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產(chǎn)
伍麥琪
從前携添,也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嫁盲,我們家鄉(xiāng)有一個人,叫李達清烈掠。
李達清老爺子有一雙鞋子亡资,穿了三十幾年舍不得換。上面的補丁上疊著補丁向叉,原來的顏色早就看不出來了,號稱“天不知地知嗦董,你不知我知”母谎。原來鞋底穿了一個又一個的洞洞,跟蜂窩一樣京革。他的孫子看見了他的鞋子:“爺爺你這鞋真厲害奇唤!這么多漂亮的顏色!跟繡花一樣匹摇!還真厚耙取!”
這老爺子見孫子這么說他的鞋子廊勃,還順便給孫子上了一節(jié)課懈贺,叫做“如何勤儉節(jié)約”经窖。
他每次走路的時候,肯定要低著頭梭灿、彎著腰画侣、慢吞吞地走的。這是干什么堡妒?就是為了見到一個小小的財物啊配乱。只要撿到一個小銀元或者是一個小金幣,甚至只是一個小小的銅板皮迟,他都會欣喜若狂搬泥。
他每天早上做飯的時候,只煮一個雞蛋伏尼,然后一個雞蛋切成兩半忿檩,早上吃一半,晚上吃一半烦粒;吃別的東西的時候只喝白開水休溶,要不就加點鹽也好;做菜時下油扰她,拿根針在油缸里很輕很輕的點一下兽掰,油面上連點漣漪都沒有,然后將這根針在那個鍋里點一下徒役,在這個煲里點一下孽尽,就算下過油了。
他雖然省著吃忧勿,但是他耕田養(yǎng)豬從來不省力杉女,因為省力會沒錢賺。
他自己種的菜從不舍得吃鸳吸,他去賣菜熏挎。好的菜賣光后,那些已經(jīng)壓爛的菜晌砾,和人家挑揀剩下的菜幫子什么的坎拐,把價錢壓到最低最低,就算只收到一厘錢他也賣养匈。他的菜賣完哼勇,就去別人的攤子那里撿爛菜葉子回家做飯。他的鍋里炒的菜全是撿來的呕乎,人家扔得多积担,他就撿得多,那一頓菜最多的就算過生日了猬仁。
別的那些賣菜農(nóng)民問他:“你不是有菜嗎帝璧?怎么來我們這里撿爛菜葉子了先誉?”
“我的菜還不是被別人搶購光了嗎?”
他吃飯非常非常省聋溜。每天做飯時用一根桿秤很精確很精確地稱量過之后才肯下鍋谆膳,多半粒米都要把那半粒拿出來〈樵辏客人來家里吃飯的話漱病,他才肯破例,破例的辦法是:來一個客人把曼,多加一碗水杨帽,外加一粒鹽。來兩個客人就多加兩碗水嗤军,再加一粒鹽注盈。米是堅決不肯加的。而且他老人家還是哭著端上去的叙赚,因為他老人家也只能跟著客人一起喝粥了老客,也舍不得那粒鹽。而那粥很稀震叮,稀得可以用來洗澡胧砰。晚上被餓醒了,就叫老婆:“快苇瓣!快給我滾起來尉间!燒水!”
“燒水击罪?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哲嘲,燒水?三更半夜的燒什么水媳禁?不怕尿床懊吒薄?”
“我是當(dāng)家的還是你是當(dāng)家的竣稽?快去侦啸!只燒幾碗水!外加一粒鹽丧枪!”
原來,他老人家要喝水填肚子啊庞萍。
親戚朋友到了他家拧烦。但因為他家天天喝粥,結(jié)果誰也不敢去他家了钝计,免得空著肚子進去恋博,滿肚子水回來齐佳。
“這老爺子太可憐了,天天喝粥债沮,一定太窮了炼吴,咱們施舍給他點么?”
于是疫衩,李達清多了些財物硅蹦。
李達清不但省菜、省飯闷煤,要是生病了童芹,硬挺。這也讓他挺過了六七十年鲤拿。
七十歲那一年的一天假褪,他病了,躺在床上近顷,動也不動生音,不肯吃藥,也不肯看醫(yī)生窒升。
他兒子實在忍不住了缀遍,就勸他:“爹,您年紀(jì)大了异剥,挺過去是不行的瑟由,最好去看看醫(yī)生或吃點藥吧,這樣不花錢就能治病是不可能的冤寿〈蹩啵”
他不聽:“我是老子還是你是老子?到底誰聽誰的話督怜?我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殴瘦,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我說能就能号杠,反正我半分錢是不會花的蚪腋。”他越說越生氣姨蟋,最后暈過去了屉凯。
后來,他的兒子背著他請了醫(yī)生來看了幾次病眼溶,過了不久就看著要康復(fù)了悠砚。
一天,李達清覺得身體不像幾天前那樣不舒服了堂飞,很驕傲灌旧。
“你看绑咱!我有多厲害!你看你這個臭小子枢泰!我不是挺過去了嘛描融!哈哈……你叫我看啥病呢?看了也白看衡蚂!這不叫我挺過去了窿克?”
他兒子說:“我早就偷偷找了醫(yī)生來給您看病了,怎么能讓您知道讳窟?”
李達清翻開他的賬本让歼,發(fā)現(xiàn)他兒子花了幾十塊錢去請醫(yī)生看病,很生氣丽啡,就把他四十多歲的兒子給揍了一頓谋右,一邊揍一邊哭一邊罵一邊數(shù)落:“我辛辛苦苦的干活干了六七十年,才攢了這兩個錢补箍!才攢了這兩個錢案闹础!就讓你這死敗家子給敗光了坑雅!我打死你這個臭家伙辈挂!”
因為李達清老爺子又哭又叫的聲音太大,全村兩百多號人都很吃驚:“這老頭子活該裹粤,吝嗇了六七十年终蒂,愣是只給兒子穿一件長袖,都穿了四十多年了竟然還沒爛(因為補丁太多)遥诉!他兒子肯定報仇了拇泣,這死老頭該打!”
大家都圍到李達清的屋前矮锈,一看霉翔,結(jié)果是老爸在打兒子,兒子跟受驚的老鼠似的苞笨,滿屋子亂竄债朵。大家都奇怪。
李達清揍啊揍瀑凝,那根掃把桿子忽然裂了序芦。俗話說:知子莫若父。我的話說:知父莫若子粤咪。
他兒子一見掃把柄開裂了芝加,馬上說:“爹,您別再打了,再打這根掃把就要報廢了藏杖!”
李達清一看,心疼奥龆佟蝌麸!馬上將掃把很小心地收了起來,破例用米飯將裂縫粘起來艾疟,也不理他的兒子来吩。原來這根掃把柄比他兒子還重要——因為掃把柄跟了他二三十年,從來沒舍得換過蔽莱;更何況掃把柄值錢弟疆,兒子?不值錢盗冷!
一次怠苔,他的兒子出去了,幾天沒回仪糖。他在外面聽說他的兒子在外面請人喝茶柑司,花了不少錢,他極其生氣锅劝,其實他的兒子只花了幾塊罷了攒驰。他坐到門口發(fā)呆,忽然看到一位大叔推著一輛小車子過來故爵,上面有豆腐花和龜苓膏玻粪,他馬上跑過去買了一碗豆腐花,還狠心買了一碗龜苓膏诬垂。一邊狠狠地吃一邊狠狠地說:“我吃我吃劲室!看我不吃窮你!”
后來剥纷,老頭子去世了痹籍,他的兒子在收拾遺產(chǎn)時,發(fā)現(xiàn)老爸竟然有整整三埕銀元還有兩塊金磚晦鞋。還在發(fā)著光蹲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