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大姐高中同學伍姐姐的媽媽呆贿。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大姐在伊寧某重點中學上學時森渐,與班級的幾個同學情誼深厚做入,伍姐姐就是其中之一,她父親是回族同衣,她由維吾爾族母親養(yǎng)大竟块,她母親非常喜歡大姐,大姐喚她為"阿媽"耐齐,這樣以來我們家的孩子也都隨著喊她為"阿媽"浪秘。
? ? ? 阿媽身材不高蒋情,略微黑紅圓潤的臉龐上一雙圓圓的眼睛,鼻梁耸携、毛發(fā)都沒有維吾族人的明顯特征棵癣,薄厚適中的嘴唇,一說話便能露出鑲嵌的金屬假牙與耳垂上的兩個典型維吾爾婦女的紅寶石耳墜相得益彰违帆,臉上總是掛著可親笑容浙巫。她常年穿著維吾爾婦女穿的裙裝,外罩一件那個年代所有婦女都有的款式的淺藍色外罩刷后,戴著包頭的紗巾的畴,紗巾的顏色經(jīng)常變換。阿媽的命運坎坷尝胆,她是老伊犁人丧裁,幼年因為時局動蕩,被槍誤傷失去了左胳膊含衔,長大結婚有了伍姐姐后煎娇,丈夫又早逝,她獨立要強贪染,就憑著一只右手缓呛,在紅旗電影院前做小生意,硬生生的把伍姐姐養(yǎng)大并供她上了漢族學校杭隙,后來伍姐姐考上了武漢某大學哟绊。
? ? ? 伍姐姐去武漢后,阿媽異常的孤單痰憎,她有時會到我家串門打發(fā)時間票髓,與媽媽嘮些家常,與姐姐一起做做家務铣耘。一年暑假洽沟,伍姐姐沒回來,阿媽向媽媽提出讓我去她家住些日子蜗细,和她做個伴兒裆操。當時,一來爸媽工作忙顧不上我們炉媒,二來想滿足阿媽的愿望踪区,媽媽就答應了,而我和阿媽實在不是非常熟悉橱野,只是阿媽來我家時與她禮貌的問好朽缴,離開時說聲再見善玫,所以心里也說不上樂意不樂意水援,只是舍不得自己家附近的小伙伴密强,媽媽讓我去又不能說不去,也就一半難舍一半期待地跟著阿媽去了她家蜗元。
? ? ? 記得當時在紅旗大樓前下了公交車或渤,跟著阿媽一直向東走,經(jīng)過喧鬧的漢人街大巴扎奕扣,上了一條綠樹掩映大坡—這里就是東梁薪鹦,再向左拐走進了一個典型的維吾爾族聚集的深巷中,來到一個大門朝西的院子前惯豆,阿媽說到家了池磁。我抬頭看看,那高高的夯土圍墻上探出了幾枝粗壯的果樹樹枝楷兽,上面的果實已把樹枝壓的耷拉在墻頭地熄,鳥兒也不甘寂寞地站在枝頭和墻頭嘰嘰喳喳的叫著,院內飄來陣陣的果香芯杀,其中夾雜著杏樹樹脂的味道端考,推開有些褪色的原色大木門進入院中,南側是枝葉繁茂的各類果樹揭厚,青青的蘋果却特、梨、黃里透紅的杏掛滿了枝頭筛圆,地上散落著各種果實和綠黃相間的葉子裂明,麻雀則在地上大大方方的撿拾著食物,北側一排粉刷成藍色的房屋被高大的果樹和濃密的葡萄架遮掩著顽染,房子坐北朝南住著兩家漾岳,阿媽家在西邊,東邊還有一家粉寞,統(tǒng)一擦拭明亮的玻璃窗和干凈的藍色墻面就像是只住著一戶人家尼荆,院子最東面有一個露天的大大馕坑。站在屋前就能聽到結滿葡萄的架周圍蜜蜂嗡嗡嗡忙碌的聲音唧垦,葡萄樹根部的土上爬滿了五顏六色的太陽花捅儒,那朵朵的鮮花競相張開了笑臉。院落的的一切錯落有致的排列著振亮,主體藍中點綴著其他的顏色巧还,像一幅愛琴海風情的庭院油畫。整潔坊秸、有序麸祷、幽靜的環(huán)境一下讓我安靜了下來,體會著一種樸素恬淡平和的生活之美褒搔。
? 阿媽家里的四壁也是藍色的阶牍,只不過墻裙是深棕色的喷面,推開紗門就是被擦洗锃亮的磚地,藍色的炕上鋪著典型的維吾兒族地毯走孽,棕黑底色點綴著紅黃藍綠的民族風格圖案惧辈,上面擺放著干凈的被褥,用白色鏤空蒙子蒙著磕瓷,北墻上開著個小窗盒齿,過堂風吹過,一陣陣的花香味撲鼻而來困食。西屋是伍姐姐的房間边翁,靠西墻的桌子上擺放著各式漂亮的瓷器,有碗硕盹、盤倒彰、罐、瓶莱睁,有白底蘭花的待讳、有白底紅花加滾金邊的、有黃底藍白花的仰剿,都非常精美创淡。靠北墻放著一個單人俄式彈簧床南吮,宣軟厚實的褥子上鋪著像俄羅斯婦人披肩一樣的毛織床單琳彩,看著極其舒適,東墻上掛著一張伍姐姐十四五歲時燦爛笑容的大相片部凑。簡樸不大的家給我的印象就是井井有條露乏、窗明幾凈、一塵不染涂邀,滿滿的的異域風情瘟仿。
? ? ? 晚上我和阿媽一起在炕上休息,第一次睡炕異常的興奮比勉,一時無法入眠劳较,阿媽用帶口音的漢話開始和我叨叨,講的最多的當然是伍姐姐小時候的事了浩聋,她是多么的想念自己的女兒呀观蜗!
? ? 阿媽的新疆飯做的特別好吃,奶茶和馕衣洁、揪片子墓捻、拉條子、炸馓子坊夫、回族風味的炒菜砖第,那味道堪稱絕世岸售,每天我都是吃的腸滿肚脹的。只是周圍沒有一家漢族厂画,都是維吾爾族小孩,我們之間語言不通拷邢,交流非常困難袱院,但孩子的天性讓我們克服了一切不便在一起玩耍,沒有兩天就和鄰居家的孩子混熟瞭稼,她們又帶著我認識了這個巷子里其他院子里的小孩忽洛,都是年齡相仿的伙伴,不久這個院子已容不下我們了环肘,我們已跑出了院外欲虚,到幾個街巷之外的東梁邊上的河里去玩耍了,因信仰的關系悔雹,她們就在河邊趟趟水复哆,而我卻非常想游泳,我在河里至少能飄起來腌零,還能撲騰到很遠梯找,我立馬下河試探,發(fā)現(xiàn)河水不深益涧,這就放心大膽的在河里來來回回锈锤、反反復復的游著,嬉戲歡笑著闲询,樂此不疲久免,把孤單的阿媽早忘到九霄云外,就這樣從艷陽高照泡到了太陽沒了蹤影扭弧,等饑腸轆轆時才想起了阿媽阎姥,于是忐忑不安的穿著濕漉漉的衣褲趕緊和伙伴們往家里跑,推開大門就看見阿媽站在葡萄架下向大門處打量鸽捻,一看是我本來緊鎖的眉頭一下舒展了丁寄,趕緊拉著我的手摸了摸我的頭,雖然沒有一絲的責怪泊愧,我可是非常的懊悔伊磺,低著頭不敢吱聲。等一頓美味的湯飯后删咱,阿媽淡淡的告訴我:一下午出去找了我好幾回屑埋,因鄰居的孩子和我在一起,鄰居家的阿姨還安慰她呢痰滋。還叮囑道:以后去遠處要告訴她一聲摘能,不要像男孩一樣再下河去游泳了续崖,她不在身邊不要跑的太遠,如果上街她陪我去团搞,如果想和小伙伴玩就在院子玩等等严望,我是使勁的點頭答應。洗漱后逻恐,又在阿媽帶口音的輕聲細語中進入了夢鄉(xiāng)像吻,那一夜睡的特別的沉。
? ? ? 從那次游泳事件之后复隆,阿媽好像有意想將我向女孩子方面引導拨匆,往女孩子上打扮,阿媽用奧斯曼濃汁給我畫眉毛挽拂,維吾爾女孩從很小就用這種植物擠出的濃汁畫眉惭每,所以她們長大后都有兩道濃密黑亮的眉毛,用杏樹樹脂漿稀釋后抹在我長長的頭發(fā)上亏栈,阿媽告訴我她們小時候台腥,都會隔一段時間就用這種樹脂抹一次頭發(fā),這樣堅持下去绒北,頭發(fā)會越來越黑览爵、越來越密、越來越順镇饮。我的頭發(fā)抹上后像硬硬的發(fā)套扣在頭上蜓竹,連扭脖子都不習慣了,還要保持三天以上储藐,睡覺一點也不舒服俱济,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就是用海娜花給我染指甲钙勃,把彤紅的花朵攪碎蛛碌,好像還要加礬,晚上睡覺前放在十個指甲上辖源,用葡萄葉包上蔚携,再用線纏緊,堅持十二小時克饶,睡覺時直挺挺的伸著胳膊一動也不讓動彈酝蜒,十個指頭像在燃燒,這下把我“折騰”的夠嗆矾湃,我開始想家了亡脑。阿媽又拿出了一條漂亮得真絲花連衣裙,那是伍姐姐小時穿的,淺米色的底子上開著朵朵暗紅色和黃色的玫瑰花霉咨,還點綴著一些綠色的葉片,胸前和下擺都縫制著荷葉邊蛙紫,非常的維吾爾,非常洋氣途戒,沒想到就像是特意給我做的坑傅,剛好合身,我只感覺再漂亮也是別人的喷斋,再者我對穿花裙子有些抵觸唁毒,但看著阿媽興致盎然的樣子,又不忍讓她掃興继准,就按她的意思,打扮就緒矮男,阿媽笑嘻嘻地端詳我半天移必,而我卻一心想回自己的家了。
? ? ? ? 那幾天阿媽領著我串門毡鉴,到了她幾乎所有的親戚朋友的家崔泵,我跟著她出了這家去那家,走遍了紅旗大樓東側的大部分地區(qū)猪瞬,也沒時間再與那些剛熟悉不久的伙伴玩了憎瘸。阿媽每天早上將我打扮一番,然后牽著我的手出門陈瘦,我每次都能看到沮喪的小伙伴眼巴巴目送著興高采烈的阿媽帶著我遠去的目光幌甘,我只是越來越想家了,阿媽則興致不減帶著我早出晚歸痊项,天天滿臉的笑意锅风,噢,那陣子我自己都能聞到阿媽和我渾身上下洋溢著的植物的香氣鞍泉。
假期很快過去了皱埠,媽媽來接我回家,走時阿媽也和我們一起到了我家咖驮,回家后姐姐們都說我有點淑女樣了边器,眉毛也黑了,指甲也紅了托修,然后再看看那件花裙子忘巧,阿媽微微的笑著,而我卻為能回家歡喜雀躍睦刃,根本不在意什么漂亮什么裙子袋坑,自由多重要。隨著我漸漸長大,阿媽來我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枣宫,可能感覺不是太方便了婆誓,也可能她的年齡也越來越大,體力不能像以前一樣了也颤,再后來聽說在外地工作的伍姐姐把她接走了洋幻,隨著我們搬家和家里姐妹兄弟相繼去外地上學,與阿媽漸漸斷了聯(lián)系翅娶。之后我再也沒有用樹脂抹過頭發(fā)文留,也再也沒有用海娜花染過指甲,那條花裙子竭沫,我也就只穿過一次燥翅,因為是純真絲的,時間太久了蜕提,布料有些糟了森书,但我一直保存著直到離開伊犁。
? ? ? 轉眼間幾十年過去谎势,那次在阿媽家渡過的短暫假期凛膏,如果不是不久前大姐與我通話說起她與伍姐姐的見面,也可能不會再勾起這么多回憶脏榆、想起這么多的細節(jié)了猖毫,但是阿媽的模樣我是怎么也不會忘記的,沒有血緣不同民族的兩代人在沒有任何情感鋪墊的情況之下须喂,就能像一家人一樣在一起生活許多日子吁断,沒有一絲的嫌隙冷漠,相互體諒和關愛坞生,除了是因為緣分之外胯府,還是源自于阿媽是一個盡管命運不濟依然熱愛生活、保持善良的人恨胚,并且將這些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少不經(jīng)事的孩子骂因,讓她在許多年后仍然能記得那個暑期、那個夏天赃泡、還有在夏天用右手牽著她的婦人寒波。只是那個年代人與人之間純潔的情誼與現(xiàn)時的情形已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