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清明,我返回故鄉(xiāng)掃墓玩敏,突然想起一個詞——桑梓斗忌。
關于桑梓為何會指代故鄉(xiāng),度娘的解釋是:
古代旺聚,人們喜歡在住宅周圍栽植桑樹和梓樹织阳,后來人們就用物代處所,因為桑樹都是父母種的翻屈,所以桑梓借指故鄉(xiāng)陈哑。種植桑樹為了養(yǎng)蠶,種植梓樹為了點燈(梓樹的種子外面白色的就是蠟燭的蠟伸眶, 近代以前的人使用的蠟燭上的蠟都是靠梓樹獲得的)惊窖。
幾天前,去年儲存的蠶卵孵出了蠶寶寶厘贼,單位墻角的野桑樹也發(fā)芽了界酒,又到了養(yǎng)蠶的時節(jié)。
桑樹的生長能力很強嘴秸,然而桑葉卻永遠是一個稀缺資源毁欣,以至于寶爸寶媽們?yōu)榱撕⒆觽兊摹梆B(yǎng)蠶大業(yè)”,不惜重金網購桑葉岳掐。
為什么桑樹資源會與桑葉需求之間形成如此強烈的供需矛盾凭疮?原因就在于桑樹是一種不被人待見的樹種。原因有以下幾個:
1.“纱觯”與“喪”諧音执解,不吉利,家中院子一般忌諱種桑樹纲酗,尤其是院子前面衰腌;
2.桑樹樹型不好看新蟆,葉子也不美,不適合修剪和定型右蕊,不能作為行道樹和景觀樹琼稻;
3.桑樹繁殖能力比較強,對土壤要求不高饶囚,播種帕翻、嫁接、壓條以及扦插幾種方法都能使桑樹存活萝风,故一株桑樹如果任意其生長的話熊咽,后果不堪設想。故園林工人闹丐、小區(qū)物業(yè)會隨時處理這些野生桑樹,偶有幸免的被因,大都是疏于管理卿拴。
雖然桑樹具有經濟價值梨与,桑葉可以養(yǎng)蠶堕花,桑樹可以造紙,桑木可以制作小型家具粥鞋,最常見的桑葚可以食用和釀酒缘挽。然而現在國內大規(guī)模植桑養(yǎng)蠶的地方大幅縮減,種植桑樹主要是為了采摘桑葚呻粹。桑葚園里的桑樹在成長期內多病蟲害壕曼,需要多次噴灑農藥,雖然桑葉資源豐富等浊,但蠶寶寶吃后會立馬死去腮郊,屢試不爽(由此可見桑葚之毒)。也就是說農村存在的大面積桑園基本不能夠緩解城鄉(xiāng)兒童分散型養(yǎng)蠶對桑葉資源需求的壓力筹燕。
為了眼下這批蠶寶寶的生計轧飞,我又得去采摘桑葉。根據我去年的經驗撒踪,我家附近就能找到很多桑樹过咬,然而結果是令我失望的,原本生長在路邊綠化帶里的桑樹都不知在何時被園林師傅處理掉了制妄,連我農村老家的那幾棵熟悉老桑樹掸绞,也以一年少一棵的速度遭人為滅絕。剩下的忍捡,大多是生長在無人居住的院子或破舊廠房之外集漾。
很顯然,對桑樹的忌諱肯定是現代人的迷信具篇。因為在古代纬霞,家門口植桑種梓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習慣,日常生活中也時常與桑樹打交道驱显∈撸《詩經》中就有多首“桑詩”,比如這首《隰(xi埃疫,洼地)煞郑》,就借桑詠懷栓霜,表達了一位女子對男子的思念翠桦。
隰桑有阿,其葉有難胳蛮,既見君子销凑,其樂如何。
隰桑有阿仅炊,其葉有沃斗幼,既見君子,云何不樂抚垄。
隰桑有阿蜕窿,其葉有幽,既見君子呆馁,德音孔膠桐经。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浙滤,中心藏之次询,何日忘之。
中國古代農耕文化瓷叫,耕織一體屯吊,而家庭紡織業(yè)往往離不開桑麻,至于棉花是元以后的事了摹菠。從東晉陶淵明的“狗吠深巷中盒卸,雞鳴桑樹顛”,到唐朝孟浩然的“開軒面場圃次氨,把酒話桑麻”蔽介,再到南宋翁卷的“鄉(xiāng)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的詩句,處處顯示著桑葉與古人生產生活的緊密聯(lián)系虹蓄。
所以犀呼,種桑樹不吉利,真的是一種迷信薇组,是對中華文明貢獻卓著的兩大神奇樹種(另一個是茶樹)的無端詆毀外臂。
行文至此,我不得不提一提與桑相關的另一個字——梓律胀。
梓樹的樹型顯然要比桑樹漂亮宋光,故在園林中有廣泛應用。然而若查字典炭菌,你肯定不難發(fā)現一個信息罪佳,那就是梓木是用作棺材的上好木材,“梓宮”指代皇帝黑低、皇后或重臣的棺材赘艳。然而,現在的寶爸寶媽們卻非常喜歡這個字克握,“梓”是女孩名的重災區(qū)第练。
如果“桑”因與“喪”音近遭人抵觸玛荞,難道“梓”就就不該抵觸嗎?
說起與桑樹有關的古詩呕寝,最膾炙人口的莫過于如南宋范成大的這首《四時田園雜興》:
晝出耘田夜績麻勋眯, 村莊兒女各當家。
童孫未解供耕織下梢, 也傍桑陰學種瓜客蹋。
“桑陰”即“桑蔭”,要讓桑樹成蔭孽江,在桑樹樹蔭之下學習種瓜讶坯,在現在看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有成蔭的桑樹岗屏,我會帶孩子來摘桑葚辆琅,至于種瓜,豈有那般閑情这刷?
但是類似的場景也許還能在幾十年前的一所學校還原婉烟,這所學校就是由民國“煤炭大王”謝天錫(1875-1960)捐建的求精學校。為了參觀這所當年名震鄞東的學校暇屋,前天我特地去了趟梅墟似袁。
到達求精學校,只見大門緊閉,繞圍墻一圈昙衅,卻有意外發(fā)現扬霜,那就是教學樓前院后院至少種植了五棵桑樹,有兩棵已經比碗口還粗了而涉。
前院的三棵桑樹更大婴谱。
抬頭一看谭羔,樹梢差不多已經高過這兩層教學樓的屋頂了华糖,可以想象到了夏天定有很大一片桑蔭。
求精學校創(chuàng)辦于1908年瘟裸,該校舍一直使用到上世紀80年代客叉。我不知道校園里的桑樹是哪一年種下的,但憑經驗判斷大的幾棵應該有50年以上的樹齡话告。所以可以想象兼搏,求精學校的孩子們課間會在桑蔭下讀書、游戲沙郭,每年養(yǎng)蠶季節(jié)佛呻,孩子們還會從這些樹上親手摘下新鮮的桑葉來喂蠶,在桑葚收獲時病线,一起爬樹摘果子吃吓著。那時候的桑樹是可以任性生長的,那時候的孩子也是幸福的送挑,一如我小時候一放學绑莺,就會扔下書包跑到山上摘桑葉,采野果惕耕,還會在家門口種上一棵桑樹纺裁。
抗戰(zhàn)時期,在著名的一二.九運動中司澎,青年學生曾發(fā)出“華北之大欺缘,已經安放不得一張平靜的書桌”的著名感慨,今天面對如此稀缺的桑樹資源挤安,我也不得不發(fā)出這樣的感慨:公園浪南、校園、小區(qū)之大漱受,竟容不下一棵尋常的桑樹络凿!
理性分析骡送,桑樹的生長地盤被壓縮,是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的侵蝕絮记。越來越多的現代人摔踱,哪怕是農村人,日益擺脫了對土地的依賴怨愤,向城市發(fā)展派敷。然而人類就是這么一群神奇的物種,對土地有著一種天然的親切感撰洗,而且在兒童那里得到了很好的保留篮愉。比如孩子們喜歡玩泥巴(哪怕橡皮泥也是一種模擬),喜歡在空曠的草地上玩耍差导、過家家甚至打滾试躏,喜歡養(yǎng)蠶和捉蝴蝶;成年人也差不多设褐,在城里住久了就開始向往田園生活颠蕴,爬山、種菜助析、摘水果犀被,甚至連看油菜花都成為一種享受。那為何無論城鄉(xiāng)外冀,都難以容下一棵桑樹呢寡键?
盡管桑樹現在遭人厭,但它們還是以自己獨有的生存方式生長著雪隧。它們會在人跡罕至的墻角立足西轩,會在貧瘠的土壤里擴張,會在山上瘋長膀跌,會在墳邊安家。
去年8月捅伤,為尋訪邵逸夫先生的祖墳,我曾一度在寶幢白花花的公墓區(qū)迷失方向巫玻。直到一棵巨大桑樹的發(fā)現丛忆,很快讓我找到了通往邵氏陵園的正確入口。
這棵桑樹顯然和邵氏陵園沒啥關系,但真要聯(lián)系起來诗力,還是得說說慈善巨星邵逸夫報效桑梓的行為凰浮。
有桑樹的地方就是故鄉(xiāng),故鄉(xiāng)是每一位游子剪不斷的精神臍帶,是葉落歸根的地方袜茧。上世紀80年代菜拓,海內外寧波幫紛紛回鄉(xiāng)祭祖,并捐資回饋故里笛厦,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這個紐帶。值得注意的事,老一輩寧波幫集中返鄉(xiāng)的時間襟铭,往往會選在清明前后缤至,而且一定要帶上自己的子孫后代,教育他們姨谷,這兒是你們的祖籍地逗宁!
前段時間,我還和辦公室同事聊起過“籍貫”和“戶籍所在地”的區(qū)別菠秒。我說“籍貫”是按祖父的常住地來確認的疙剑,不會變,且會伴隨著人的一輩子践叠,而“戶籍所在地”是本人買房落戶時向當地派出所申報的言缤,具有可變性。我的女兒今年一年級禁灼,生在鄞州長在鄞州管挟,但她的籍貫顯示的是慈溪,因為那是她祖輩生活的地方弄捕。以前她總認為慈溪是爸爸媽媽的家僻孝,寧波才是她的家,現在她漸漸接受了慈溪也是她家守谓,她的老家穿铆,并在日記中多次提到老家。
從她讀幼兒園開始斋荞,每年清明節(jié)我都會帶她去老家掃墓荞雏。今年她認識的字多了,能夠從墓碑左側子孫處找到爸爸的名字平酿,還會主動問睡在里面的人與她是什么關系凤优,這是家族意識的啟蒙。
剛好清明期間有一篇爆火的文章蜈彼,說的是我們?yōu)槭裁匆谇迕鞴?jié)掃墓筑辨?最經典的回答就是:“人這一輩子,只有站在這里幸逆,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棍辕,將向何處暮现!”有網友還評論說:“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痢毒;父母去送矩,人生只剩歸途∧奶妫”
所以晌块,即便瑣務纏身,無法返鄉(xiāng)掃墓帅霜,也要在心里裝下一個故鄉(xiāng)的一座山匆背、一處景,在內心世界為逝去的親人掃墓身冀,并保持一份內心的虔誠與清明钝尸。
所以,即便身邊沒有桑樹搂根,也要和孩子養(yǎng)一回蠶珍促,告訴他們蠶寶寶是一種神奇的蟲子,桑葉是一種神奇的樹葉剩愧;有條件的話猪叙,還要讓孩子認識桑樹,并告訴他桑樹并不晦氣仁卷,它代表著老家穴翩,代表著故鄉(xiāng)。
惟桑與梓锦积,必恭敬止芒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