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你二哥死了,在咱村北崗子地頭兒的楊樹上吊死的”性锭。
電話里赠潦,母親把這個消息告訴時,語氣中充滿無奈和感慨草冈,我聽了亦是感到不可置信和震驚她奥。
東北的老家雖不富裕瓮增,但這個時代了,也不至于有人上吊自殺呀哩俭,尤其還是一個剛五十出頭的大男人绷跑,什么事兒犯得著這么想不開呀。
“這些年家里還窮的叮咚直響凡资,一身病砸捏,聽你大舅家你軍大哥說,走路一條腿都得拖著走隙赁,夜里疼的直叫带膜,早上還得給二孩子燒火做飯,可能是真活夠了吧”鸳谜。
沒等我問膝藕,母親就絮絮叨叨的跟我說起李二哥這些年的事情來,我自中學時就到外地上學咐扭,而后工作芭挽,關于他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這才拼接起來。
李二哥說起來和我家的關系很近的蝗肪,真不是外人袜爪,他母親和我母親的同母異父的哥哥也就是我一個舅舅半路的夫妻,雖然沒有血緣關系薛闪,可按輩分算起來他管我母親叫姑姑的辛馆,我因此叫他二哥自然也不是胡亂叫的。
李二哥本名叫李文學豁延,兄弟三人昙篙,他行二,所以村里人平時都叫他李二诱咏,很少有叫他本名的苔可,這在老家倒很常見。
記憶中的李二哥原是他們本家兄弟三人中最好的一個袋狞。在村里焚辅,他家老大外號叫李大楞子,老三外號叫虎三子苟鸯⊥撸“楞”和“虎”在老家的方言里都兼有傻和渾的意思,沖這外號早处,他家老大和老三頭腦就不那么靈光湾蔓。
“人家李二名就叫李文學,取的好陕赃,一聽就文明卵蛉,一點兒不像那哥倆兒那么渾”,村里不少人都這么說么库。
我記憶中的李二哥人也好的很傻丝,誰家干農活時需要幫忙,他都熱情的很诉儒,干活精細葡缰,人也實在〕婪矗可萬沒想到泛释,這么好的一個人,競上吊了温算,想到這里怜校,我也不免感慨和難過。
“李二哥這些年還沒錢嗎注竿?有病咋不去看呢茄茁?咋還走到這一步呢”,我忍不住打斷母親問道巩割。
“有啥錢呀裙顽,他這兩年骨股頭壞死,腰肩盤突出宣谈,不能出去打工愈犹,他家二孩子打工掙倆錢兒還不夠耍錢輸的呢”。
“聽你軍大哥說闻丑,要不是二孩子秋天和人打架被派出所罰錢了漩怎,前幾天賭錢又輸了兩萬塊,他可能也不至于走這一步”嗦嗡。
母親說到這里扬卷,不禁對二孩子抱怨起來。
都說好人不如好命酸钦,我不迷信怪得,卻也忍不住為李二哥的命運悲哀起來。
李二哥幼年喪父卑硫,不到十歲時跟母親改嫁到了我大舅家徒恋,那時的東北農村剛剛從三年自然災害中走出來,又趕上十年浩劫欢伏,他和村里所有的那一代人一樣入挣,自小餓著肚子長大的,沒念幾年書就早早地下田干活了硝拧。因為家里窮径筏,兄弟多葛假,又是過繼到人家,他哥大楞子很晚才從外村娶到媳滋恬,而他三弟虎三子則到死也沒娶上媳婦聊训。
但同樣是親兄弟,他因為人老實肯干恢氯,年輕時娶了同村的姑娘带斑,也就是我的二嫂。幾年后生下了他們的兒子二孩子勋拟。二孩子其實是他的唯一的兒子勋磕,特意從老二開始娶名按老家的說法是為了好養(yǎng)活,大概的意思是所有的不幸都被老大帶走了敢靡,老二開始就好了挂滓。
可盡管如此,二孩子的命卻也不好啸胧。二孩子出沒多久杂彭,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二嫂就患病了,是糖尿病∠啪荆現在的糖尿病算不上什么致命的病亲怠,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農村,缺醫(yī)少藥沒錢柠辞,這病卻足以要人命了团秽,我們村我知道的就有兩個人。是因為糖尿病并發(fā)癥不治而死的叭首,而李二嫂在熬了幾年以后习勤,終于扔下李二哥和那時只有七八歲的二孩子走了。
她人沒了焙格,幾年求醫(yī)問藥下來图毕,李二哥原本貧困的家庭更加一貧如洗了【彀Γ可對李二哥來說予颤,殘酷的命運的打擊這卻只是一個開始,安葬完李二嫂沒多久冬阳,虎三子就出事兒了蛤虐,在黑龍江鶴崗挖煤遭遇蹋方砸死了,于是他又一個人去黑龍江處理虎三子的后事肝陪。
那時礦上死人很普遍驳庭,他一個老實本分的外省農民也無法和人家有錢有勢的礦上理論,含痛接了人家六七千塊錢的賠償后也就只能草草了事了。
當然饲常,在那時的農村蹲堂,六七千塊的賠償在很多人看來已經不少了,那時的人命真的就那么不值錢贝淤,而大力整治礦難柒竞,每個遇難礦工賠償不低于二十萬,這已經是02年以后的事情了霹娄。
半年內,二兒媳婦和老兒子的先后逝世鲫骗,對李二哥的母親打擊實在太大了犬耻,原本身體就不好的老人沒幾個月也去逝了。
“老姑执泰,你說這可叫我咋活呀枕磁,不到一年,三口人沒了呀”术吝。那時我還小计济,可李二哥哭著跟我母親說這話的時候,那淚流滿面的樣子排苍,我至今記的很清楚沦寂。
“老二呀,出這些事我們大家伙兒都和你一樣難受淘衙,可你得挺住呀传藏,不為別的,你得為二孩子呀”彤守,母親和他家大哥大嫂也跟著一邊哭一邊勸他毯侦。
如果當時他真能聽眾人勸,打起精神過日子具垫,我想至少不會淪落到今天自縊這地步吧侈离。
那年代老家的民風還很淳樸,虎三子死亡賠償款大楞子兩口子幾乎一分沒要筝蚕。
“老三沒了卦碾,你媳婦也沒了,那錢還有老太大起宽,老三子留下來的地蔗坯,都給你和二孩子過日子吧,過兩年有合適的燎含,再娶個半道的媳婦宾濒,又是一家人家,我們再窮也是戶人家屏箍,比你現在強”绘梦。
“都說人家大楞子傻橘忱,可人家大楞子那事辦的真有大哥樣,大楞媳啥也沒說卸奉,這兩口子對老二真夠意思钝诚,可惜李二不識真假人”,多年以后榄棵,父母親說起這事兒時凝颇,父親還給大楞子兩口子豎指稱贊,隨后又忍不住為李二哥可惜疹鳄。
父親說李二哥不識真假人拧略,就是分不清好人壞人的意思。
李二哥的人生最亮眼的幾年也就是虎三子出事后的那幾年瘪弓。我那個舅舅與李二哥的母親與其說是半路夫妻不如說是搭伙過日子垫蛆,所以老太太留下來的地和虎三子的賠償款大楞子沒要,他同樣也沒要腺怯。于是那時的李二哥一個人帶著二孩子種了他袱饭、二孩子、媳婦兄弟母親留下來的五口人的地呛占,還有六七千塊的賠償款虑乖,在那時的村里是正經八百的有錢戶了。
“老姑晾虑,娟和東子上學沒錢决左,你說一聲,雖然你不是我親姑走贪,但咱爺們兒肯定好使”佛猛,有了錢的李二哥可是豪氣的很的。
“二子坠狡,你的錢老姑可不能借继找,那可是老三拿命換來的呀,聽老姑的逃沿,有合適的再取房媳婦婴渡,你好好把日子過起來,我們看著都高興”凯亮。
家里再困難的時候边臼,母親也沒向李二哥借過錢,可我們家不借假消,不代表別人不借柠并,別人不借,也不代表沒有人打他的主意。
李二哥沒有像母親和他哥哥嫂子勸的那樣再娶房媳婦臼予,而是沒多久就和村里幾個耍錢的還有兩個不正經的女鬼混起來鸣戴。
九十年代的東北農村還習慣于貓冬,就是秋收農忙后粘拾,一冬天人都待在家里閑著窄锅,直到第二年開春后才下地干活。
農閑時缰雇,有些人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打牌打撲克入偷,甚至玩牌九,村里人管這幫人叫“耍錢鬼”械哟,耍錢鬼們聚到一起就是耍錢喝酒疏之,李二哥不知怎么就那幫耍錢鬼攪到一起了。
因為他家沒有女人戒良,所以賭局就設在他家体捏,趕上中午和晚上的飯口了冠摄,一眾賭鬼們呼朋喚友稱兄道弟的就在他家里胡吃海喝糯崎,自然是他豪氣大方的請客,一年到頭都是如此河泳。
我父親和他家大嫂還有我另一舅舅都勸過他別這樣沃呢,他卻是聽不進去了。
“老姑夫拆挥,你們別勸我薄霜,我知道你和我哥我嫂子都為我好,可現在你侄有錢了纸兔,不像以前了惰瓜,以前在村里除了你們幾個親戚,誰正眼看過咱哥們兒呀汉矿,你看現在崎坊,咱有的是朋友,別說村里洲拇,就去鎮(zhèn)上咱也好使奈揍,你們那思想過時了,咱做人得有人情”赋续。
那時的李二哥豪氣干云男翰,誰也勸不了,后來的他在村里找了個有夫之婦做相好的纽乱,干脆和幾個親戚都不怎么來往了蛾绎,而他家競在村里被戲稱為李家飯店,可惜這白吃白喝的飯店哪能長久的了,沒過兩年秘通,連喝帶耍的李二哥兜里就沒錢了为严,后又趕上農村土地二次承包,按現有人口重新分地肺稀,李二哥只剩下他和二孩子父子二人的地了第股,于是沒過幾年,李二哥又一貧如洗了话原,而此時他的相好的夕吻,還有他那些狐朋狗友早已躲著他走了。
無奈之下繁仁,李二哥只好帶著已經輟學的二孩子到北大荒去給人種地打工去了涉馅。他去北大荒時大約是在我中考前,以上這些事我記的是比較清楚的黄虱。
后來稚矿,我到市里讀高中后就很少回家了,大學畢業(yè)后回去的更少了捻浦,聽母親說晤揣,他比以前更窮了,二孩子長大了朱灿,卻打架耍錢沒媳婦昧识,更令他操心,有時還跟他要錢和他吵架盗扒,再后來聽說跪楞,他生病了,腿腳不好了侣灶,村里大部分人都搬進城或蓋新房了甸祭,而他們爺倆住的還是我那個舅舅留下的兩間小土房。
更沒想到褥影,現在傳來的競是他的死訊池户。
“當天下午,他還拖著老病腿去看你軍大哥伪阶,囑咐你軍大哥好好活著煞檩,你軍大哥癱瘓在床都沒想不開,可他當晚上競上吊了栅贴,聽說把樹杈都壓彎了斟湃,第二天人發(fā)現時是凍僵了跪在地上的”。
說到這里檐薯,母親有些抽泣了凝赛,我想起李二哥這一生注暗,也不禁難過的想哭了。
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