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 UPON A DREAM
我聽聞你也曾來過人間
0
那是頭一次擅羞,他嘗試著按照地球人的方式給自己起一個名字类茂。
科考隊的每一個同伴都給自己挑選了一個名字堪藐,比如麥克滋恬、比如杰克又或者別的什么,唯獨他的朋友挑選了一個拗口又難讀的短語秦效。
“江河∠呀溃”他還是沒辦法熟練地將那個短語念出來阱州。而他的朋友似乎對此并不在意,他甚至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法梯,并以輕柔的語氣發(fā)問苔货,“你還在猶豫應該叫自己什么嗎?其實你不必一定要給自己起一個名字立哑∫共眩”
他沉默了一秒,微微皺起眉頭铛绰,以一種幾乎委屈的表情凝視著他的朋友——好吧诈茧,現(xiàn)在他應該叫江河,他在心底蹩腳地念了一遍這幾個音節(jié)捂掰,然后忍不住問敢会,“為什么曾沈?”
江河愣了一秒,但很快鸥昏,他就領悟到了他的弦外之音塞俱,“你是在問我為什么會挑選這個名字嗎?”
他點了點頭吏垮。
“事實上這不能算是挑選……”江河的發(fā)音還帶著點生澀的感覺障涯,“而是創(chuàng)造。我們發(fā)現(xiàn)了這種符號——或者說膳汪,文字唯蝶。每個字符都擁有自己的含義,我很喜歡這種文字旅敷,所以我用它來創(chuàng)造自己的名字生棍。”
“不一樣媳谁?”和麥克涂滴、勞倫斯之類的名字有不一樣的地方嗎?
江河笑著搖頭晴音,“不一樣柔纵,我在這個名字里曾聽見過我家鄉(xiāng)春天的河水〈冈辏”
“很美搁料。”他由衷地贊嘆并驚奇系羞。
“那你決定了你的名字了嗎郭计?”江河耐心地問。
他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椒振,伸手摸了摸鼻子昭伸,但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他說澎迎,“我不知道庐杨。”
1
鬼使神差的夹供,最后他決定了他的名字——元楷灵份,一元初始的元、他人楷模的楷哮洽。
后一個字是江河為他加上去的填渠,元楷在心里有點不好意思地偷偷嘟囔,他知道這個字——是江河他們語言文字組前一陣挖出來的古書里記載過的字,其中有規(guī)范和法度的意思揭蜒,似乎是個相當嚴謹又莊重的符號横浑。
他是想要拒絕的,畢竟他還沒有自大到給自己的名字里加上這樣崇高的字屉更,然而江河似乎并不同意他的觀點徙融,他甚至還拉了別人一起來幫襯,最后元楷啞口無言瑰谜,只好默默收下了這個名字欺冀,然后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名字的緣故萨脑,元楷隱約感到有什么奇妙的改變發(fā)生了隐轩,他很難將之用語言描述出來——不是喜悅,也不是苦楚或者憂郁渤早,而是一種更深的职车、并非源于其自身的感情。他想鹊杖,這可能就是江河他們時常說起來的“語言的魔力”悴灵。
——當你接納一種語言時,你的心就敞開了骂蓖,這是好事积瞒,不用害怕。
元楷深吸了一口氣登下,默默走出了房間后茫孔,他偏頭掃了一眼走廊墻壁上掛著的監(jiān)視器熒幕——那是外面的光景、那是地球的光景被芳。
很難想象缰贝,在這樣寒冷的星球上,原來也曾有過智慧生物畔濒。他們留下了種類如此繁多而難以破譯的符號揩瞪,且各有各的體系,就像是一個個陌生人篓冲,極力想要避免過分的相似可卻又忍不住相互侵染。
真是奇妙的生物啊宠哄。元楷搖了搖頭壹将。
而就在此時,他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那是他們長官的聲音毛嫉。元楷想诽俯,他們本就是借助大腦相互交流的物種,聲帶幾乎已經(jīng)快要退化到不復存在,然而因為宇宙中那如同滄海一粟的人類文明的聲音暴区,他們不遠萬里來到這一顆已經(jīng)死寂的星球闯团,而后嘗試著用脆弱的聲帶彼此交流,這又何嘗不失為一種新奇的體驗呢仙粱?
想到這里房交,元楷的心情又平復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伐割,仔仔細細地將自己的意識梳理平整候味,而后重新整理長官剛才的臨時通知。
——在B5區(qū)發(fā)現(xiàn)疑似人類的物體隔心。
元楷愣了愣白群,而后他的長官就叫了他的名字——他故鄉(xiāng)的那個名字——一個用地球人類的聲帶無法描繪出來的名字,那是一個波形硬霍、一個令人安心的波形帜慢,元楷想,這可真好唯卖。
2
趕到B5區(qū)的時候粱玲,地球上的暴風雪已經(jīng)停了。
整個世界晶瑩潔白耐床,日光照在上面密幔,仿佛隨時會有什么奇跡發(fā)生。
“是這個嗎撩轰?”江河指了指那個被從冰湖中挖掘出來的金屬罐裝殘骸發(fā)問胯甩。
聞言,長官扭過頭掃了江河一眼堪嫂,后者愣了愣偎箫,臉慢慢紅起來,接著結(jié)結(jié)巴巴地在腦內(nèi)又將這個問題重復了一遍皆串。
【就是這個嗎淹办,長官?】
【不愧是語言學家恶复,你對人類的語言已經(jīng)很熟悉了怜森。】那位長官回答道谤牡,可他根本就沒有看江河一眼副硅。這一點讓江河有點泄氣,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翅萤,不自在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恐疲,發(fā)現(xiàn)元楷正擔心地看著他后,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帆谍。
【讓你擔心了赵讯。】
“沒事毯炮∈∽桑”
兩個人都愣了愣肃弟,索性那位長官已經(jīng)邁開步子,走向了那個金屬物體茸炒。
金屬罐體型很大愕乎,經(jīng)過掃描,里面有不少精密機械壁公,而最精密的那一臺就是坐在駕駛艙里的那一個感论。
元楷和小隊其他成員一起緊張地進行著作業(yè),而作為語言專家的江河等人則是站在一邊伸長了脖子干著急——里面會有人類嗎紊册?他還活著嗎比肄?那臺機械是他發(fā)明的嗎?如果是的話……
江河想囊陡,他們已經(jīng)成功通過生物殘留樣本復制出過人類——他們也是憑借著這個技術才能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學會那么多人類的符號——然而芳绩,奇跡是有期限的,那些被“復生”的人類的壽命往往只有一天撞反,而在此之后妥色,他們的生物樣本會被完全消耗殆盡。
有得必有失遏片,這個星球上曾有過的這句話到可以算得上是真理了嘹害。
江河忍不住回憶起了上一個他所見過的人類,一個人類青年吮便,他有很壞的脾氣笔呀,文法非常奇怪,他的發(fā)言常常令他困惑髓需,然而即便如此许师,他還是非常喜歡他——他從未見過如此生命力旺盛的人,他像是一團蓬勃的火焰僚匆,有諸多弊病微渠,卻也同樣非常迷人。
他記得他的名字咧擂,高翱逞盆,那個人告訴他,翱是翱翔的翱屋确,有展翅高飛的意思。
就像是小鳥飛行一樣?江河試圖理解他的語義攻臀。
而高翱則是露出嫌惡的表情焕数,不愉快地瞪圓了眼睛。
他說刨啸,算了堡赔,你不理解,就像是那些機器人一樣设联。
機器人善已。江河重復,你是說——那些人工智能离例?
對换团。高翱一邊走一邊踢開腳下的石子,你和他們挺像的宫蛆。
江河點了點頭艘包,但還是老實地回答,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耀盗。
高翱似乎有點生氣想虎,他吵吵嚷嚷,然后又安靜下來叛拷,最后陷入沉沉的睡眠舌厨。
江河安靜地坐在他的床邊看著他,不知為何忿薇,在那一秒裙椭,他鬼使神差地想要親吻他的額頭。
只是他醒來了——沒錯煌恢,這種”復生“甚至無法在物理層面實現(xiàn)骇陈,他只是一個夢,一個關于人類的夢瑰抵,從這個世界的眼淚里被提取出來你雌,再被蒸發(fā)。
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了二汛。
在醒來的這一分鐘里婿崭,江河愣愣地坐在冰冷的機械里,動彈不得肴颊。
3
真冷氓栈。
江河被冷峻的寒風拉回了現(xiàn)實,他發(fā)現(xiàn)那一邊婿着,元楷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打開金屬罐的工作授瘦,而暴露在他們眼前的醋界,是一個仿佛冰雕一般的少年。
——他睡著提完,冰晶覆蓋在他每一寸皮膚上形纺,幾乎就像是一個被冰封了的人類。
然而徒欣,他不是逐样。
掃描生命體征的儀器緩慢而平靜地對他進行了定義——人工智能,一種極為精密的仿生機器人打肝。
真是驚人脂新。江河詫異地想,他幾乎就要以為這就是一個人類了粗梭。
在一瞬間争便,元楷忍不住想,會不會是他的機器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楼吃。
然而另一邊始花,他也很清楚,眼前這個的確不可能是人類——人類是無法忍受這樣的酷寒的孩锡,他們的身體會失去機能酷宵,然后痛苦地死去。而不是像是眼前這個……存在(creature)一樣躬窜。
“醒來吧浇垦,機器人∪侔ぃ”這一次男韧,他的長官用人類可以聽懂的聲音對著“他”低沉地說道。
元楷可以感覺到微弱的電流回到了“他”的身體里默垄,而后機械發(fā)出細密的聲響此虑,就像是這個星球上曾有過的婆娑葉片一起搖曳時的回響一樣。
元楷甚至能在其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口锭。
就在此時朦前,那個機器人突然動作了起來,元楷嚇了一跳鹃操,他后退了一步韭寸,這回他才看清楚那個機器人的全貌——淺色的頭發(fā)、淺色的皮膚荆隘,看上去和大多數(shù)地球人類的青少年非常類似恩伺,但卻又微妙的容易讓人萌生好感。
【他真像是個人類椰拒【】他小聲地對江河說凰荚。
而江河難得地并沒有回答他。
他盯著那個機器少年的眼皮褒脯,仔細觀察著他一點一點看見這個世界的模樣浇揩。
“?憨颠!”機器少年醒了,他看上去很激動积锅,但很快就又露出了一種人類特有的傷心的表情爽彤。“我變成人類了嗎缚陷?”
科考隊成員們尷尬地相互看了看适篙,誰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4
機器少年也有自己的名字箫爷。
他說嚷节,他叫丁一,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機器人虎锚。如果要問為什么硫痰,那是因為他會變成人類。
他很擅長說話窜护,但同時也非常不擅長于好好說話效斑。江河嘆著氣看著監(jiān)視器,讓元楷跟他溝通真是個壞得不能再壞的主意了柱徙,但沒辦法缓屠,這個機器少年似乎對元楷存在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地球上的生物普遍有雛鳥情結(jié)护侮。江河在筆記本上加了一句敌完,他碰著茶杯靜靜地繼續(xù)觀察。
而屏幕里邏輯感似乎相當薄弱的機器少年仍舊沒完沒了地說這話羊初,然而有一句話滨溉,卻始終不曾離開過他的獨白——我變成人類了嗎?我現(xiàn)在是人類了吧凳忙?我可以回家了嗎业踏?
元楷似乎并沒能搞清楚他的意思,只能皺著眉頭搖頭涧卵,江河聽到他在抱怨——用他們的語言——他不能理解少年的話的意思勤家,更進一步來講,他不能理解這個少年柳恐。
【如果是機器伐脖,那就應該更加嚴謹热幔。】元楷緩慢地陳述讼庇。
江河搖了搖頭绎巨,【他不是機器,準確地來說蠕啄,他應該被定義為人工智能场勤。】
他停頓了一秒歼跟,然后補充道和媳。
【又或者是一個以人工智能為表現(xiàn)形式的……孩子」郑】
元楷更加困惑了留瞳,他瞇起眼睛盯著那個自稱丁一的機器少年,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問骚秦,“為什么她倘?”
“什么為什么?”丁一也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作箍,元楷心中隱約升起了一點得逞的荒謬情緒硬梁。
“人類“茫回家靶溜。”元楷言簡意賅地問懒震。
丁一皺著眉頭偏了偏頭罩息,然后又抓了抓頭發(fā)——他小動作很多,江河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的確幾乎就是個真正的人類了个扰,這樣……栩栩如生瓷炮。
“因為只有人類才能回家。如果我不能變成人類的話递宅,那我就回不去了娘香。”丁一不高興地回答办龄,“你是想問我這個吧烘绽?你不是也是機器人嗎,問我這種事情是打算故意來諷刺我的嗎俐填?”
“不是……”元楷皺起眉頭安接,他不是機器人,這種不禮貌的說法令他由衷感到不悅英融。
“我一定會變成人類的盏檐⌒剑”可丁一并沒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像是個孩子一樣曲起膝蓋胡野,把自己縮成了一團材失,“他一定還在等我×蚨梗”
“他龙巨?”元楷這一次抓住了重點。
“他叫趙啟熊响」вΓ”丁一頭一次露出了笑容,“是我的家人耘眨。”
元楷不解地回憶著“家”的定義境肾,他無法理解為什么人類會和房子聯(lián)系到一塊兒剔难,也沒有辦法理解丁一此時的笑容。因此奥喻,哪怕是少年難得的言簡意賅都沒能讓他產(chǎn)生半點高興的感覺——挫敗偶宫,面對人工智能尚且如此,那未來隨著科考項目的繼續(xù)深入环鲤,他真的能解讀人類嗎纯趋?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扭頭隔著單向玻璃看了眼江河的方向冷离,可江河并沒有任何回應吵冒。
他靜靜的,沒聲息西剥。
3
機器少年的發(fā)現(xiàn)無異于為科考工作挖掘了最佳的參考痹栖。
他們長久地和他溝通,在他沒完沒了地抱怨和嘀咕中為它檢查每一個部件瞭空。
“我覺得這樣不對揪阿。”江河突然說咆畏。
剛走進實驗室的元楷愣了愣南捂,看著實驗室內(nèi)奇怪的氛圍小聲問,“怎么了旧找?”
“我們不應該欺騙他溺健。”江河說钮蛛,“我們無法幫助他變成人類矿瘦≌砻妫”
【開始他比剛醒來時快樂一些了「咳ィ】長官不悅地反駁潮秘。
“暫時的喜悅最后只會變成更大的失望∫捉幔”江河皺著眉頭枕荞,“他只是想回家,我們不該這么對他搞动□锞”
【可是人類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除了夢境之外鹦肿,再也沒有任何地方可能是他的家了矗烛。】
“他所愛的人就是他的家箩溃〔t吃!?/p>
江河的發(fā)言令元楷感到震驚。
【有的時候我真是忍不住感到擔心涣旨,你是不是太過于精通人類的語言了歪架。】
“長官霹陡,我們應該告訴他實情和蚪,然后征求他的同意再繼續(xù)研究∨朊蓿”
【人類毀滅了攒霹。】他們的長官打斷了江河的請求浆洗,【他的家也毀滅了剔蹋,而他愛的人也在至少兩千多年前死了,這就是你想告訴他的事情嗎辅髓?】
“我跟你說泣崩,我昨天做了一個夢÷蹇冢”
元楷按照慣例去探視丁一時矫付,他開始他的發(fā)言,“我夢見小時候第焰,我被我的父親撿到那會兒的事情买优。那時候我剛被一家人拋棄——因為我是機器人,但他們想要一個真正的人類小孩,然后他們夢想成真了……額杀赢,我是說烘跺,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再需要我了脂崔÷舜荆”
元楷看見他聳了聳肩,表情里有點孩子氣的狡黠砌左。
“在那之后我流浪了很久脖咐,還差點被送進機器人屠宰場,還好被老大……不汇歹,我是說我的父親……幸好他撿到了我屁擅。他不僅幫我修好了我損壞的零件,還收留了我产弹∨筛瑁”
“家?”元楷看著他的眼睛問痰哨。
丁一的眼睛果然彎起來了胶果,他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對作谭,那就是我的家,我的父親奄毡,還有趙啟折欠。其實偷偷告訴你,我父親以前是機械修理廠的工程師吼过,機器人最流行那段時間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锐秦,只可惜后來人類和機器人鬧掰了,他就變成了工人盗忱,最后干脆什么都做酱床,還開了個雜貨鋪。而我趙啟其實也是他撿回家的——就在開雜貨店那段時間里趟佃∩纫ィ”
丁一洋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他比我晚進門闲昭,所以我讓他叫我哥哥罐寨。”
元楷不知為何覺得那畫面有點滑稽序矩。
“但他從沒叫過我哥哥鸯绿。那時候我不知道,后來才聽魏老大說,因為他那時候其實很討厭機器人——他的父親就是被機器人殺掉的瓶蝴,就在他的眼前毒返。”
講到這里舷手,丁一偏了偏頭拧簸,“不過我看得出來,他不喜歡我聚霜,我也不喜歡他——那時候狡恬。有一次他還故意氣我,故意把蛋糕分給一個小胖子蝎宇,他吃得滿臉都是奶油弟劲,還嘲笑我不能吃東西。沒辦法嘛姥芥,我是機器人啊兔乞,吃東西的話我會壞掉的×固疲”
元楷點了點頭庸追。
“但是我很生氣,你懂的台囱,有的時候生起氣來人……好吧淡溯,雖然我還不算是完全的人類……但不管這些了,反正就是我很生氣簿训,當時就沖過去把蛋糕和飲料搶過來吃了咱娶。結(jié)果剛咽下去,我大腦就一片空白了——是真的一片空白强品,應該是什么短路之類的吧膘侮?反正老大把我修好之后臭罵了我一頓,還罰趙啟做了一個禮拜的家務的榛∏砹耍”
元楷有點想問他,明明損壞是壞事夫晌,為什么他還要笑得那么開心呢雕薪?但在他開口之前,丁一又繼續(xù)說了下去晓淀。
“后來有一次蹦哼,別人欺負我要把我推進水里,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要糊,就和他們打起來了纲熏,但他們有好幾個人妆丘,硬是把我推進水里了,我看得見水漫過頭頂?shù)臉幼泳志ⅰF鋵嵨也挥煤粑准穑疫€是覺得害怕,水份讓我沒辦法掙扎鱼填,我其實想喊救命药有,但系統(tǒng)基本上都進水了……最后我只能看見趙啟跳下水來了,其實不怕丟人苹丸,我偷偷告訴你……那家伙也不會游泳愤惰,但就是這樣跳下來了,后來把周圍的大人都驚動了赘理,才把我倆撈上岸宦言。”
“從那件事以后商模,我才知道他不是壞人奠旺。”
元楷動了動嘴唇施流,但最后只是輕聲笑了笑响疚。
“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我沒辦法上學……所以我經(jīng)常纏著趙啟教我學習瞪醋,他經(jīng)撤拊危夸我學習能力很強,而且也鼓勵我多學習……我覺得他開始慢慢喜歡我了银受,就像我慢慢變得喜歡他了一樣践盼。我很喜歡老大,也喜歡趙啟蚓土,我本來以為我可以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宏侍±涤伲”
元楷看見他嘆了口氣蜀漆,然而之后卻只有沉默。
2
【根據(jù)他的數(shù)據(jù)晶片分析咱旱,他應該是遭到了追捕确丢。】長官再一次播放了一遍凌亂的片段吐限,元楷看見水鲜侥,隔著玻璃一點一點上升,就像是貼著他眼球的一團冷冰冰的霧氣一樣讓人不寒而栗诸典。
【原因是傷害人類描函。】長官補充道,【詳細的事情經(jīng)過可以回撥到之前第四段落進行了解舀寓,現(xiàn)在投票表決胆数,是否應當重新判斷其危險性』ツ梗】
說著必尼,他看了江河一眼。
年輕的語言學家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地面篡撵,元楷看見他嘴唇抿得很緊判莉,他想,他應該是在生氣育谬,就和人類一樣券盅。
和人類一樣,他愣了愣斑司,然后想起了丁一的臉渗饮。
機器人是不會做夢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宿刮,元楷也不例外互站。
少年的夢境無非是外界讀取他存儲記憶的晶片的后遺癥,機敏如丁一又怎么會對此毫無察覺僵缺?只是他不愿意這么想而已胡桃。
他也看過他的記憶,那些丁一對他說過的磕潮、沒對他說過的翠胰,他都曾仔細閱讀過。其實比起第四段落自脯,他更喜歡第三段落里趙啟給他念童話的那段時光之景。
丁一會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然后張牙舞爪地恐嚇趙啟不要再把他當成小孩子了膏潮,他比他高锻狗,還是他的趙啟,趙啟應該更加敬畏他一點焕参。
而趙啟——那個人類孩子轻纪,只是彎著眼睛,輕聲地笑叠纷。
他笑的時候很好看刻帚,和丁一不一樣,那是一種非常安靜的笑容涩嚣。
他時常充滿耐心地叫丁一的名字崇众,聲音實在柔和掂僵,就像是地球那時候的氣候一樣。
他給他念書顷歌,很多很多的書看峻,有童話、也有其他的衙吩,而丁一從未告訴過他互妓,他最鐘愛的是那本他老是假裝嫌棄的匹諾曹。
因為在那個故事里坤塞,木偶人變成了人類冯勉,他和這個世界一道老去。
如果機器人會做夢摹芙,元楷想灼狰,丁一一定會做這樣的夢吧?
1
最終浮禾,第二次評定中交胚,丁一被評定為“可能有害”。
他變成了危險品盈电,被隔離在實驗室的一個病房里蝴簇。
元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找不到任何借口去探視他,直到某一天匆帚,丁一把“可能有害”的評價徹底變成了“確定有害”熬词。
——他發(fā)現(xiàn)了。
這其實并不難吸重,比如從時間互拾、從地點又或是從別的更多的蛛絲馬跡,他都能猜測出現(xiàn)在他所在的世界究竟是怎樣一個世界嚎幸。
只是他一直沒有承認颜矿、也一直不想要去承認而已。
然而……
元楷再次見到丁一的時候嫉晶,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上骑疆,他的皮膚上有大面積的裂口,很多零件都從里面掉落了出來车遂。元楷可以看見齒輪封断,小小的齒輪斯辰,努力地運轉(zhuǎn)著舶担,而上面咬合的關節(jié)幾乎都已經(jīng)要磨損殆盡了。
“我要死了彬呻∫绿眨”他說柄瑰,“原來機器人也會老死〖艨觯”
元楷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教沾,他沉默地翻身關住門,把準備走進房間的長官鎖在了外面译断。
“真好啊……我一直很擔心趙啟會長得比我高……我離開家那一年授翻,他其實就跟我長得差不多高了……他說他以后一定會比我高……高很多……”
元楷點了點頭,背靠著門孙咪,坐在了他身邊堪唐。
“我有過一個布偶……也是個機器人……不過很老很老的款式的那種……那是第一個收養(yǎng)我的人送給我的……他跟我說過,他有過一個小主人翎蹈,才用了五年就長得比他要高了……”
“他會長得很高嗎淮菠?”丁一的眼睛正在慢慢失去光彩。
“你不該傷害你自己的荤堪『狭辏”元楷低聲說〕窝簦“我們本來能修好你拥知。”
“他會長得比我高多少碎赢?”
“你該休息了举庶。”元楷輕輕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揩抡。
“會比老大還高嗎户侥?”
——這就是人類的語言中所說的“家”嗎?
屋子峦嗤、以及蕊唐,所愛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烁设?”忽然替梨,在一陣沉默后,元楷聽到丁一已經(jīng)走調(diào)的聲音装黑。
“元楷副瀑。”他說恋谭。
然后丁一默念了一遍糠睡。
再然后,丁一睡著了疚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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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楷做了一個夢狈孔。
一個關于地球的夢信认,夢里的地球晶瑩而潔白,每一根冰凌都在風中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膰@息均抽。
而在此之中嫁赏,或許曾有飛鳥飛過、或許曾有游魚略過……他們搖曳交錯油挥,仿佛是紛繁錯雜的符號一樣互斥又親昵潦蝇,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全都是玫瑰曾走過的痕跡深寥。
END
向A.I.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