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树碱、逼婚記
回到家肯适,爸爸媽媽很緊張,但我隱約覺得他們不是緊張我的病赴恨,而是怕張如海家人找他們的麻煩疹娶,怕人家責怪他們沒把我養(yǎng)好。我心里涌上一股惡趣味的報復(fù)快感:哼伦连,蛇鼠一窩雨饺,都不是好東西!
爸爸滿村里借砂壺惑淳,給我熬中藥额港。砂壺借來后,家里沒有合適的爐子坐砂壺歧焦,一家人又犯愁移斩。最后爸爸找來一根鐵棍肚医,一根鐵絲,用鐵絲吊起來砂壺把手向瓷,掛在鐵棍正中肠套,然后鐵棍懸空,掛著砂壺熬中藥猖任。這樣簡易的泥巴爐子你稚,出風漏氣不說,還把借來的砂壺烤得烏漆麻黑朱躺,難看的像一枚炸彈刁赖。
中藥里有土茯苓、蒼耳长搀、蟬蛻宇弛、白茅根、菏葉源请、野菊花等枪芒,都是些活血化瘀的中藥。濃稠的藥汁透著苦澀巢钓,嗆鼻子病苗,很難喝。我皺著眉頭症汹,咬著牙不肯喝硫朦。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一盞昏暗的煤油燈燈芯燃燒著背镇,發(fā)出輕微的啪啦聲咬展。他們?nèi)谌硕季o張地看著我,盯著藥汁看瞒斩,生怕我不喝中藥破婆。最后我捏著鼻子,將不再燙嘴的濃濃藥汁喝下胸囱,苦得臉皺成一團祷舀。
媽媽高興了,心肝寶貝地哄著烹笔,“乖女兒啊裳扯,你快去洗個澡。你哥哥不是聽醫(yī)生說谤职,要用香皂洗頭洗澡嗎饰豺?大鍋里我燒好了熱水,你去洗洗允蜈。晚上我給你身上抹藥膏冤吨。很快就會病好的蒿柳,別擔心,颁鲶 垒探?”
我皺著眉頭嗯了一聲。她怕我生氣怠李,陪著小心小聲咕嚕著:“要是你聽話叛复,同意嫁給哥哥,我怎么會關(guān)著你呢扔仓?”
我憤而起身,一腳踢飛了一把破板凳咖耘,怒氣沖沖去洗澡翘簇。身后一片靜默,他們大氣都不敢出儿倒。我平時脾氣不溫不火版保,輕易不發(fā)火,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忽然這么生氣夫否。
我躲在破布簾后慢慢洗澡彻犁。皮膚被水泡軟,我把一片片牛皮癬表皮都用力搓去凰慈,露出鮮紅的嫩肉汞幢。身子摸上去柔軟滑膩,充滿年輕的彈性微谓,而且手感很好森篷。說實話,以前我以為自己很丑豺型,每天一副猥瑣樣子仲智,躲躲閃閃像一只生活在地洞里的老鼠。自從上大學后姻氨,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挺漂亮钓辆,氣場全開,陽光美麗肴焊。張如海年輕時高大英俊前联,他老婆高高瘦瘦,眉眼帶笑抖韩,也是一個美人蛀恩。我雖然沒有繼承到他們所有的優(yōu)點,但在“冰茂浮、清双谆、玉壳咕、潔”四姐妹中,相貌也在中上顽馋。我們四個谓厘,最美的是三姐張玉,水一樣柔美的玉人兒寸谜,我見猶憐竟稳。
但我現(xiàn)在渾身長滿牛皮癬,疙疙瘩瘩一身瘢熊痴,怎么不令我崩潰八帧?眼淚嘩嘩流果善,滴落水盆里诊笤。
我聽見院子里壓抑的談話聲。爸爸罵道:“你個死婆娘巾陕,好好的閨女被你弄成個啥讨跟?”
媽媽咬牙硬撐著罵:“你以為我想關(guān)她啊鄙煤?你個窩囊廢晾匠。眼見著兒子打光棍,你不想辦法梯刚?你們老杜家絕后了凉馆,你覺得高興啊亡资?一家大小事句喜,還不是我操心?”
爸爸長長嘆氣沟于,然后不再言語咳胃。他可能又窩在墻角吸旱煙了。
媽媽又開始罵哥哥:“杜海旷太,你是死人嗎展懈?眼看別人家兒子都談個戀愛回來,花錢不花錢的領(lǐng)個女孩回家供璧。你咋回事存崖?二十三四的大小伙子,就不能領(lǐng)回家個女的睡毒?就是一個寡婦娘們也行啊来惧,總不能讓你媽去大街上搶吧?”
哥哥不滿地犟嘴:“就領(lǐng)不來演顾。你不看看你倆那么丑供搀,把我生成這樣隅居,哪個女孩敢跟我?”
爸爸罵了一句葛虐,媽媽也罵胎源。哥哥冷哼一聲,不再搭腔屿脐。媽媽說:“我這個主意就不錯涕蚤。妮子配你綽綽有余。只有你妹妹不嫌棄你長得丑的诵,腿瘸万栅,換哪家姑娘會同意啊西疤?就連村東頭的李寡婦都不愿意嫁給你……唉申钩,作孽啊瘪阁!”
爸爸甕聲甕氣道:“哪能委屈咱閨女啊邮偎?”
“委屈管跺?委屈什么?”媽媽嚷起來禾进,“你兒子要是樣樣好豁跑,怎么能委屈妮子?這不是你兒子樣樣不行嗎泻云?如果你眼看他一輩子打光棍艇拍,等咱倆死后,他孤獨終老宠纯,你可以不委屈你寶貝閨女靶断Α!”
她“嚶嚶”地哭起來婆瓜。院外的梧桐樹上快集,喜鵲在唱歌。喜鵲媽媽嘰嘰喳喳廉白,和小喜鵲一唱一和个初。
盆里的洗澡水已經(jīng)全涼了,我機械地撩起水潑到自己身上猴蹂,冰涼冰涼的院溺。我的哭聲都哽咽在嗓子眼里,只有眼淚憋在眼眶里磅轻,漲的生疼珍逸。在考上大學的時候逐虚,徜徉在杭州大學校園里的時候,擠在城市車水馬龍的街頭的時候弄息,我以為我是天之驕女痊班,無所不能,要風得風摹量,要雨得雨涤伐。但只要回到這個貧困落后的家里,我才感覺到自己還是那個卑微的養(yǎng)女——沒有尊嚴缨称,沒有自由凝果。家庭是一副沉重的枷鎖,鎖緊我的手腳睦尽,讓我身心崩潰;家庭也是一個深淵器净,我只要爬出一點點,他們還是把我拉入最底層的泥濘里当凡。我看不見未來山害,看不見希望,眼里只有迷茫沿量。
我的心像盆中的洗澡水一樣涼零如。打開的窗戶谣沸,秋風漫卷進來扔役,直接吹到我赤裸的身體上社证。中秋節(jié)馬上到了,一輪滿月爬上枝頭乌妒,把叔叔家的院子鍍上一層恍惚的金光汹想。破敗的石頭院墻,像瓊樓玉宇撤蚊。柔和的月光古掏,微涼的秋風,讓人恍惚侦啸。我赤裸著坐在昏暗的房間里冗茸,孤獨一人,想哭匹中,想笑夏漱,暗暗悲嘆著命運。
這時顶捷,媽媽在院子里說話:“哎呀挂绰,衛(wèi)東啊,你這么晚了,你來干什么葵蒂?”
我心里“激靈靈”跳動交播,想跑出去看看。掀開破布簾才想起來自己赤身裸體践付,忙退回去穿上衣服秦士。衛(wèi)東是張如海的兒子,我血緣關(guān)系的弟弟永高。為了超生他隧土,他們兩口子才丟棄我的。他是一個十歲男孩命爬,長得胖乎乎的曹傀,大眼睛,紅紅的小嘴巴饲宛,非辰杂洌可愛。
他在院子里脆生生說:“大娘艇抠,媽媽讓我來看看杜鵑姐姐在家嗎幕庐?聽說她病啦,讓我看看要不要緊家淤?”
“你小孩子家懂個屁异剥!”媽媽罵了一聲,一邊把他向外趕媒鼓,一邊罵罵咧咧,“別咸吃蘿卜淡操心啦错妖。你回家跟你媽媽說绿鸣,吃飽了閑得慌的話,把嘴巴在磨刀石上磨磨暂氯〕蹦#”
“可是……”
衛(wèi)東堅持著,但還是被媽媽趕走了痴施。他前腳剛邁出大門坎擎厢,她后腳手腳麻利地把破大門板“嘩啦”一聲關(guān)上,然后上了木頭門栓辣吃。她在院里高聲叫罵起來:“都別瞎眼啊动遭。別以為我家好欺負啊神得!俺老杜家也有站著尿尿的男人厘惦,再來鬧事,狗腿給他砸斷……”
她的撒潑功夫都用上了哩簿,越罵越大聲宵蕉,越罵越生氣酝静。我清楚地聽到院外女人低低的哭聲,壓抑而沉悶羡玛。我猜别智,那是張如海老婆在哭。她憑什么哭稼稿?她不是扔掉我這個包袱薄榛,很快意嗎?還有臉哭渺杉!我應(yīng)該高興的蛇数,但卻心里揪疼。
我不想出去了是越,找了一張破凳子耳舅,坐在黑漆漆的飯桌旁。蚊子很多倚评,“嚶嚶嗡嗡”包圍著我浦徊。我仿佛失去知覺,任它們喝我的血天梧。喝吧盔性,喝吧,喝了你們也得牛皮癬呢岗!我痛苦地把腦袋伏在膝頭冕香,把身體置身于蚊子的包圍圈里。
院子里后豫,哥哥吼了媽媽兩嗓子悉尾,爸爸也低聲勸她:“我說,你瘋狗亂咬什么挫酿?別咋咋啦构眯!”
可她不聽,敞開破鑼嗓子大聲叫罵:“他娘個逼早龟。我要知道誰想挑撥離間我們一家人的感情惫霸,我是一個雞蛋,她是一個碌錐(打麥子的石頭轱轆)葱弟,我也要和他碰一個壹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看她罵的!唉芝加,我聽了直想一頭碰死茫打。你說我生在什么家庭里!
院子外,張如海老婆的哭聲漸漸遠了老赤。我的心臟仿佛也冷下來轮洋。我該怎么辦?真的要嫁給哥哥抬旺?
媽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弊予,直接沖進屋子里。她可能沒想到我像一具石像开财,抱成一團汉柒,縮在飯桌旁。她猛地看見我這樣倒是嚇了一跳责鳍,吃驚地問:“死丫頭碾褂,你真嚇人!你孤雛(縮著的意思)在這里干嘛历葛?喂蚊子嗎正塌?”
我不語,緊緊抱著膝蓋恤溶。淚水順著膝蓋流到赤裸的腿上乓诽,像小爬蟲在撓,很癢咒程。
媽媽心軟了鸠天,拿把凳子坐在我身旁,柔聲細語道:“妮子啊帐姻,你都聽到了稠集,我也不瞞你啦。你不是我親生的閨女饥瓷,但我們一直很疼你剥纷。只是我們無能,家里窮扛伍,每天缺衣少穿的筷畦,委屈你了词裤。
你哥哥這個條件刺洒,不可能找上媳婦了。我們花光錢財吼砂,還借了一河灘帳逆航,給他買個媳婦……可是,唉渔肩,別提啦因俐!咱家指望誰呢?咱農(nóng)村人講究有個男孩,傳宗接代抹剩。但你哥哥鐵定找不上啦撑帖!我,我就想著啊澳眷,你反正不是我親生的胡嘿,就委屈你嫁給哥哥。他從小就疼你钳踊。雖然以前把你當親妹妹疼衷敌,但現(xiàn)在形勢所迫,只能把你娶了拓瞪。以后缴罗,你就是我兒媳婦,還是在跟前祭埂。要是你找個外地男人面氓,我急都能急死。這樣多好啊沟堡,你還是我女兒侧但,我們的兩個孩子,都能永遠在一起……”
“嗚嗚……”航罗,我放聲大哭禀横,邊哭邊崩潰地念叨著,“媽媽啊粥血,我糊涂的媽媽柏锄!我和哥哥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和親生的有什么區(qū)別复亏?哎趾娃,你來說說,有什么區(qū)別缔御?小時候抬闷,我們都不知道不是親生的,一個被窩睡好幾年耕突。哥哥疼我笤成,我也疼他。一個雞蛋掰開吃眷茁,一塊水果糖咬兩半炕泳。可是上祈,我們長大了培遵,你說我們不是親生的啦浙芙?你說讓我嫁給哥哥啦?我們……我們不是牲口啊籽腕,和誰交配都一樣嗡呼?我們,我們是人盎屎摹晤锥!哥哥娶妹妹,他廊宪,他亂倫胺?”
“什么亂倫不亂倫箭启?我不懂壕翩!我就知道你爹是張如海。你是他家扔了不要的閨女傅寡。我撿來的放妈,我養(yǎng)大的。你原本姓張荐操,杜海他姓杜芜抒,你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說破大天托启,你們都不是兄妹宅倒。張如海的女兒,嫁給我們杜富貴的兒子屯耸,叫誰說都沒毛补涨ā!
再說啦疗绣,我家養(yǎng)你十九年线召。你怎么報答我家的?哎多矮,我說缓淹?我不讓你去上學,你背著我跑去上塔逃。你不但不報答我們的養(yǎng)育之恩讯壶,還擰著跟我對著干。你要是去打工患雏,每年能掙一兩萬回來吧鹏溯?家里能這么窮罢维?你哥哥這幾年淹仑,掙點錢都讓你糟蹋啦”欤現(xiàn)在你哥哥找不到老婆,沒錢匀借,瘸腿颜阐,不都是你的過錯嗎?走到老天爺那里說吓肋,他也同意你嫁給哥哥凳怨!”
“可是,我和哥哥在法律上是兄妹……”
“別跟我說她媽的法律是鬼。我不懂法律肤舞!我只知道你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結(jié)婚能生孩子均蜜,這樣就夠了李剖!”
“媽媽,你……”
“別叫我媽媽囤耳!如果不答應(yīng)篙顺,我這十九年算是白養(yǎng)活你啦!你這個白眼狼哦充择!你殺人不見血喲德玫!如果我家斷子絕孫了,就是你這個該死的丫頭的事椎麦!你就是死一百回宰僧,都難逃罪責……”
“媽媽,你……”
“別叫我媽媽观挎!我不是你媽媽撒桨!”
“那,好吧键兜!”我悲憤地站起來凤类,“不就是給你兒子當老婆嗎?我答應(yīng)就是普气!但我有一個條件——讓我繼續(xù)去上學谜疤!”
“好!行现诀!”媽媽眼角掛著眼淚夷磕,高興地嚷嚷起來,“去上學可以仔沿。懷了孕就不能上啦坐桩。”
“媽媽封锉,你瘋啦绵跷!”哥哥在院子里怒罵一聲膘螟,聲音顫抖著:“那是妹妹!親妹妹澳刖帧荆残!怎么能娶她?我净当,我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内斯,也不能娶妹妹啊∠裉洌”
哥哥聲淚俱下俘闯,嗚嗚哭著說:“媽媽,我恨你忽冻!我要殺了你备徐!”
他痛苦地哀嚎著,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哇哇大哭甚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