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軍子駕車行駛在去往銀川的國道上。
一路上我們已經(jīng)說了太多話,此刻都不約而同保持沉默访得,車廂里安靜下來,軍子專注開車温学,我點著一支煙欣賞著沿途美景。
我們駕駛的是一輛二手的黑色桑塔納2000,軍子前兩天從他朋友手里花兩萬塊購得。那位朋友有個修車鋪参萄,當(dāng)時這輛桑塔納就停在車庫的最里面,車身布滿細密的灰塵煎饼,看起來已經(jīng)很久沒開過了。
軍子的朋友說校赤,這輛車最南去過廣州吆玖,最北到過沈陽,走南闖北不在話下马篮,希望你們好好待它沾乘。之后又俯下身看了看,說浑测,哎呀翅阵,右后輪好像有點小問題,得修理一下才能開迁央。
我和軍子蹲下來一看掷匠,輪轂已經(jīng)嚴重變形,感覺隨時要掉下來岖圈。我們心里對這輛車沒底讹语,好在這里是個修車鋪,軍子的朋友給我們免費換了一條輪胎蜂科,這車算是能開了顽决。
軍子迫不及待打著火,發(fā)動機“嗡嗡”響起來导匣,聽聲音感覺車況還算不錯才菠。只是車身其他硬件好像不太好,跟著發(fā)動機不停抖動贡定,發(fā)出“噠噠噠”的響聲赋访,感覺像坐上了按摩椅。我打開收音機按鈕,電臺正在播張國榮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进每,這給了我和軍子一個驚喜汹粤,收音機居然還能用!對于即將遠行的我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奇跡田晚。
2
我和軍子是在上個月決定去旅行的嘱兼。那時候我剛剛辭職,軍子也一直待業(yè)贤徒,我們謀劃著要開車去趟遠處芹壕,但是不知道該去哪里。
一天中午接奈,我和軍子在一家面館的桌子上看到一張紙踢涌,可能是從某本雜志上撕下來的宣傳頁,上面有一灘油污序宦。軍子拾起來一看睁壁,是一篇寫寧夏景點的文章,里面有關(guān)于銀川美食和沙湖景觀的介紹互捌,還配了幾幅很有誘惑力的圖潘明,那種大漠的廣闊寂寥迅速吸引了我和軍子。
我們對視一眼秕噪,當(dāng)即決定钳降,就去銀川。
走之前腌巾,我們詳細查看了手機地圖遂填,發(fā)現(xiàn)從呼和浩特去銀川大約八小時車程的樣子,于是澈蝙,打開天氣預(yù)報選了一個晴天的日子準備出發(fā)吓坚。
3
出發(fā)那天,國道上的車很少灯荧,我打開半個車窗凌唬,讓風(fēng)吹進來,窗外的麥田頻頻閃過漏麦。
在距離石嘴山市大約十幾公里的地方客税,云漸漸多起來,風(fēng)力也逐漸增大撕贞,我不得不把車窗關(guān)小更耻。再抬頭一看,頭頂已經(jīng)形成了厚厚的積雨云捏膨,一場傾盆大雨隨時要來秧均。
看著天空中濃密的云層食侮,軍子罵道,操蛋的天氣預(yù)報目胡!
再走下去恐怕不安全锯七,況且油箱里的油也不多了,我們決定先找一家飯店避一避誉己,看看情況再說眉尸。可是向前開了好久巨双,居然不見一家飯店噪猾。剛才來的路上看到路旁有好多小飯店,此刻卻都不見了筑累。正在惆悵之際袱蜡,前方左側(cè)一轉(zhuǎn)彎出現(xiàn)了一家酒館,上面的牌子寫著: 密云酒樓慢宗。
我們喜出望外坪蚁,趕緊把車停到密云酒樓門口。說是酒樓镜沽,其實只有一層迅细,不知道為什么要叫酒樓。招牌搖搖欲墜淘邻,廣告布掀起的一角被風(fēng)吹得擺來擺去,看起來這家酒館已經(jīng)在這里開了很久了湘换。
推門進去宾舅,看到里面只擺了五六張桌椅。老板聽到動靜一撩簾子從廚房出來了彩倚,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筹我,有些禿頂,滿臉堆笑帆离。
二位想吃點啥蔬蕊?老板邊抹桌子邊湊近我和軍子。
先看看菜單吧哥谷!軍子攤開手對老板說岸夯。
好嘞!老板轉(zhuǎn)身去拿菜單们妥。我們趁老板去拿菜單的空擋打量著這家飯店猜扮,感覺整間屋子光線很暗〖嗌簦靠近廚房的墻壁被油煙熏得又油又黑旅赢。按說陰天也不至于這么黑吧齿桃,我和軍子回頭朝門的方向看去,只見不大的窗戶上還遮著半截窗簾煮盼,只有少量光線能透進來短纵。
我看了看軍子,說僵控,這老板怎么怪怪的香到,大白天拉什么窗簾,燈也不開喉祭,況且還是陰天养渴。軍子嘴里咬著一截牙簽,歪著腦袋回答泛烙,誰知道理卑,我現(xiàn)在就想找個地方避雨吃飯,吃完咱們就走蔽氨!
菜單拿來了藐唠,老板還是滿臉堆笑。他俯身放下菜單的一瞬間鹉究,我看到他右手腕靠下的位置有一條大約五厘米長的刀疤宇立,不由渾身打了個冷顫,這次我感覺他的笑有點莫名的可怕自赔。軍子好像沒注意到妈嘹,自顧自接過菜單來看,我也強裝鎮(zhèn)靜假裝扭頭看菜單绍妨。
菜單上都是些家常菜润脸,軍子點了個尖椒炒肉和家常豆腐,把菜單還給老板他去。軍子和老板說多放尖椒毙驯,老板聽了微微點頭,回頭又沖他笑了笑灾测。這次我感覺軍子也不淡定了爆价,湊到我耳邊悄悄說,這老頭子怎么看起來這么古怪媳搪?一般國道邊的飯店酒館都是成排的铭段,可這兒怎么方圓幾里就這么一家。
我在桌子下面捏了捏軍子大腿秦爆,示意他不要多言稠项,待會兒要是不下雨,吃了飯就趕緊走鲜结。正說話間展运,外面忽然一個炸雷活逆,接著就嘩嘩下起了傾盆大雨,窗外瞬間模糊一片拗胜,而屋里顯得更暗了蔗候。
看來只能等雨停了。
這老板做飯倒也利索埂软,不一會兒就把菜上齊了锈遥,我和軍子拿起筷子慢慢吃著,不時回頭看外面的天氣勘畔,心里齊聲罵著該死的天氣預(yù)報所灸。
吃過飯,天已經(jīng)黑了炫七,但雨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爬立。軍子閑著沒事兒看菜單,發(fā)現(xiàn)菜單背面也有菜万哪,而且清一色都是當(dāng)?shù)靥厣姥薄\娮訂栁遥灰c一個嘗嘗奕巍。我說吟策,待會要是雨小了咱們就趕緊走吧,別吃了的止。軍子瞪了我一眼說檩坚,瞧把你給嚇的。
這時軍子看見菜單上有燴小吃诅福,興奮地說匾委,我那天在面館那張宣傳頁上看過,要不來一個嘗嘗权谁。我有點不耐煩,回了他一句憋沿,隨便旺芽!軍子高興地拿著菜單招呼老板,老板又笑瞇瞇出來接了菜單辐啄,開始進廚房做菜采章。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壶辜,我和軍子回頭一看悯舟,是輛黑色越野車。車上下來五個人砸民,個個五大三粗抵怎,腰圓膀肥奋救,急急忙忙跑往屋里跑。一個人左臂上紋了一個龍的圖案反惕,張牙舞爪尝艘,占了手臂的一半。幾個人坐定姿染,有點像老大模樣的人吆喝老板出來點菜背亥,老板出來一看是他們,邊挽袖子邊笑著問悬赏,哥幾個今天想吃點兒啥狡汉?那個領(lǐng)頭的說,還按老樣子來吧闽颇。好嘞盾戴!老板領(lǐng)命鉆進廚房。
我看看手表进萄,已晚上九點半捻脖,但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惺螅現(xiàn)在又來了這么一伙人可婶,我不由得心里打鼓。我偷偷看那個有紋身的人援雇,那人正端起茶杯喝茶矛渴,忽然扭頭看向我們這邊,眼神冰冷至極惫搏,不禁讓我打了個寒顫具温。我趕緊低下頭,假裝看手機筐赔。軍子好像也察覺到了什么铣猩,小聲跟我說,咱們吃完燴小吃就走茴丰。
這時达皿,那桌有個穿藍背心的人說話了。他媽的贿肩,今天真是倒霉峦椰,居然還讓那個小王八蛋跑了,耳朵還讓咬了一口汰规,疼死我了汤功,這酒也不能喝了。我抬頭看那個說話的人溜哮,才發(fā)現(xiàn)他右耳裹著紗布滔金,邊上還在微微往外滲血色解。我在桌子下面悄悄懟了懟軍子的大腿,小聲對他說鹦蠕,軍子冒签,燴小吃改天吃吧,咱們還是走吧钟病,這幫人來者不善跋羲 !軍子斜著眼瞄了瞄那幫人肠阱,低聲說票唆,好吧,剩下的油應(yīng)該能支撐到下一個加油站屹徘。
我們正準備起身走趋,老板從廚房出來了,手里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燴小吃噪伊。我和軍子對視了一眼簿煌,想現(xiàn)在走不免讓這些人起疑心,不如稍微吃兩口意思意思鉴吹。
這時姨伟,隔壁那桌耳朵纏紗布的說話了,老板豆励,給我們每人也來碗燴小吃夺荒。老板轉(zhuǎn)過身抱歉地笑著,不好意思啊哥幾個良蒸,今天就這最后兩碗了技扼,想吃的話明天再來吧。說完嫩痰,又特意走過去在那人耳邊偷偷嘀咕了幾句剿吻。
那幫人都扭頭看向我們,我真有點慌了串纺,心想丽旅,要不把這兩碗送給他們吃得了,我們還是趕緊走造垛。軍子悄悄看了我一眼魔招,示意我趕緊吃晰搀,我這才回過神兒來五辽,趕緊低頭吃飯。
剛吃到一半外恕,鄰桌那個領(lǐng)頭模樣的忽然朝我們走過來了杆逗。那人個子很高乡翅,酒館的燈光被他遮住一半。外面的桑塔納是你們的吧罪郊?那人發(fā)話了蠕蚜。是啊,怎悔橄,怎么了靶累?我回答。哦癣疟,沒事挣柬,我們車油箱馬上見底了,想開你們車回去取點油睛挚。我看向軍子邪蛔,那可是他的車。軍子抬起頭來扎狱,說侧到,行吧,開去吧淤击!說完從兜里把鑰匙摸出來匠抗,乖乖放在桌上。那人拿了鑰匙遭贸,說戈咳,謝了,轉(zhuǎn)身走出了酒館壕吹。
我和軍子面面相覷著蛙,心想,怕什么來什么耳贬,這下好了踏堡,車也被劫了,早知道應(yīng)該早點走咒劲,吃什么燴小吃顷蟆。這車八成是有去無回了。
窗外的雨依舊下得很大腐魂,現(xiàn)在酒館里四個都是他們的人帐偎,就算真打起來,看樣子那個老板也不會幫我們蛔屹。我把手探到兜里削樊,捏著臨走時剛?cè)〉囊磺гF(xiàn)金,想著待會兒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大概隔了二十分鐘漫贞,酒館的窗子被燈照亮了甸箱。我回頭一看,那個領(lǐng)頭的回來了迅脐。他左手提著籠子芍殖,右手拿著一個尼龍袋。走到我們跟前谴蔑,把尼龍袋往地上一丟豌骏,說,這是我們這邊的特產(chǎn)隐锭,寧夏枸杞肯适,回去嘗嘗吧,大補成榜!說完呵呵笑了框舔,邊笑邊把鑰匙遞給軍子。
鄰桌那個耳朵纏紗布的說赎婚,你怎么還把它帶來了刘绣,上午剛咬了我耳朵,你是成心的吧挣输?那個領(lǐng)頭的說纬凤,這狗很通人性的,要不是你上午老去惹它撩嚼,它肯定不會咬你停士。我回去取油,看它大下雨天孤零零的完丽,就把它帶出來轉(zhuǎn)轉(zhuǎn)恋技。耳朵纏紗布那人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逻族。
我和軍子都呆了蜻底。
大約十點半左右,那幫人吃完了聘鳞,起身要走薄辅。路過我們身邊,領(lǐng)頭那個人說抠璃,二位小兄弟站楚,今天就在這里住下吧,外面雨還很大搏嗡,往前走不安全窿春。油我已經(jīng)給你們加滿了,你們好好睡一晚,明天再上路吧谁尸。哦,對了纽甘,這是我的名片良蛮,我們在山后有個枸杞種植園,有需要的話可以帶朋友們來看看悍赢。說完决瞳,笑呵呵推門走了。
我拿著名片左权,呆呆看著軍子皮胡,大笑起來,邊笑邊說赏迟,瞧剛才給你嚇的屡贺,慫貨!軍子被我笑得臉都紅了锌杀,說甩栈,笑什么笑,你剛才還不是一樣糕再!快吃吧量没,燴小吃都涼了。
這時突想,老板從廚房出來了殴蹄,笑呵呵地對我們說,二位如果不嫌棄猾担,今晚就在隔壁住下吧袭灯,我剛剛已經(jīng)收拾好啦!
您在這兒待了有多久了绑嘹?軍子問妓蛮。
哎,十多年前圾叼,我被檢查出得了色素干皮癥蛤克,平時不能見強光,別的重活干不了夷蚊,只能窩在這里幫來來往往的車主們做做飯了构挤,誰知這一做啊就是十幾年啊。
我和軍子這才知道惕鼓,為什么大白天的這家小酒館拉著窗簾〗钕郑現(xiàn)在想來,不免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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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上午矾飞,外面的雨早就停了一膨,太陽重新出來熾烤著大地,山風(fēng)裹挾著青草的香氣洒沦,沁人心脾豹绪。
和老板道了別,我們將加滿油的桑塔納2000重新開上國道申眼。打開收音機瞒津,電臺正在播放許巍的《旅行》,窗外的風(fēng)輕輕吹著括尸,軍子手握方向盤,大聲喊道: 沙湖濒翻,我來啦!小吃有送,我來啦前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