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見一個戴帽的女人,她在娃娃機面前抓娃娃障陶,我一直站在她的身邊滋恬,私下默默地數(shù)著。
不久抱究,她開始心灰意冷恢氯,投了5次硬幣后放棄了。我上前接替鼓寺,投了兩枚硬幣勋拟,成功把一頭粉色的兔子抓了起來,她很詫異妈候,一副不敢相信的目光敢靡。
我沒有理會,只是沒想到時隔一個星期苦银,我又看見那女啸胧,她還是在那臺娃娃機,我依舊在旁觀察幔虏,待她放棄后又沖了上去吓揪,再次成功抓獲。
她不甘心所计,叫停了我:“你是如何做到的柠辞?”
我沒攤開說,“靠運氣主胧“仁祝”
然后拎起兔子的一只耳朵離開习勤。
如此類推,跟這女碰面的次數(shù)愈來愈多焙格,漸漸發(fā)現(xiàn)她是個很軸的人图毕,頭發(fā)不長,大熱天穿著水洗的牛仔褲眷唉。
“你就不能教我予颤?”
“我說了,我是靠運氣冬阳「蚺埃”
就在彼此第五次見面后,她粗俗起來肝陪,“我呸驳庭!靠什么狗屁運氣!”恰恰是她的粗俗氯窍,我們的關系開始脫離陌生饲常。
那回我們到了附近的酒吧,她提出的狼讨,也是她的主場贝淤。
“來一杯瑪格麗塔≌”
我看了看餐牌霹娄,猶豫地問,“橙汁鲫骗,橙汁犬耻,有嗎?””
調(diào)酒師沒忍住执泰,笑了起來枕磁。
“金湯力,來一杯金湯力术吝〖萍茫”她幫我叫。
過后她用色澤艷麗的瑪格麗塔碰上我色澤如水的金湯力排苍,“santé”沦寂,法語,意思是干杯淘衙。
然后大口喝了起來传藏,我平日很少喝酒,所以沒幾下就開始泛暈。她連續(xù)點了好幾杯毯侦,那酒我也嘗過哭靖,氣味濃烈,度數(shù)很高侈离,這夜里她像是硬要把自己灌醉试幽,醉得滿臉通紅,然后搭上我的肩膀卦碾,一副羨慕的表情铺坞。
女人往往只會羨慕女人,但作為一個普通的女人我真不知道她羨慕我什么洲胖。
(2)
后來我管她叫寧姐姐济榨,從沒試過這樣跟一個人相處,不屬于朋友也不屬于閨密宾濒,就是一個大姐姐,我依賴這名姐姐屏箍,源于自幼從獨生家庭長大绘梦。寧姐姐每逢下班都會給我?guī)虾贸缘摹L形谷物面包「翱“明天你用這個做早餐”卸奉;馬卡龍∮庇“你餓了可以從冰箱拿來吃榄棵,注意兩天內(nèi)必須吃完”;香煎鵝肝潘拱≌铞“不要顧著玩手機,快來吃飯”芦岂。全是法國食品瘪弓。
因為平日我是一個人住,在家里幾乎不穿內(nèi)衣禽最,寧姐姐就說:“你的胸屬于外開胸型腺怯,不要再穿半罩的,我給你買來3/4罩杯川无,對了呛占,你自己買胸罩的時候不要挑肉色,多土啊懦趋×缆牵”
漸漸地寧姐姐融入了并接管我的生活,有的時候她加班加到很晚也會過來一趟。
我說走贪,“我可以一個人照顧自己佛猛,你不用這么辛苦趕過來∽菇疲”
她摸著我的頭继找,“我不辛苦√友兀”
“那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婴渡?”
她思考了半晌,說出緣分一詞
我跟寧姐姐確實有點緣分凯亮,她的生日跟我的生日都在同一月份边臼,獅子座;她喜歡黑巧克力我也喜歡假消;她討厭吃香茅我也討厭柠并;她拉黑了所有叫她點贊的人,我也如此富拗。熟絡后臼予,每次聊天都能聊上很長一段時間,或許大家都有相似之處啃沪,她也是獨生粘拾,但在她那個年代獨生還是比較少見,不過寧姐姐從小讀書就非常聰明创千,讀書期選擇理科缰雇,全校第一,以輾壓的姿態(tài)考進當?shù)赜忻睦砉ご髮W追驴。
我問:“寧姐姐械哟,你的追求者肯定不少吧?”
她淺笑殿雪,眼角鋪展的皺紋如發(fā)皺的泡桐花戒良,“小丫頭,別說這個冠摄,姐姐教你喝酒糯崎,女人不會喝酒很吃虧的『佑荆”
隨手拉掉一個扣環(huán)沃呢,把啤酒遞給我。
我依舊很小口地喝著拆挥,她把罐底逐漸往上提薄霜,試圖要我咕嚕咕嚕地大喝起來某抓。我嗆到了,她遞給我紙巾惰瓜,然后寧姐姐又效仿第一次那樣搭上我的肩膀否副,“小丫頭,我羨慕你崎坊”纲鳎”
我糊里糊涂,“羨慕我什么奈揍?”
“羨慕你簡簡單單曲尸,快快樂樂∧泻玻”
(3)
對于“快樂”另患,慢慢發(fā)現(xiàn)對寧姐姐而言是奢侈的。平日的她沒太多笑容蛾绎,她很喜歡戴帽昆箕,每逢在外都戴帽,她曾說如今的快樂都需要從我身上索取租冠,一旦有空她便開車到我四處逛鹏倘,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帶我吃好吃的肺稀,陪我看新上映的電影第股。
我想說应民,我的快樂也是如此话原,要從她的身上索取。我們開始策劃要一起過生日诲锹,可到了那天我們沒在外面度過繁仁,買了一大箱啤酒回家,寧姐姐喝得很醉归园,癱軟地躺在沙發(fā)上黄虱,沒吃生日蛋糕,自言自語一番后庸诱,突然說了一句捻浦,“我結(jié)過一次婚……”
隨后酒醒了。
仿佛“我結(jié)過一次婚”潛臺詞就是桥爽,“我現(xiàn)在離婚了”朱灿,“我不得不離婚了”,“我必須離婚了钠四〉涟牵”
但離婚的原因她不說,這秘密像一個錨,拋得越深侣灶,才能使生活這艘船停得足夠的穩(wěn)甸祭。
我也沒問,主動走過去攬上寧姐姐褥影,“想哭就哭吧池户。”
她在我懷抱里搖了搖頭伪阶,“哭不出來煞檩。”
所以那晚寧姐姐抱著我睡栅贴,她需要抱著我斟湃,像是抱著一份救贖。直到半夜檐薯,我隱約察覺到我的鈕扣被逐一解開凝赛,睜開雙眼時,寧姐姐已經(jīng)壓在我的上面坛缕。
“怎么了墓猎?”
她不說話,雙手捧住我的臉龐赚楚,親上我的嘴毙沾。她的舌頭很滾燙,粗暴地塞滿我的口腔宠页。
“你……你左胞,干嘛……了!”我支吾起來举户。
她轉(zhuǎn)向吻上我的脖子烤宙,不停地耳語,“我喜歡,第一次看見你,我就喜歡上你商虐《隽荩”
“你神經(jīng)病啊!”我被嚇著,狠狠地把她踹開。她撲通一下倒在地上叉瘩,靠著墻角,散落的頭發(fā)恰好遮擋留陰影婆娑的鼻梁泄私。
“你知道嗎……”良久房揭,她才慢慢抬起頭备闲。
“知道什么……”我不停把被子往身上挪,驚魂未定捅暴。
“知道為什么我在那個年代是獨生恬砂?因為我四歲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我想做一個男孩蓬痒,我想跟女孩談戀愛泻骤,我是同性戀者,我……呵呵梧奢,”她的笑聲在黑暗中分外刺耳狱掂,“我把父母嚇得不敢再生∏坠欤”
“那……那為什么你還要跟一個男人結(jié)婚趋惨?”
她不說,她扶著后面的墻惦蚊,佝僂地站了起來器虾,然后離開,因為剛才我說那話時末尾還追加了一句蹦锋,“你這個死變態(tài)兆沙!”
(4)
后來我再沒見過寧姐姐,這事成了夢莉掂,但我不能斷定它是個噩夢葛圃,說不上噩夢并非被曾經(jīng)的美好阻撓,只是稍微細想寧姐姐當時吻我的時候憎妙,她舌頭的滾燙不屬于熱情的滾燙库正,那種粗暴更像一道道傷疤所散發(fā)的灼熱。
于是我一個人到了那家酒吧尚氛,“你跟她熟么诀诊?”
“你指阿寧洞渤?”調(diào)酒師邊擦拭杯具邊說阅嘶。
“嗯……”
“其實阿寧活得并不容易,”他還是停了下來载迄,“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戀者讯柔,從小就很哥們』っ粒”
“那她為什么還要跟一個男的結(jié)婚魂迄?”
調(diào)酒師遞給我一杯酒,“意外惋耙,有一次她喝醉了被一個哥們搞上捣炬,說起來阿寧也是心甘情愿熊昌,因為她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她以為自己可以為一個孩子改變性取向湿酸,能夠從性格上變成真正的女人婿屹,后來孩子出生后,是個女孩推溃,男方怕阿寧會影響孩子以后的身心健康昂利,于是離婚了,法院把孩子判給那男铁坎。說起來蜂奸,以前我常常看見阿寧跟她的小孩在那臺娃娃機抓娃娃”
“那你知道她住哪嗎硬萍?”聽到這我迫不及待地問扩所。
調(diào)酒師搖了搖頭,重新投入工作朴乖。
事后碌奉,我編了一條短信,“你之前不是問我如何抓娃娃么寒砖,那臺機器每次投夠50個投幣赐劣,就有一次抓力超強的機會×ǘ迹”
已發(fā)送魁兼。
她沒回復,也不聽電話漠嵌,我開始每天在那個地方等她咐汞。
有一天,我等到了儒鹿。她一如既往戴著帽子化撕,比平日壓得更低,拉起一個行李箱约炎。
“寧姐姐……”我輕輕地叫了她一聲植阴,她不理睬慢慢地靠近機器開始投幣。
“你要去哪……”
“法國圾浅,”她坦言掠手,“一個同性戀合法的地方±瓴叮”按下按鈕喷鸽,抓子磕磕絆絆地動了起來,朝一只側(cè)躺的兔子移去灸拍。
“你真的舍得你女兒做祝?”
她不發(fā)聲砾省,按下捕捉按鈕。抓子力氣不夠混槐,捉不起纯蛾。
“還差三個硬幣∽莞簦”我說翻诉。
她繼續(xù)投幣,到了第三個的時候捌刮,神情開始復雜碰煌,“小丫頭,當初我真的把你當妹妹绅作,老實說那段日子我也過得很快樂……只是人都是犯賤芦圾,我很好奇,我好奇你會如何對待同性戀俄认,于是試探你了个少,也許你被嚇著,我很抱歉眯杏,但你的反應還是跟其他人一樣……”
這回抓子較之前穩(wěn)當夜焦,抓住后兔子再沒掉落。進洞了岂贩。她俯下身掏出兔子茫经,“能否幫我一個忙,交給我女兒萎津,她之前一直嚷嚷叫著卸伞,‘媽媽我要這個,媽媽我要這個’……”
我沒抗拒锉屈,卻沒想到棉絮材質(zhì)的它這回如此沉重荤傲,隨后寧姐姐拉起行李轉(zhuǎn)過身,慢慢離開颈渊,漸漸離我越來越遠遂黍。
我沒忍住,沖她的背影喊儡炼,“你就不相信這個地方會有人私下先給你投了47個硬幣嗎妓湘?”
她一直走一直走查蓉,沒有回頭乌询,只是走著走著摘掉了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