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還是沒有回來牲距,再過一天返咱,如果還不能回來,就更沒有人會原諒她了牍鞠,而她的虧欠將要被記上最大的一筆咖摹。
我忍不住再去翻看她的手機,里面只存了三個號碼难述。二叔楞艾、堂弟和我的,最晚的通話記錄已經(jīng)是半年前龄广。她出門為什么不帶手機硫眯,我實在想不明白。
“她最好永遠不要回來择同,死在外面更好两入。”堂弟這樣說自己的親姐姐敲才,任誰都無法理解裹纳,但院子里的人都默不作聲,我想為她說兩句話紧武,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剃氧。
十五年前,二叔給大姐找了一個對象阻星,沒想到竟然是個偷車賊朋鞍,為了掙錢,堂弟沒禁得住誘惑跟著干起了銷贓的事妥箕,三個月就被抓了滥酥,大姐把幾年掙的好幾萬塊錢都花了后,堂弟還是被判了三年畦幢。坐了牢的人還能有什么機會坎吻?而且還是犯了手不干凈的罪,非但找不到媳婦宇葱,找事做也沒人要瘦真。所以刊头,堂弟怨恨大姐,怪她不該找那樣的男朋友诸尽。
但我知道原杂,堂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怨恨大姐,因為大姐已經(jīng)給了他足夠的彌補弦讽。堂弟出來后,好多年什么也沒干膀哲,大姐為了讓弟弟日子過的更好往产,于是拼命地工作,然后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某宪。給他蓋了房子仿村,買了許多許多的東西,別人沒有的堂弟要有兴喂,別人有的大姐就給堂弟買最好的蔼囊。
終于,花了很多錢衣迷,費了許多的關(guān)系畏鼓,幫堂弟找了一個好看的媳婦。但這卻更加深了大姐的虧欠壶谒。
媳婦進門后云矫,從來不和大姐一起吃飯,連碗筷都不愿意和她混用汗菜。本來让禀,大姐出去工作三五個月回來一次,也不在意弟媳婦這樣陨界,但當(dāng)侄女出生后巡揍,弟媳婦當(dāng)著全家的面給大姐說的話,像一記悶棍重重地掄在了大姐的頭上菌瘪。那天腮敌,大姐剛從外面工作回來。
“小花兒(大姐的名字)俏扩,孩子現(xiàn)在出生了缀皱,你以后不準靠近她,更不能抱她动猬∑《罚”弟媳當(dāng)時抱著孩子,側(cè)著身子保護著孩子赁咙,連正眼都沒有瞧大姐钮莲。
當(dāng)時大姐手里拿著一沓錢免钻,滿臉微笑地打算去抱一下侄女,然后把她三個多月來掙的錢全部給弟媳婦當(dāng)作侄女滿月的禮金崔拥。
弟媳婦這樣說了极舔,大姐根本沒想到,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链瓦?用眼睛看向二叔拆魏,又看看堂弟。堂弟沒說話慈俯,生氣地背過身去渤刃。二叔接過大姐的錢,用嘴努了一下嘴贴膘,意思讓大姐出去卖子。
大姐只好提著箱子站到了門外,但左等右等也沒有人出來刑峡。天黑了洋闽,大姐只好去了我家。
“都怪我啊突梦,妹妹诫舅。要是我不去賺這個臟錢,也不會讓他們這么難受宫患,也不會讓他們在村子里抬不起頭啊骚勘。”大姐在我家哭了一夜撮奏,反復(fù)重復(fù)著這句話俏讹。
我不知道該怎么勸他,雖然嘴上說沒啥事畜吊,但也不知不覺地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泽疆。因為我也知道,當(dāng)然全村人都知道大姐干的是什么工作玲献。她殉疼,在外面當(dāng)小姐。
大姐十六歲那年捌年,村東小月帶著她出去打工瓢娜,說外面的錢太好賺了。果不其然礼预,才半年時間大姐就賺了許多錢回來眠砾。至今我都還記得第一次看大姐從外面打工回來的樣子,披肩發(fā)托酸、花裙子褒颈,高跟鞋柒巫,跟畫兒上的人一樣。大姐是有出息谷丸,而且見過世面的人堡掏。
和我們家不一樣,二叔一家都是精致的人刨疼。我爹和二叔雖然是親兄弟泉唁,但差別卻非常大。我爹矮揩慕,又黑亭畜,還不講究,天天在地里干活漩绵,整天邋里邋遢的贱案,村里人都喊他老狗肛炮。二叔不一樣止吐,上過學(xué),人也長的高大侨糟,又十分英俊碍扔,去地里干活就穿干活的衣服,在家就穿在家里的衣服秕重,是村里人的榜樣不同。最讓我和弟弟羨慕的是二叔家的每個人都有一口大白牙。每天早上他們一家人排著隊刷牙溶耘,我都會躲著偷偷地看二拐,然后回來照鏡子看見自己一口大黃牙的時候,總會掉幾滴眼淚凳兵。
現(xiàn)在百新,二叔可以更加精致了,他的家也變了樣子庐扫。買了摩托車饭望、電視機、洗衣機形庭,還有電冰箱铅辞。我第一次吃到冰鎮(zhèn)西瓜就是在二叔家吃的,那冰爽甜蜜的味道萨醒,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斟珊。
大姐說,她第一次回來富纸,沒打算再出去倍宾,但是看見二叔那么開心雏节,她當(dāng)時猛一下覺得當(dāng)小姐可能也沒啥。在家只待了半個月高职,就又出去了钩乍。
每次,大姐出去工作大概三五個月回來一次怔锌,在家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寥粹,然后再出去。每次回來都能掙很多錢埃元。沒兩年涝涤,二叔家就翻了房子,在別人家還都是土坯房的時候岛杀,二叔家直接跳過大瓦房阔拳,起了樓房。
那時候我總想著快點長大类嗤,也能像大姐一樣去掙大錢糊肠。我滿十六歲的時候去找過大姐,讓她帶我出去遗锣,但她死活不愿意货裹。我去找小月姐,小月姐也沒帶我精偿,我太丑弧圆,而且還有滿嘴的黃牙。
那段時間笔咽,我非常怨恨大姐搔预。
小月和大姐干的是同樣的工作,但沒兩年小月就嫁走了叶组,但是大姐卻沒能拯田。
大姐長的好看,又能掙錢扶叉,而且還見過那么多的世面勿锅,提親的人非常多,但都被擋在了門外枣氧。那擋門的是二叔提出的條件:彩禮十萬溢十,外加三金還有三間青磚大瓦房。二叔說的大瓦房并不是婚房达吞,而是要想娶大姐张弛,必須要給二叔家再起一棟青磚大瓦房。那時候沒有誰家能拿得出這么多錢,很多人都說二叔吞鸭,你家不是已經(jīng)有樓房了嗎寺董?為什么還要人家再給你起一棟大瓦房呢?二叔也不理刻剥,只說遮咖,“我這么寶貴的閨女,又這么能賺錢造虏,怎么能那么隨便就嫁出去御吞。”
中間漓藕,也有幾個人大姐是滿意的陶珠,有一個都去人家家里住了一段時間。那是大姐小姨介紹的人享钞,長得標志揍诽,一身打扮干凈利落,還彬彬有禮栗竖,家境暑脆、家教都很好。大姐很中意划滋,二叔也很滿意饵筑。讓大姐去小伙家住埃篓,是二叔出的主意处坪,說這樣可以拴牢小伙子。
小伙子對大姐很滿意架专,催著定親同窘、結(jié)婚,但二叔要的條件一點也不愿意少部脚。小伙讓人來說情想邦,說不動。大姐也想著是不是可以跟二叔商量一下委刘,卻被二叔罵的狗血淋頭丧没。“蠢得做豬叫锡移,我在抬高你的身價都不知道呕童,這點錢都沒有,以后怎么會有好日子過呢淆珊,再說就不要當(dāng)我的女兒了夺饲。”
大姐不敢說話,只能上班去了往声,那一次半年才回來擂找。
小伙子看說不動二叔,又在村子里掃聽到一些事情浩销,也就不了了之了贯涎。
二叔終結(jié)這樁婚事用了他的辦法,那次在村中吃席慢洋,別人都打聽這事柬采,二叔喝了一杯酒,然后大喇喇地在酒席上說:“我們家小花說了且警,那家伙看著斯斯文文粉捻,高大帥氣,但中看不中用斑芜,是個彎的肩刃。”二叔說完杏头,還哈哈大笑盈包,一屋子人都聽見了,也都哈哈大笑醇王。
大姐越來越不想出去上班了呢燥,在村里也沒有誰愿意多跟她說話。但二叔自己和他的日子卻越來越精致寓娩。二叔最見不得的就是大姐賴在家里叛氨,回來但凡超過半個月,總是會想著法地攆她出去棘伴。
我也嫁出去了寞埠,在鎮(zhèn)上找了個和我一樣丑的男人,我爹沒要彩禮焊夸。
我弟弟也結(jié)了婚仁连,我弟弟雖然也有一口大黃牙,但弟媳還算周正阱穗,弟媳家沒嫌棄我們家窮饭冬,也沒要什么彩禮,還幫襯著翻修了屋子揪阶。
成家后昌抠,日子過的就快了,再加上拉扯兩個孩子遣钳,沒時間回去扰魂。那次我回娘家麦乞,見到大姐,已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劝评〗阒保看見大姐,我嚇了一跳蒋畜。他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樣水靈的人了声畏,臉上總也看不見笑容。
聽我爹說姻成,那段時間二叔破天荒地經(jīng)常到我家來插龄,以前他嫌我們家臟,從不到我家來科展。二叔到我家均牢,也沒什么事,就看看弟弟和弟媳忙里忙外才睹,然后逗逗徘跪,或者抱抱我弟的孩子。
再然后就是替大姐找了那個偷車賊琅攘。
我發(fā)現(xiàn)大姐精神可能有問題是在堂弟放出來以后垮庐。那時候,她找我聊天坞琴,嘴里一直念叨說她虧欠許多人哨查。虧欠二叔,沒給他掙夠錢剧辐;虧欠堂弟寒亥,害得他坐牢;虧欠小月浙于,沒幫她帶人护盈;虧欠她的客人挟纱,越來越服侍的不好……再有人來給大姐提親羞酗,大姐直接問對方能給40萬彩禮不?沒有紊服,就免談檀轨。
大姐在家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二叔看不過欺嗤,總攆她出去上班参萄。大姐上班沒有固定的去處,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煎饼。大姐每次帶回來的金項鏈讹挎,大手表也只能讓二叔開心一會,他倒是能帶著我弟的兩個孩子玩一整天。
所以筒溃,堂弟媳婦抱著孩子說讓大姐不要靠近孩子马篮,不能抱孩子,二叔自然就是站在兒媳婦那邊怜奖。
二叔在偏房里收拾出一間屋子浑测,成了大姐的新住處,吃飯也不再和他們一桌歪玲。在家的時候迁央,白天大姐已經(jīng)不出門了,她會在天快黑滥崩,晚霞還沒有完全褪去的時候出去散步岖圈。穿著松散的睡衣,披著頭發(fā)钙皮,慢慢地沿著村子的路往外走幅狮,然后走累了,想回來的時候再往回走株灸。若鍋里留了飯崇摄,便吃一口,若沒有慌烧,就躲進自己的房子逐抑。
村里人見到散步的姐姐,都只是搖搖頭屹蚊。
大姐最后一次走的時候厕氨,二叔并沒有攆她,是她自己提著箱子走的汹粤,那時候也是傍晚命斧,晚霞漫天……
大姐終究是沒有能回來,二叔下葬的時候嘱兼,只二嬸干嚎了兩嗓子国葬,其他沒有一個人哭。我作為侄女芹壕,出靈的時候是該哭的汇四,但嗓子啞了,失聲踢涌,雖然在心里哭的撕心裂肺通孽,但一點聲也發(fā)不出來。我淚水滿眼睁壁,二叔去世了背苦,我是傷心的互捌,但就是沒能發(fā)出聲音,心里是滿滿的虧欠行剂。
“二叔疫剃,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