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未盡時
人不可活在過去,更不可活在他人的過去跛十。
電話
雅姝的電話在一個平靜的星期六早晨打來彤路。
上班族的生物鐘驅使我每天7點準時清醒,周末也不例外芥映。但那天我卻正在做夢洲尊。夢見和姐姐爭吵,激烈到互甩耳光奈偏,勢要斷絕關系坞嘀。夢里姐姐的模樣,扭曲得仿佛床頭早已壞掉的時鐘惊来。
眼睛歪斜丽涩,嘴巴下撇,滿口臟話裁蚁,怒發(fā)沖冠矢渊。
我的樣子也一定和她一樣丑。
雅姝的號碼已經(jīng)換了枉证,因此沒有顯示姓名矮男。我從姐姐的嚎叫中驚醒,調(diào)整好呼吸刽严,接聽了她的電話昂灵。
她是我12年前的閨蜜。曾經(jīng)以為可以好到一輩子只需要她一個朋友的關系舞萄。好到她媽媽擔心我是同性戀的關系眨补。好到她多和別的女生說句話我都會吃醋的關系。
現(xiàn)在早已形同陌路倒脓。
“玖妤撑螺,好久不見呀∑槠”那邊是她一貫的歡快語氣甘晤,真是久違了。
“是呀饲做,好久不見线婚,雅姝∨杈”我起身接了杯水塞弊,夢里的架吵干了喉嚨。
“你還記得我泪姨?”
“彭大小姐游沿,我哪兒敢忘啊“估”端著杯子诀黍,我打開窗望向窗外。
2樓養(yǎng)的鴿子果然停在陽臺上仗处,毫不避諱地與我對視眯勾。
一如既往地用排泄物迎接了我。
“這里是4樓婆誓,你不認識家嗎咒精?”我移開手機說,伸手將它趕走旷档。
“哇模叙,有帥哥找上門來啦?”雅姝敏感地捕捉到了我的聲音鞋屈。
“帥倒是帥呢范咨,可惜和我不同物種见坑∨淳埃”我嘆氣形娇。
“哈哈哈急灭,”雅姝笑了离陶,“玖妤你還是那么有趣呢织盼〕跃”
12年前冠胯,和雅姝在一起的時候的我的確很有趣。后來我們都改變了很多躲查。
“這是你的新號碼它浅?”我試探著問,琢磨著該怎么解決早餐镣煮。
“什么新號碼呀姐霍,都換了3年了〉浯剑”雅姝夸張地拖長了聲音镊折,“都3年沒聯(lián)系啦~~~”
“嗯,你過得好嗎介衔?”
“和男朋友分手啦恨胚,就是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個⊙卓В”
3年前我們都還在念大學的時候与纽,她跟我說過她交往的男友。還拿了照片給我看塘装,狠狠地秀了一把恩愛急迂。照片上的男人長她幾歲,身材敦實蹦肴,對著鏡頭一臉忠厚地笑僚碎。本以為和這樣的人交往多半穩(wěn)定,卻還是分手了啊阴幌。
“這樣啊勺阐。工作呢?”
“在培訓機構矛双,想不到吧渊抽?哈哈哈。我這種人居然也能當上老師议忽±撩疲”
雅姝雖然看起來沒個正經(jīng),但意外地擅長說教栈幸。3年前見到她的時候愤估,她燙了頭發(fā),戴著卡地亞耳環(huán)速址,打扮得光鮮亮麗玩焰,是街上絕對的時髦女郎。又漂亮口才又好芍锚,在培訓機構應該很受學生歡迎吧昔园。
“挺好的蔓榄,很適合你∧眨”
“你呢甥郑?”
“在外貿(mào)公司做文員∠劭茫”
“這樣啊。單身嗎嗅钻?”
“嗯皂冰。”想來想去养篓,索性去廚房煮了一個雞蛋秃流。
配上一杯牛奶,算是吃了早飯柳弄。
“住哪兒安罢汀?改天我來找你碧注∠ィ”
“呃……”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鴿子已經(jīng)走了萍丐,礙眼的排泄物還在轩端。
吃完早飯就去收拾鴿子屎,已經(jīng)成為了日常逝变。
如果告訴雅姝基茵,她準會叫我通知物業(yè),或者直接找上門吵一架壳影,為自己爭取權益拱层。但我的個性會選擇忍耐。甚至試著把這只鴿子當成家人宴咧。
很難根灯,目前還做不到。
“和媽媽撞粽ぁ箱吕?還是自己租房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柿冲。
“自己租的茬高。”
“一個人嗎假抄?”
“嗯怎栽±鲡”
“那每個月要交租金、物業(yè)費熏瞄、水電費脚祟,還挺辛苦的吧?”雅姝頓了頓强饮,“想過合租嗎由桌?”
“我不習慣和陌生人住一起啦∮史幔”
“我不算陌生人吧行您?”她笑起來,最讓我懷念的那種爽朗又刺耳的笑聲剪廉。
我永遠也無法擁有的那種可以一下子拉近距離的笑聲娃循。
“嗯,你也一個人住嗎斗蒋?”
“賀老師也不算吧捌斧?賀屺南,你還記得吧泉沾?”她無視了我的問題捞蚂,自顧自說道。
然而這句話卻像一個炸彈跷究,瞬間炸開了我索然無味的生活洞难。
威力無窮,殺傷無數(shù)揭朝。
心都被炸開了一個裂口队贱,12年前的回憶,伴隨著涓涓熱血和我所有的自尊潭袱,一同流了出來柱嫌,滿地殘骸。
她就那樣輕松地說出了賀屺南這個名字屯换,吐詞無比清晰编丘,全然不顧我的心情,仿佛一陣傲慢的狂風掀開裙子想要窺視我的底褲彤悔。
明明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她更清楚我對賀屺南的感情嘉抓,也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我的個性,明明知道我會受傷晕窑。
“玖妤抑片,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吧⊙畛啵”我的沉默并沒有將她擊退敞斋,她繼續(xù)悠然自得地說截汪,“就在醉桐路,離你家很近的植捎⊙媒猓”
你們?焰枢!
“我早就搬家了蚓峦。”我冷冷道济锄。
“那你現(xiàn)在在哪兒暑椰?”
“你們住在一起?”
“嗯拟淮,不過你別誤會啊干茉,是賀屺南的房子谴忧,他租給我的很泊,除了我還有一個阿宅。之前我們四個人一起住沾谓,前段時間搬走了一個委造,正好有間空房。我跟賀屺南說了均驶,是我最好的閨蜜昏兆,他承諾給打五折呢「狙ǎ”
“……”信息量太大爬虱,我一時處理不過來。
老師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腾它。這是自然跑筝。可雅姝為什么會住在老師的房子里瞒滴?又為什么要叫我一起曲梗?變成那樣復雜的關系,對她來說很有趣嗎妓忍?
雅姝一定是在捉弄我虏两,我不能上當。
“玖妤世剖,搬過來吧定罢,要是離你公司遠的話,早上我叫賀屺南開車送你旁瘫∫保”
“你們在交往嗎耕皮?”我把“他為什么會對你言聽計從”咽了回去。
“哈蝙场?你想哪兒去了凌停?怎么跟你說呢,情況有點復雜售滤,電話里說不清楚罚拟。總之你先過來一趟吧完箩,先看看房子赐俗。合適呢你就住下來,晚上我們四個人出去吃火鍋給你開歡迎會弊知。不合適呢就我們兩個去阻逮,我失戀了,你就當陪我喝頓酒唄秩彤∈宥螅”
“我暫時不想見到他÷祝”
“為什么瓜富?你不想他?”
“……”
“好吧降盹,先不見与柑,我你總要見吧?你住哪兒蓄坏,明天我來找你价捧。”
“你在哪個培訓機構涡戳?和他一起上班嗎结蟋?”
12年前,我和雅姝同在賀老師的補習班上課妹蔽。那個時候每個周六下午成了我最喜歡的時光椎眯。那個時候,雅姝也喜歡他胳岂。甚至是她帶我去的補習班编整。最開始,也是她說“學校里有個老師超有魅力”乳丰。
一切的一切掌测,都是她開的頭。現(xiàn)在她又要自說自話地把我?guī)Щ厝幔?/p>
“沒有产园,他現(xiàn)在不在外面上課了汞斧∫褂簦”出乎意料,雅姝的聲音突然嚴肅了起來粘勒,甚至有些灰暗竞端,“都說了情況很復雜。他變了很多庙睡,變得超級佛系了事富。總之你見了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乘陪⊥程ǎ”
“明白什么?”
“明白他現(xiàn)在清心寡欲就差去出家啡邑,根本不可能和我有什么牽扯贱勃。你的擔心是多余的“疲”
“那你叫我搬過去干嘛贵扰?”
“分擔房租唄。再說森缠,和我拔鹰、賀屺南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宅男合租仪缸,又開心又放心呀贵涵。我也是為你著想嘛∏』”她的聲音又輕浮起來了宾茂。
“咕咕、咕咕拴还!”討厭的鴿子不知何時又飛了過來跨晴,停在陽臺上對我挑釁。
“滾回去片林,這兒不是你家端盆!”我煩躁地大吼一聲,隨手扔了清涼油過去费封。
“咕咕咕焕妙!”鴿子識趣地飛走,卻已經(jīng)留下了一灘排泄物弓摘。
真要命焚鹊。
“你看,又被騷擾了吧韧献?”雅姝在那邊偷笑末患,“像玖妤你這樣的美女研叫,一個人住太危險啦!”
我是美女璧针?呵……
我走到穿衣鏡前嚷炉,審視著24歲的自己。12年前就已停止生長的卻還是在南方高得不協(xié)調(diào)的個頭探橱,配上扁平無物的身材渤昌,再配上永遠化不好妝的夏天也干到起皮的臉,如果這也算得上美女走搁,那雅姝就是花魁級別了独柑。
我閉上眼,回憶起最后一次見到的雅姝私植。
小巧玲瓏卻曲線傲人忌栅,精致的妝發(fā),極具感染力的笑容在人群里閃閃發(fā)光曲稼。
12年前只算是可愛的她索绪,如今已是正宗的美女。而我贫悄,卻依然像是一支干巴巴的山藥瑞驱,毫無魅力可言。
在美艷的雅姝面前都不為所動的賀老師窄坦,又怎么可能喜歡我呢唤反。
“他現(xiàn)在單身嗎?”盡管如此鸭津,我還是沒忍住問道彤侍。
“單身呀。已經(jīng)5年了逆趋≌到祝”
竟然和我一樣。
5年前也就是大二的時候闻书,我和鄰校的一個男生交往過名斟。之后就斷了桃花,單身到現(xiàn)在魄眉。
可是那么有魅力的賀老師砰盐,怎么可能單身這么久呢?
“他沒結婚嗎杆融?”
算起來楞卡,賀老師今年應該差不多36歲。剛好比我大一輪。12年前他就有女朋友蒋腮,那是個真正的美女淘捡,比雅姝更美出一個層次。
高級的池摧,沉靜的焦除,讓人無法抗拒的美。
“說來話長……”雅姝竟然也有接不上話的時候作彤,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膘魄。
“總之,他已經(jīng)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竭讳〈雌希”
“哦【盥”
“嗯灿渴。那就這樣吧,明天我來接你胰舆。拜拜骚露,掛啦「苛”
這樣不由分說地打破我的生活的雅姝棘幸,卻讓人恨不起來。
會夢見和姐姐吵架的原因我心知肚明倦零。
想要逃離误续。
現(xiàn)在的生活。
能有一點改變也好光绕。想盡快逃走女嘲。
可如果是去往有賀老師的地方畜份,就又回到了過去诞帐,又變成原地打轉了。
小學畢業(yè)后爆雹,每次見到雅姝我都會有輕微的不適感停蕉。不是她不好,而是一看到她就會想起老師「铺現(xiàn)在竟然要直接見到老師慧起,我怕我的心會承受不住。
老師不知道册倒,連雅姝也不知道蚓挤,我的身體和我的心都停在12歲再也沒有生長過。明明才不過剛剛步入青春期的年紀,卻提前結束了悸動灿意。在那以后估灿,我再也沒有長高,再也沒有心動缤剧。
對于身高馅袁,我很慶幸。畢竟我已經(jīng)172荒辕,再長就更沒女人味了汗销。可是感情呢抵窒?和19歲交往的男朋友弛针,連一個吻都接不好,也難怪他會嫌棄李皇。
“為什么钦奋?”他盯著我的眼睛,“你不喜歡我疙赠?”
“不是付材。”
“那為什么圃阳?你在躲什么厌衔?”
“躲我自己『丛溃”
“躲你自己富寿?”
“嗯÷嗉校”
“你有忘不掉的人嗎页徐?前男友?”
“是前男友就好了呢银萍”溆拢”
“切,神經(jīng)病贴唇〔笮澹”
說完,他放開我戳气,邁開步子走了链患。
一次也沒有回頭。
我被丟在公園的涼亭瓶您,一個人哭了很久麻捻。
這具軀體纲仍,從那時開始便腐爛了。
這顆心贸毕,從那時開始便封閉了巷折。
我知道,鑰匙不在雅姝手上崖咨,也不在賀老師手上锻拘,其實是在我自己手上。
想要打開心門击蹲,其實很容易署拟。
就像拍下鴿子排泄物的證據(jù)去找物業(yè)一樣簡單。
我怕的只是被拒絕歌豺。
害怕無法承受失敗的結果推穷,索性從一開始就不努力。
害怕這副自尊無處安放类咧,害怕再次被丟下馒铃。
如果是別人,也許還能重生痕惋。但如果是賀老師区宇,我想我只能去死。
小學畢業(yè)之前的一個月值戳,在我和雅姝身上發(fā)生的事情议谷,可以對賀老師隱瞞一輩子嗎?如果某天暴露了堕虹,我該怎么承受他的眼光卧晓?事到如今,和賀老師在我不知曉的地方相處過了的雅姝赴捞,究竟是怎樣的心情逼裆?
她還喜歡著他嗎?盡管12歲就說過不再喜歡了赦政。
“我退出啦胜宇,從今以后,他是你一個人的偶像啦昼钻〉牛”
那樣輕飄飄地說著這種話的雅姝,遙遠得像天邊的一片云然评。
卑微卻又貪婪地繼續(xù)默默喜歡著賀老師的我,一天天地變得扭曲狈究。
比雅姝更沒資格喜歡老師的人碗淌,是我盏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