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海

她是什么樣子來著?他想了兩個小時也沒想起來钩杰,那張臉總是朦朦朧朧在他眼前閃纫塌,卻并不清晰。記憶最真切的讲弄,是她穿的衣服护戳,一件藏青色毛呢外套,把她修長的身材呈現(xiàn)得一覽無遺垂睬。褲子呢媳荒?是牛仔褲還是裙褲,時間久了驹饺,他拿不準(zhǔn)钳枕。倒是對內(nèi)衣的顏色記憶深刻,粉紅色赏壹,上面還印有一對泰迪熊鱼炒,在屁股的位置蹬著兩只大眼睛。

夜正在朝深處陷落蝌借,窗外一片死寂昔瞧,偶爾的幾聲車鳴更加襯托出夜的孤獨指蚁。他躺在床上,看一本《聊齋志異》自晰,正讀到《嬰寧》凝化,渾身披掛著笑聲的狐女,倒比大多世俗女子更讓人愛憐酬荞。想一會兒她搓劫,看幾行嬰寧,如此反復(fù)混巧。零點早過了枪向,往往這時候,他便不敢看表咧党,只等著那個時刻的到來秘蛔。

“生曰:‘我所謂愛,非瓜葛之愛傍衡,乃夫妻之愛缠犀。’女曰:‘有以異乎聪舒?’曰:‘夜共枕席耳∨凹保’女俯首思良久箱残,曰:‘我不慣與生人睡≈褂酰’”正讀到此處被辑,她來了,出現(xiàn)在他的想象里敬惦。同時來的盼理,還有火車。

他放下書俄删,起身關(guān)燈宏怔,點一顆煙,站在窗口南望畴椰,火車正以低緩的速度啟程臊诊。那是一列駛往海邊的綠皮車,高鐵和動車的時代斜脂,這列不合時宜的綠皮車抓艳,好似別人都讀大學(xué)了,它還在幼兒園里混帚戳。他的住宅的對面玷或,是這座城市的火車東站儡首,相對于龐大的火車站,東站只是一個渺小的站臺偏友,正適合綠皮車的依傍蔬胯。從幾里地外的總站開來的這趟慢車,會在東站停留幾分鐘约谈,給傲氣十足的動車讓道笔宿。這時候,火車艙門關(guān)閉棱诱,沒有人下車泼橘,也沒有人上車,它把暫時死去的尸體直挺挺扔在鐵軌上迈勋。幾個鐵路工人在站臺上抽煙炬灭,抬起頭來看向他的窗口。

他們之間是燈光映照下由近及遠(yuǎn)的黑暗靡菇,誰也看不清誰重归,只有各自的煙蒂在閃著幽光∠梅铮火車啟動了鼻吮,轟隆隆向著東方,等到太陽升起较鼓,它會在海邊的火車站迎接第一縷陽光椎木。

火車在加速,聲音越來越淡了博烂。直到聽不到一絲響動香椎,火車被夜色徹底包裹,他才躺回床上禽篱,準(zhǔn)備進(jìn)入睡眠狀態(tài)畜伐。不用看表他也知道,此時正是凌晨兩點躺率。每天這時候玛界,不管他是在看書還是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火車發(fā)動機(jī)啟動的哀鳴聲總會擾亂他的心緒悼吱,即使不起床脚仔,他也會睜開惺忪的睡眼,以發(fā)呆的姿勢向窗外的火車做一次道別的儀式舆绎。

至今為止鲤脏,兩個月前那次道別儀式最為隆重。

唯一一次,他讓臥室的燈亮著猎醇,窗口抽煙的他就暴露在整個夜空面前窥突,他有些不適應(yīng),感覺鐵軌另一邊林立的高樓里有一雙或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他硫嘶,這讓他好不自在阻问。但他還是在燈光下把自己袒露了,為了一個約定沦疾。

她說称近,我要在火車上,給你一個長長的飛吻哮塞。

吻了嗎刨秆?直到火車離開,他也沒收到那個飛吻忆畅,他給她發(fā)短信衡未。她說,當(dāng)然吻了家凯,我一直在向你揮手缓醋,整整十分鐘啊,但你卻沒看見我绊诲。

他表示懷疑送粱。她佯裝生氣,說掂之,我看的清楚抗俄,你抽了三顆煙,第四顆抽了三口便掐滅了板惑。他有點懊悔,這列火車他是多么熟悉偎快,車廂和車廂之間的空隙有多大冯乘,每節(jié)車廂有幾扇窗戶,窗戶里人的表情晒夹,他都了如指掌裆馒,卻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一敗涂地。

他感覺自己是個騙子丐怯,不止一次喷好,他曾對她說,我做夢都會見到這列火車读跷,它是綠色的梗搅,但在黑夜看不清顏色,每天凌晨兩點會準(zhǔn)時敲響我的窗戶,然后帶著我的焦慮无切,向你的城市咣咣咣咣咣咣駛?cè)サ炊獭K匾庥昧肆鶄€“咣”,并拖了尾音哆键。

如果沒有這列火車呢掘托。她問他。

不可能籍嘹!回答斬釘截鐵闪盔。他似乎忘記了,自己與這列火車結(jié)緣也不過兩年時間辱士,兩年前泪掀,他還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狹小的角落里,有著另一個居所识补,另一份工作族淮,另一群狐朋狗友。而今凭涂,一切都變了祝辣,他被一列這個世界最慢的火車俘虜。

和以前不同切油,今晚他失眠了蝙斜。以前,火車開走后澎胡,他便好似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孕荠,睡意來襲,不一會兒便進(jìn)入夢鄉(xiāng)攻谁。在夢里稚伍,他有時會駕著這列火車,在廣闊的平原上戚宦,朝著世界的東方轟隆駛?cè)ジ鍪铩=裢恚瑑蓚€身影在他的腦海里轉(zhuǎn)換受楼,忽而是捧腹大笑的嬰寧垦搬,忽而是藏青色毛呢外套。繼續(xù)之前的思考艳汽,她猴贰,原本是什么樣子的呢?

他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河狐,她用不容反駁的口氣說米绕,你把我寫成了老巫婆瑟捣!

他有點兒窘迫,臉微紅义郑。他的臉是經(jīng)常紅的蝶柿,尤其是第一次見到異性,或者一個不太相熟的異性朝他發(fā)脾氣也罷非驮,做一些超越彼此關(guān)系的肢體接觸也罷交汤,臉上好似裝了一個晴雨表。這么大了還臉紅劫笙,她說芙扎,繼而咯咯笑了。

他之前采訪過很多人填大,這句話當(dāng)然是廢話戒洼,對于一個從業(yè)兩年的記者來說,采訪是家常便飯允华。他也采訪過很多女性圈浇,這同樣是一句廢話。不過靴寂,通過電話采訪之后磷蜀,當(dāng)對方表示感謝,并冒出一句“有時間一定請你吃飯”百炬,兩年來褐隆,真正請他吃飯的,只有她一個剖踊。

她來出差庶弃,當(dāng)然是坐動車,兩個多小時便從海邊來到了內(nèi)陸德澈。忙完工作歇攻,還有四個小時就走了,她給他打電話梆造,小心翼翼地描馅,完全沒有見面后的生動昂勉,問他有沒有時間椎例。他那時正和女友鬧分手勺美,大學(xué)同學(xué)绘闷,從校園愛情開始婴削,分分合合五六年晦炊,徹底疲憊了璧瞬。他告訴自己栈暇,這次一定分了麻裁,再也沒有下次,也許是慣性,愛情本身就是慣性煎源,他們彼此厭倦色迂。他甚至厭倦了異性,不過也無所謂手销,女友要的是另一個他歇僧,他改變不了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也很難說锋拖,彼此厭倦是愛情最好的結(jié)束方式诈悍,甚至后來他都沒有怎么想過那個人。她應(yīng)該也是如此吧兽埃,他想侥钳,在同一座城市,他們把彼此淹沒了柄错。

還沒見面舷夺,下起瓢潑大雨,他乘坐公交車到了約定的西餐廳售貌,街上已成了河道给猾,五十米的距離,竄過去趁矾,渾身還是被淋濕了耙册。在他身后,同時在奔跑的毫捣,便是她详拙。走進(jìn)餐廳,他們對望了一眼蔓同,在彼此身上看到自己的狼狽饶辙。兩個陌生人前后腳走進(jìn)男女衛(wèi)生間,十分鐘后斑粱,他整理著半干不濕的衣服出來弃揽,給她打電話,她從女衛(wèi)生間出來则北,迅速調(diào)整好被水打濕的心情矿微,舉著手機(jī),對他嗔道尚揣,你把我寫成了老巫婆涌矢!

導(dǎo)致他臉紅的,一半是對方這句咄咄逼人的開場白快骗,一半是他看到對方緊貼著身體的粉色連衣裙娜庇,不知什么顏色的斑點式花紋胸罩隱約可見塔次。她好似也覺出了自己的窘態(tài),嘟囔道名秀,該死的雨励负。

開場白自然是玩笑。他是第一個采訪她的記者匕得,給她的感覺是受寵若驚继榆。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叫我作家的人汁掠,后來她跟他說裕照。她說,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公務(wù)員调塌,無聊的工作占據(jù)了她的幾乎所有理想晋南,然后是家人,無始無盡的家務(wù)羔砾,在網(wǎng)上連載的那點兒文字负间,她自己都覺得別扭。后來他努力回憶當(dāng)初為什么放著那么多大作家不采訪姜凄,偏偏去采訪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網(wǎng)絡(luò)作家政溃,沒有想起來。

飯吃得不尷不尬态秧,兩個半濕的人董虱,舉著刀叉分割半熟的牛肉,喝著不咸不淡的紅酒申鱼。對面的人如果換成前女友就好了愤诱,這個想法一經(jīng)出現(xiàn),立即被他踢出了大腦捐友。

話題自然以文學(xué)為中心淫半,他驚異于她閱讀的廣泛,和她寫的那些情愛文字不相匹配匣砖】瓶裕卡夫卡、杜拉斯猴鲫、門羅对人、辛波斯卡,一個個名字從她嘴里泄露出來拂共。她還說到布考斯基牺弄,一個酒徒、淫棍匣缘〔粒“我父親的葬禮像是一個冷漢堡。我坐在殯儀館對面的餐廳喝了一杯咖啡肌厨。葬禮結(jié)束后培慌,只要開一會兒的車就可以到賽馬場「贪郑”她的記憶力驚人吵护,微醺后,向他賣弄表鳍,背出了布考斯基《父親之死》的開頭馅而。此時,經(jīng)過了之前的電話采訪譬圣,剛才的寒暄以及對于彼此生活的交流瓮恭,他們已經(jīng)進(jìn)入形而上的談話階段。而他厘熟,更喜歡卡佛一些屯蹦,雖然卡佛也是一個酒徒,畢竟沒有那么淫亂绳姨。至于卡佛的文字登澜,他統(tǒng)統(tǒng)忘記了,一句也背不出來飘庄,除了那句經(jīng)常被用作新聞標(biāo)題的“當(dāng)我們談?wù)搻矍闀r我們在談?wù)撌裁础薄?/p>

雨停了脑蠕,陰云散去,甚至還有夕陽灑在窗外的水滴上跪削。她的衣服快干了谴仙,連衣裙和身體之間有了縫隙,抹胸就不容易看到碾盐。她給他作出評價狞甚,你應(yīng)該是,她托著下巴盯著他的眼睛廓旬,應(yīng)該是一個被冷凍的人哼审。

“冷凍”——他第一次在這個詞里聽出了溫暖。

很難進(jìn)入別人的世界吧孕豹,說白了是內(nèi)向涩盾,另一個說法是比較封閉,我說的對嗎励背?她舉起酒杯春霍。

他回?fù)舻溃簿褪钦f叶眉,你是布考斯基那樣的人了址儒?

她咯咯笑了芹枷,兩個尖銳的小虎牙冒出來。我才不是莲趣,她說鸳慈,我可不想做女流氓。

不過喧伞,她沉吟一會兒走芋,收住笑,正色道潘鲫,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布考斯基翁逞,所有的世俗都是在一步步偽裝自己,脫掉所有的偽裝溉仑,你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老布挖函。

你不應(yīng)該寫什么言情小說的,這是他給她的判斷浊竟。不寫又能怎樣呢挪圾?生活不會因為我寫了什么或不寫什么發(fā)生質(zhì)的改變。她把最后一口紅酒灌進(jìn)嘴里逐沙。

然后他們閑聊了幾句哲思,彼此對坐,重又陷入陌生狀態(tài)吩案。有十分鐘棚赔,沒有人說話,他點上一顆煙徘郭,煙霧升騰到空中靠益。她盯著煙霧發(fā)呆。最后残揉,她出門打一輛車胧后,直奔火車站。分手的時候抱环,他差一點說出口壳快,在你經(jīng)過的鐵路旁,會有一雙眼睛盯著你為你送行镇草。這句話太矯情了眶痰,他慶幸沒有說出口。

沒有任何所謂的故事發(fā)生梯啤,她走了竖伯,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她沒有乘坐那趟中世紀(jì)的綠皮車,動車劃過他的窗外七婴,他站在窗口祟偷,甚至還沒看清動車的車號,它便消失在遙遠(yuǎn)的東方打厘。

幾天后她給他發(fā)短信修肠,重度感冒,差點沒死掉婚惫,該死的雨。

他猶豫了半天魂爪,不知道怎么回復(fù)先舷。當(dāng)初應(yīng)該挽留一下,或者裝作挽留一下的滓侍,或許這樣他們會有更深入的交流蒋川,至于怎樣的交流,他想象不到撩笆。一個月之后捺球,他們熟悉起來,也不過是QQ里的幾聲問候夕冲,他再次跟她談起布考斯基氮兵,她發(fā)了一個絕望的表情,說歹鱼,在我的單位泣栈,領(lǐng)導(dǎo)連沈從文都不知道,問我他是哪個單位的弥姻。之后是一連串笑臉南片。他沒覺得好笑,回復(fù)說庭敦,我的領(lǐng)導(dǎo)倒知道莫言疼进,逼著我去采訪,搞好關(guān)系秧廉,他的字現(xiàn)在值錢伞广。

他買了一本《聊齋志異》,晚上躺在床上疼电,一邊等待火車的轟鳴赔癌,一邊回到鬼魅的世界。蒲松齡的志趣頗讓他心向往之澜沟,所謂“吊月秋蟲灾票,偎闌自熱。知我者茫虽,其在青林黑塞間乎”刊苍,一篇篇讀下來既们,由一個鬼狐到另一個鬼狐,竟至忘了時間正什。直到了凌晨兩點啥纸,恍然被窗外熟悉的召喚驚醒。放下書婴氮,他開始同情他的兄弟——那列綠皮車斯棒,那么多的動車、高鐵從它身邊一躍而過主经,它不眼饞荣暮,依舊那么慢,慢條斯理罩驻,慢慢吞吞穗酥。它被這個快速的時代舍棄了,只有那些沒有錢又有大把時間的人才會投入它的懷抱惠遏,而這些人砾跃,也已被時代拋棄了。

她終于跟他說节吮,不再寫東西了抽高,一個字也不寫。每次去書店透绩,看到那么多的書厨内,那么多的大作家無人問津,總有種絕望的感覺渺贤,即使一直寫下去雏胃,出了一本又一本書,不也是書店里的幾千幾萬分之一嗎志鞍?她又發(fā)了幾個絕望的表情瞭亮。他倒無所謂,寫與不寫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固棚,他不是作家统翩,他的文字只有一天的壽命。

不咸不淡的聊天此洲,沒有開始厂汗,沒有結(jié)束。說幾句呜师,他便去干別的事了娶桦,半天后回來再回復(fù)。她也是,有時候他問一個問題衷畦,一天后才見她回復(fù)栗涂。不過,問題本身并不重要祈争,必須要一個答案嗎斤程?

他去重慶做了十天的采訪,在當(dāng)?shù)爻艘惠vSUV菩混,順著長江跑來跑去忿墅。第一次見到高山、峽谷沮峡、懸崖上的公路疚脐、腳下數(shù)百米的大江,他感到興奮又驚恐帖烘。在白帝城亮曹,他站在山頂遙望夔門橄杨,那壁立的懸崖秘症,讓他有了一股對自然的絕望感。

晚上式矫,跟著一幫當(dāng)?shù)厝巳コ曰疱佅缒。齑胶蜕囝^被辣椒、花椒俘虜采转。酒喝多了聪廉,他搖搖晃晃走向賓館的房間。不知什么時候睡去故慈,一覺醒來板熊,他陷入了一片黑暗〔毂粒口渴干签,在房間里四處找水,一聲長長的汽笛把他引向窗口拆撼。他推開窗子容劳,點上一顆煙,準(zhǔn)備送別久違的老朋友闸度。卻只看到了蒼茫的夜空竭贩,定睛細(xì)看,搜尋著那條慢吞吞的身影莺禁,此時才驚覺留量,自己早已身處幾千里外的巴山。窗子能看到大江,隱約中肪获,幾粒燈光在江上游走寝凌,汽笛再次響起,嗡嗡的孝赫,像是患了感冒较木。直到燈光消失在黑夜的深處,他重新裹上被子青柄,昏昏睡去伐债。

如此三番,凌晨兩點致开,必定還是醒來峰锁。雖然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慶幸的是都在繞著一條江游走双戳,推開窗子就是江上的貨船虹蒋。船行比慢車還慢,好似來自更深的中世紀(jì)飒货。最后一夜魄衅,卻是一艘游船停靠在他的窗外塘辅。游船上很多人在喝酒晃虫,向岸上叫罵。他怕吵扣墩,早早關(guān)上門窗哲银,終于想起她來,給她發(fā)短信呻惕。

她迅速打過電話來荆责,周圍的嘈雜比他這里更甚,酒氣順著聲波竄進(jìn)他的耳朵亚脆。她懶懶地問他在哪里做院,他說在遙遠(yuǎn)的江邊。她的一句話嚇了他一跳:我在你的城市呢型酥,傻瓜山憨。

怎么會這么巧,他有點兒不知所措弥喉。來出差郁竟,被他們灌醉了,他們還在灌我……她叫了一聲由境,掛斷了棚亩。他立即回?fù)苓^去蓖议,已無法接通。

這一夜讥蟆,他守著大江勒虾,以及江上觥籌交錯的男女,在似睡非睡中陷入混沌瘸彤。第二天早上修然,他忘記了昨晚自己是睡著了呢,還是沒睡著质况。又是應(yīng)酬愕宋,一天時間,他只是在餐桌和路上结榄,等醉醺醺上了飛機(jī)中贝,已是晚上七點。

一天來臼朗,他小心翼翼地等待著電話響起邻寿,卻沒有。飛機(jī)落地视哑,他立即打開手機(jī)绣否,依舊沒有任何回應(yīng)。在機(jī)場大巴上黎炉,他終于鼓足勇氣枝秤,給她打電話醋拧。他懷疑她的手機(jī)丟了慷嗜,或者她已遭不測。在絕望的邊緣丹壕,她終于接通了電話庆械,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喂菌赖,你好缭乘。恍如隔世琉用。他急切地說堕绩,我已經(jīng)回來了,你在哪里邑时。在哪里奴紧?她猶豫了十秒鐘,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晶丘,睡了一天黍氮,剛醒唐含。他讓她用微信把自己的地址發(fā)過來,下了大巴沫浆,立即打車直奔那個賓館捷枯。

她已收拾停當(dāng),頭發(fā)束成一束专执,臉上施了粉淮捆,一件藏青色毛呢外套襯托出高挑的身材。他有種想抱她的沖動本股,問她想吃什么争剿。已經(jīng)十一點了,飛機(jī)上的免費晚餐并未抑止他饑餓的念頭痊末,而她蚕苇,他確信也是沒吃東西。她說想吃火鍋凿叠。他的頭立即大了涩笤,之前的十天,他的胃已被火鍋徹底顛覆盒件。他還是把她帶到了護(hù)城河邊剛開的一家海底撈蹬碧。

你知道我昨晚喝了多少嗎?鍋里的肉和菜還沒熟炒刁,她興奮道恩沽,八瓶,八瓶啊翔始,我一輩子也沒喝這么多酒罗心。他微笑著說,我每次至少喝八瓶城瞎。她的斗志被再次激起渤闷,要跟他拼酒。他有些猶豫脖镀,你剛醉過飒箭,不適合喝酒,我也是長途勞頓蜒灰,同樣不適合弦蹂。她卻不管,非要喝强窖。最終凸椿,他們要了十六瓶啤酒。

這一次毕骡,文學(xué)被徹底舍棄削饵,沒有進(jìn)入他們的談話岩瘦。談什么呢,工作窿撬、生活——可有可無的閑聊启昧。喝酒就成了興奮劑,一口一杯劈伴,他們都是豪飲密末。

其實,她說跛璧,我這次本不想打擾你的严里。她用了“打擾”,這讓他有點不適應(yīng)追城。怕見你呢刹碾,她說。他嘿嘿笑座柱,有什么可怕的迷帜。她說,怕被你這個冷凍的人給凍了起來色洞。此時戏锹,他們已各喝了四瓶,他倒沒事火诸,她的舌頭卻已經(jīng)有點大了锦针。

你有過說走就走的旅行嗎?她突然問置蜀。

那也不算旅行奈搜,不過只有幾百公里,他陷入回憶盾碗。她對他的所謂遠(yuǎn)行產(chǎn)生了興趣媚污,追問他去的哪里舀瓢。他拍拍腦袋廷雅,好似只有拍了,大腦里的庫存才能活躍起來京髓。就是去了你那里航缀,他說。她分明有些失望堰怨,說芥玉,一座沉悶的城市,有什么好去的备图。但還是打起精神來灿巧,問他都去了哪些地方赶袄。他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八大關(guān)抠藕、棧橋饿肺、嶗山、海底世界……還有沈從文故居盾似,我特意去看了看敬辣。她徹底失去了對這個話題的興趣,沒意思零院,統(tǒng)統(tǒng)沒意思溉跃,我還以為你要說西藏,最起碼是湖南啊云南什么的告抄。

他繼續(xù)把酒灌進(jìn)肚子里撰茎,說,所謂說走就走的旅行打洼,不過就是我從我厭倦的城市里出走乾吻,到你厭倦的城市里逛一逛,如果西藏讓你呆上十年拟蜻,你也會把任何別的地方當(dāng)做逃離的目的地绎签。

她沉思片刻,說酝锅,你說得也有道理诡必。

到了第六瓶,她的脖子已經(jīng)支撐不住自己的腦袋了搔扁,而他已是第十瓶爸舒。話題最終回到了火車,他的興致陡增稿蹲,把這些天和輪船的交情跟她說了扭勉,繼而像是在演講:我真想現(xiàn)在就回家,對著我的火車兄弟苛聘,說一說關(guān)于輪船的故事涂炎。

她的眼瞇成一條縫,猛一下把杯子敲到桌子上设哗,說話已徹底不利索唱捣,走,我陪你去找你的火車兄弟网梢!站起身就往外走震缭,他起來拉她,自己卻摔在地上战虏,這才發(fā)覺拣宰,他也進(jìn)入醉態(tài)了党涕。

一路打車,她偎在他懷里巡社。他醉得倒不徹底遣鼓,能清晰地觸碰到她的呼吸以及心跳。他有些懈怠重贺,試探著征詢道骑祟,還是不去了吧,我送你回賓館气笙。她把頭搖成撥浪鼓次企,必須去,馬上去潜圃,現(xiàn)在就去缸棵!同時把手繞過他的脖頸,胸口抵住他的腦袋谭期。他努力掙脫了堵第。她便轉(zhuǎn)過身去,朝著車窗外唱起了“曾夢想仗劍走天涯隧出,看一看世界的浮華……”

回到家踏志,凌晨一點五十。他奔向窗口胀瞪,火車剛剛停穩(wěn)针余。他點上一顆煙,她也點上一顆凄诞,深秋的夜里圆雁,他們并排站在陽臺上,迎接夜深人靜的喧囂帆谍。她朝著夜空大聲嘶喊伪朽,啊啊啊啊啊啊,空洞而又寂寥汛蝙。他猛然發(fā)覺客廳的燈還亮著烈涮,急速奔過去關(guān)了燈,這才放心地和她擠在一起患雇。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跃脊,火車照例開始啟動。這一夜苛吱,站臺上一個工作人員也沒有,寂寞的火車獨自遠(yuǎn)行器瘪,車廂里翠储,橫七豎八的人們正在夢鄉(xiāng)里游蕩绘雁。她喊道,火車援所,滾回你的老家去吧庐舟,去跟他們說,我不回去啦住拭,大海挪略、棧橋雷蹂,我再也不回去啦游岳!

火車嗚嗚叫著,帶著她的告誡与学,奔向一成不變的東方谱煤。

他轉(zhuǎn)頭看著她摊求,對面站臺上隱約的燈光射過來,反射出滿臉的晶瑩刘离。他替她擦去淚水室叉,她抬頭凝視他的眼睛,繼而投入了他的懷抱硫惕。抱著茧痕,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只是抱著恼除,毛呢外套裹進(jìn)了他的大衣凿渊,他輕輕撫弄著她的頭發(fā),鼻子湊上去缚柳,一股淡淡的秋天的清香埃脏。

再次被口渴弄醒,他依舊裹著大衣秋忙,大衣里依舊是毛呢外套彩掐,那個身體正在他的懷抱下發(fā)出嬰兒的鼾聲。他輕輕起身灰追,倒了杯水堵幽,一口氣喝干,再倒一杯弹澎,準(zhǔn)備喝下的時候被身后一只手猛然奪去朴下。他嚇了一跳,她繼續(xù)他剛才的動作苦蒿,將水一飲而盡殴胧。

晨光微露,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睡眠,酒差不多醒了团滥,頭有點沉竿屹。他們彼此凝視,不知是誰的手動了一下灸姊,另一個人的手迅速撲上去拱燃,握住了彼此。秋天的衣服就是多力惯,毛呢外套碗誉、褲子,毛衣父晶、秋褲哮缺,胸罩、內(nèi)褲诱建,等到他完成了外圍的行動蝴蜓,已經(jīng)氣喘吁吁。她同樣氣喘吁吁俺猿,撕扯他的衣服更加費力茎匠。終于,兩個赤條條的人交融在一起押袍。喝過酒诵冒,又睡了一覺,他在她的嘴里聞到了自己的口臭谊惭,她同樣如此汽馋,他們吮吸著彼此的口臭,陷入瘋狂圈盔。

他是撲在她的兩乳之間睡過去的豹芯,不知過了多久,一束陽光把他催醒驱敲。他坐起來铁蹈,掀開被子,第一次完整地欣賞到她的身體众眨。她也醒過來握牧,發(fā)覺到了他的眼神,瞬間臉紅了娩梨,拉過被子蓋住自己沿腰。他知道自己的臉同樣紅了。從未如此尷尬狈定,他們瞬間恢復(fù)到陌生人的狀態(tài)颂龙。

她打破了平靜,故作爽朗地笑,昨晚厘托,我是不是喝多了友雳?他似在為自己掩飾稿湿,我也喝多了铅匹。喝多了真好,她嘆息道饺藤。繼而無話包斑,各自穿衣服,不免又欣賞到彼此的身體涕俗,往身上套衣服像是在打仗罗丰,堪稱神速。等到穿完了再姑,彼此又笑了萌抵,他穿反了毛衣,而她忘記了穿胸罩元镀。于是重新開始绍填,她背過身去,留給他一個裸背栖疑,胸罩的扣子總是扣不上讨永。在她的示意下,他走過去遇革,跪在床上卿闹,幫助她系扣子。柔滑的肌膚讓他眼暈萝快,不得不說锻霎,純粹的觸覺和視覺是兩種動物,有了視覺揪漩,觸覺才算完美旋恼,也才真的活了起來。他的手不由自主氢拥,沿著胸罩的帶子伸向那兩個巔峰蚌铜。她愣神片刻,轉(zhuǎn)過身來嫩海,四片嘴唇再次交合在一起冬殃。

如此反復(fù),夕陽西下叁怪,他們終于穿戴整齊审葬,卻又比喝醉了酒更加虛脫。她問他,你會記住我嗎涣觉?他說痴荐,也許會。她跑到陽臺上官册,車站沒有火車生兆,只有一道道鐵軌,在靜靜等待它的主人膝宁。他聽到她歡快的呼喊:火車兄弟鸦难,你快回來吧,把我?guī)ё撸?/p>

臨走的時候员淫,她再次提出要吃火鍋合蔽。他求饒道,姑奶奶介返,再吃火鍋我的腸子都要被辣穿孔了拴事。她便改口說出燒烤。秋風(fēng)掃著落葉圣蝎,在夕陽的余暉里刃宵,他們手挽手,走進(jìn)一家燒烤店捅彻。

再次喝酒组去,她只喝了兩瓶,他依舊是八瓶步淹。不要命了从隆?她問他。醉了的感覺好缭裆,他想讓自己每時每刻都醉著键闺。秋天并不適合燒烤,沒一會兒澈驼,所有的烤串都涼了辛燥,他們懶得去熱,心情也化作了秋天缝其。

她終于提到她的家人挎塌,一個幸福的小家庭。只有這幾個字内边,剩下的他沒問榴都,她也沒說。八瓶酒漠其,他卻沒醉嘴高。兩瓶酒竿音,她卻醉了。到了火車站拴驮,她搖晃著他的胳膊春瞬,說,要不我明天走吧套啤,再陪你看火車宽气。他不置可否,而她纲岭,愣了一會兒神抹竹,嘆一口氣线罕,說止潮,總是要走的。去買票钞楼,所有的動車票都賣光了喇闸,她跟售票員說,隨便來一張吧询件,那口氣燃乍,雖不是說走就走的旅行,但在時間上宛琅,卻又有了足夠的隨意性刻蟹,仿佛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了車站。

綠皮車嘿辟,她看著車票樂了舆瘪。他說,我會在陽臺上給你送行红伦。

她說英古,在你的注視下一路遠(yuǎn)行,也挺有意思的昙读。

她說召调,我要在火車上,給你一個長長的飛吻蛮浑。

送別就有了戲劇性唠叛,他看著她走進(jìn)檢票口,回過頭來朝他眨眼睛沮稚。他卻先于她把飛吻送出去了艺沼,吻得有些生硬,手一揚(yáng)壮虫,打在身旁急著進(jìn)站的一個老太太頭上澳厢。老太太瞪他一眼环础,咬牙道,有彩B!线得!她停住腳,隔著層層人群徐伐,蹲在地上捧腹大笑贯钩。

回到家,他把所有的燈打開办素,時間剛剛好角雷,那趟車進(jìn)站了。暴露在他面前的只有三節(jié)車廂性穿,仔細(xì)察看了勺三,沒有她的身影。直到火車再次啟動需曾,他也沒等到那個飛吻吗坚。她走了,和火車一起呆万,消失在東方的黑洞里商源。

他回到臥室,打開《聊齋志異》谋减,一篇《連城》反復(fù)讀了數(shù)遍牡彻。連城與喬生一笑之知,“士為知己者死”出爹,人間庄吼、陰間幾次三番的愛情波折,最終走到一起以政。喬生還得了一個妾室賓娘霸褒,三人從陰間回到人間,一起生活盈蛮。蒲松齡說:“顧茫茫海內(nèi)废菱,遂使錦繡才人,僅傾心于峨眉之一笑也抖誉,亦可慨矣殊轴!”此篇故事,應(yīng)該是松齡老人自得的美妙文字袒炉。

第二天旁理,他看到她的留言:我這輩子再也不坐綠皮車了!

他有點不知所措我磁,最終沒有回復(fù)孽文。

之后驻襟,與她聯(lián)系的沖動消失殆盡,他感到奇怪芋哭,一列火車的距離沉衣,卻好似隔了茫茫群山。她的QQ頭像總是暗的减牺,她不問豌习,他也不知如何去和她談話。他又去海邊出了一次差拔疚,不是東邊的海肥隆,而是北邊,到了渤海灣稚失。海邊沒有沙灘栋艳,只有大片的鹽堿地,叢生的灌木墩虹,以及被渾濁的海水拍打的泥灘嘱巾。

《聊齋志異》每天都在讀,不按順序诫钓,翻開哪篇讀哪篇。他記住了一個又一個美女的名字篙螟,或者叫美狐也可以菌湃。偶爾想起她,卻是越來越淡了遍略,那一天一夜的交融惧所,仿佛在夢里,越來越不真實绪杏。他環(huán)顧房間下愈,里面沒有任何她的信息。凌晨兩點蕾久,照例是火車的轟鳴势似,已經(jīng)是冬天了,他很少去陽臺僧著,縮在暖氣充足的臥室里履因,隔著窗子看一眼,或者干脆不看盹愚,躺在床上想象火車笨拙地爬行栅迄。

讀到《嬰寧》,她的身影卻竄出來皆怕,揮之不去毅舆。嬰寧的笑西篓,她的笑,逐漸分不清了憋活。這時候污淋,他已經(jīng)忘記了她的樣子,想了一晚上也沒想起來余掖。把嬰寧放在一邊寸爆,專門去想她,依舊想不起來盐欺。他索性走到窗前赁豆,點一顆煙,望著火車遠(yuǎn)行的方向發(fā)呆冗美。

遠(yuǎn)方魔种,這條鐵路線,他也曾無數(shù)次走過粉洼,卻從未出現(xiàn)在這趟火車?yán)锝谠ぁR还蓻_動涌上心頭,一刻也不想耽誤了属韧,他真想追上這列已開走幾個小時的火車安拟,跟著它向大海進(jìn)發(fā)。

時間不會太久宵喂。第二天晚上糠赦,他出現(xiàn)在火車站,順利踏上這列糾結(jié)了他兩年的火車锅棕。車廂里臭氣熏天拙泽,他感到失落,又不知為何失落裸燎。應(yīng)該是這樣的顾瞻,從遙遠(yuǎn)的西部邊境,經(jīng)過兩天兩夜漫長的旅行德绿,當(dāng)火車到達(dá)這里的時候荷荤,已經(jīng)徹底疲憊了。他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脆炎,一群橫著豎著的人梅猿,睡倒在凌晨的時空中。

他肯定不會睡秒裕,等火車開動后袱蚓,跑到車廂連接處吸煙。十幾分鐘后几蜻,火車照例在東站停下喇潘,他定睛搜尋自己的居室体斩。很容易找到了,有些新奇颖低,這還是第一次在火車?yán)镞b望自己的家絮吵。

他看到他的陽臺上,一個隱約的身影忱屑。那個人點上一顆煙蹬敲,朝他揮手。他隔著車窗揮手莺戒,不住地?fù)]手伴嗡,然后猛吸煙。那個人朝著夜空長嚎一聲从铲,他的腿有些哆嗦瘪校,他分明看見了那個人的眼睛,那個人——狡黠的目光穿透夜空名段,射進(jìn)他的眼睛里阱扬。

來不及多想,火車啟動了伸辟。因為有了他的加盟麻惶,火車動力十足,撒了歡在原野上奔跑自娩。但跑著跑著用踩,力氣達(dá)到巔峰時,又一下子泄了氣忙迁,有時停靠在一個不知名的小站碎乃,一停就是半個小時姊扔,有時干脆停在原野上,疲憊著喘氣梅誓。一盒煙快要抽完了恰梢,他感覺到了疲憊,準(zhǔn)備回到座位休息一會兒梗掰。此時嵌言,一個戴著牛仔帽的新疆人站到他面前,操著一口西北普通話問他借火及穗。他掏出火機(jī)給那人點上煙摧茴,猶豫片刻,也給自己點上一顆埂陆。

新疆人一邊抽煙一邊和他閑聊苛白,他們開始回家了娃豹。

他問道,他們是誰购裙?

新疆人說懂版,鬼啊。

他打了個趔趄躏率,瞪眼盯著新疆人的兩撇小胡子躯畴。新疆人說,五更天鬼在串薇芝,天快亮了蓬抄,鬼們準(zhǔn)備回家嘍。

他望向窗外恩掷,夜色確實沒那么凝重了倡鲸,東方絲絲微微的魚肚白閃現(xiàn)在了天際。

新疆人問他黄娘,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峭状。他說不出來,是去找她嗎逼争?不確定优床,他只是想坐一坐這列綠皮車,沒有目的便是目的吧誓焦。他反問新疆人胆敞。新疆人把帽子壓低,嘴里吐出低沉的聲音杂伟,我是來捉鬼的移层。他的臉有些扭曲,竟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人是鬼赫粥。新疆人哈哈笑了观话,繼續(xù)說,我親眼看見她上了這列火車越平,我是來帶她回家的频蛔。并特別指出,她是一個女子秦叛。他眼前閃現(xiàn)出《聊齋志異》里的人物晦溪,燕赤霞和聶小倩。還有電影《倩女幽魂》挣跋,他看過無數(shù)遍三圆。

新疆人說,不要害怕,鬼并非你們所認(rèn)為的那種存在嫌术。

他硬著頭皮問哀澈,那該是怎樣一種存在?

新疆人正要回答度气,火車再次透畎矗靠在一個小站,車門打開磷籍,沒有人下車适荣,也沒有人上車。倒是那個新疆人院领,扔掉煙頭弛矛,背起一個蛇皮袋子,疾速奔下去了比然,騰挪的架勢丈氓,還真有點像電影里午馬版的燕赤霞。跑出十米强法,回過頭來對他狡黠地笑道万俗,她下車了,我得趕緊去捉她饮怯。說罷闰歪,新疆人瞬間消失不見了。他注意到蓖墅,車站出站口的鐵門一直是關(guān)閉的库倘,從未打開。

他不想再在車廂連接處呆了论矾,返回車廂教翩,依舊是沒有一個人醒來,好像所有的人都死掉了贪壳,車廂里附著一層詭異的氣息迂曲。他的座位已被一個老頭占據(jù),他不得不在過道里席地坐下寥袭,昏昏睡去。

疼痛使他醒來关霸,無數(shù)人正踏著他的身體走動传黄。他掙扎著站起,火車到站了队寇,人們爭搶著下車膘掰。他被人群裹挾,顧不得取行李,被甩到了車門處识埋。好在手機(jī)還在凡伊,行李不過是一件外套,一個充電寶窒舟,丟了也就丟了系忙。他走出車站,東行不遠(yuǎn)就是海邊惠豺,太陽早已躍出海面银还,站在空中俯視著他。

他打一輛車洁墙,來到她家所在的小區(qū)門口蛹疯。他不能確定她的準(zhǔn)確位置,這個小區(qū)是知道的热监,有一次她說漏了嘴捺弦,他記了下來。小區(qū)門口是一長溜的早餐攤孝扛,他買了幾根油條列吼,一碗豆腐腦,坐在簡陋的桌子前吃起來疗琉。

嘴里塞滿了油條冈欢,一勺豆腐腦送進(jìn)去,抬頭的剎那盈简,他看見一個女人凑耻,手牽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的另一只手被一個男人攥著柠贤。一家三口迎著陽光從他面前經(jīng)過香浩,女人的目光掃過他的油條和豆腐腦,沒做任何停留臼勉,繼續(xù)掃向別的油條和豆腐腦邻吭。他想,是她嗎宴霸?應(yīng)該是囱晴,但不確定,他已忘記了她的臉瓢谢。應(yīng)該確認(rèn)一下畸写,他疾走幾步,到了三人的前面氓扛,然后迎著他們走過枯芬,胳膊碰到了女人的胳膊,他們互相看了三秒鐘,女人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千所。他懷疑自己認(rèn)錯了狂魔,或者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到了海邊淫痰,在沙灘上坐了一天最楷,看海水一成不變地拍打海岸。下午黑界,回到火車站管嬉,能買到票的車次只剩兩班了,一個是來時乘坐的綠皮車朗鸠,一個是動車蚯撩。他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動車烛占。上車前的最后剎那胎挎,他掏出手機(jī),給她打電話忆家。他環(huán)顧四周犹菇,她的城市里,那些屬于她的臣民芽卿,和他一起認(rèn)真傾聽手機(jī)里一個美妙的聲音:對不起揭芍,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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