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女孩

他決定今天晚上向她攤牌及舍,這是他和她相遇的第八百天。七百天時他就在倒計時了遭京,像迎接奧運會開幕一樣鄭重其事胃惜。那句話在他腦子里反復出現(xiàn),反復修改哪雕,如同空空的文檔上船殉,一個光標在不停地閃。事實上斯嚎,在過去的八百天里利虫,這句話沒有出現(xiàn)的日子,加起來也不夠一百天堡僻。

傍晚的時候糠惫,他們又有一次小規(guī)模的爭吵,起因是一截甘蔗钉疫。二十公分長的一截甘蔗硼讽,被她晃在手里,晃到他眼前牲阁。她說:“看到了嗎固阁?壞了壤躲。”

他努力回憶這截甘蔗备燃,隱約覺得有些面熟碉克。她提示他:“三天前,你最后一個吃的并齐÷┞螅”

有這么回事,他想起來了况褪。但她顯然不滿意撕贞,再次把甘蔗晃到他眼前,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放冰箱里放冰箱里偏不放测垛!看到了嗎麻掸?壞了!”

他想:不過是一截甘蔗赐纱,連二十公分都不夠的一截甘蔗,至于嗎熬北?

她看透他了疙描,說:“老爸從老家背回來的,很重的讶隐!”

他想:是的起胰,這玩意兒是很重,可是巫延,就因為他是最后一個吃的效五,所以就該為它終生負責嗎?沒人說過最后一個目擊者就一定是殺人兇手炉峰。

她又看透了他畏妖,說:“那天晚上是你收拾桌子的!”

他氣得想笑疼阔。他想起來了戒劫,那晚的情形是這樣的,他回到家婆廊,岳父在燒飯迅细,她和岳母并排坐在飯桌前看電視,桌上有幾截甘蔗淘邻。她和岳母招呼他:“來來茵典,吃甘蔗,給你留的宾舅⊥嘲ⅲ”

根據(jù)當時飯桌和電視的布局以及甘蔗所處的位置彩倚,他想不出自己該坐在哪里,他累了砂吞,真想坐著吃署恍。岳母就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說:“來蜻直,坐中間盯质。”

那位置不算大概而,坐進去的話呼巷,他會覺得距離過于親密了,但他還是坐進去了赎瑰,因為沒有別的選擇王悍。他吃了幾口甘蔗,同岳母和她一道看電視餐曼,電視里在播放一檔家庭糾紛調(diào)解節(jié)目压储,一群老阿姨正七嘴八舌、興致勃勃地干涉別人家的內(nèi)政源譬。他猜集惋,在他貿(mào)然闖入他們這個三口之家前,這節(jié)目已經(jīng)在他們家播了幾十年踩娘,是他們家的傳統(tǒng)項目刮刑,誰也別想改變它。他又吃了一截甘蔗养渴,甘蔗有點甜雷绢,換來的卻是一嘴渣子。他覺得不能就這樣下去理卑,還有一截甘蔗沒吃翘紊,他找個借口溜出座位。

那截該死的倒霉甘蔗傻工,就這樣被留在桌上霞溪。

岳父宣布開飯時他重新回來,往飯桌上端菜的時候中捆,他沒記得看到那截甘蔗鸯匹。

飯后,他第一個站起來泄伪,說:“我來洗碗爵政“绫蹋”

她坐著不動空镜,說:“我來《灰铮”

岳母也不動,說:“我來肖粮」乱常”

岳父看看所有人,說:“要不涩馆,我來行施?”

四個人哈哈笑了。他端起盤子進了廚房魂那,說:“你們白天辛苦了蛾号,我來⊙难牛”

他洗碗的時候鲜结,岳父岳母回自己的家了,這頓晚飯所產(chǎn)生的一袋垃圾活逆,被岳母拎下了樓精刷。他們總是拎著吃的來,拎著垃圾走蔗候。

他出來擦飯桌的時候贬养,沒記得看到那截甘蔗。事實上琴庵,他早把它忘了。

三天后仰美,那截腐壞的甘蔗迷殿,帶著惡意的味道,重新回到他們的生活中咖杂。

她說:“是你最后一個吃的庆寺!是你最后收拾桌子的!”

他的面前是飯桌诉字,事發(fā)地懦尝,也是他偶爾寫寫畫畫的地方。他在想壤圃,我該狂暴地把這個飯桌掀翻呢陵霉,還是老老實實趴在上面,像個伏法的罪犯一樣把上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寫下來伍绳,以爭取寬大處理踊挠?

她說:“你每次都這樣!你沒有一次不這樣冲杀!”

他有這么大的毅力嗎效床?他不記得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堅持不懈地做到“每次都這樣睹酌,沒有一次不這樣”,不管大事小事剩檀,好事壞事憋沿。

她說:“你說話!說話沪猴!說話7摹!”

就是在這個時刻字币,他決定不再拖了则披。八百天是個好日子,一個適合總結(jié)過去和展望未來的好日子洗出。而傍晚的這場小規(guī)模爭吵——不對士复,這甚至稱不上爭吵,因為自始至終就只有她一個人在說——更為他的那句話營造了良好的氛圍翩活,提供了最后的鋪墊阱洪,他想不出還有比這更恰當?shù)臅r機。她不是也在逼他說話菠镇、說話冗荸、說話嗎?

別著急利耍,我會說的蚌本。

*****

整個晚上他都在打量這個家,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隘梨,像臨行前的一次檢閱程癌。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這個家過于大了轴猎,他還記得他們剛離開那所小房子搬進這個大房子時嵌莉,他們常常看不到對方捻脖,一個人要大聲喊另一個人锐峭,回聲在家具不全的房間里久久地回蕩。周末可婶,他們因為打掃衛(wèi)生而筋疲力盡沿癞,那時候,他們?nèi)詫ξ磥肀в谢孟朊剩@表現(xiàn)在:哪怕房間里最細小的一粒微塵抛寝,他們也要親手消滅掉。現(xiàn)在呢,房間依然大盗舰,他卻覺得無處可逃晶府。浴室門上的鎖壞了,廚房墻上的掛鉤掉了一個钻趋,他冷冷看著它們川陆,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現(xiàn)在蛮位,他終于要說出那句話了较沪,他禁不住有些激動,這激動里竟還包含了對她的一些憐惜失仁,一些提前到來的歉意尸曼。但是,只要打個激靈萄焦,他就立刻從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緒中醒過來控轿。飯桌上,那截壞掉的甘蔗仍然陳列在正中拂封,像一頓怪異的晚餐茬射,活生生地提醒著他。

坦白說冒签,她是無辜的在抛,如果這房間的女主角換成了其他女人,任何一個女人萧恕,這出戲都不會有太大的意外刚梭。因此,與其說他要向她宣戰(zhàn)票唆,不如說他在向整個階級開炮望浩,他一下覺得自己有些悲壯了。

這個晚上惰说,她似乎有意躲著他,她是不是意識到他要說點什么缘回?他的刻意隱忍不過是爆發(fā)前的沉默吆视?

她躲在小房間里看電視,又一檔準時上演的娛樂節(jié)目酥宴,他能聽到她間或發(fā)出的大笑啦吧,那笑聲刻意,加了不必要的音量拙寡,像在表明她生活的自足授滓。在兩個人的家里,即使沒有他的應答,她一樣可以有說有笑般堆。

電視在孝,萬惡的電視,這無孔不入的聒噪者淮摔,生活最忠實的代言人……他還記得裝修時私沮,她堅持在每一面墻壁上安裝有線電視接口,那個裝修公司的女設計師也給她幫腔和橙,說電視接口多多益善仔燕,等你們搬進來,“開始真正的家庭生活后”魔招,就會發(fā)現(xiàn)它是多么的必需了晰搀。她曾經(jīng)很嫌惡女設計師的衣著和報價,在這一點上倒是與她不謀而合办斑。她和她外恕,都是生活的幫兇。

政府頒布限娛令時俄周,他拍手稱快吁讨,第一時間就在飯桌上得意地宣布,似乎他預言的時代就要到來了峦朗。這還是第一次建丧,他對政府的某項舉措持絕對支持態(tài)度。

這一百多平方的家波势,是女人的全部疆域翎朱,她是這王國絕對的獨裁者,她在裝修和購置家具的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的狂熱與寸土必爭的必勝信念讓他相信尺铣,她所堅守的生活的邏輯是如此強大拴曲,如此堅不可摧,誰也別想對它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凛忿,什么國家主權(quán)澈灼、經(jīng)濟危機、恐怖主義店溢、政治斗爭叁熔、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生活的邏輯面前床牧,通通不堪一擊荣回。

她幾乎得逞了,她在客廳戈咳、起居室和所有的臥室都裝了大小不一的電視心软,連小小的飯廳墻上也高懸起一臺電視壕吹,像公共食堂或候車大廳,如果不是衛(wèi)生間的線路有問題删铃,她一定會在馬桶對面也裝一個耳贬,她要挾電視的聲勢,讓她的生活邏輯占領整個家泳姐。當岳父岳母來吃飯效拭,一家人邊吃邊昂頭看電視里婆婆和媳婦斗嘴、老婆和小三掐架時胖秒,她露出了真正富足的笑缎患。如果不是他堅決反對,她甚至要在書房的書架上開一個洞阎肝,以便在里面也嵌進一臺電視挤渔,因為她覺得“在滿是書的房間里看看電視”,感覺會非常好风题。那一次他們爆發(fā)了激烈的爭辯判导,他將爭辯上升到人生觀世界觀的高度,最終才獲得險勝沛硅,總算保住了這個書房眼刃,沒有讓這個家的所有房間都變成電視機房。

但她并沒有錯摇肌,她不過是遵循了生活規(guī)定的程序擂红。是他與這世界太格格不入了。

好吧围小,那就把生活留給你吧昵骤,我出去。

她在最后一檔能讓她發(fā)笑的節(jié)目結(jié)束后上了床肯适。他手捧一本書变秦,早早等在被窩里。如今框舔,她的作息時間蹦玫,連同喜怒哀樂,都由電視決定了刘绣。他等她脫好衣服樱溉,關(guān)掉燈。黑暗讓這場即將開始的談判有了一個更勢均力敵的場面额港。

他讓眼睛習慣黑暗,等到能分辨出房間的輪廓后歧焦,他轉(zhuǎn)向她移斩。

她兩只眼睛放光肚医,正看著他。

他后背一陣涼向瓷,好像整晚的鋪墊都被戳穿肠套。她比他還早,而他自投羅網(wǎng)猖任。在她以不變應萬變的眼神中你稚,他突然變得不那么理直氣壯了。他想朱躺,難道要再等一百天嗎刁赖?

她突然說話了。她說:“忘記告訴你长搀,明天……”她的眼神無辜起來宇弛,她把先發(fā)制人的事實掩藏得很好。時間源请,被她一下指向了明天枪芒,第八百零一天。

她說:“明天谁尸,你有空吧舅踪?”

她說:“有個朋友要來×悸”

她說:“下午來抽碌,你應該認識的吧,是個女孩背镇∫д梗”

他隱約覺得,劇情有些輕微的逆轉(zhuǎn)瞒斩。他說了這一天的第一句話破婆,竟有些莫名的振奮。他喃喃地說:“明天……房間要收拾一下胸囱〉灰ǎ”

八百天就這樣過去了。眼睛一閉烹笔,一睜裳扯,又一天就要開始。一生也不過如此谤职。他不得不承認饰豺,她有一種天賦,把這一切過渡得沒有痕跡允蜈。

她最后說:“挺漂亮的冤吨≥锪”

*****

門鈴響的時候她在換衣服,她示意他去漩蟆。他拿起聽筒垒探,一個女孩怯生生地說:“喂,是……”他知道是她怠李,明白她不知如何稱呼自己圾叼。他接過話,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呃……是你嗎捺癞?”對方也沒頭沒腦地應了一句夷蚊。他按了開門。

她換好衣服翘簇,也過來等在門口撬码。他和她并肩等了一會兒,覺得這樣過于隆重了版保,他就回到廚房呜笑。很快,兩個女孩的笑在門廳響起彻犁,像有一屋子女孩在笑叫胁。他分辨出來,其中一個有些氣喘吁吁的笑是她的汞幢。他們家住六樓驼鹅,沒電梯。

他擦著手迎出來森篷,她和她竟然在擁抱输钩,她們年紀相仿,像一對調(diào)皮的姐妹仲智,帶著夸張的親昵买乃。看到他出來钓辆,她們有些不好意思地分開了剪验。她笑嘻嘻向他介紹:“清清∏傲”

他看著她功戚,那么簡簡單單的一個女孩,像用鉛筆畫成的似嗤。他不確定她的名字是清清還是青青啸臀,但在那一刻,他決定叫她輕輕烁落。

他說:“輕輕乘粒,你好席揽,歡迎你來∥嚼澹”

她朝他笑笑,是一個人向另一個人討?zhàn)垥r的那種笑寸谜。

房間里有點暗竟稳,他打開燈,她在燈光下閃亮起來熊痴。趁她低頭換鞋的時候他爸,他好好地看了她。她是一個彎彎的女孩果善,眉毛彎彎的诊笤,嘴唇彎彎的,臉頰到下巴的那一段弧線也彎彎的巾陕,她像剛從一個完美的圓中拆解下來讨跟,即使放到最苛刻的幾何學家手里揣炕,她也有著無可挑剔的圓滿與對稱趣苏。他想,她真好看准颓,卻不扎眼梯刚,是那種從自家人身上才能看到的好看凉馆。

女孩們拉著手去陽臺上看花了,他回到廚房亡资。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發(fā)現(xiàn)澜共,他的嘴角竟一直帶著笑,彎彎的笑锥腻。

她帶她在各個房間里參觀嗦董,在那些他們早已熟稔到生厭的布局和早已忽略不見的小擺設面前,女孩發(fā)出陣陣驚嘆旷太。她讓他想起來展懈,他們家還是有很多看點的。

她在客廳喊他:“馬哲供璧,我們家那個手鼓呢存崖?你從非洲帶回來的,放哪兒了睡毒?”

他意識到来惧,她已經(jīng)很久沒叫他名字了,他也是演顾。在家里供搀,他和她都快忘記彼此的名字了隅居,他們早已消融在具體的生活中,變成了抽象的男人和女人葛虐,抽象的他和她胎源。只有當?shù)谌嗽趫觯瑑蓚€人不得不喚起對方的名字時屿脐,他們才恍然大悟涕蚤,過往的身份被瞬間激活。

馬哲說:“你說什么的诵,唐米万栅,你要找什么?”他擦著手趕到客廳西疤。

唐米說:“我想給輕輕看看我們那個手鼓烦粒,不是放在這里的嗎?”

馬哲說:“前幾天我放到陽臺上了代赁,鼓面吸潮扰她,有些松,我讓它曬曬太陽芭碍∫謇瑁”他把手鼓拿進來,交給她們豁跑。

叮叮咚咚廉涕,房間里響起打鼓聲,不一會兒艇拍,又加入一把吉他,這個家突然有了旋律和節(jié)奏卸夕。很久沒這么熱鬧了层释,馬哲切菜的刀,不由得合上了鼓點快集。

他等所有飯菜上桌贡羔,再把餐桌上方的燈光調(diào)到最佳色調(diào)后,才鄭重宣布:“開飯了个初!”

女孩們一哄而上乖寒,還沒吃,先嚷香院溺。等筷子上了手楣嘁,輕輕說:“先別吃,先拍照≈鹦椋”她從兜里掏出手機聋溜,馬哲以為要給他們拍合影,誰知她只對著菜拍叭爱,給每一道菜都拍了特寫撮躁,又仔細檢查過畫面,確定可以發(fā)微博买雾,這才抄起筷子馒胆,率先夾起一個放進嘴里,說:“好了好了凝果,吃吧吃吧,餓死了睦尽∑骶唬”

馬哲想:她倒不見外。

他們一邊吃一邊說說笑笑当凡,主要是她和她山害,他只偶爾插幾句,或答應一聲沿量。當他沉默的時候浪慌,他習慣性或逃避性地扭頭去找電視。但她們太餓太歡快了朴则,連電視都沒來得及開权纤。

吃到一半的時候,馬哲逐漸發(fā)現(xiàn)了問題乌妒。

*****

他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汹想,又不能確定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在這個突然變得如晚餐般豐盛的現(xiàn)實中撤蚊,他隱約覺得少了一點什么古掏,那一點東西很不起眼,卻至關(guān)重要侦啸,如同餐桌上的某一份調(diào)料槽唾。最后,他終于還是確認了光涂,套用一句書上常見的話說庞萍,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孩的左手忘闻,只有四根手指挂绰。

啊,這太意外了,她本是如此圓滿的一個女孩葵蒂,怎么會這樣交播?這真是一個讓幾何學家崩潰的消息。

是先天的践付,還是后天的秦士?在她清澈見底的外表下,還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悲慘遭遇或勵志故事永高?

她似乎不太用到左手隧土,能用右手獨立完成的動作,就盡量不麻煩左手命爬。這是她在有意識地藏拙嗎曹傀?馬哲的第一反應是,看看她的右手饲宛。

這倒不難皆愉,她右手的出鏡率很高,馬哲的念頭一出艇抠,女孩拿筷子的右手就直伸進他面前的盤子里幕庐,伸到他眼前,像在故意展露家淤。馬哲連數(shù)了三遍异剥,沒錯,是五根絮重。

這么說冤寿,她是一個九指女孩。輕輕是一個九指女孩∏嗌耍現(xiàn)在疚沐,九指女孩坐在他對面,坐在他們家的餐桌面前潮模,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招待一個九指女孩亮蛔,第一次距離一個九指女孩這么近。而她對這一切毫不在意擎厢,像她的名字一樣把這一切都輕輕掠過究流。她甚至還會彈吉他!

馬哲勸自己也想開點动遭,她只是一個客人芬探,偶爾來玩,甚至唐米跟她也不是想象中那樣熟厘惦,他看得出偷仿,她們的親昵適可而止哩簿,她們的熱情帶有摸索、試探和表演的成分酝静,像兩個演員在一個觀眾面前飆戲节榜。他何必要對她的一點小缺陷那么在意?更何況别智,這不禮貌宗苍,他可千萬不要在一個殘疾人面前大驚小怪。

他突然也熱情起來:“輕輕吃菜薄榛!輕輕再給你倒點果汁讳窟!”

她用左手拿杯子,果汁一飲而盡敞恋,絲毫看不出破綻丽啡。誰說人類一定要擁有十個手指?那只是一個平均數(shù)硬猫,一個參考值补箍,看輕輕吧,九個就夠了浦徊。

頃刻間,飯菜被席卷一空天梧。女孩們喊撐盔性,他卻隱隱有些不飽,但作為廚師呢岗,一種成就感將他撐得飽滿冕香。

馬哲第一個站起來,說:“我來洗碗后豫∠の玻”

唐米坐著不動,說:“我來挫酿」姑校”

輕輕看看兩個人,說:“要不早龟,我來惫霸?”

三個人哈哈大笑。他把她們趕進客廳葱弟,說:“你們?nèi)タ措娨曇嫉辏襾怼芝加!?/p>

泡沫里浸著他的十根手指硅卢,他想:唐米怎么不事先告訴他?她也剛知道?不可能将塑,她肯定早就知道脉顿,可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放在以往抬旺,哪怕她的女伴耳垂后面新長了一顆痘弊予,她也要預報和評論一番,這次為什么視而不見开财?等她走了汉柒,他一定要問清楚。

他端著切好的水果來到客廳责鳍,這一天他格外殷勤碾褂,心思全撲在勞作上,騰不出精力想明天历葛,“明天”是個讓他揪心的詞正塌,等輕輕離開了,他和她該怎么面對恤溶?

她們在看碟片乓诽,一部卡通片。他把水果一一遞過去咒程,她們頭也不動鸠天、眼睛看也不看地說:“謝謝,謝謝帐姻〕砑”

他猶豫著要不要加入她們,他真想加入饥瓷,又不知道是不是妥當剥纷。這時候,唐米把身子往輕輕那邊挪一挪呢铆,騰出一塊地晦鞋,他就勢坐了下來。

馬哲記得他曾和唐米在電影院里一起看過這部片子棺克,算是制作精良鳖宾、噱頭十足,但那晚他還是瞅準機會睡著了逆航,他睡得很沉鼎文,中間幾次被她捅醒,他強打起精神因俐,跟著笑兩聲拇惋,有時還點評幾句周偎,又睡過去,夢里全是她的笑撑帖,還有各種穿越蓉坎,各種牛鬼蛇神。出字幕時他主動醒了胡嘿,恍如人生已經(jīng)過完蛉艾,滿眼都是出席追悼會的名單。現(xiàn)在衷敌,他陪她和她再看這片子勿侯,竟意外地好看,記憶中的一些個片斷缴罗,現(xiàn)在都有了來龍去脈助琐,他好像在清醒的時候重新審視自己的夢境,所有的荒唐都有了因果面氓。他想讓這夜晚永遠繼續(xù)下去兵钮。

哈哈哈!三人一起大笑舌界,又一個笑料準確擊中了他們的笑點掘譬。

他無端想到,有沒有那根手指呻拌,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葱轩?

電影放完了,他們輪流去衛(wèi)生間柏锄,在順序問題上酿箭,他們暗中謙讓了一下复亏,最終采用了某種微妙的排列趾娃。回來時缔御,馬哲聽到唐米在說:“再玩一會兒吧抬闷,現(xiàn)在才幾點,晚了你就睡在這里唄耕突◇猿桑”

他知道這不可能,但忍不住聯(lián)想眷茁。她們還在協(xié)商炕泳,聽不到輕輕的回答,他躲在另一個房間里收拾東西上祈,把空間留給她們培遵,生怕自己的出現(xiàn)會打亂她們的決定浙芙。他聽到唐米又說了一句:“真的,今晚干脆住我家吧籽腕?”他有點沉不住氣了嗡呼。

她和她手牽手來到馬哲面前,在背光的情況下皇耗,他一度分不出她們誰是誰南窗。他按亮燈,這一天似乎從早到晚都是晚上郎楼。唐米說:“馬哲万伤,太晚了,今晚讓輕輕住我們這里吧箭启,就睡書房好了壕翩,好嗎輕輕?”看樣子傅寡,與其她說是在征求他的意見放妈,不如說是聯(lián)合他征求她的意見。馬哲忙說:“是啊是啊荐操∥呤悖”他有更多的理由留下她,卻不便說出口托启。他還想宅倒,如果她真留下來,關(guān)于手指的秘密也許就要延期公布了屯耸,不過他不在乎這點小事拐迁。他和她都看著輕輕。

輕輕說:“好吧疗绣∠哒伲”

*****

洗澡的順序仍沿用了上衛(wèi)生間的順序。唐米拿幾件自己的衣服給輕輕多矮,又帶她認識浴室里的各種瓶瓶罐罐缓淹。女人洗澡是件麻煩事,兩個女人洗澡的話塔逃,麻煩翻了不止一倍讯壶。馬哲躲在書房里,想象那些霧氣繚繞中的聲音和身影湾盗。浴室是他和她的秘密地伏蚊,現(xiàn)在,一具嶄新的身體侵入了它格粪。唐米推門說:“你躏吊,先待在書房吧肺孵,一會兒輪到你叫你⊙詹”

房間里響起手機鈴聲平窘,唐米的。馬哲把手機拿給唐米凳怨,唐米看了一眼說:“咦瑰艘,奇怪,是輕輕打的肤舞∽闲拢”

他們一起看浴室,浴室門緊閉李剖,唐米掛了電話芒率,過去敲敲浴室的門,說:“輕輕篙顺,是不是不小心按到手機了偶芍?”里面發(fā)出些聲音,摻著水聲德玫,聽不真切匪蟀,唐米把浴室門拉開一點,探頭進去宰僧,馬哲趕緊閃進書房材彪。

唐米喊:“馬哲!馬哲琴儿!水不熱段化,你去廚房看一下熱水器≡斐桑”

馬哲趕到熱水器前显熏,唐米的聲音傳過來:“你先關(guān)掉開關(guān),停兩秒谜疤,再打開佃延∠志鳎”

馬哲照辦夷磕,說:“現(xiàn)在怎么樣?”

唐米說:“現(xiàn)在怎么樣仔沿?熱一點了坐桩?你等一下——馬哲转锈!把廚房窗戶打開灾而!把溫度調(diào)高三度!”

馬哲照辦。他想象在自己的操縱下姻几,那一點點熱起來的水,噴灑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碗脊。他的手指肋层,借由按鍵、電流净当、火内斯、水,與她的肌膚接觸像啼。他的手按一下俘闯,她的身體就緊一下……唐米說:“好了!”

馬哲回到書房忽冻,看一本永遠也看不完的書真朗。那本薄薄的書,去年夏天他就在看僧诚,現(xiàn)在還沒看完遮婶。那本書的每一個章節(jié)都可以作為開頭,每一句話都可以當成結(jié)尾湖笨,看上去隨時可以結(jié)束蹭睡,卻永遠沒法收場。如果一開始有人告訴馬哲赶么,這是本看不完的書肩豁,那他寧可不開始。

這期間辫呻,輕輕洗完了清钥,唐米又進去了。他憑零星的聲音判斷事態(tài)的發(fā)展放闺。有那么一段時間祟昭,家里安靜極了,唐米正裹在霧氣中怖侦,水屏蔽了她的聲音和形體篡悟,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馬哲和輕輕。他們分隔兩室匾寝,但確確實實搬葬,這一段靜止的時光他們共度了。此時艳悔,輕輕正披散著頭發(fā)急凰,渾身透出水汽,不發(fā)出一點聲響猜年。馬哲心中充滿希望抡锈,這意外的希望疾忍,更將他原本的絕望映襯得巨大無邊。他同時也明白床三,手里的書只是一個幌子一罩,它從來敵不過生活。

輪到馬哲進去時撇簿,浴室已經(jīng)被兩個女人搞得濕漉漉的擒抛,所有豎直的東西都在往下滴水。馬哲穿著全套衣服進去补疑,反鎖上門歧沪,然后從頭開始,一件件往下脫莲组。掛鉤上诊胞,洗臉池上,馬桶蓋上锹杈,很快布滿了他的衣服撵孤,放在過去,他完全可以只穿一條內(nèi)褲進來竭望。他開了水邪码,水聲讓他突然想小便,他把耳朵貼在門上咬清,確認女孩們沒在附近闭专,這才放心對準馬桶,卻不敢放大流量旧烧,只能提著氣影钉,讓水注貼著馬桶壁流下。即使如此掘剪,淅淅瀝瀝的聲音還是讓他尷尬平委。

他赤身站在淋浴頭下,水流像光線夺谁,將他的身體打得锃亮廉赔。他一面洗,一面警惕地看著浴室的門匾鸥,門鎖早就壞了蜡塌,只能松松地搭上,誰要想破門而入扫腺,只要從外面用力一拉岗照,浴室門就能大開村象。他于是有些緊張笆环,他們剛搬來的時候攒至,唐米總在馬哲洗澡時破門而入,讓他的身體突然曝光躁劣。也有幾次迫吐,馬哲用同樣的方式回訪過唐米。但是后來账忘,他們再不玩這樣的游戲志膀,哪怕假裝玩一次也沒有,一個停止鳖擒,另一個也立刻停止溉浙。他們的身體再不能給對方什么驚喜。

剛才蒋荚,兩具女人的身體先后占據(jù)過這塊巴掌大的地方戳稽,馬哲努力想把輕輕的味道從唐米的味道中解析出來,像提煉某種化學物質(zhì)期升。他失敗了惊奇,女人的味道,最終還是由沐浴露和洗發(fā)水的品牌決定的播赁。而這一晚颂郎,她和她用了同一種。

水聲停止的一刻容为,馬哲聽到了女孩們的笑聲乓序。她們總是笑,她們笑的時候更像女孩坎背,她們不笑的時候竭缝,女人的本質(zhì)就顯露出來。

拿浴巾的時候沼瘫,馬哲看到了一條內(nèi)褲抬纸。

女式內(nèi)褲,掛在門后的掛鉤上耿戚,馬哲拿開浴巾湿故,它就露了出來。那內(nèi)褲色彩斑斕膜蛔,玲瓏剔透坛猪,長得極精巧,不像是后天人工做的皂股,像女人臀部生出的一圈花紋墅茉,被小心翼翼地剝下來,仍留有體溫和活力。它是誰的就斤?

它不像是唐米的悍募,唐米每晚洗澡前先洗內(nèi)褲,洗完后濕濕地搭在浴室內(nèi)的晾衣繩上洋机,這是她從少女時代就從媽媽那里繼承來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坠宴,十幾年來從不拖欠。第二天一早绷旗,馬哲會把她的內(nèi)褲掛到陽臺上喜鼓,接受早晨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下班回家后衔肢,馬哲第一件事是去陽臺收內(nèi)褲庄岖,因此,馬哲一天內(nèi)至少有兩次接觸唐米內(nèi)褲的機會角骤,他熟悉她的每一條內(nèi)褲顿锰,勝過熟悉她本人。他甚至能準確預測她第二天將穿哪一條內(nèi)褲启搂。她一向過得精確硼控,有規(guī)律,每一天都像彩排過一般分毫不差胳赌。

但是牢撼,眼前這一條內(nèi)褲不屬于唐米,他沒見過這樣的花色疑苫。是她新買的嗎熏版?也不太可能,唐米新添一條內(nèi)褲捍掺,比家里新添一件家具都要重大撼短,她哪怕新買一雙襪子,也要在一個季度前就列入預算挺勿,然后花很長時間逛街曲横、上淘寶、糾結(jié)不瓶。她不可能不聲不響地憑空多了一條內(nèi)褲禾嫉,而且還不洗!

那會是誰的呢蚊丐?不可能啊熙参,怎么可能會是她的?如果是她的麦备,那她此刻……

或者馬哲已經(jīng)太久沒關(guān)注唐米了孽椰,在他們相互冷漠的這段時間里昭娩,唐米的內(nèi)褲觀早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至于馬哲已經(jīng)認不出了黍匾?

他盯著這條內(nèi)褲栏渺,它像一攤新鮮的、來歷不明的鳥糞膀捷,它一點也不臟迈嘹,但透著羞恥削彬。他沒有覺察全庸,在他弄清這條內(nèi)褲的女主人之前,他的下體已經(jīng)不由分說融痛,憤然勃起壶笼。

*****

第二天早上,馬哲還沒睡醒雁刷,唐米晃他的肩膀覆劈,說:“喂,你沛励,先別起床责语。”馬哲心里惱怒目派,我正睡得好好的坤候,起什么床?唐米說:“讓她先起床洗漱企蹭,半小時之內(nèi)白筹,你別出臥室×律悖”馬哲突然想起來徒河,哦,輕輕送漠。

唐米也起床了顽照,放在過去,她會把周末的整個上午都耗費在床上闽寡。隔著臥室的門棒厘,馬哲能聽到兩個女孩輕手輕腳地走動,開門關(guān)門下隧,拿放東西奢人。他有些奇怪,兩個人的動靜竟比過去唐米一個人的動靜更小淆院、更節(jié)制何乎。這讓他倍感踏實句惯,睡意轟一聲襲來,他又沉沉睡過去支救。等他再醒過來時抢野,家里異常安靜,樓下小區(qū)老阿姨談論當天菜價的聲音一句句送進他耳朵里各墨,字字清晰指孤。他想,她已經(jīng)走了贬堵,他的生活將重回起點恃轩,他感到胸口壓抑,眼眶和鼻孔酸楚黎做,像他曾經(jīng)歷過的每一次離別一樣叉跛,傷感總在睡醒之后降臨。

他在餐桌上意外看到一張紙條蒸殿,唐米的字跡:早餐在冰箱筷厘,我們逛街去了!

這宣言似的留言宏所,讓他多少有一些安慰酥艳,好像死刑犯收到緩刑的通知。同時他也意識到爬骤,唐米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有禮貌了充石,當初他們興沖沖買回來留言用的便箋紙,早就不知被扔到哪里「峭螅現(xiàn)在赫冬,因為有另一個女孩在場,她竟然又給他留言溃列,留言中竟然還提到了早餐劲厌。

早餐是青椒煎雞蛋,青椒被切出一個環(huán)形切面听隐,雞蛋嵌在中間补鼻。馬哲一眼就認出來,這不是唐米的作品雅任。

他洗了一大堆衣服风范,有他的,也有她的沪么,甚至還有一件去年冬天穿過的棉背心硼婿。他特意翻找過,沒發(fā)現(xiàn)昨晚那條身份不明的內(nèi)褲禽车。按照婚前的分工寇漫,洗衣服本該是唐米的工作刊殉,但她很久沒履行這個義務了,她只在父母來他們家做家務時才象征性地搭把手州胳,然后在下一次爭吵時拿出來作為素材:“你看记焊,你的衣服都是我媽洗的!”

算了吧……他承認栓撞,他們的生活曾在第八百零一天有過意外的起色遍膜,但是未來,無數(shù)個八百天等著他們瓤湘,他想一想都怕瓢颅。

傍晚的門鈴聲如期而至,他按下“開關(guān)”岭粤,如同迎接那不可抗拒的命運惜索。他想特笋,人生在世剃浇,總要開門放進些東西猎物。但他沒有想到虎囚,門開了,唐米身后站著輕輕蔫磨。

輕輕笑一笑淘讥,還是那種向人討?zhàn)垥r的笑。她說:“我又回來了堤如!”

唐米意識到馬哲的失態(tài)蒲列,她說:“愣著干什么?接過去安蟀铡蝗岖!”她把超市購物袋的提手塞到馬哲手里。

馬哲把各種吃的喝的塞進冰箱里榔至,女孩們則一頭扎進客廳抵赢,在電視機前鼓搗什么。馬哲湊過去唧取,唐米說:“這臺游戲機铅鲤,你還記得嗎?輕輕很懂的枫弟,她今天幫我們配了根數(shù)據(jù)線邢享。”

馬哲想起來淡诗,那是他們剛結(jié)婚時朋友送的骇塘,朋友是過來人掸犬,他沒送棉毛毯電飯煲,也沒送杯具餐具绪爸,而是很有先見之明地送了這個游戲機湾碎。馬哲不愛玩游戲,唐米也不愛奠货,游戲機放在衣柜頂上介褥,和唐米的鞋盒子放在一起,連塑封都沒拆递惋。那時他們新婚燕爾柔滔,不需要額外的玩具,他們已經(jīng)是彼此的玩具萍虽,樂此不疲睛廊。然后有一天,他們玩厭了杉编,再難從對方身上找到什么亮點超全,這時候,再高級的玩具也喚不起他們的共同興趣邓馒。再往后嘶朱,他們暗暗服軟了,準備與這卑賤的生活死磕到底光酣,至少也是周旋下去疏遏,這時候,一件合手的道具就成為當務之急救军。于是又有一天财异,唐米踩著椅子在衣柜頂上翻找冬天的靴子時,這個游戲機被發(fā)掘出來唱遭。接通電源戳寸,屏幕閃亮,他倆的眼睛也似乎同時被激活胆萧,正應了當初朋友說的那句話:“總有一天庆揩,你們會用上它〉耄”

這是日本任天堂公司出品的一款家用游戲機订晌,配有專門的動作模擬手柄,只要揮舞手柄蚌吸,就能控制電視屏幕上的虛擬人物锈拨,打球、擊劍羹唠、拳擊奕枢、射箭娄昆,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這萬能的游戲機缝彬,成為挽救他們婚姻的秘密武器萌焰,他們一下班就埋頭研究锣枝、切磋获印,差不多同舟共濟了足有一星期。但是甥啄,一旦掌握了玩法一疯,他們迅速由隊友變成對手撼玄。不得不承認,馬哲在這方面總比不過唐米墩邀,他總是慢半拍掌猛,在角度和手感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伎倆上,他總是比唐米更晚領悟眉睹。有一天荔茬,他們打了一晚上網(wǎng)球,馬哲始終不能戰(zhàn)勝唐米辣往,終于兔院,當唐米以一記制勝的ACE球?qū)⑺俅螕魯r殖卑,他摔了手柄站削,氣呼呼地說:“我看出來了,你就對你老公狠孵稽!”

唐米呢许起,她也沒客氣,照例眉毛一揚菩鲜,發(fā)出一聲:“嘁园细!”

他們辛苦積攢的一點和諧氣氛,立刻被掃蕩一空接校。

他們以影響電視信號為由猛频,將那臺惹是生非的游戲機拆下來,裝進盒子蛛勉,打入冷宮鹿寻。但是沒過幾天,他們手又癢了诽凌,馬哲親自踩著椅子扒著衣柜把游戲機從鞋盒子里撈出來毡熏,他們像犯了煙癮一般急急接上線,眼里放著綠光侣诵,等待屏幕一點點完成裝載痢法,兩人左右開弓狱窘,又是一晚鏖戰(zhàn)。

馬哲也逐漸掌握了幾種游戲的小竅門财搁,藏著掖著不告訴唐米蘸炸,趁她不備,冷不丁殺她個措手不及尖奔。而在一些傳統(tǒng)優(yōu)勢項目上幻馁,唐米的勝率也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每天晚上越锈,兩人分坐在沙發(fā)的一側(cè)仗嗦,對著空氣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詞甘凭,把對生活刻骨的仇恨發(fā)泄在虛擬的屏幕上稀拐。但是,屏幕是虛擬的丹弱,對手卻是真實的德撬。他們每晚筋疲力盡,兩敗俱傷躲胳。

終于又有一天蜓洪,當他們中的某一個再次把游戲機從衣柜上面拿下來時,發(fā)現(xiàn)里面少了一根數(shù)據(jù)線坯苹。這根失蹤的線隆檀,讓他們家日趨激烈的階級斗爭,一下子短路了粹湃。

沒人追查元兇恐仑,他們分別嘟噥了幾句,很快默認了游戲的終結(jié)为鳄。他們由熱烈的公開賽裳仆,轉(zhuǎn)入了冷戰(zhàn)。

直到今天孤钦,九指女孩輕輕為他們帶來一根新的數(shù)據(jù)線歧斟。

馬哲家的新賽季開始了,這一次偏形,唐米有了外援静袖,她和輕輕輪番挑戰(zhàn)馬哲。馬哲嚴陣以待壳猜,他仍然渴望贏勾徽,但輸球不再讓他難堪了,甚至為女孩們帶來了新的笑料。還有什么比逗女孩子們大笑更有成就感的事喘帚?

他們打了一晚上網(wǎng)球畅姊,手柄換了兩次電池,每個人的右臂都又酸又痛吹由。輕輕顯示出良好的節(jié)奏感若未,漸漸占了上風,后半段倾鲫,唐米和馬哲幾乎要聯(lián)合起來對付她粗合。輕輕帶來的是運動理念的革新,她不像馬哲那樣左右揮舞大動干戈乌昔,也比唐米更富有預判力隙疚,她坐在沙發(fā)一角,幾乎不被察覺地抖一抖手腕磕道,屏幕上就打出一個刁鉆的球供屉。馬哲和唐米開始叫暫停,商量對策溺蕉,或者研究輕輕的手勢伶丐,試圖模仿。輕輕卻越發(fā)的凌厲疯特,越發(fā)的不可復制哗魂,她始終保持著一局的領先。凌晨一點鐘漓雅,大比分仍沒有改觀录别,他們再也揮不動手臂,手柄也耗盡了最后一節(jié)電池故硅,女孩們驚呼:“明天還要上班庶灿,不能再打了,睡覺吃衅!”

馬哲上完一個廁所回來,輕輕已經(jīng)歪倒在沙發(fā)上腾誉,頭枕著沙發(fā)扶手徘层,身上蓋著他們家的花毯子。她睡著了利职。

還從沒有一個人在馬哲家的沙發(fā)上連睡兩個晚上趣效。馬哲在沙發(fā)上睡過,他和唐米婚禮的前一夜猪贪,他就睡在這個沙發(fā)上跷敬。那時他們的新房剛布置好,床上鋪著大紅色的被子热押,床頭擺著成雙成對的布娃娃西傀,被窩里被老阿姨們?nèi)烁鞣N據(jù)說能讓他們早生貴子的小玩意兒斤寇。那一夜,馬哲被要求不準提前占用那張床拥褂,第二天攝影師要用來拍照娘锁,他只能睡在沙發(fā)上。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客人饺鹃。那是他的最后一個單身之夜莫秆,他幾乎整夜沒睡著。

天亮之前悔详,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镊屎,站在六樓的窗口。他突然有一個沖動茄螃,想跟全世界的人開一個巨大的玩笑杯道。

婚后,馬哲偶爾也睡在沙發(fā)上责蝠,毫無例外党巾,每次都是被唐米趕出臥室時。不過霜医,第二天晚上齿拂,他總能成功返回臥室,他從未在沙發(fā)上連續(xù)睡過兩夜肴敛。

今晚是輕輕睡在沙發(fā)上的第二個晚上署海,那沙發(fā)由幾組座位拼成,馬哲記得中間兩組容易滑動医男,空出一條縫隙砸狞,他睡到半夜,常常漏下去大半個屁股镀梭。不知道輕輕是如何克服這個問題的刀森。唐米不見得有類似的經(jīng)驗,作為男主人报账,他該怎樣提醒這位女客人研底?

*****

第三天,馬哲下班回家透罢,唐米正埋頭整理近幾個月的水電賬單榜晦,兩人背對著背,像兩個被臨時傳喚到臺上的演員羽圃,一時找不到恰當?shù)膶Π浊骸qR哲突然說:“對了,一直想問你,那個女孩识窿,怎么只有九個手指斩郎?”

唐米顯得很吃驚,比看到九個手指本身還吃驚腕扶,似乎馬哲本該知道孽拷,或者人類本該只有九個手指。她低頭看賬單半抱,好半天不說話脓恕。她喜歡不立刻回答別人的問題,好讓提問的人越等越心虛窿侈。馬哲已經(jīng)準備放棄時炼幔,唐米說:“別聊這個,她馬上來了史简∧诵悖”

她又來了。

門鈴響的時候圆兵,馬哲想跺讯,這一次,她會使用什么表情殉农?還是那種討?zhàn)垥r的笑嗎刀脏?

輕輕穿了一身職業(yè)裝,她大概在銀行工作超凳,要么就是郵局愈污,總之是個需要穿制服的地方÷职或許她壓根就是個學生暂雹。出于禮節(jié),馬哲趕到門口去迎接她创夜,他迎接得遲了些杭跪,輕輕已經(jīng)自己找了一雙拖鞋換好,飛跑進客廳了挥下。馬哲想揍魂,她或她,難道不應該先給他一個解釋嗎棚瘟?

三個人吃飯,看電視喜最,輪番上廁所偎蘸。馬哲整晚都在等一個解釋,但是沒有人理他,他被孤立了迷雪。他曾經(jīng)醞釀了很久的話限书,如今都像過期的藥,徒有一副唬人的外表章咧。女孩們整晚手拉著手倦西,團結(jié)得密不透風。他想赁严,這樣下去扰柠,用不了多久,可能就輪到他睡沙發(fā)了疼约。

輕輕仍對他笑卤档,像初次見面時一樣客氣,但這客氣中有潛臺詞:你忙你的程剥,不要管我劝枣!

沒錯,馬哲喜歡這個女孩织鲸,但這并不代表她可以連續(xù)三晚睡在他家沙發(fā)上舔腾,并且不給一點理由!

輕輕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搂擦,沙發(fā)上稳诚,那個小花毯子早早就預備好了。倒是馬哲盾饮,越來越坐不住了采桃。九點剛過,他早早躲進書房丘损,讓女孩們輪流洗漱普办。女孩們也識趣,抓緊時間弄完那些麻煩事徘钥,一個個麻利地鉆進了被窩衔蹲。家里一下只剩了馬哲,像人群中唯一一個不明真相的人呈础。

臥室的門一關(guān)舆驶,馬哲就說:“喂,她在咱家住好幾天了而钞,她家里人會不放心吧沙廉?”

唐米說:“家里人?她哪有什么家里人臼节,她就一個人撬陵∩好螅”

馬哲說:“那她家里人呢?”

唐米說:“說了她沒有家里人巨税◇ǎ”

馬哲說:“她怎么能沒家里人?她沒結(jié)婚草添?她沒結(jié)婚驶兜,也總有父母吧?”

唐米說:“她沒有父母远寸〕纾”

馬哲停一會兒,繼續(xù)說:“先聲明而晒,我不是討厭她蝇狼,你知道的,我對你的朋友一向很客氣倡怎,看得出來迅耘,輕輕是個很好的女孩,我也很……歡迎她來监署,但是颤专,她怎么三天了還不走?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钠乏?”

馬哲說:“周末兩天栖秕,她一個電話也沒打過,手機響了她也不接晓避,她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簇捍?我們可以暫時收留她,不過我覺得俏拱,還是應該和她家大人說一聲暑塑。”

馬哲說:“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锅必?”

唐米說:“她確實沒有父母事格。她出生的時候,母親被關(guān)在精神病院搞隐。她沒出生的時候驹愚,父親自殺,在他們的新房里劣纲,當著她母親的面逢捺,從六樓跳了下去●荆”

*****

輕輕在他們家住下了蒸甜。第四天起棠耕,這事開始變得有些理所當然了余佛。馬哲下班回家時柠新,輕輕正臥在沙發(fā)里,腿架在茶幾上辉巡,玩他們家的iPad恨憎。看樣子郊楣,開機密碼早被她破譯了憔恳。馬哲想,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净蚤,他們家那把備用鑰匙也已經(jīng)落到她手里了钥组。

馬哲照例去廚房燒飯,不由自主地就加了量今瀑。輕輕玩她的游戲程梦,一點也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唐米回來了橘荠,帶回來一大包零食屿附,那是他們家過去沒有的貨色,很明顯是給輕輕的哥童。輕輕正成為他們家事實上的中心挺份。輕輕不在的時候,他們家已經(jīng)沒有中心了贮懈,或者說有兩個中心匀泊。

第四天的晚上,馬哲在夢里聽到有人講話朵你,講話聲字字清晰各聘,拼到一起卻不知所云。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撬呢,用一種非常決絕的語氣伦吠。在深夜里聽到這樣一種聲音,馬哲感到毛骨悚然魂拦,她像一個思路清晰的外星人毛仪,伶牙俐齒地講著他聽不懂的話。他披衣起來芯勘,家里立刻安靜箱靴。他悄悄來到客廳,沙發(fā)上荷愕,微亮的月光下睡著一堆亂蓬蓬的毛發(fā)衡怀,她微微地起伏著棍矛,好像整個沙發(fā)在呼吸。一截筆直光亮的腿伸出來抛杨,像淤泥下探出的一段新藕够委。馬哲看著她,很難將這樣一副寧靜的構(gòu)圖與剛才咄咄逼人的講話聯(lián)系起來怖现,他懷疑剛才是做夢茁帽。

她動了一下,呼吸的節(jié)奏也隨之變化屈嗤,好像剛剛夢到一個小小的意外潘拨。隨后,她的嘴巴咂兩下饶号,又恢復了先前的韻律铁追。這使她看上去像個孩子饶唤,他升起一股沖動滥搭,想替她蓋好毯子赔桌。但是志衍,理智立刻提醒他需曾,她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桦锄,她攜帶巨大的秘密加入他們的生活辛润,眼下表制,他暫時看不出任何有關(guān)此事的未來走勢濒生。這使他望而卻步埋泵。他最終只是撒了個尿,回床睡了罪治。這個美好卻向他關(guān)閉的女孩丽声,讓她凍著去。

第五天以及第六天的晚上觉义,馬哲持續(xù)聽到女孩晦澀的傾訴雁社,在夢里,這些長篇獨白有了畫面晒骇,有了跳躍霉撵、模糊的情節(jié),像一部沒有字幕的外語片洪囤。他試圖看懂一些徒坡,同時也意識到這只是一場夢。在過去瘤缩,馬哲的夢主要分兩種題材:恐怖題材的喇完,色情題材的。而現(xiàn)在剥啤,他遇到了第三種夢锦溪,科幻題材的不脯。那個女孩像某種神秘的合成物,她帶來未來的啟示刻诊,她那一連串的外語可謂字字珠璣防楷,每一句都透露出深奧的信息,每一條都是馬哲求之不得的坏逢,那些話包含了世間的所有真相域帐,他卻苦于解讀不了。他在夢里發(fā)出了現(xiàn)實的感嘆:關(guān)鍵時刻是整,掌握一門外語是多么的重要。

他好像在夢里過完了一生民假。

第七天浮入,輕輕短暫地離開過,卻帶回來規(guī)模龐大的行李羊异,唐米和馬哲幫她安頓好事秀。這一天晚上,仗著之前的良好基礎野舶,馬哲試圖重新提及那個話題易迹,臥室門一關(guān),他就壓低聲音平道,特意用很隨意的語氣說:“對了睹欲,一直想問你,她的手指怎么了一屋?為什么只有九根窘疮?”

唐米把手里的《社會工作師》放到胸前,輕嘆一聲冀墨,做出一副莊重的樣子闸衫。最近,她正忙著考一個新的職業(yè)資格證書诽嘉。依照馬哲的經(jīng)驗蔚出,唐米的莊重至少包含了三層含義:“事關(guān)重大”,“說來話長”虫腋,以及“此時不宜談”骄酗。

這一次,馬哲堅決不動聲色岔乔,不主動破壞這懸而未決的氣氛酥筝,似乎只要他不出聲,那個巨大的問號就會一直懸在他們家的床頭上雏门,像那幅褪色的婚紗照一樣永垂不朽嘿歌,一天天壓迫著唐米掸掏,終于有一天讓她崩潰,哭著向他交待一切宙帝。第八天早晨丧凤,馬哲醒來時,家里恢復了史前的寧靜步脓,一條短信嘀一聲將他擊醒愿待,他拿起手機,是唐米發(fā)來的靴患。

她說:“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仍侥,你可以直接去問她,我想鸳君,她已經(jīng)做好準備向你說出一切农渊。”

馬哲倒有點怕了或颊,沒做好準備的是他砸紊。他想辦法安撫自己,他很快得到一組數(shù)據(jù)囱挑,中國有8200多萬殘疾人醉顽,其中肢體殘疾的就有66萬,這是一支多么宏大的隊伍平挑,其中一個莫名其妙撞進他們家門游添,并且賴在他們家里不走的概率,并沒有小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弹惦。

這一天他還有一個新發(fā)現(xiàn):他的計時方式已發(fā)生深刻變化否淤,他稱今天是第八天,而不是第八百零八天棠隐。

*****

第九天和第十天石抡,不過是第五天或第六天的翻版。唐米和輕輕走得早助泽,馬哲睡到八九點起來啰扛,先去陽臺上曬內(nèi)褲,他們家的內(nèi)褲總能曬到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嗡贺。陽臺的那個高度只有馬哲夠得到隐解,所以多年來他一直堅守這崗位,那內(nèi)褲像一面旗幟诫睬,馬哲每天早晨升起它煞茫,像是對世界的一聲莊嚴宣告:生活依舊,如果誰膽敢破壞,他們將不放棄使用任何方式來捍衛(wèi)它续徽。

現(xiàn)在蚓曼,內(nèi)褲多了一條。輕輕的內(nèi)褲钦扭,名正言順地掛在浴室掛鉤上纫版,排在唐米內(nèi)褲的左邊,馬哲內(nèi)褲的右邊客情∑浔祝看來,唐米已經(jīng)把她的人生信條準確地傳給了輕輕“蛘現(xiàn)在梭伐,三條內(nèi)褲濕漉漉地滴著水,等待一個男人將它們高高撐起概页。馬哲仔細分辨過籽御,第一天晚上的那條內(nèi)褲再也沒出現(xiàn)過。

日子變得模糊惰匙,在第九天還是第十天的晚上,馬哲晚歸铃将,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無臉的女人项鬼。夢只在第二天應驗時才被想起。他的心一驚劲阎,想起這不過是昨晚的一場夢绘盟,恐怖題材的。久違了悯仙,無臉的人龄毡,那曾經(jīng)困擾過童年馬哲的場景,如今再次造訪他锡垄。他推門進來沦零,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一個長著一張白臉货岭,另一個也是路操。她們沒有臉,但她們的表情告訴他:她們在等他千贯。他分不清她們誰是誰屯仗,直到其中一個發(fā)出些聲音。她們在做面膜搔谴,面膜抹殺了她們僅有的區(qū)別魁袜。馬哲想起一則新聞,雙胞胎兄弟半夜入室盜竊,一個作案峰弹,另一個藏身暗處店量,被主人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突然出現(xiàn)垮卓,主人深更半夜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垫桂,嚇傻了,兄弟倆趁機逃脫粟按。

馬哲驚嘆夢境的準確诬滩。他前一晚剛夢到兩個無臉的人,今天就應驗了灭将,夢真的可以預知未來嗎疼鸟?他反復琢磨這其中的深意,后來庙曙,他想通了空镜,這叫他后背發(fā)冷:

其實,每個晚上捌朴,我們都夢到了一切吴攒,夢到了完整的一生,夢到了一生里的全部細節(jié)砂蔽,但是早晨一睜眼洼怔,全忘了。你能記起哪個左驾,取決于今天哪個先發(fā)生镣隶。

他心灰意冷。他的一生不會有什么新意诡右,劇本早就寫好安岂,他不過是在重演一場夢。

第十一天或者第十二天帆吻,唐米早早回了家域那,家里只有她和馬哲,但她還是把馬哲拉進臥室桅锄,關(guān)上門琉雳。臥室門一關(guān)上,唐米就哈哈大笑友瘤,笑得彎了腰翠肘,抽了筋。馬哲很久沒見她這么歡樂了辫秧,他嚴肅地等著束倍,等她宣布那個讓她笑成這樣的笑話。唐米笑夠了,停下來绪妹,努力克制住表情甥桂,剛想說,又笑邮旷,笑得更失控黄选。馬哲不耐煩了,要開門婶肩,唐米拉住他办陷,說:“笑死我了,我告訴你你絕對想不到律歼,她——輕輕——居然是個處女民镜!”

唐米說:“昨天晚上我就想告訴你了,但是沒機會险毁,她在制圈,我不敢說,我怕我一說就得笑得驚天動地畔况。今天我提前半小時下班回來鲸鹦,就是想告訴你這個消息,輕輕跷跪,她亥鬓,她她她竟然是個處女!”

唐米說:“我沒問她啊域庇,是她主動和我說的,我們昨晚逛街覆积,逛到內(nèi)衣店听皿,聊到內(nèi)褲,她說她不敢穿那種的宽档,我說為什么尉姨,她說她怕勒得太緊,我說那怕什么吗冤,她說她怕?lián)p壞了她的……然后然后我才知道又厉,她竟然……”

唐米說:“你說,我們要不要給她介紹個男朋友椎瘟?”

第十三天晚上覆致,唐米說:“我看,我們得趕緊給她介紹個男朋友肺蔚,你知道吧煌妈,有個男人在追她,很狂熱地追她璧诵,我看她快守不住了,這孩子,沒個主見,有個男人對她好點,她就把持不住了。那個狗男人,我見過一次薄嫡,一米七不到哑蔫,結(jié)婚了俘枫,兩個孩子言沐,一身油味矿筝!”

第十四天铸史,一個快遞員氣喘吁吁地爬上六樓,敲開了馬哲家的門琉闪,送給他一個紙盒子蛀蜜,然后掏出一支圓珠筆壮池,逼馬哲簽字橙依。馬哲簽了字抵知,拆開那盒子软族,是一盒避孕套刷喜。他問快遞:“是送給我的嗎?”快遞說:“是立砸,上面寫著門牌號掖疮。”馬哲說:“誰送的颗祝?”快遞說:“不知道浊闪,上面沒寫⊥驴”

馬哲把避孕套收起來规揪。開抽屜的時候,他看到了面膜温峭。面膜猛铅,避孕套,正重新回到他們的生活凤藏,和內(nèi)褲一起奸忽,這生活的三件套,終于又湊齊了揖庄。

一共有十二枚栗菜。他盤算著,他該怎樣使用它們蹄梢。

*****

馬哲徹底忘掉了關(guān)于九指的事疙筹。第十五天,輕輕穿一件果綠色的襯衫禁炒,盤腿坐在他們家的沙發(fā)上而咆,吃水果。她好像長在沙發(fā)上幕袱,如果不是吃飯或上廁所暴备,她可以一直不離開那里。在馬哲眼里们豌,輕輕是一個“剛剛好”的女孩涯捻,那個蘋果被她的左手恰如其分地拿著浅妆,再想不出比這更好的姿勢了,簡直可以畫進油畫里障癌,取名叫吃蘋果的女孩凌外。如果她有第十根手指,那該是多么的多余混弥,像某種骨質(zhì)增生趴乡。從這一天起,馬哲看到每一個女孩蝗拿,都覺得她們多長了一根手指晾捏。

第十六天,他們?nèi)齻€人去逛公園哀托,記不清是因為一張門票還是一瓶礦泉水惦辛,唐米和輕輕吵了起來。這是她們第一次吵架仓手,雙方都很沒有經(jīng)驗胖齐。她們大概傷到了彼此,爭吵因此很快就平息下來嗽冒。她們擁抱在一起呀伙。大概是因為站得近吧,馬哲也被列入這擁抱的范圍添坊。三個人抱在一起剿另,他感到兩顆心臟在近處怦怦地跳,兩個胸脯熱烈地擠壓著他贬蛙。他心如止水雨女。事后回想,那像是一個提前的告別阳准。第十八天早上氛堕,輕輕走了。

第十八天早上野蝇,馬哲躺在床上讼稚,還沒睜眼,就知道輕輕走了绕沈。那個彎彎的女孩走了乱灵,像從一個完美的圓中剪掉了一截弧線,這個令幾何學家崩潰的消息七冲,在這個早晨突然降臨。他們好像一下老了許多规婆。唐米在掉眼淚澜躺,馬哲從身后抱住她蝉稳。她翻過身,他像潛入一池溫熱的水掘鄙。她熟練地摸索出一個避孕套耘戚,他卻在緊要關(guān)頭改了主意。他想起那句他一直想說卻沒說出的話操漠,現(xiàn)在收津,該是說出來的時候了。但是浊伙,一句話憋在心里太久不說撞秋,是會變的。他一把將它扯下來嚣鄙,垃圾筒不在邊上吻贿,他把它隨手扔在地上,說出了那句話哑子。他說:“我們舅列,要個孩子吧∥则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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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天饰序,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闻妓。 笑死菌羽,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nèi)容都是我干的由缆。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注祖,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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