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奇怪的訪客
回到診所普监,已經(jīng)是暮色四合责循,鈷藍的天空懸著幾粒寒星糟港,夕陽僅剩的一絲余暉將海灘染成一彎紅色月牙。咸濕的海風獵獵鼓蕩院仿,涼意披拂全身秸抚。
診所門上貼著一張便簽條,留言的是一個名叫島的人歹垫,說是有事找我剥汤。繁體字跡十分少見,但是我卻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毫無印象排惨。
暫時不想去想這件事吭敢,我拖著疲倦的身體滑入浴缸。銘的失蹤暮芭,父母的離世鹿驼,仿佛抽干了我身體的水分。只留下一種輕飄飄的感覺辕宏,仿佛風干后的貝殼畜晰。
“篤篤篤,篤篤篤瑞筐∠象埃”一陣連續(xù)的敲門聲把我從放空的狀態(tài)中拉回現(xiàn)實。“來了野宜。”我?guī)е苫笃鹕砟Р摺4遄永锏臐O民來看病從不敲門匈子,只會直接喊我“徐醫(yī)生”。這么晚了闯袒,會是誰呢虎敦?
打開診所的大門,一個四五十歲的陌生人站在門外政敢。他個子比我要矮其徙,體型微胖。碩大的頭上頭發(fā)已經(jīng)謝頂喷户,和善的面頰上留著一抹小胡子唾那。微微駝背,身上罩著一件寬大的袍子褪尝,駝背上隆起一大塊闹获,如同長了第二個腦袋。
“請問河哑,有什么事嗎避诽?”我早就將門上的便簽條忘得一干二凈。這個人明顯不是病人璃谨,他沒有開口求助沙庐,鏡片后的眼睛雖小但是聚光,透出幾分打量的神色佳吞。
“有事拱雏,非常要緊的事情∪荽铮”仿佛是確認了我的身份古涧,他直接道明來意。他的語調簡短而急促花盐,舌頭不會轉彎羡滑,漢語口音十分生硬。
“可是算芯,我并不認識你捌饣琛!”深更半夜熙揍,面對如此奇怪的人职祷,我心中升起幾分警惕。
“我知道,我也不認你有梆。但是是尖,你卻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嘁”他的語氣十分鄭重饺汹,仿佛在闡述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
他鏡片后的小眼睛再度睜開痰催,在昏暗的夜色中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兜辞,仿佛兩只螢火蟲,上上下下再次將我照亮了一遍夸溶,他忽然說道:“你就是拾貝者逸吵!”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聽著他莫名其妙的話語缝裁,我心中冒出許多問號扫皱。雖然在大學課堂上,心理學老師講解過《你也是蘑菇嗎》的故事压语,但是以我的觀察啸罢,面前的這個人神智清醒,并不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胎食。
“我叫島扰才,來自日本。先前來找過你厕怜,留了一張便簽條衩匣。”見我沒有把他當成神經(jīng)病粥航,他面色微喜琅捏,介紹了一下自己。
“是有一張便簽條递雀。只是柄延,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出于禮貌缀程,我把他讓進屋里搜吧。
“謝謝⊙畲眨”他坐在椅子上滤奈,習慣性地掏出一盒煙和打火機×寐“介意么蜒程?”
我搖了搖頭绅你,轉身取來煙灰缸。他抽煙的動作卻是給了我一個信號昭躺,他接下來的話很多杠步,需要理清一下思路董习。
“故事很長族铆,該從哪里說起呢导匣?咳咳,還未請教驹吮,怎么稱呼你?”他吸了一口香煙晶伦,或許是過于急促碟狞,嗆到了氣管,劇烈地咳嗽了一聲婚陪。
“叫我徐醫(yī)生就行族沃。”耐心傾聽是一個醫(yī)生必備的素養(yǎng)泌参。海邊的夜晚比較風涼脆淹,我揣著滿腹的好奇,從臥房里取出兩條毛毯沽一。
兩人披好毛毯盖溺,飲了一杯當?shù)氐蔫F觀音,他緩緩打開話匣子:“我出生于日本的沖繩島铣缠,今年已經(jīng)四十五歲了烘嘱。一直從事寫作,在日本出版了五六本還算暢銷的書籍蝗蛙。但是在五年前的一天蝇庭,我的靈感忽然枯竭了,再也寫不出任何東西捡硅。因為我的夢被人奪走了哮内。準確地說,是我的鯨獸被吃了壮韭。
那天正好是月食之夜北发。夫人之前一直不孕,于是想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再做最后一次嘗試泰涂。我們沒有出門鲫竞,一直做到深夜,這才沉沉睡去逼蒙。那種睡眠十分沉重从绘,思維明明很活躍,但是身體仿佛被困在了無邊無際的海中,難以動彈僵井。
不知道睡了多久陕截,我突然被一陣疼痛刺醒。那種疼痛來自背上批什,我坐起來反手摸了摸农曲,卻什么東西也沒有。
當我準備再次躺下時驻债,卻隱約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乳规。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家里遭賊了。于是悄悄拿了一根高爾夫球桿合呐,埋伏進旁邊的衣柜里暮的。
窗戶開著,恢復了明亮的月光灑進來淌实,照得整個臥室里纖毫畢現(xiàn)冻辩。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透過柜門上的百葉窗拆祈,我竟然看見自己和夫人還好好地躺在床上恨闪!我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在做夢放坏。
然而就在此時咙咽,房門卻被推開了。那東西雖然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轻姿,但是我卻從門縫的陰影里犁珠,發(fā)現(xiàn)它并不是人!它的外形好像一條黑毛犬互亮,但是遠比一般的犬類要高大犁享,與你們中國的藏獒十分類似。
但是它又不是犬豹休,因為它額頭上長著一根尖角炊昆。后來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原來叫捕鯨獸威根。它一聲不響地朝著我走來凤巨,讓我十分驚恐。但是在靠近柜門的時候洛搀,它卻輕輕躲進了我旁邊的衣柜里敢茁。
我們之間只有一板之隔,卻仿佛完全感知不到對方的存在留美。我的腦海被各種疑問塞滿彰檬,卻又百思不得其解伸刃。當時我真是被嚇到了,絲毫不敢亂動逢倍。
寂靜的等待沒有持續(xù)多久捧颅,窗戶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撲翅聲。一只仿佛白毛蝙蝠一樣的動物较雕,輕輕飛進了窗戶碉哑。但是它并不是蝙蝠,它的體型有貓那么大亮蒋,尖尖的耳朵上各生著一根細長的白毛扣典。它長得瘦骨嶙峋,兩只藍色的大眼幾乎要擠出腦袋慎玖,細長的四肢包裹著一層蹼翼激捏,模樣簡直怪異。后來我才知道凄吏,原來它就是鯨獸。
鯨獸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床頭闰蛔,收攏蹼翼痕钢,緩緩靠近我的頭部,張開小嘴序六,伸出一根仿佛蚊子一般又細又尖的喙任连,輕柔地刺進我的眉心,開始輸入夢境例诀。
打個比方随抠,如果說夢境是一種程序,那么鯨獸便是程序員繁涂。人們一般到了四十歲拱她,做夢的能力便會衰退。原因就在于鯨獸的衰老扔罪。
鯨獸原本靠吸取人的記憶為食秉沼,然后反哺輸給我們夢境。但是當它老去以后矿酵,收支便會變得不平衡唬复。吸取大于輸入,這才導致了人們記憶力的衰退全肮,和老年癡呆癥的發(fā)生敞咧。
我雖然躲在衣柜里,但是當鯨獸的喙刺入眉心時辜腺,仍然感到一陣頭昏腦漲休建,仿佛坐在下降的電梯里乍恐,永遠也降落不到底層。
鯨獸的喙越刺越深丰包,隨之從我腦海里吸取的記憶也越來越多禁熏。它的皮膚開始閃爍鱗光,漸漸透明得像一層玻璃邑彪。它的身體緩緩下沉瞧毙,整個頭部好似要沉入我的額頭里一樣。
就在此時寄症,躲在衣柜里的捕鯨獸忽然跳出宙彪,一步躍上床頭。受到驚嚇的鯨獸努力拍打著蹼翼有巧,想拔出我眉心里的長喙释漆。但是還沒等它完全與我分離,捕鯨獸便張開了大嘴篮迎,露出狼一樣尖銳的牙齒男图,一口將鯨獸咬住。
鯨獸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甜橱,似乎是在向我求救逊笆。但是我卻被困在了衣柜里,一動也不能動岂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捕鯨獸吞進了肚子难裆。
捕鯨獸的肚皮非常薄,幾乎透明镊掖。經(jīng)明亮的月光一照乃戈,我甚至能夠看見鯨獸蜷縮在它的胃里,不停地顫抖亩进。
后來我才知道症虑,原來捕鯨獸并不會吃鯨獸,只是將它關在了肚子里归薛。就如同鵜鶘將魚藏在嘴下的皮囊里侦讨,等著漁父去取。
天亮以后苟翻,捕鯨獸不見了蹤影韵卤,我疲憊地從床上醒來〕缑ǎ看了看身旁沉睡如常的夫人沈条,我摸了摸眉心,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傷口诅炉,仿佛這只是一個夢境蜡歹。
但是自那以后屋厘,我便失去了做夢的能力。靈感枯竭月而,在書桌前枯坐一天也寫不出任何東西汗洒。我的心情變得十分糟糕,終日縱情于酒色父款。
但是怪事并未就此結束溢谤。大約一個月后,我的背部開始疼痛憨攒,并且生出了腫塊世杀。起初我并沒有在意,抹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藥膏肝集。然而這腫塊越來越大瞻坝,背部也越來越痛,最終只能去看醫(yī)生杏瞻。
醫(yī)生給我做了一個全身檢查所刀,最終判定這是腫瘤癌變,需要動手術切除捞挥。但是就在動手術的前一個晚上勉痴,背上的疼痛忽然消失了。更加讓人驚奇的是树肃,我背上的腫瘤竟然對我說話了!
它的聲音十分蒼老瀑罗,仿佛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胸嘴。透過骨傳導,它告訴我斩祭,原來它是一枚貝殼劣像,藏著一頭死亡的鯨獸殘留的一些記憶。月食之夜摧玫,正是它提前對我輸入了另一段夢境耳奕,這才避開了捕鯨獸的獵殺。如今它與我連為一體诬像,一損俱損屋群,一榮俱榮。
它告訴我坏挠,原來食夢者才是捕鯨獸的主人芍躏,一切幕后的黑手。食夢者以夢為食降狠,豢養(yǎng)著許多的捕鯨獸对竣。剛開始的時候庇楞,他還本著公平交易的原則,如果有人自愿貢獻自己的鯨獸否纬,那么他便會賜給對方一個毫無痛苦的死亡方式吕晌。
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規(guī)律,但是食夢者的出現(xiàn)临燃,卻打破了這個規(guī)律睛驳。伴隨著人的衰老,鯨獸也會慢慢死去谬俄。于是就有人嘗試與他交易柏靶。但是貪婪是永遠也填不滿的,于是他便開始了掠奪的勾當溃论。
死去的鯨獸化成一枚枚美麗的貝殼屎蜓,成為了食夢者的珍藏品。但是再美麗的事物钥勋,泛濫以后炬转,便失去了價值。被拋棄的貝殼流入海中算灸,漂流到世界各地扼劈。只有一種人能夠撿到它,那就是菲驴,拾貝者荐吵。
徐桑,能給我瞧瞧你撿到的那枚貝殼嗎赊瞬?”
一夜荒誕不經(jīng)的講述先煎,仿佛是天方夜譚。我握著早已冷卻的茶杯巧涧,心底著實有幾分瘆得慌薯蝎。如果我沒有撿到那枚貝殼,或者是在它第一次發(fā)聲的時候谤绳,就把它扔了占锯,恐怕就不會發(fā)生這些光怪陸離的事情吧。然而有好多事情缩筛,并沒有如果消略。
當兩個人都知道了一個秘密,那它便不是秘密了瞎抛。我把箱子里那枚獨特的貝殼遞給島疑俭,并告訴了他貝殼三次發(fā)聲的異常,引得他面目一陣驚奇。
“鯨獸雖然死亡钞艇,但是貝殼卻不會消失啄寡。它們彼此之間,應該還遺留著某種特殊的聯(lián)系哩照,不然我也不會找到你挺物。前兩次發(fā)聲,大概是它感知到自己的同伴飘弧,被捕鯨獸捕捉识藤,而發(fā)出的悲鳴。但是據(jù)我所知次伶,貝殼只能在夜里發(fā)出叫聲痴昧。第三次竟然在白天,當時曾發(fā)生了什么異常冠王?”島仔細把玩著這枚貝殼赶撰,眼睛里透露出一絲莫名的興奮。
“第三次發(fā)聲之后柱彻,我接到了父親的病危電話……”我仔細回憶著這兩個月的點點滴滴豪娜,身體愈發(fā)地疲憊起來。
“你父親說了交易哟楷,又是死于惡性腦瘤瘤载,那一定是生前與食夢者做了交易。腦癌卖擅,惡性腦瘤都是他的慣用伎倆鸣奔,仿佛在人的頭中安置了一枚定時炸彈。被他引爆之后惩阶,能夠最快結束人的生命挎狸,也就不會受到病痛的折磨了。你的貝殼定是察覺到了此事琳猫,因此才出聲示警∷奖裕”島的眼睛里閃爍出睿智的光芒脐嫂,抽絲剝繭,竟然從中推理出了一些真相紊遵。
有些異常如果不去深思账千,終究會如浪花一般淹沒在平淡的海洋中。但是一旦從中發(fā)掘出背后的真相暗膜,當真是細思極恐匀奏。然而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在撿到這枚貝殼之后学搜,你身邊還發(fā)生了什么異常的事情娃善?”島此刻仿佛是柯南道爾附身论衍,十分熱切地想從我身上,發(fā)掘出更多有用的線索聚磺。
“其他的事情坯台,那就是我妻子的失蹤了。從大學到結婚瘫寝,我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蜒蕾,沒有吵架也沒有什么矛盾。她失蹤的那天是周五焕阿,我因為一個手術的原因回來的晚了一些咪啡。結果一直到第二天都沒有見到她人。美容院的監(jiān)控視頻顯示暮屡,妻子下午五點就下班離開了撤摸。周圍的朋友和同事,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栽惶。仿佛突然從世間蒸發(fā)了一樣愁溜。我找了她兩年了,卻一直杳無音信外厂∶嵯螅”仿佛是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我藏在心中多年的哀傷汁蝶,一下子便如洪水決堤了一樣渐扮,洶涌而出。
“這世上讓人消失的手段很多掖棉,但是如此了無痕跡墓律,我想也只有食夢者和他的捕鯨獸能夠辦到♂:ィ”島抽出煙盒里僅剩的兩支香煙耻讽,點燃后分了一支給我。從來不抽煙的我帕棉,此刻卻仿佛成了一個老煙槍针肥,將彌漫的煙霧全都吸入腹中,填滿空虛的心和肺香伴。
“可是食夢者慰枕,為什么,要傷害我的妻子即纲?”面對未知的事情具帮,人總會生出幾分恐慌。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了一個仇人,讓我的愛人消失的無影無蹤蜂厅,這種感覺真讓人絕望而憤怒匪凡。
“你還不明白么,拾貝者葛峻,從撿到貝殼的那一刻起锹雏,便成了食夢者的獵物。貝殼就像他手中的魚餌术奖〗缸瘢”島背上的那枚貝殼顯然十分不凡,即使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體采记,也能夠告訴他那么多東西佣耐。為什么我的這枚貝殼只會慘叫呢?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唧龄?”望著面前微胖的島兼砖,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心底卻莫名生出幾分信任和依靠既棺。
“不知道讽挟。貝殼告訴了我你的方位之后,便陷入了休眠丸冕。目前無法溝通耽梅,只能等待它蘇醒過來了∨种颍”島脫下身上的袍子眼姐,露出背上那個拳頭大小的腫瘤。烏青色的皮下佩番,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白色的輪廓众旗,正是那枚與島骨肉相連,相依為命的貝殼趟畏。
“那它究竟什么時候能醒來呢贡歧?”人最害怕的事情,莫過于夢醒之后赋秀,發(fā)現(xiàn)無路可走利朵。
“這個我也不清楚。每次都是它主動與我交流沃琅,只能耐心等待了哗咆≈┯”島抽完最后一支香煙益眉,頗有些無奈地攤開雙手。
我再次陷入了一片迷茫。仿佛置身于霧靄重重的森林里郭脂,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年碘。人懂得的越多,越發(fā)現(xiàn)自己無知展鸡。
“我就住在附近鎮(zhèn)上的旅館里屿衅。過幾天再來找你∮ū祝”島與我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涤久,便獨自離去了。
一個疑問解開忍弛,卻拔蘿卜帶出泥响迂,掀起了更多的疑問。我的內心雖然波濤洶涌细疚,但是身體卻仿佛斷了電的電器蔗彤,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睡的非常深沉疯兼,卻沒有做夢然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