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探熔,文責自負驹针。
隨著秋天到來,燥熱的午后也愈發(fā)干枯诀艰,剛升上三年級的陳哲遠柬甥,寫起作文來已輕車熟路,他合上作業(yè)本其垄,躺入木椅里苛蒲,扭頭看向一旁被翻皺的漫畫,不由自主地發(fā)起呆來捉捅。他聽見客廳里撤防,麻將咕隆咕隆被推倒虽风,母親和牌友們有說有笑棒口,突然間想起了一位許久未見的朋友寄月。于是他一躍而起,翻箱倒柜找出一個鞋盒无牵,鞋盒里漾肮,幾架造型夸張的樂高飛船東倒西歪。
陳哲遠抱起鞋盒出門茎毁,夕陽下克懊,他沿著熟悉的街道前行,途徑被紅磚墻圍住的菜園七蜘,抵達了一座被染褐的小丘谭溉。小丘腳下的灌木凋零,突兀地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山洞口橡卤。陳哲遠沿著石階登上小丘扮念,丘頂平坦,枯枝敗葉間碧库,肅穆地立著一座全然敗壞的水泥高塔柜与,借著地利,正好壓過小丘下的居民樓一頭嵌灰。
那是一棟又臟又舊的樓弄匕,外墻上孤零零地吊著一條生銹的螺旋樓梯,陳哲遠正對著三層的走廊:十多扇門都緊閉著沽瞭,外面只有幾把東倒西歪的掃帚和板凳迁匠,和一個沉重的煤球爐,爐邊燒盡的淺紅色煤渣還未清掃驹溃。喘著氣的陳哲遠大聲喊道:“廖奕凱柒瓣!廖奕凱!”吠架。于是風突然加緊芙贫,一兩只烏鴉零零落落竄出樹冠,嵌入赤色的天空傍药,除此之外磺平,只有回音。
年初的陳哲遠還不太會寫作文拐辽,他每周都會花上整整一下午來構思劇情拣挪,想不出的時候,他就告別打牌的母親俱诸,一人踱步到那座安靜的小丘前菠劝,擠開春日低矮的灌木和嫩青的荊棘,到布滿野菊和衛(wèi)矛的丘頂睁搭,對著那座傳說是廢棄炮樓的灰色水泥塔發(fā)呆赶诊,想象著曾經彌漫著鮮血和硝煙的戰(zhàn)爭笼平。陳哲遠相信,憑吊可以帶來靈感舔痪,但往往冷風吹了一下午寓调,角落的旋花漸漸閉合,他還是一無所獲锄码。于是他感到自卑:為什么自己寫不出好的故事夺英?不能像班上的優(yōu)生那樣輕松拿到高分。
有次滋捶,作文題目是友情痛悯,陳哲遠無法下筆,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沒有朋友:廖奕凱不是他唯一的玩伴重窟,更不是第一個玩伴灸蟆。陳哲遠很想如實寫下他和其他人玩耍的過程,但這些想起來都能讓嘴角微翹的經歷并不能拿高分亲族,用老師的話來說:“這不能體現(xiàn)你們之間堅實的友情炒考,你要考驗它!”
下周發(fā)作文本霎迫,老師給了戴眼鏡的劉婉君全班唯一的滿分斋枢,她是這樣寫的:纖瘦又害羞的她在朋友家玩時打碎了花瓶,朋友原諒了驚慌又愧疚的她知给,還在自己的母親面前為她打掩護瓤帚;母親看穿了她們拙劣的演技,并為她們之間將心比心的友誼而欣慰涩赢。
寫得真好戈次,陳哲遠由衷感嘆,自卑感越發(fā)濃稠筒扒,因為他從未經歷過這樣離奇曲折的事怯邪,更編不出這樣離奇曲折的故事。陳哲遠仿佛在經歷一場龜兔賽跑花墩,但象征兔子的天才同學卻從不瞌睡悬秉,每周都把在土丘上寂寞憑吊,自比烏龜冰蘑,幻想勤能補拙的他甩得看不見尾和泌。
從這場無盡受難里拯救陳哲遠的,就是廖奕凱祠肥。廖奕凱住在那棟居民樓里武氓。當有一天,陳哲遠又一次在土丘上嘆氣時,他樂呵呵地走了出來县恕。廖奕凱個子矮小东羹,皮膚黝黑,成績糟糕弱睦。他不嫌臟地抱住銹跡斑斑百姓,搖搖欲墜的欄桿渊额,盯著土丘上的陳哲遠傻笑况木。
笑什么笑,陳哲遠問旬迹,你寫完了火惊,不對,你寫了嗎奔垦?
當然屹耐,廖奕凱自豪地說。
陳哲遠更苦悶了椿猎,自己作文寫不好惶岭,受不到表揚,分數(shù)跟亂寫的差生也差不多犯眠,只有玩的時間被白白浪費了按灶。
來玩,晚上再寫筐咧。廖奕凱說鸯旁。
陳哲遠的眼里放出光,又憂郁地皺眉量蕊。廖奕凱看他動搖了铺罢,馬上下樓。陳哲遠聽見生銹的樓梯發(fā)出急促而痛苦的吱呀聲残炮,仿佛聽見生氣的語文老師的踏步聲韭赘,更喘不過氣來。
我們來比一比势就!廖奕凱在土丘下抬頭問他辞居,你會攀巖嗎?
陳哲遠想起電視里那些帶著頭盔護膝蛋勺,肌肉發(fā)達的運動員瓦灶,又低頭看向猴子般瘦小的廖奕凱,搖了搖頭抱完。廖奕凱示意面前的土坡贼陶,他退到墻角,助跑沖向極為陡峭的土坡,硬生生往上踏了三步碉怔,左手剛好夠到橫生的樹根烘贴,右手借力抓住更高的一條,接著撮胧,他把左手連貫地移到右邊桨踪,整個人就懸吊在空中。
廖奕凱頭也不低芹啥,就用腳踩住泥壁上的凸點锻离,借力去勾更高的樹根,就這樣反復上移墓怀,直到來到陳哲遠腳下汽纠。廖奕凱開始引體向上,像龍蝦一樣蜷縮起來傀履,把自己抬過根的高度虱朵,抓住一棵灌木的主干,把自己拽上了土丘钓账。
陳哲遠驚得說不出話來碴犬,他突然覺得自己每天沿著石板臺階上來很丟人,于是他請求廖奕凱教自己所謂的攀巖梆暮,廖奕凱拍拍沾滿泥跡的衣褲服协,欣然同意。
萬事開頭難惕蹄,廖奕凱看著陳哲遠反復地在土丘坡前一躍而起蚯涮,綿軟的腳步卻撐不起兩部就滑倒在地,最后只能絕望地看著觸手可及的樹根離自己遠去卖陵,決定從頭給他規(guī)劃攀巖學習路線遭顶。沿著土丘四周考察后,廖奕凱確定了四個不同難度的路線泪蔫,首先是坡度較緩的初級棒旗,初級通關之后,再練習中級撩荣,再之后是高級和峭壁般的究極铣揉。
廖奕凱斷言,如果陳哲遠能完成中級路線餐曹,便已經戰(zhàn)勝了同年級里百分之80的人逛拱;至于究極路線,據(jù)他所知台猴,目前包括他在內朽合,僅有三個人能夠做到俱两,如果陳哲遠也做到了,那就可以穩(wěn)坐全年級第四的寶座曹步。
就這樣宪彩,陳哲遠充滿了動力,他日復一日地艱苦訓練讲婚,每次跌倒都使他更起勁尿孔。夜里,陳哲遠的母親翻動泡在木盆里的衣服筹麸,反常的渾濁污染了洗衣粉的泡沫活合,她準備找陳哲遠去對峙,但看到臥室里兒子趕作業(yè)的樣子如此專注竹捉,也不想自討沒趣了芜辕。
即使陳哲遠意志驚人尚骄,但孩子的身體還是有極限块差。陳哲遠攀巖一個小時,得休息兩天倔丈。于是廖奕凱提議另一項活動憨闰。他指向小丘前的殘墻下,那有一塊被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和藤蔓盤結成的屏障保護著的林地需五。
廖奕凱告訴陳哲遠鹉动,那片林地里有老鼠和兔子,他們可以去砸砸看宏邮。于是兩人從一旁的鵝卵石堆里選揀彈藥泽示,再搬上象征基地的殘墻,接著朝林地中心投擲蜜氨。他們矗立在殘墻上械筛,借助制高點優(yōu)勢,可以投出七八米遠飒炎;大小顏色各異的鵝卵石洞穿了植株們碩大的葉片埋哟,繼而發(fā)出沉重的鼓音。
廖奕凱提醒陳哲遠郎汪,那是命中怪物的聲音赤赊,林地里的老鼠和兔子不是一般的老鼠兔子,而是被強化過的生化怪物煞赢,植株的葉片不自然地抖動抛计,就是能暴露他們行蹤的信號。
說時遲那時快照筑,廖奕凱抄起一把小石子吹截,向前方灑去录豺,陳哲遠聽見所有葉子都為之震顫,這天女散花般的攻擊顯然十分有效饭弓,于是他也開始制作所謂的散彈双饥。就這樣,每天路過此地的大人們都會看見有兩個小不點蹲在拆了一半的紅磚墻上弟断,孜孜不倦地往誰家的菜地里丟石頭咏花。這個活動持續(xù)了一周,直到一個自稱是菜地主人的老頭拿著棍子怒吼著把他們趕走阀趴。
后怕的他倆只好各回各家昏翰,思考新的替代活動,巧的是刘急,兩人家里都有樂高積木棚菊。于是,陳哲遠用鞋盒把他所有的積木裝好叔汁,帶到廖奕凱家统求,參加地球保衛(wèi)戰(zhàn)。地球面臨威脅据块,廖奕凱如是說码邻,他們必須用樂高積木組裝地球保衛(wèi)隊戰(zhàn)艦,守護母星的安全另假,保衛(wèi)隊的基地就在廖奕凱家的地板上像屋。這棟居民樓里,每一戶都只有一個房間边篮,沒有私廁己莺,廖奕凱家里沒有電視,只有一張床戈轿,一組柜凌受,唯一的桌子上放著幾碟剩菜,由粘油的菜罩罩住凶杖。兩個人就坐在起沙的水泥地上胁艰,組裝各自的戰(zhàn)機,給形態(tài)各異的戰(zhàn)機上裝配上各種武器:藍色的激光器智蝠,六管加特林機槍腾么,反怪獸導彈。
一陣穿堂風吹過杈湾,太空里也刮起了漫漫黃沙解虱,廖奕凱一聲驚呼,由水杯漆撞,啤酒罐殴泰,茶葉盒與衛(wèi)生卷紙組成的宇宙怪獸聯(lián)隊便已借著掩護于宙,奔襲到地球保衛(wèi)隊的基地外活喊。陳哲遠一聲令下盗尸,六架戰(zhàn)機緊急升空,火力全開用含,爆炸聲籠罩了整片戰(zhàn)場离咐,待到塵埃落定谱俭,所有的怪獸都已被擊倒,地球的危機得以解除宵蛀。
從那之后昆著,步入和平年代的地球保衛(wèi)隊日漸懈怠,廖奕凱表示术陶,為了提升士氣凑懂,舉行定期演習勢在必行:演習通過考評比對雙方出陣戰(zhàn)機的防御和火力,確認勝負關系梧宫,而評委團就由他們兩人組成接谨。陳哲遠通過田忌賽馬贏了一次廖奕凱,但后來廖奕凱改裝了自己的戰(zhàn)機祟敛,陳哲遠不得不承認疤坝,廖奕凱的新戰(zhàn)機結構更合理兆解,火力與防御俱佳馆铁,而他手里明明零件更多,卻無論怎么改裝都贏不了廖奕凱锅睛。
陳哲遠羨慕不已埠巨,就向廖奕凱提議換機。廖奕凱遲疑了一下现拒,盯著陳哲遠滿滿一鞋盒的零件辣垒,思考再三,錘擊水泥地表示同意印蔬。于是兩人謹慎地交換彼此的心血勋桶,調整附贈零件的數(shù)量和類型,心的天平兩邊侥猬,砝碼反復增減例驹,如此交換之后,他們再也無法復原說明書上的模型退唠,但也創(chuàng)造出了更多說明書上不存在的東西鹃锈。
許久之后的一個夏日傍晚,陳哲遠熟練地速通了一次究極難度的攀巖路徑瞧预,他走下臺階屎债,穿過衛(wèi)矛和枸骨叢生的灌木叢仅政,挨著廖奕凱,坐在山丘下的一段殘墻上盆驹,夕陽西下圆丹,這座小丘的一切都籠罩在紅色里,一切變得單調乏味躯喇,只有面前的黑黢黢的山洞口還殘存著一絲神秘感运褪。
他們聊起今天學校里發(fā)生的事情。廖奕凱告訴陳哲遠玖瘸,他的同座秸讹,那個這次作文又拿了滿分,被老師宣傳“要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用功怎么愁寫不出好作文”的劉婉君雅倒,偷偷告訴他自己的作文是昨晚花半個小時對著優(yōu)秀作文集里的范文改出來的璃诀。
陳哲遠哈哈大笑。臉上卻立馬顯露出久違的苦悶蔑匣,或許是為自己過去浪費的時間趕到惋惜劣欢。他不想讓廖奕凱看見這哭喪的臉,于是跳下墻裁良,向那個被忽視許久的漆黑洞口張望凿将。
突然,他注意到洞口的陰影外价脾,露出來一塊異常雪白的石頭牧抵。他叫住廖奕凱,廖奕凱讓陳哲遠抓住自己的左手侨把,往前探出身位犀变,山洞口黑得像是可以腐蝕人,廖奕凱謹慎地把白色石頭從陰暗里抽出來秋柄。
他倆定睛一看获枝,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白色石頭很長骇笔,兩端鼓起省店,那是一條骨頭。廖奕凱趕緊把骨頭丟在地上笨触,兩個人面面相覷懦傍,興致全無,各回各家了旭旭。
第二天早上谎脯,等陳哲遠進了教室,所有同學都已經從廖奕凱這里聽說骨頭的事情了持寄,廖奕凱繪聲繪色卻又不失嚴肅地講述了兩人合力發(fā)現(xiàn)骨頭的過程源梭,他懷疑這里可能發(fā)生過一場謀殺案娱俺,有人被拋尸在洞穴里了,那條骨頭是一條腿骨废麻,或許是被動物給叼到了洞口荠卷,尸體的其他部分一定都在洞穴里。
這座偏僻寧靜的小鎮(zhèn)烛愧,是否真有過這樣一起無人知曉的謀殺案油宜?不少女孩子被嚇壞了,嚷嚷著應該報告老師怜姿,然后報警慎冤。幾個男孩子覺得一切都是推論,先別說到底有沒有廖奕凱說的那條“慘白的腿骨”沧卢,就算真有蚁堤,他的懷疑也是天馬行空的想象。
為什么我們不去洞穴里一探究竟呢但狭?廖奕凱突發(fā)奇想披诗,至今沒有人進去過這個土丘下的洞,我一個人是不敢去立磁,但如果我們一個班的人一起去呈队,不就不怕了?
那天中午唱歧,班上不服輸宪摧,好熱鬧的小男孩都聚集在洞穴前,甚至還有別的班的迈喉。之前丟在一邊的白腿骨被孩子們反復傳閱绍刮,膽大的遞給膽小的,膽小的模樣挨摸,像摸了刺猬,汗毛倒豎岁歉。
廖奕凱端著碗得运,一邊嚼飯一邊不厭其煩地講自己的經歷和猜測,此刻的他像交際會上的大明星锅移,想同他說話的人里三圈外三圈熔掺。待到大家飯都吃差不多了,孩子們開始討論入洞計劃非剃,自告奮勇帶打火機的男孩也不自信了置逻,再三推辭,幾經激將备绽,才終于勉強答應打頭陣券坞,后面的人只需手拉著手鬓催,如此排隊進洞。
廖奕凱在隊伍里排第四恨锚,陳哲遠第五宇驾。他們注視著從液體打火機口竄出的火苗,火苗照退洞口遲滯的黑暗猴伶,紅褐色的洞壁顯露出來课舍。原來,洞口有兩條路他挎,一條往左筝尾,一條往右,他們思忖再三办桨,決定先往左忿等。
陳哲遠看著打頭陣的男孩弓下腰,漸漸被黑暗吞沒崔挖,他下意識捏緊了廖奕凱的手掌贸街,到他進洞時,他才發(fā)現(xiàn)狸相,原來廖奕凱是這樣的矮小薛匪,以至于不用太彎腰。
黑暗逐漸淹沒他倆脓鹃,頭陣的打火機散出的燈光照亮了視野前方的些許洞壁逸尖,彎腰的陳哲遠沒法抬頭,只能盯著腳下的地面瘸右,但地面也漆黑一片娇跟,他試探性地伸腿,每次慢慢的地下腳太颤;他意識到自己踩到了許多硬物苞俘,或許是石頭,也或許是骨頭龄章,他不確定吃谣,他只能不斷地緊抓廖奕凱的手;接著做裙,他感到自己的手也被后面的孩子抓緊岗憋,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被信任和注目的竊喜锚贱,以及隨著火光閃爍的好奇帶來的興奮交織到一起仔戈,在這狹小的洞穴里演奏出一首宏大的心靈交響曲。
黑暗漫無止境,隊首寂靜無聲监徘,隊伍仍在緩慢地前行晋修,細碎的光芒時不時從他的視野里閃過。他看見赤紅色的洞壁上滲出水耐量,腳下閃過一些黑色的瓦片的影子飞蚓,他感到腳踝發(fā)癢,似乎被某株小草擦過……緊接著廊蜒,他聽見隊首傳來一些緊張不安的聲音趴拧,再然后,細碎的光芒飛快地抖動山叮,他感到廖奕凱猛扯他的手著榴,隊伍的速度加快了,金光像飛蛾在漆黑的世界里無助地閃躲屁倔。
陳哲遠慌張地邁步脑又,他想加速,又不敢踏入黑暗锐借,他不知道前方的腳下有什么问麸,踩到瓦片發(fā)出的噼啪聲同時給他帶來驚嚇和安慰,飛馳的金光在黑暗中劃過一道道軌跡钞翔,隊首傳來了令人戰(zhàn)栗的尖叫严卖,他仿佛在視網(wǎng)膜的殘留上看見了白色的骨頭,他死死抓住廖奕凱的手布轿,直到指甲掐進肉里哮笆,兩腳飛奔,被踩裂的瓦片汰扭,飛濺的濕泥稠肘,被踢飛的塊狀物,他不再去想是什么萝毛,只拼命邁步项阴,生怕被廖奕凱甩開。
別怕珊泳!廖奕凱猛地搖晃他的手鲁冯,得意得大喊,接著色查,怕字變成了啊字,陳哲遠也忍不住放聲大叫撞芍,他們兩人在洞穴里一邊跌跌撞撞地跑秧了,一邊張著嘴大叫,金色的流光灑在他們的頭發(fā)上序无,肩膀上验毡,襯衣上衡创,在漫長的黑暗中反復曝光兩張因為恐懼和興奮而扭曲的臉。
洞穴外的山丘頂晶通,受驚的烏鴉飛離桂樹枝璃氢,他們看見眼前的金光變成白光,腳下的黑色瓦片清晰可見狮辽,洞穴的坡道變成上坡一也,甘甜的涼風掠過鬢角,接著他們看見刺眼的天空喉脖,豐饒的灌木和熟悉的殘墻椰苟。
陳哲遠和廖奕凱趴在殘墻上,回頭看過去树叽,孩子從洞穴右入口一個接一個地沖了出來舆蝴,又哭又鬧,又喊又叫题诵。
這群之前還興致勃勃的孩子此刻像一支敗軍洁仗,紛紛癱倒在洞穴外的泥地上,有人耷拉著腦袋性锭,有人還在摸眼淚赠潦,有人躺在地上壞笑。廖奕凱趕緊甩手篷店,把自己從陳哲遠潮濕的鐵鉗下解放出來祭椰。陳哲遠突然后怕,那些和他的腳擦過的不明物體的觸感疲陕,清晰得讓他直反胃方淤,他扯了扯廖奕凱的衣服,示意一邊領頭的孩子蹄殃,問到底為啥加速携茂,究竟看到什么了?
領頭的孩子沉默了诅岩,他搖了搖頭讳苦,咳了咳,可聲音還是打顫吩谦,他說鸳谜,一開始什么都沒有,后來感覺式廷,有第二個人在后面扯他衣服咐扭,太恐怖了,他不敢回頭,就加速跑出來了蝗肪。大家又看向第二個孩子袜爪,他也搖搖頭;第三個孩子說薛闪,他在閃爍的光里看見地上有白色的影子辛馆,他還踢到了硬邦邦的棒子,孩子們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豁延,陳哲遠渾身發(fā)冷昙篙,腳底的觸感和視網(wǎng)膜上殘余的白色痕跡反復刺激著他的心,他感到害怕極了术浪,反復想到自己同一具尸體擦肩而過的畫面瓢对,仿佛黑暗就是那具尸體本身,他的腳胰苏,他的腿硕蛹,他T恤衫所不能包裹的雙臂,都已經被尸體擁抱過了硕并。
“沒有謀殺案法焰。”
陳哲遠感到有人拍打他的肩倔毙,他抬起頭埃仪,廖奕凱安慰地看著他,眼底流出一絲疲憊陕赃。
“只有豬骨頭卵蛉。”他環(huán)顧所有的孩子么库,說:“我看見了一個豬頭骨傻丝。”
“這個洞穴是以前養(yǎng)豬用的诉儒,所以是環(huán)形葡缰,牲畜都被關在里面,一輩子就在洞里打轉忱反,看不見光泛释。”
學校的預備鈴從不遠處傳來温算,孩子們臉上的恐懼和興奮都消失了怜校,轉而變成了失落和厭棄,他們拍拍腿上和頭上的泥土注竿,轉身往學校的方向走去韭畸,廖奕凱站在原地宇智,想同一些人打招呼蔓搞,卻沒有人理他胰丁。他和陳哲遠走在隊伍的最后,卻都保持沉默喂分,沒有紅綠燈的斑馬線上锦庸,來往的汽車毫不減速。
孩子們回到教室蒲祈,上課鈴打響甘萧,老師走進教室,分發(fā)批改過的作文本梆掸,陳哲遠的作業(yè)本里依舊是熟悉的低分扬卷。老師叫到劉婉君到名字,讓她朗讀一遍自己的作文酸钦,劉婉君清了清嗓子怪得,消除不了聲音中的顫抖,老師卻為這顫抖而迷醉卑硫,她瞪向一旁呆滯的廖奕凱徒恋,皺眉說:“當她同座這么久,還沒開竅嗎欢伏?我要是你肯定要給錢她入挣,當作文輔導費∠跖。”
受驚的廖奕凱堆出尷尬的笑径筏,一些同學也跟著笑出了聲,但相較往常障陶,更多人選擇沉默滋恬。陳哲遠也沉默,他還在想洞穴的事情咸这,他很失望夷恍,不光是對自己,也是對廖奕凱媳维,廖奕凱應該本來就知道這是一個養(yǎng)豬的洞穴酿雪,卻故意騙其他人,讓人出丑侄刽,然后自己看笑話指黎。他果然是只是一個成績差的壞孩子,滿嘴謊話州丹,只為吸引別人的注意醋安。他暫時不想去找廖奕凱了杂彭。
接下來的幾天里,陳哲遠不再去土丘上叫他了吓揪。白天的課堂上亲怠,廖奕凱的情緒也很低落,找他聊天的人少了許多柠辞,只有對此一概不知的劉婉君還跟他講著自己寫作文的技巧团秽。他一邊聽,一邊附和地笑叭首,然后跨過整個教室尋找陳哲遠冷漠的背影习勤。
陳哲遠又喊了一次,許許多多扇門仍然緊閉著焙格,直到煤球爐上的水壺開始嗚咽图毕。從一扇門后走出一位皺著眉頭的中年婦女,她提起冒氣的舊水壺回屋眷唉,關門前撇了一眼小丘上的陳哲遠予颤,不耐煩地回應道:“早就走了!”
“他爹媽換地方打工去了厢破∪偕”說完碰上了門。
陳哲遠想起了摩泪,正是那件事后的下一周笆焰,廖奕凱就沒有來學校了。班會的時候见坑,班主任面無表情地宣布嚷掠,廖奕凱因為家庭原因,已經轉校了荞驴。當時不皆,劉婉君哭得很厲害。而他只是覺得很茫然熊楼。
一切早已經結束霹娄,而他現(xiàn)在才想起。那些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和他做的事紛至杳來鲫骗,他沮喪而愧疚地走下一切都已經開始凋零的小丘犬耻,逐漸涌出的眼淚滴到鞋盒蓋上,接著他放聲大哭执泰,一邊哭一邊往回跑枕磁。把枯萎的小丘,毀棄的殘墻术吝,空曠的菜地计济,矮小的山洞統(tǒng)統(tǒng)甩到身后茸苇;他推開家門,被嚇壞的媽媽和牌友們圍了上來沦寂,“廖奕凱走了学密!”陳哲遠對著媽媽哭嚎,音都變了形凑队,“他已經走了则果!”
媽媽抱住陳哲遠,拍拍他的后背漩氨,溫柔地安撫道:“不哭不哭,我們還以為你被流氓打了呢遗增。他已經走了叫惊,上學期就搬家了!”
陳哲遠還是繼續(xù)哭做修』粽“你還可以找別人玩啊饰及!”蔗坯,牌友們紛紛附和。
陳哲遠聽見燎含,哭得更大聲了宾濒。
他已經走了!他已經走了屏箍!他已經走了绘梦!他不斷重復著這句話,直到大人們開始生氣赴魁,不被理解的傷痛在哭聲中長久地激蕩卸奉。
他想找一個獨屬于自己的地方靜一靜,但那里已經回不去了颖御,那里一切都已褪色榄棵,只有那座見證過許多事物的灰色水泥炮塔,等待著見證下一件同樣會被遺忘擱淺的事潘拱。
寫作背景:今年四月份開始嘗試現(xiàn)代小說的寫作疹鳄,到現(xiàn)在零零散散寫了大概快8篇。其實一開始我想寫的是偏甜蜜的都市愛情或者幻想小說泽铛,但我深覺自己語言的準確度尚辑,技術,和意識都比較糟盔腔,所以我決定閱讀并學習一些名家的作品杠茬。我主要看了胡波月褥,卡佛,門羅的短篇小說瓢喉。但在閱讀這些人的作品時宁赤,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過去看似貧瘠的生活里,或許也有一些值得付諸筆下的東西栓票,于是轉而開始圍繞自己的回憶寫作决左,復活一些曾經給我感動的瞬間,還原一些被時代遺忘的人和事走贪。我想自己過去之所以選擇寫古風小說佛猛,與現(xiàn)實脫節(jié),究其原因也是源自于對當下的生活有一種本能的愧疚坠狡,我需要克服這種自愧继找,寫小說是一種很好的自我療愈。目前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寫的更好逃沿,特別是在語言婴渡,布局,和情緒的真實上凯亮,通過交流和批評边臼,避免自己陷入庸俗的自我感動之中。未來我可能還是希望可以寫一些幻想小說假消,輕小說柠并,給自己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