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xiàn)在我都不敢相信,有個人永遠(yuǎn)離我而去了袱结。埋葬在付出一輩子心血的土壤中,用他的骨灰和靈魂滋養(yǎng)著那片土地途凫。
爺爺那一輩人垢夹,都和土地有著不一般的深厚感情。在那個兵荒馬亂维费,食不果腹的年代果元,土地是他們唯一依靠。一家老小都要指望著土地上長出來的莊稼度過一個又一個艱難困苦的歲月犀盟,而土地上能不能長出好的莊稼又直接決定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而晒,一家人將會過上什么樣的生活。因此阅畴,他們把土地看的比命還重倡怎,在土地上辛勤耕耘,揮灑汗水贱枣,片刻也未曾懈怠监署。
爺爺這輩子大部分時光都是與土地共同度過的,土地儼然成了他的情人冯事。以至于到了兩鬢斑白仍舊可以看見他瘦弱的背影在田地之間往返勞作著焦匈。
七月里血公,驕陽似火昵仅。菜地里的苗兒像泄了氣似的蔫了大片。爺爺拎著水桶累魔,戴著寬邊草帽摔笤,身穿印著某某造紙的招牌白色汗衫出門了。他從水渠里引來一桶桶水垦写,給地里的西紅柿吕世、黃瓜和青椒一一澆上水。片刻功夫梯投,白色汗衫就已濕透命辖,脊背在太陽的暴曬下像烙鐵般通紅况毅,還不停地喘著粗氣。澆完兩桶便會停下稍作休息尔艇,抽上半支煙尔许。對于這個年紀(jì)的他來說,這是一份不那么輕松的活终娃,可他從來沒有示弱過味廊。在一家人眼里,他是個既頑強又頑固的老頭兒棠耕。有一次余佛,爺爺無意間聽到父親說起我喜歡吃家里帶回去的蔬菜,他此后就給那片菜地澆水澆的特別勤窍荧,還一直算著日子辉巡,等到果實一成熟,便立馬托人給城里的我們捎過來蕊退。
對于爺爺太過于愛勞動這件事红氯,父親沒少和爺爺爭吵過。在父親眼里咕痛,爺爺這屬于瞎折騰痢甘,放著好好清福不享≤怨保可是塞栅,爺爺總念在父親是家中老小,又嫌棄他做事毛手毛腳腔丧,根本不放心把事交給他做放椰。其實,我們都知道愉粤,父親做事亦是認(rèn)認(rèn)真真砾医,勤勤懇懇,這一點像極了爺爺衣厘,或許是遺傳吧如蚜。但是,我們都拿他沒辦法影暴,因為我們就像了解自己一個了解他错邦,這一點又要歸功于遺傳,家里的男人個個都是出了名的倔脾氣型宙,爺爺撬呢、父親和我。
直到有一次奶奶給家里打電話說爺爺出了事妆兑,從房子上摔了下來魂拦。父母立馬請假回了家毛仪,我得到消息后也從學(xué)校往家里趕。一路上提心吊膽的想著別發(fā)生什么事芯勘。
剛到家潭千,看到爺爺躺在父親給他買的躺椅上睡著了,奶奶正用蒲扇給他扇著風(fēng)借尿。他喘著粗氣刨晴,打著呼嚕,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明顯了:嚴(yán)重的老年斑路翻,瘦的像稻桿的身軀狈癞,還有那蛇皮般皺巴巴的皮膚,原本花白的頭發(fā)較之以前更加稀少了茂契。我突然意識到不知道有多久沒這么仔細(xì)地觀察過他了蝶桶,卻不得不接受一個更加糟糕的事實:他比以前更老了。
奶奶見我們回來掉冶,用蒲扇柄戳醒了爺爺真竖。爺爺看到我們后笑了笑說:“你看看這老太婆,說了別打電話告訴你們厌小,她偏要麻煩你們跑回家一趟恢共。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醫(yī)生剛來過璧亚,只是擦傷了點皮讨韭,沒事,沒事癣蟋,你們別擔(dān)心透硝。”說完疯搅,又朝我們笑了笑濒生。
原來前兩天下雨,家里房屋因年久失修幔欧,開始出現(xiàn)多處漏雨罪治。這可急壞了爺爺,因為屋里正堆放著一袋袋的糧食琐馆。還好雨勢不大规阀,不久便停了恒序。等到天氣一好瘦麸,他就從鄰居家借來梯子,不顧奶奶的強烈反對歧胁,硬是要爬到屋頂修補房洞滋饲。誰也沒想到的是厉碟,在他上去沒多久后,就一個不小心從濕滑的瓦片上滑了下來屠缭。幸好老天保佑箍鼓,摔在了屋后的草堆上,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呵曹。這一摔把在下面看的奶奶嚇傻了款咖,立刻給我們了撥來電話。
一家人都有一點氣不過爺爺這受了傷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奄喂,紛紛勸他以后有什么事打電話給我們铐殃,等我們回家去處理,不要置自己的安全于不顧跨新。最好是趁著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好好享受生活富腊,不要再亂操心思,瞎折騰域帐。
爺爺卻反駁說:“我和你奶奶能活這么大把歲數(shù)赘被,完全就是喜歡勞動。只有多動肖揣,身體才能好民假,你們不讓我動。難道盼著我早點死呀龙优?”
我和父親面面相覷阳欲,只好作罷。
但是后來和奶奶的通話中得知陋率,爺爺雖然嘴上這么說球化,卻比以前安穩(wěn)多了,盡管偶爾還會做出一些讓人心驚膽戰(zhàn)意想不到的事情來瓦糟。只是我們從來沒有想到過筒愚,爺爺之所以放棄以前做的一些事,并不是因為我們的說教菩浙,而是他真的已經(jīng)做不動了巢掺。
2013年冬季,爺爺被查出惡性腫瘤劲蜻,家里像炸了鍋一樣陆淀,個個慌了神。而爺爺卻表現(xiàn)出像往常一樣的淡定先嬉,只是時不時的疼痛會折磨他站不起身來轧苫,就連去田埂上走一走都成為一種奢求。他反對治療疫蔓,說自己是油盡燈枯含懊,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身冬。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們這些尚未成家的孩子還有房前屋后那曾養(yǎng)活一家人的幾畝田地。直到后來病情惡化岔乔,才被父親和姑姑強制性地接到了城里酥筝,接受了住院治療,只是所謂的治療僅僅是靠一些藥物勉強地維持著他那奄奄一息的生命罷了雏门。
到了城里后嘿歌,家里的地自然就少了人照應(yīng)。父母白天工作都忙茁影,只能下了班過來陪爺爺搅幅,其它時間則有我留在醫(yī)院照顧爺爺。父親沒辦法呼胚,便想把土地轉(zhuǎn)讓出去茄唐。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爺爺,躺在病床上的他氣的臉色鐵青蝇更,用著孱弱的氣息爆發(fā)出了巨大的咆哮沪编。狠狠地罵著父親說:“做人不要忘本,土地絕對不允許轉(zhuǎn)讓年扩∫侠”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發(fā)這么大的火。父親嚇得不敢說話厨幻,往后也再沒提過此事相嵌。當(dāng)時我們都很不理解,直到后來我才慢慢領(lǐng)悟到土地對于他和這個家的情感况脆。
在醫(yī)院的日子饭宾,爺爺?shù)牟∏椴]有像期望的那樣得到控制,反而急轉(zhuǎn)直下格了。飯一天比一天吃的少看铆,連說句話也漸漸變得異常困難。在一個周末的中午盛末,陽光甚好弹惦。他看起來比以往更有點氣色,或許是陽光的緣故悄但。他把父親叫到床前棠隐,氣若游絲地說:“兒啊,田你要轉(zhuǎn)讓就轉(zhuǎn)了吧檐嚣,但你要答應(yīng)我助泽,在我死了以后再轉(zhuǎn),不然我沒臉去見死去的先祖?zhèn)儭报咳!闭f完長長地喘了口氣侠讯,神情略帶尷尬挖藏,好似在為上一次發(fā)火表示抱歉暑刃。父親點點頭,眼睛卻已收不住淚水膜眠。
爺爺去世后岩臣,父親并沒有把土地轉(zhuǎn)讓出去。因為在那一段時間宵膨,土地成了他思念爺爺?shù)木褚揽考芑选2徽摱嗝Γ赣H都會抽時間回去辟躏。在田地里忙活著谷扣,噴藥、除草樣樣都來捎琐。我很好奇父親為什么沒有把田轉(zhuǎn)讓出去会涎,父親在電話里給了我這樣的回答。他說他總會在那個酷熱的午后瑞凑,在空氣氤氳的田里末秃,一抬頭就能看見一個扛著鋤頭身穿印著xx造紙的白色汗衫的老頭站在田埂的盡頭向他招手。由此他便確信爺爺一直在這片土地上籽御,以一種我們所不知道的方式存在著练慕。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在父親要轉(zhuǎn)讓土地的時候爺爺會大發(fā)雷霆技掏。
清明節(jié)铃将,久未歸家的我回了家。家中已是綠油油金燦燦的一片哑梳,到處生機勃勃麸塞。我跑到田埂上,望著那一片綠色涧衙,春風(fēng)帶來了溫軟濕潤的空氣哪工,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剎那間弧哎,仿佛又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雁比。
原來您一直不曾離我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