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普蘭縣剛仁波齊山腳下的的這一晚,天女徹底告別了我們声搁。她此行的最終目的是轉山黑竞。
據(jù)說圍繞剛仁波齊轉一圈就能消除一生的業(yè)障,轉一百圈就能成佛疏旨。
能成佛的人估計沒幾個很魂,至于“消除一生的業(yè)障”這件事,反正我明知故犯檐涝,多數(shù)時候甚至明知有錯還一錯再錯遏匆。自己都原諒不了自己的錯即使得到神的饒恕又能怎樣?凡人都逃不過欲念谁榜,何必為了追求形式非要在人生的半道兒上停下來為“我這一輩子”磕頭認錯兒呢幅聘?
何況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錯誤絕不是轉個山就能彌補,比如有人給我一刀窃植,然后去轉山帝蒿。山能不怪他,神能饒恕他撕瞧,而我絕對要撕著對方的領子狠狠的讓他知道“絕不原諒陵叽∧”
當然丛版,面對不同的信仰或選擇我們都應當尊重巩掺。比如六十歲的天女要在海拔4000米處徒步環(huán)山至少五十公里,這樣的精力和信念就讓我們一眾隊友不得不服页畦。
與她分別之后胖替,在行程的第五天,我們告別阿里準備去往最后一個目的地——珠峰豫缨。
珠峰在西藏以南独令,去那兒得先回到薩嘎入宿。對好芭,薩嘎就是那個幾乎全境限速40的小縣城燃箭,兩天前的下午我和小廣東一起在那里的藏餐館喝了奶茶。再回到這兒舍败,得趕緊排隊在縣醫(yī)院排隊做核酸招狸。藏區(qū)對核酸查審非常嚴格,從疫情元年到來西藏之前的三年我做核酸的次數(shù)加在一起好像都沒在藏區(qū)半個月這么多邻薯。
“我頭還是疼裙戏,一回到薩嘎我就頭疼〔薰睿”排隊時小廣東拍著腦袋對我說累榜。
“別急,吃了飯再疼灵嫌,團長已經(jīng)去找老鄉(xiāng)做魚了壹罚,他說晚上做酸菜魚給我們吃∈傩撸”我已經(jīng)開始在咽口水猖凛。
“你們去哪兒吃魚?”一起排隊的大姐聽到有魚稠曼,瞬間來了精神形病,她問我們。
“我們團長安排的霞幅,誰知道他在哪個老鄉(xiāng)那兒搞到的漠吻,他全國各地都有老鄉(xiāng)∷究遥”小廣東回答她途乃。
對,我們的團長似乎與沿途所有人都能攀上“老鄉(xiāng)”的交情扔傅,重慶本土老鄉(xiāng)自不必說耍共,甘肅老鄉(xiāng)是當兵當來的烫饼,山東老鄉(xiāng)是駐地駐來的,云南老鄉(xiāng)是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來的……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试读,憑著他幾十年的卓絕經(jīng)歷杠纵,在其他各民族個地區(qū)也絕不缺少“老鄉(xiāng)”。畢竟他對于體驗生活钩骇,結交朋友比藻,尋找美食的積極性明顯高于常人。他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絕不允許讓同伴為吃喝而憂愁倘屹。老人家時時刻刻把革命的大旗扛在肩上银亲,以同伴的口福為己任。所以在他遍布全國的行跡中纽匙,幾乎每一程都全票通過當選團長一職务蝠。
他當之無愧。
“魚做好啰~來來來烛缔,我們干一杯來馏段!”團長找到一家重慶老鄉(xiāng)所開的餐館,選中一條五斤多重的大魚力穗,從操刀到出鍋毅弧,在人家廚房里乒乒乓乓一個多小時后把魚端了上來,同時端到桌上的還有幾瓶拉薩啤酒当窗。
“各位前輩够坐,真抱歉,我今天不能喝崖面,昨晚洗漱時把頭發(fā)弄濕了一些元咙,沒吹干,頭一直在疼巫员。剛還吃了布洛芬庶香,擔心藥物反應〖蚴叮”我說的是真的赶掖,強打了一天精神,高原頭痛太難受了七扰,腦瓜子好像裂開了好幾條縫一樣奢赂。要不是團長以酸菜魚相誘惑,今天的晚飯都不想吃了颈走。
“那你遺憾噻~這么好的菜膳灶,不喝一杯,怎么說得過去嘛~”團長甚至嘟起了嘴。
“明天喝明天喝轧钓,咱不說好了嘛序厉,明天搬一箱拉薩啤酒去珠峰,咱們在那兒喝毕箍,喝出個生死與共的交情弛房!”到珠峰干杯最初是我的提議,“世界最高峰”的極致環(huán)境霉晕,一輩子能來幾次庭再?非凡的人生體驗捞奕,一輩子能有幾回牺堰?我們當然要抓住年華,在巔峰痛痛快快干一杯颅围!
“好嘛好嘛伟葫,你今天多吃點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去珠峰干杯!”說完,團長還一再強調明天在路上堅決不要忘記提醒他買幾個鹵菜過去狗超,這個耳順之年的小老頭兒更想極致的把握當下侄榴。
酸菜魚吃了四碗,我脹著肚子回到賓館畅厢。
糟糕,怎么有點胃里的東西返到嗓子眼兒的感覺呢?中午吃的東北菜也是油汪汪的茎辐,一下午坐在車上一動不動,晚上又吃了這么多掂恕,好想吐拖陆!
到衛(wèi)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洗把臉懊亡,趕緊睡吧依啰,可不能耽誤明兒去珠峰與我的干杯之友創(chuàng)造生死與共的情誼。
昏昏沉沉沒睡多久店枣,胃里的一陣翻涌又把我鬧醒速警,鞋都不顧上穿地跑到衛(wèi)生間,又是一陣翻江倒海鸯两。
如此反復了四次闷旧,上吐下瀉,我連站起來都沒有力氣……
不好甩卓!我的心臟可能也要蹦出來了鸠匀,暈乎乎飄飄然的,這是傳說中的高原反應嗎逾柿?怎么在行程即將結束的時候來招呼我了缀棍?這會兒三點半宅此,我還能撐得下去嗎?晚飯時才聽團長說他有個老伙計半夜跑到珠峰拍星星爬范,因為高反拍了仨小時沒回來父腕,最后被救護車拉走就半身不遂了。我呢青瀑?我還能堅持到天亮嗎璧亮?
扶著墻及其勉強地走回到床上,悲涼地想斥难,這一夜還有那么長枝嘶,我能不能熬的過去啊哑诊?我會不會睡著睡著就停了呼吸群扶?或者,會不會突然被一口氣憋醒镀裤,又無論如何都喘不上來竞阐,把自己的人生定格在高原的小縣城?我才二十多歲暑劝,還有好多風景沒有看骆莹,很多事情沒有做,還有一些野心沒有實現(xiàn)担猛。如果我死在這間屋子幕垦,同伴們至少四個半小時后才能發(fā)現(xiàn),到時候我是不是都已經(jīng)涼了毁习?他們能打開我手機找到我爸的電話嗎智嚷?我爸會不會很悲痛?他會掩面而泣還是嚎啕大哭纺且?他一輩子出遠門的次數(shù)寥寥盏道,我可不能讓這可憐的老父親有生之年去到最遠的地方是為了抱回閨女的骨灰。
不行载碌,想到這兒猜嘱,我得自救。
不能給噶蘇打電話嫁艇,明天又是幾百公里的路程朗伶,他的精神狀態(tài)決定了我們一車人的安危。
小廣東住在我隔壁步咪,但一來他頭疼的自身難保论皆,二來我們也實屬沒有處出能深夜相扶相依的情分。
重慶老三位自不必說,讓三個大爺陪同怎么說都不合適点晴,還有那位美嬌妻感凤,一個幾乎吃飯都不能自理,得要爺們兒喂到嘴邊的嬌滴滴的老嫂子粒督,這怎么能指望呢陪竿?
考慮再三,我決意先收拾規(guī)整好行李物品屠橄,踩著棉花獨自去醫(yī)院族跛。如果在樓下看到客棧老板,由他護送是最萬全的選擇锐墙。
在收拾行囊的過程中礁哄,我忍不住又把自己夸贊了一遍:你可真行,已然這樣疲軟贮匕,還能萬事周全姐仅。如若明天同伴在此處尋不到你,至少可以帶著備好的行李或是醫(yī)院探訪刻盐,或是共赴巔峰。
摸黑下了樓劳翰,運氣不好敦锌,前臺沒看到客棧老板。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四面都是熟睡中的旅客佳簸,要是在這兒吆喝一聲乙墙,老板能不能醒不好說,會吵醒旁人是真的生均。算了听想,自己往醫(yī)院去吧。
那紅艷艷的院門一拉開马胧,只看到門上掛著的兩副藏式面具盯著我汉买,它們眼鏡瞪的像銅鈴,嘴巴里咬著五彩的哈達佩脊。一陣疾風吹過蛙粘,哈達從它們嘴里跑過來,繞在我身上威彰。
“媽呀出牧,怎么這么黑,我怎么這么慘歇盼,我害怕舔痕!”我縮著脖子嘟囔。
想趕緊跑,可是不行伯复,我在高反盈咳!我在生病边翼!奔跑會讓我的病情加動阆臁!
可是這條街上連路燈都沒有组底,月光也算不上皎潔丈积,前面會不會突然沖出一條狗?再或者出現(xiàn)一個手拿藏刀的男人向我走來债鸡?這兩者都會令恍惚搖擺的我難以招架江滨。
“上帝啊厌均!你先饒恕我的罪吧唬滑!不用饒恕我一輩子,就這一會兒就行棺弊!”人往往在自己最無能無助的時候不自覺的尋求神靈的幫助晶密。
別想那么多,管他有沒有人模她,見不見鬼稻艰,也別管氣喘不喘,頭飄不飄侈净,用全力走到醫(yī)院就贏了尊勿!
所幸縣醫(yī)院距離客棧也就一二百米,不等腦子里的魑魅魍魎一一登場也就到了畜侦。在傳達室和登記處值班的人員都在熟睡元扔,我拍著窗戶喘道“醫(yī)生在哪兒?我快不行了……”他們披上軍大衣為我做了登記旋膳,指向對面的門診樓澎语,說右轉值班室就能找到醫(yī)生。
門診大廳的兩側各有五六個診室溺忧,走到盡頭右轉的值班室咏连,“醫(yī)生,醫(yī)生鲁森!有人嗎祟滴?護士?”我感覺天旋地轉歌溉÷⒍“有人嗎骑晶?醫(yī)生!”根本沒有人應答草慧,只有另一邊盡頭的衛(wèi)生間里不斷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桶蛔。
我在這藏族縣城醫(yī)院,空無一人漫谷。腦子里那些形形色色的東西又回來了仔雷。醫(yī)生去哪兒了?深夜的衛(wèi)生間為什么一直有流水聲舔示?里面掩藏了什么碟婆?如果我回頭,會不會看到一個女人倒在地上惕稻,血從她身下漫延竖共?
我要被自己嚇死了,如果拼盡全力倒在了百米長征的終點俺祠,那不是太可笑了嗎公给?
“大夫!大夫蜘渣!”
終于淌铐,一個護士揉著眼睛從值班室走了出來,一邊給我量血壓測血氧宋梧,一邊給醫(yī)生打電話匣沼。
“缺氧,血氧含量73捂龄。”
高原缺氧是難免加叁,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嚴重倦沧。據(jù)說血氧飽和度低于95就會很危險。
“你是高反加腸胃炎它匕,給你打一針吸點氧就好展融。你先去藥房拿藥≡ゼ恚”醫(yī)生說著開起了單子告希。
怎么就一瓶100毫升的葡萄糖和三支藥水呢?三十多塊錢烧给?藏區(qū)吃個早飯都得20起步燕偶,這是不是敷衍我?我很嚴重呀础嫡!我自認為是個重病患指么,這能救我的命嗎酝惧?
“醫(yī)生,我挺嚴重的伯诬,麻煩您再給我好好看看吧晚唇。”我不能放心盗似,拉著卓瑪醫(yī)生不放哩陕。
“針打了就止吐了,吸過氧就不心慌頭暈了赫舒,你安心休息吧悍及。”卓瑪醫(yī)生的眼神無比真誠号阿。
躺在治療室掛著吊瓶并鸵,還好還好,我的心還沒蹦出來扔涧,腦子也沒迷糊园担,應該問題不大,我的家人還能看到我囫圇個兒的榮歸故里枯夜。
望向窗外弯汰,這時的風像是得了哮喘一樣,吼的一陣比一陣疾湖雹,走廊盡頭的廁所里依然是止不住的水聲咏闪。
躺在病床上覺得自己有點可憐。忍不住又問自己一遍摔吏,天高路遠鸽嫂,把自己折騰成這幅慘樣,圖什么呢征讲?
一百毫升的葡萄糖很快輸完据某,護士要來拔針。
“護士诗箍,您再跟醫(yī)生說說吧癣籽,再來一針,兩針三針也行滤祖,我要求積極治療筷狼。”我拽著護士的衣服不撒手匠童。
護士很無奈的讓我接聽了醫(yī)生的電話埂材,醫(yī)生十分肯定地說不能再打了,也沒什么藥可用了俏让,已經(jīng)止了吐楞遏,好好休息就行茬暇。
我堅持不能出院,我要睡在這兒寡喝,我還要吸氧糙俗。
“我的同伴八點左右回來接我,讓我繼續(xù)吸氧吧预鬓!”
醫(yī)生同意我繼續(xù)留在這兒巧骚。
沒決定獨自過來醫(yī)院之前我給噶蘇發(fā)了微信,請他早起看到微信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格二,把我送到醫(yī)院劈彪。可到了早上七點五十多顶猜,才收到他的回復“我們要集合了沧奴,你在哪兒?”
我有點生氣长窄,八點鐘集合滔吠,大哥你是這會兒才起來嗎?我跟你說的很清楚澳尤铡疮绷!我很難受!需要你第一時間把我送去醫(yī)院嚣潜,需要你來救命冬骚!你怎么可以這會兒才問我在哪兒?如果指望你懂算,說不定我已經(jīng)涼了只冻!
算了,別掰扯了计技,藏區(qū)同胞的節(jié)奏效率跟我們不一樣属愤。
“我在醫(yī)院,你把行李拿到車上來接我吧酸役。”
上帝還是眷顧我的驾胆,在物價堪比北上廣的西藏涣澡,當我做好為就醫(yī)掏空錢包的時候,竟只花了三十多塊解決了問題丧诺。
感謝上帝入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