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正坐在我對面滔滔不絕的男人绣夺,我叫他老鄭吏奸,他是我母親閨蜜的兒子,是我發(fā)小陶耍,是我多年同學奋蔚,仰仗這些關(guān)系,他算是“砸”到我手上了烈钞,從小到大就知道麻煩我旺拉。直到現(xiàn)在我已坐進了辦公室产上,他依然不停給我打著電話,拜托我給他介紹工作蛾狗。前不久晋涣,我的手機安靜了一段時間,我以為他良心發(fā)現(xiàn)沉桌,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會就此斷掉谢鹊,可就在今天凌晨,一個陌生號碼擾醒了我留凭。聽著熟悉的男聲佃扼,我提醒自己為人處世要理智,要尊重別人蔼夜,便把嘴里的臟話嚼了幾下兼耀,禮貌地吐出一句“怎么了”,他只說有急事求冷,上午見面詳談瘤运。
“你猜怎么著?每天凌晨我都能聽見樓道里有人念叨匠题,說什么……‘對不起大爺拯坟,對不起大爺’……別提多嚇人了!”
看著他聲情并茂韭山,我并不驚訝郁季。從小他就和正常人不一樣。他胡思亂想钱磅、小題大做梦裂,也正是因為這個,他周圍的的朋友才越來越少盖淡。我們勸他改改性格年柠,融入社會,掌握點社會經(jīng)驗禁舷,學會為人處世,后來他迫不得已才有所改變毅往,誰知道現(xiàn)在又……
“我起初以為是住在我家樓上的那個大叔發(fā)出來的牵咙,他是干推銷的,賣的那些玩意兒也就能騙騙老頭老太太攀唯,我想他大概是被人舉報了洁桌。”
“后來呢侯嘀?”
老鄭盯著我另凌,嘆了口氣谱轨,繼續(xù)了他的遭遇。
今天凌晨吠谢,這聲音再次把老鄭吵醒土童,劃開新買的手機看一眼時間——凌晨一點。他從床上爬起來工坊,終于決定出去看看是什么情況献汗,在門口穿鞋的時候,他還特意錄了音保存證據(jù)王污,可剛推開門罢吃,聲音戛然而止。老鄭懵了昭齐,他搜遍樓上樓下每個角落尿招,可沒看見半個人的影子≮寮荩“奇了怪了就谜,”他站在樓道里嘟囔著,“難不成……見鬼了啊易?”他沖到那個大叔家吁伺,卻發(fā)現(xiàn)人家那時正在熟睡,道完歉站在門口租谈,他想起了什么篮奄,便舉起手機,顫抖著點開了剛錄的音頻割去,可即便把音量調(diào)到最大窟却,手機依舊像個啞巴。他突然感覺背后涼嗖嗖的呻逆,就趕緊跑回家夸赫,把頭蒙在被子里,嚇得夠嗆咖城。不一會兒他感到昏昏沉沉茬腿,在半睡半醒間又聽見了那個聲音……“對不起,大爺宜雀,對不起……”
聽完他的描述我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切平,沒想到已經(jīng)到了這種程度,我果斷建議他去醫(yī)院檢查一下辐董。
“可我……”
“錢不夠我這兒有悴品,看病要緊。”
“那好吧……關(guān)鍵時刻還得靠兄弟你啊苔严《希”
其實我并非樂意對他那么慷慨,只是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届氢,要不然回到家欠窒,我怕是再也沒法睡個好覺。
我拉扯著他去了醫(yī)院悼沈,掛了心理/精神科室贱迟,一切按照程序進行。最后我陪著他取出檢查報告絮供,坐到了醫(yī)生面前衣吠。那醫(yī)生掃了眼檢查結(jié)果平靜地說:“鄭先生,根據(jù)結(jié)果顯示壤靶,您并沒有精神疾病缚俏。”老鄭聽到后反倒有些焦躁:“怎么可能贮乳,曹醫(yī)生忧换,我沒騙你,我明明每天都能聽到那些聲音向拆!”
“您先冷靜一下亚茬,”曹醫(yī)生放下了檢查報告,“您回想一下浓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刹缝?”
老鄭低下頭,回憶了一會兒颈将,隨后揉起了他的太陽穴來:“我不知道梢夯,我有些頭痛了∏缁”
我見曹醫(yī)生轉(zhuǎn)頭看向我颂砸,就說我算是他的朋友,醫(yī)生點了點頭微笑道:“您確實沒有大礙死姚,只要注意一下作息規(guī)律就可以了人乓。”
聽到這里老鄭嘆了口氣都毒,轉(zhuǎn)身就走色罚,我向醫(yī)生道了聲謝,接過帶有他筆跡的紙條跟在老鄭身后温鸽,離開了醫(yī)院保屯。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結(jié)伴同行涤垫,可他卻拋下我姑尺,走在前面,顯得和周圍格格不入蝠猬。
在送他回家的路上切蟋,我們看見前面聚集著一群人,把路口堵了個水泄不通榆芦。遠遠看過去柄粹,他們一個個舉著手機拍照錄像,振振有詞匆绣,不亦樂乎驻右。我們也湊上前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崎淳,可還沒等擠進人群堪夭,站在臺階上的兩個大媽的對話就鉆進了我的耳朵里:
“那老頭兒死的也太慘了!”
“可不是嗎拣凹,你說咱們這路口怎么總出事吧?該不會……”
“呸呸呸嚣镜!你可別瞎說爬迟!”
那可憐的“老鄭”瞥了她們一眼,然后向人群里面張望:老人菊匿、轎車付呕、鮮紅,全部映入了他的眼簾捧请。一瞬間凡涩,他看見了自己跪在了血泊中,眼淚如鮮血般止不住地流淌疹蛉。一群陌生人緊緊地圍繞在他周圍活箕,不停打轉(zhuǎn)。他們的身材忽大忽小可款,目光忽明忽暗育韩。一陣無助感突然從心里噴涌而出,他仰起頭來吶喊闺鲸,喊出的全都是懺悔筋讨。
我見老鄭不知為何突然變了臉色,趕緊上前詢問情況摸恍,他卻一下子倒在了我的懷里悉罕,眼睛半睜著赤屋。身旁的兩個大媽見狀也顧不得閑聊,趕緊湊過來詢問情況壁袄,老鄭聞聲勉強睜開了雙眼类早,看見了身旁的我們,虛弱地道謝嗜逻。一名大媽開口了:“小伙子該不會是貧血吧涩僻,來,大媽告訴你一個偏方……”直到下午我們才到了他家里栈顷,我知道自己要在這位朋友家住上幾天了逆日。
2.
“對不起,大爺萄凤,對不起……”
那個聲音又一次鉆進了“老鄭”耳朵里室抽,且語氣也越發(fā)的怪異。他把頭塞進枕頭下靡努,用被子蒙住自己狠半,可聲音絲毫沒有減弱,反倒強烈颤难。他受不了神年,猛地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正站他的在床邊不停地念叨著:“對不起行嗤,大爺已日,對不起……”他的兩只手垂在身側(cè),滴答著鮮血栅屏,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腥氣飘千。儼然剛剛殺完人。他慘叫著從床上坐起栈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护奈,氣喘吁吁地說:“我……我在做夢?”
我被老鄭的聲音驚醒時正是凌晨哥纫,外面下著大雨霉旗。我被嚇了一跳,從地鋪上爬了起來蛀骇,雖然沒戴眼鏡厌秒,但還是能想象出他現(xiàn)在的樣子,便沒有開燈擅憔,任他坐在那里平復(fù)著呼吸鸵闪。
“對不起,大爺暑诸,對不起……”
這聲音分明又從門外響了起來蚌讼,驚魂未定的“老鄭”抬頭盯著防盜門的方向辟灰,接著又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真實的疼痛感告訴他:這一回不是夢篡石!
我只見老鄭慢慢爬下床伞矩,一步步地走到門口,把顫抖的右手搭在門把手上夏志。“豁出去了苛让!”他用盡全力推開門沟蔑,似乎想把門口的人給活活砸死——如果真有人的話∮埽可再一次面對空蕩蕩的樓道瘦材,他崩潰了》禄“你大爺?shù)摹崩相崕е耷话蛋盗R道食棕。而我被他給嚇壞了,不得不跟了出去错沽〔鞠看著蹲在微弱燈光下的他,我咽了一下口水千埃,強裝鎮(zhèn)定地對他說:“是不是白天那車禍把你給嚇著了憔儿?”一道閃電從窗外劃過。見他依然沒有反應(yīng)放可,我又繼續(xù)開口:“你看這大半夜的谒臼,哪有什么大爺啊老頭啊,別自己嚇自己了啊耀里◎阽停”
“車禍……老頭……”老鄭站了起來,輕聲重復(fù)著這兩個詞冯挎,“車禍……老頭……”
當時的樓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底哥,他那微弱的咒語聲不足以讓暗掉的聲控燈再次亮起,而我也不敢說話房官,努力辨識著面前的這個家伙是人還是鬼叠艳。一陣雷聲從窗外響起,樓道里的燈光突然被震亮易阳,燈光下的老鄭同時睜大了雙眼附较,轉(zhuǎn)身抓住了我的胳膊喊:“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A拾场拒课!那夢是真的徐勃,是真的!早像!”隨后他轉(zhuǎn)身沖進房間僻肖,打開手機撥通110,可電話那頭剛說了句“您好”他就暈倒在了地上卢鹦。門外的我感覺這一切發(fā)生的實在是太詭異了臀脏,看見躺在地上的朋友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冀自,還好電話那頭的幾聲把我的魂魄拉了回來揉稚,我趕緊沖了進去。
3.
老鄭躺在病床上熬粗,站在病床前的有五個人:一對中年夫婦灌诅,兩個警察,還有我关带。
“唉——”女人嘆了一口氣宋雏,“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變成這樣呢蚪燕?”
“行了,別太難過了,大夫說一會兒就醒了钥弯。”身旁的男人安慰她說。
接著剩下的人誰也沒說話鹦马,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荸频。
“警察同志郊酒,我兒子到底犯了什么罪疤憧А?”男人終于還是站了起來,看向兩位警察∩才粒可警察以“對不起先生,我們也不是完全了解情況”回復(fù)挫掏。這時老鄭睜開眼睛盯著白色的天花板淋肾,沒有說話碌尔,好像他一直都在醒著。
“醒了!”
“長仁……”
兩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年長的姓喬的一位走到了他面前募书,敬了個禮說:“要不等您緩一緩……”
“不用了莹捡,我現(xiàn)在就能把事情交代清楚启泣≈衷叮”他看了看身邊的我們坠敷,嘆了一口氣,“我殺人了。”
老鄭的母親聽到后用手捂住了嘴巴羊始,他父親也被嚇到了匀油。喬警官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同伴敌蚜,同伴早已拿出了紙筆齐媒。
“那請您詳細地講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吧忽舟《T模”
那是個同樣下著大雨的深夜,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老鄭剛剛陪實習公司的老總們喝過酒柒桑,冒著雨,拖著身軀快步往家走别惦,陪在他身邊的只有電閃雷鳴。終于快到小區(qū)了仁讨,隱隱約約間他看見馬路邊上好像有一攤東西蛔趴,他十分努力地辨認才發(fā)現(xiàn)那好像是一個趴在地上的人箫荡,他的手向前伸著氯哮,前方大概是根拐杖∷翱危“這家人也真是的说莫,讓老頭一個人出來〈⑾粒”老鄭自言自語互婿。正他快步走去時,一些聲音在提醒著他:小心碰瓷辽狈。后來他越想越覺得雨夜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等待自己攙扶的老人像是一個俗氣的陷阱慈参。他不想被騙,不想事后被朋友嘲笑刮萌⊥耘洌可糾結(jié)了幾分鐘后,他心里始終不大得勁∽扯停“好吧琐旁,”老鄭回身躲在牌匾下,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猜绣,“等我先錄個……”話還沒說完灰殴,一陣呼嘯聲讓老鄭心頭一震,他看見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向這邊疾馳掰邢∥眨“嗨——嗨——”他趕緊向越來越近的大卡車呼喊,可司機打了個哈欠辣之,算是對他的回應(yīng)掰伸。隨著巨大的“轟隆”聲,老鄭看見了一地的鮮紅怀估,他嚇呆了碱工,把手機摔在地上,一個勁地揉眼睛奏夫,清理眼角的雨水怕篷。他知道自己本能阻止悲劇發(fā)生的,可他卻……不一會兒酗昼,他聽見了警車和救護車也呼嘯著向這邊駛來廊谓,一陣雷聲劈了下來,他撒腿就跑麻削。那天晚上雨沒有停蒸痹,這個大男人坐在沙發(fā)上哭了很久,簡直要把二十多年里莫名其妙積攢的眼淚都流出來呛哟。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念叨著:“對不起叠荠,大爺,對不起……”等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在沙發(fā)上醒來時扫责,他頭痛極了榛鼎,恍惚只記得昨天喝醉了,又做了個很長的夢鳖孤。
“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者娱,雖然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但是……”老鄭把兩只手伸給警察苏揣,“你們抓我吧黄鳍。”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平匈,我見后面的那位直接把記的東西撕了下來框沟,團成球扔進了垃圾桶里藏古,開門走了。
“那個……有個事情希望您能清楚忍燥,嚴格意義上來講校翔,您描述的這種行為對您而言并不構(gòu)成犯罪。況且灾前,你也不敢保證這件事情是真實發(fā)生的防症,而不真的是一場夢“ゼ祝”
“你們不會看監(jiān)控嗎蔫敲?再說,非要我走上前去炭玫,親自用手掐死個人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殺人嗎奈嘿?你們還是警察嗎?”老鄭突兀又做作的反問讓氣氛陷入了尷尬吞加。他的父母面色凝重裙犹,而我抖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后也轉(zhuǎn)過了身去。
“鄭先生衔憨,我們知道您很自責叶圃,但是這也不能怪您啊……”
“那要怪誰?”
“您真是有點無理取鬧了践图〔艄冢”
兩人糾纏的功夫,那位年輕警察攙扶著一個老人推門走了進來码党。喬警官笑道:“小伙子德崭,還記得他嗎?”
“他是揖盘?”
“他是那個摔倒的老頭啊眉厨,不記得了?”
老鄭仔細看了看他兽狭,說確實覺得有些眼熟憾股,他問:“你怎么……”
“孩子,我都聽說了椭符,我來這兒是想告訴你荔燎,我沒事耻姥。孩子销钝,你不要激動∷龃兀”
“可我明明看見……”
喬警官回答說:“那些畫面大概都是你想象出來的蒸健,你被嚇傻了座享!”看著老鄭迷惑的樣子,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釋道似忧,“其實老人的家人之前報過警了渣叛,說老人失蹤了,我們尋找到了以后發(fā)現(xiàn)老人有些受傷盯捌,便送到醫(yī)院里來淳衙。后來老人說看見了一個年輕人往他那邊走,一輛大車開過去就看不見他了饺著,以為出事了呢箫攀,他心里過意不去,還讓我們調(diào)查一下幼衰,結(jié)果今天就碰上你了靴跛。所以啊,誰也不怨渡嚣,就怨那天天氣不好梢睛,就怨你倆眼神不好!你啊识椰,是個好孩子绝葡,我們剛才是逗你呢「桂模”
年輕警察也終于開口了:“沒事的話我就先把老人扶回去了挤牛,他這骨還折著呢……”
喬警官點了點頭,回頭對老鄭說:“好了种蘸,你還有什么疑問嗎墓赴?”
“難道真是我搞錯了?”
“是的航瞭,所以就別放在心上了诫硕。沒什么事的我們就先出去了,你一個人緩一緩刊侯≌掳欤”
隨后眾人就一個個地出去了。我是最后一個走的滨彻,關(guān)門時我好像看見我的朋友笑了笑藕届。
4.
我們七個人緩步走到了醫(yī)院的方廳。隨后患者的父母向我們道謝:“這次真是謝謝你們了亭饵。我們家孩子一直都這么不懂事休偶。”
喬警官擺了擺手說:“沒事辜羊,一定要看住他踏兜。所里最近太忙了词顾,你們也知道那個案子,誰也不讓人省心碱妆。我們就先走了肉盹。”
“對了疹尾,下午還得去殯儀館看看呢上忍,那老頭的家人還是聯(lián)系不上……”年輕警官趁機抱怨。
“你們辛苦啦纳本,再見睡雇,警察同志∫迹”
那老人也邊換白大褂邊說:“沒什么事的話我也先離開了它抱。”
我見狀趕緊走上前去答復(fù):“真是麻煩您了朴艰,院長观蓄。”
“哪里的話祠墅,有事和小曹說就行侮穿。”
心理/精神科室的曹醫(yī)生聽后點了點頭說:“你們放心吧毁嗦,這樣的病人我也不是接觸一個兩個了亲茅,我有經(jīng)驗。心理的問題嘛狗准,好治克锣,他會變成正常人的∏怀ぃ”
“那可真是太感謝您了袭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