序章
2000年的時候炸裆,村子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黃小寶因為和別的孩子打架瘋掉了遵绰,精神變得有一些失常吻谋。
黃小寶的母親帶著黃小寶到市里去看病忠蝗,在看病的路上親戚朋友們一起湊的3000塊錢被偷了现横。病沒有看成漓拾,最后在回家的路上黃小寶母親選擇投河自殺阁最。
那時候我在鄉(xiāng)里上初中,初中的時候和黃小寶沒有分在一個班骇两。這樣的年紀孩子會看小說速种,基本上是武俠小說。后來聽同班的其他同學(xué)講起事情的經(jīng)過低千,說是黃小寶因為看武俠小說著迷總和人打架配阵,輸給了低年級的同學(xué)不止一次,最后瘋掉了的示血。
當時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我還小棋傍,只是有一些惋惜,覺得他們一家人太過可憐难审。但是隨著年紀和閱歷的增長瘫拣,這個事情漸漸變成了我的一個心結(jié),解不開的心結(jié)告喊。
我常常一個人的時候會回顧自己的過去麸拄,又常常在反思是否自己也無意中變成了一個劊子手的幫兇。
01.回家
2008年黔姜,這一年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拢切。那一年我大四,找到了實習的地方秆吵,工作有了著落淮椰,父母別提有多開心了。10月份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參加了實習纳寂,公司實習的待遇其實一般实苞,但是因為還能住在學(xué)校宿舍,所以能省下不少錢烈疚,多少開始有了一些收入黔牵。
我的學(xué)校一般,只是普通的二本院校爷肝,這在村里就已經(jīng)算的上是少有的本科大學(xué)生了猾浦。村里的孩子在城里扎根不易,托關(guān)系找人這些就別想了灯抛,我也不挑不揀金赦,專業(yè)對口有一碗飯吃就踏踏實實的干。
那一年的春節(jié)对嚼,也是我第一次從省城買了東西帶回家去夹抗,都是一些當?shù)氐奶禺a(chǎn),上學(xué)的時候家里不富裕纵竖,除了兜里一些吃飯錢剩下的也買不了什么像樣的東西漠烧。
臘月26杏愤,也就是2009年的1月22日,我春節(jié)坐火車回家已脓。與正式參加工作后相比這次回家已經(jīng)很早了珊楼,但是與往年放寒假相比這已經(jīng)算得上這么多年回家最晚的一次了。
現(xiàn)在在公司里面實習度液,不再像學(xué)生時候那樣隨意厕宗,多上一天班能多賺一份錢。我其實愿意多待兩天的堕担,但是實習是按天付工資已慢,帶我的人請假回家了,我也就沒任務(wù)了霹购。
回家的時候大包小包帶了不少東西蛇受,母親一邊清點還著一邊埋怨著。
“賺了錢要省著點好厕鹃,在城里不比鄉(xiāng)下兢仰,你念書的時候把家里錢都花了,現(xiàn)在錢都得攢著娶媳婦用剂碴“呀”
娶媳婦的事情對我來說太過遙遠了,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我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摸過忆矛。我是那種比較老實的孩子察蹲,從小給家里省心。什么打架催训、斗毆洽议、早戀這些大部分孩子身上有的問題我也都沒有過。
“知道了漫拭,知道了亚兄,下次我不買了就是。這不是第一次賺到錢給你們買點東西采驻,也算一點心意嗎审胚?”
我忍不住頂嘴了兩句,因為母親嘮叨的讓我感覺有點不耐煩了礼旅,我這一片心意被她個數(shù)落了一通膳叨。
母親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說的話一般,繼續(xù)說:“還有這煙痘系,你買這煙做什么菲嘴,你怕他抽不過來嗎?少抽兩口能死啊×淦海”
父親是個老煙槍昭雌,在一邊拿著我給他買的煙笑著合不攏嘴,兩百塊錢一條的煙父親是舍不得抽的悉默。這些年念書家里的錢花了不少,父親五塊錢一盒的煙還有斷供的時候苟穆。家里沒錢抄课,舍不得花,煙癮上來的時候忍不住甚至有過去買兩塊錢一盒的煙雳旅。
“別聽你媽說跟磨,下次回來再給爸帶兩條≡苡”
話音剛落地抵拘,母親那殺人一般的眼光就瞪了過了。
父親連忙改口道:“一條型豁,一條就行僵蛛。”
母親憤怒的道:“一條都不行迎变!我們是什么家庭充尉,抽這么貴的煙。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衣形,你都帶著出去給別人發(fā)了驼侠。”
父親立刻反駁道:“我都自己抽谆吴,誰也不給倒源。”
這也就是我剛回到家句狼,父母還都高興著笋熬,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擱在平日里這樣的事情夠他們吵一架了腻菇。兩個人磕磕絆絆突诬,吵吵鬧鬧的過了二十多年,我也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芜繁。
父親愛吹牛旺隙,說話的水分大。以他的脾氣肯定會帶出去顯擺骏令,就這百十塊錢的東西夠我父親吹噓一整年了蔬捷。牛皮吹起來的時候,旁邊有人一捧,這煙就得發(fā)出去周拐。
那時候回家的車還是綠皮車铡俐,到家需要花十二個鐘頭,很多時候都沒座位妥粟,靠站著回去审丘,這已經(jīng)算得上同學(xué)里面速度快的了。有一些在外省的同學(xué)甚至會在車上站一天一宿勾给。
第一天回家滩报,父母都看我都順眼的不得了,催我好好睡覺播急,好好休息脓钾。
第二天我也基本能夠再睡一個懶覺。
第三天就有點感覺自己在家里是多余的桩警,母親就會不停的喊我起床吃飯可训。
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母親,我們那會的農(nóng)村當時還以燒蜂窩煤為主捶枢,早上開火做飯就一會的功夫火力比較旺握截,得趁著這個時間趁熱吃,過了這個時候就又得加新的煤球了烂叔。
別管什么原因吧川蒙,總之過了第三天就開始看我就顯得多余,母親打掃衛(wèi)生拖地等等一系列事情都會覺得是我把家里給弄臟了长已。
“我和你爸倆人的時候家里可干凈了畜眨,你進進出出的記得換鞋∈跷停”
“知道了媽康聂。”
“一會去幫媽買個醬油胞四√裰”
“知道了媽」嘉埃”
“一會和你爸貼春聯(lián)去氓侧。”
“知道了媽导狡≡枷铮”
“……”
02.小學(xué)同學(xué)
大年初一家家都會放鞭炮。
這個時候我會懷念小時候的情況旱捧,那會爸爸和叔叔會進山里面打柴独郎。用一些干柴和柏樹枝在院子里面架起一堆篝火踩麦,我們那邊管這種東西叫老火。
我家就我一個兒子氓癌,叔叔家有兩個女兒谓谦,一家人住在一個大院子里面。在童年的記憶里贪婉,每年初一凌晨的四五點鐘反粥,這時候的天還很黑。爸爸和叔叔會在院子里面把篝火點起來疲迂,燃燒的火苗子能照亮整個院子才顿。
柏樹枝燃燒時候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升騰的火焰會帶起一串串的濃煙鬼譬,火星子竄起十多米娜膘,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逊脯。在我的記憶中优质,這些火星子就是最好的禮花。
后來鄉(xiāng)下的森林管理越來越嚴苛了军洼,父親和叔叔很難再去山中砍到柏樹枝巩螃,哪怕是一點點都不行。這段記憶至今還十分清晰匕争,以至于多年以后生活富裕了避乏,自己對過年放煙花也提不起興趣,因為心中有一塊兒時的樂趣永遠無法超越甘桑,也很難再重現(xiàn)那樣的春節(jié)拍皮。
大年初一的早上,給老人們拜過年后就變的無所事事跑杭。常年不在老家待著铆帽,我和村里的孩子們也漸漸變得生分了。
我家平房的院子還是磚地德谅,母親在彎腰打掃院子爹橱,凌晨的鞭炮賤了一地,有一些鞭炮的紅紙屑在磚縫里并不好處理窄做。
“出去溜達溜達愧驱,別窩在家里⊥终担”母親一邊干活一邊勸說著讓我出去看看组砚。
“出去溜達一會,見了閑人甩兩句閑話掏颊”谷罚”我想著,也正這么琢磨著去哪兒的問題。
這時候有人在門外面喊我改化。
“李遠在家嗎掩蛤?”
母親起身看向外面,我也從屋里走向院子去陈肛。
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黃峰揍鸟。在小學(xué)的時候班上九個男生,六個女生句旱,一共十五個孩子阳藻。這已經(jīng)是附近幾個村最大的小學(xué)了,可以讀到五年級谈撒,很多小村子一年就一兩個孩子腥泥,只能開到三年級,甚至因為孩子太少了啃匿,三個年級一起上課蛔外。
在我們村子黃是大姓,有將近一半的人家都姓黃溯乒,我家是爺爺那輩從附近的小莊子上遷入的夹厌,屬于不姓黃的少數(shù)。
“黃峰啊裆悄,是你啊矛纹。”我打趣道光稼。
“你現(xiàn)在是大學(xué)生或南,我們也不敢隨便找你“”
“哪里的話采够,我換個鞋子就出來∧宸。”
上高中以后我和村里的孩子來往變的就少了很多吁恍,上大學(xué)后就變得更少了。一來是長期住校播演,很少在村子里待著冀瓦。二來他們也大都出去打工去了,周末回家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写烤。
黃峰算是同學(xué)里面比張羅事的翼闽,每年大年初一的同學(xué)聚會都是他牽頭。往年都是定好了地方電話通知洲炊,今年不知道怎么竟然找上門來了感局。
和黃峰一起出了門尼啡,轉(zhuǎn)到大路上的時候見到了七個熟人,都是小學(xué)同學(xué)询微,也都是男生崖瞭。算上我八個人,除了黃小寶撑毛,基本班上的男生都到齊了书聚。
“什么事情?你這是把我們男同學(xué)都叫來了藻雌〈菩”
黃峰打趣道:“對,算上你剛剛夠胯杭。你是大忙人驯杜,還是大學(xué)生,我們這得放最后請做个「胄模”
“什么大學(xué)生不大學(xué)生的,大家都是同學(xué)叁温,這樣說話就見外了再悼『顺耄”
大家在一處路邊的大樹下聊了幾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膝但。原來是因為同學(xué)黃小寶病了,黃峰從村里的保健站親戚那里知道的情況谤草。大家商量著一起買點東西去看望一下黃小寶跟束。
“原來這樣啊,這個是應(yīng)該的丑孩〖窖纾”
說話間我不禁想起那個兒目光游離,一雙手好像刨了多年的煤堆沒洗一樣黑漆漆温学,說話斷斷續(xù)續(xù)不利索了的小學(xué)同學(xué)黃小寶略贮。
幾個人商量后,在場的同學(xué)每個人出了一點錢仗岖,有十塊的逃延,也有二十的,也有五十的轧拄。這些都是心意揽祥,最后總共湊了200多塊錢,到村里的小賣部買了掛面檩电、雞蛋和牛奶拄丰,甚至還拿了一條香煙府树,因為瘋了以后的黃小寶是抽煙的。
村里就一條村中心主路料按,從主路上延伸很多小路到各家各戶的胡同奄侠。
大家拎著東西一起向著黃小寶的家里去了,路過黃小寶家的胡同時载矿,在胡同口站著嘮嗑的人認出我們遭铺,還沖著我們挑起大拇指。
“這些都是小寶的同學(xué)恢准,應(yīng)該是看小寶去了魂挂,同學(xué)都還可以∧倏穑”
黃小寶家里出事后在村里也算出名了涂召,又因為村里同齡的孩子就那么幾個,而且大多數(shù)都是本家敏沉,長期生活在村里的大人們看一眼基本都知道是誰家的孩子果正。村里人這樣的話我們都覺得很受用,畢竟也算得上是我們的一片心意盟迟。
03.探望
黃小寶家的門是閉著的秋泳,我抬手拍了拍大門,但是沒人應(yīng)聲攒菠。
黃峰給我推倒一邊去迫皱,笑著道:“讀書都讀傻了,直接推門進去就是了辖众,敲什么門卓起。”
其他同學(xué)也都跟著哄笑凹炸,我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戏阅。
“黃小寶,同學(xué)們來看你來了啤它∞瓤穑”黃峰大喊一聲,然后就推開門往里走变骡。
這確實是村里人的套路离赫,到門前先喊上一嗓子,然后推門進去锣光。如果里面鎖上了笆怠,才會打門叫人。
北方村子的冬天很冷誊爹,那時候也沒有暖氣蹬刷。有些過得去的家庭會買成品的蜂窩煤瓢捉,用散熱爐,這樣省事又暖和办成。還有一些家會用土灶臺泡态,自己做煤泥生火取暖,這種爐子做飯還可以迂卢,但是取暖就差的多了某弦。
黃小寶的家里依然還用著土灶臺,屋里的熱氣比起屋外也強不了太多而克。黃小寶裹著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靶壮,黃小寶的父親黃鐵柱在照顧黃小寶,看我們帶著東西來了只是看了一眼员萍,然后擺擺手示意我們放下腾降。
黃小寶家里有一股說不出的發(fā)霉的味道,我有點忍不住虛掩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碎绎。
黃峰和黃鐵柱是本家親戚螃壤,網(wǎng)上數(shù)五代算是親兄弟那種。黃峰帶頭開口道:“叔筋帖,這過年了奸晴,屋子也不收拾一下嗎?”
同學(xué)們也三五聲的跟著附和著日麸,隨意的問這問那寄啼。接著黃峰拿出一支煙遞給黃鐵柱,再拿出打火機給他點上赘淮,其他幾個同學(xué)也紛紛把煙點上辕录。
黃鐵柱抽煙不含糊的睦霎,使勁的嘬了一大口梢卸,嘆了一聲:“好煙,很久沒抽了副女「蚋撸”
我是不抽煙的,看屋子里面沾滿了人碑幅。人味戴陡、煙味和霉味混在一起別提有多酸爽了,我提議道:“黃小寶還生病著呢沟涨,在這里抽煙不太好吧恤批,要不我們出去院子里說吧」埃”
黃峰打趣道:“哎呀喜庞,忘了我們這大學(xué)生不抽煙的诀浪,這里還有病人,我們出去聊延都±字恚”
黃峰的這句話讓我很尷尬,畢竟還是在人家黃小寶家里晰房,黃鐵柱自己還沒有說什么不樂意的話求摇,我這顯得有一些自找沒趣。大家知道我說的在理殊者,也紛紛應(yīng)和著与境,然后逐一走到黃小寶床前向黃小寶打招呼。
“小寶猖吴,同學(xué)們來看你了嚷辅,還認識我不【辔螅”
“小寶簸搞,我是黃峰∽继叮”
“小寶趁俊,我是黃天鳴⌒倘唬”
“……”
輪到我問的時候寺擂,我問:“小寶,還記得我是誰嗎泼掠?”
黃小寶輕輕的說了一句:“你是阿遠”
沒想到他還記得我怔软,可是那飄忽不定的眼神讓我有一些不敢直視。
這些年回家偶爾大家也都會去黃小寶家里探望一二择镇,每次同學(xué)們問的問題差不多挡逼。可是他能叫得上來的名字漸漸變少了腻豌,可今天他依然記得叫我阿遠家坎。
到了院子里后,父親黃鐵柱依然沉默寡言吝梅。大家都習慣了虱疏,黃小寶出事后誰和他說話他都愛搭不理的。今天可能是大年初一的緣故苏携,黃鐵柱和大伙一起到院子里還能聊上兩句做瞪,但也都是我們問到哪兒說到哪兒。
談話的內(nèi)容無非是一些年貨準備了沒有之類的客套話右冻,其實大家也都知道装蓬,這樣的家庭村政府在過年之前會幫忙張羅的衩侥,村里得幫忙解決溫飽順利過個年。
我四處打量了一下矛物,院子里很亂茫死,一副沒有人氣的樣子,對著院子的房門甚至都沒有貼春聯(lián)履羞。進來的時候大門上是有春聯(lián)的峦萎,后來知道這是村政府安排人幫忙貼的。
在黃小寶家出來后大家就站在村里的大路上閑聊忆首。
04.小時候
村里的主路人來人往爱榔,我們扎了一堆顯得很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