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后的今天晓殊,我已為人妻為人母,遠離故土客居他鄉(xiāng)受葛,仍能想起當年那個遙遠偏僻的鄉(xiāng)下小鎮(zhèn),想起那些本應(yīng)無憂無慮的金色年華偎谁,那些和我一起在藍天下呼嘯奔跑的少年伙伴总滩。
我總是在某個怔忡的瞬間,大腦出現(xiàn)短時的空白巡雨,記憶跳躍回二十多年前的某個畫面:
我和那個大眼睛童花頭的小慧晚上偷偷溜出校門看電影《媽媽闰渔,再愛我一次》,哭得稀里嘩啦铐望,回去發(fā)現(xiàn)校門早已上鎖冈涧,我倆打量四下無人趕緊趁月黑風高翻墻而入,正在彎腰拍打身上的土卻被宿管老師逮個正著正蛙。
我和笑起來一雙小眼睛就瞇成兩條縫的愛芳拿三只搪瓷碗去食堂打飯督弓,為了少花一毛錢的糧票,把兩只碗上下扣起來乒验,在中間藏一只碗愚隧,躲過門口胖胖的大師傅那雙銳利的鷹眼時得意的相視一笑,卻終于在某一天故伎重演時被大師傅一把掀開搪瓷碗而羞得無地自容徊件。
我和蓉蓉奸攻、小玲在宿舍熄燈后躲在被窩里一邊啃冷饅頭一邊分享從大人那里聽來的鬼故事時嚇得瑟瑟發(fā)抖還不舍得睡覺。
十三四歲的豆蔻少女心事總是和妖嬈詭秘的暗夜分不開虱痕,陰陽八卦里將女性歸于陰睹耐,似乎女性氣質(zhì)里的某些東西也天然地屬于黑夜,柔軟部翘、怯懦硝训、敏感,特別是剛剛走進青春期的鄉(xiāng)下女孩新思,身體的迅速發(fā)育讓我們害羞懵懂窖梁,耳濡目染的又是長輩對性的諱莫如深,潛意識里好像女性的身體就是原罪夹囚,我記得十四歲的自己為了掩飾悄然發(fā)育的胸部纵刘,連走路都是含著胸的。而因為對身體的好奇和懵懂荸哟,跟性有關(guān)的話題就成了熄燈后女孩密友臥談會的主題假哎。
初冬的夜晚瞬捕,愛芳和我擠一個被窩,神神秘秘地跟我咬耳朵舵抹,“你聽說了嗎肪虎?那個李主任是個大色狼,有個初三的女生因為被他搞大了肚子惧蛹,退學了扇救。”
李主任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香嗓,四十來歲迅腔,中等個頭,總是穿一套藏藍色的中山裝陶缺,上面口袋里還插著一支鋼筆钾挟,臉色煞白煞白,三七分的發(fā)型一根不亂饱岸,又黑又亮掺出,兩只像老鼠一樣的小三角眼能把人看得心里發(fā)毛,嘴巴上面還有兩撇小胡子苫费,我每回看見他汤锨,總感到不寒而栗,都是遠遠地繞開百框。
“什么什么闲礼?真的嗎?不會吧铐维?”我不禁喊了出口柬泽,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只大鴨蛋。
“噓嫁蛇!”周圍幾個鋪位的同學都往我們這邊靠過來锨并,愛芳朝我豎起了食指。
“那個女生是我們村的睬棚,后來我就沒見過她第煮,聽說是出去打工了∫值常”小慧驗證了愛芳的話包警,讓我們幾個女孩聽得汗毛都立了起來。
“那她們家的人怎么不告訴學校底靠?就這樣忍氣吞聲害晦?”我半信半疑,渾身雞皮疙瘩暑中。
“怕丟人唄篱瞎!你想啊苟呐,閨女出了這種事兒痒芝,鬧大了以后還怎么嫁人俐筋?爹媽還怎么在村兒里抬頭啊严衬?”
聊著聊著澄者,尿意襲來,我想上廁所请琳,可廁所離宿舍有一百多米粱挡,聽了這種故事哪敢一個人去,最后大家結(jié)成伙兒俄精,七八個女生浩浩蕩蕩殺向校門口的廁所询筏。廁所前面是一排高大的法國梧桐,平時我們都學男生把梧桐果球點著了踢著玩竖慧,號稱炸藥彈嫌套,這會兒梧桐樹的枯葉落得滿地都是,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圾旨,令人毛骨悚然踱讨。
回到宿舍,我爬到自己的上鋪翻來覆去半天睡不著砍的,下面的窗戶玻璃壞了痹筛,一直也沒人給裝,小慧拿舊報紙給糊上了廓鞠,此刻被風吹得呼呼響帚稠,一個大包鼓起來又凹進去。
夜里好不容易迷糊著床佳,卻被小慧的尖叫聲給驚醒滋早,我揉揉惺忪的眼睛,想搞清楚狀況夕土,不知道誰已經(jīng)把燈來拉開了馆衔,昏黃的40瓦燈泡照著小慧蓬松的亂發(fā)和驚恐的大眼睛,“剛才有一只胳膊從窗戶里伸進來拽我怨绣!”
小慧的聲音都是顫抖的角溃,我抬眼看窗戶,報紙確實破掉了篮撑,不知道是風刮破的還是人為弄破的减细,整個事件亦真亦幻,像一場噩夢赢笨,卻比噩夢更真實未蝌。
第二天驮吱,沒人再說起夜里的事兒,好像壓根兒不曾發(fā)生過萧吠,只是我再看見那個李主任左冬,更加害怕得老遠就開始跑。
可就在我們還未將這件事情徹底忘掉纸型,大半年后就發(fā)生了更可怕的事情拇砰。
升初三后,兩個班的女生住一個大寢室狰腌,是老教室改成的宿舍除破,因為有好學的女生在教室看書到很晚,寢室門總是虛掩著琼腔,等回來最晚的女生鎖瑰枫。那天半夜,我被蓉蓉的尖叫聲給驚醒丹莲,讓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慧的那件事光坝。燈火通明,宿舍里的女生全都從被窩里坐了起來圾笨,此情此景教馆,簡直是昨日重現(xiàn)。
“有個男的進來擂达,掀開我的被子土铺,摸我!”蓉蓉的眼睛瞪得比任何時候都大板鬓,雙手死死得捂著嘴巴悲敷,一看就是被嚇得不輕。那一刻俭令,我腦子里閃現(xiàn)出李主任的三角眼后德,我相信,不止我一個人想到了他抄腔。
門半開著瓢湃,被風吹得微微晃,夜靜得像深不見底的黑洞赫蛇,時間凝固住绵患,天好像永遠不會亮。
第二天悟耘,我們集體向班主任反映了這件事落蝙,老師宣布了紀律規(guī)定:必須在11點前全部歸宿,鎖門。然后筏勒,體貼地給我們配了一個紅色的塑料小尿桶移迫,不允許半夜單獨出去上廁所。
李主任還是一如既往地背著雙手在校園的各個班級溜達檢查管行,假模假式地在各種大會上發(fā)言講話厨埋,權(quán)威依舊。
日子一天天滑過病瞳,恐懼漸漸遠去揽咕,小孩兒畢竟是健忘的。
我最好的朋友愛芳不住校套菜,她家離學校只有2里地,穿過了一大塊莊稼地就到她們村了设易,她每晚下自習騎自行車回家逗柴。
有一天下午,校長帶著一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來我們班上顿肺,讓老師把愛芳叫走了戏溺。教室里嘰嘰喳喳地議論了一陣,又恢復(fù)了安靜屠尊。
后來旷祸,愛芳悄悄告訴我,那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是鎮(zhèn)上派出所的警察讼昆,有一天晚上托享,愛芳騎車回家被一個澆田的農(nóng)民拽住想往莊稼地里拖,從自行車上翻下來的愛芳嚇壞了浸赫,拼命地拿書包砸他闰围,可是十五歲的愛芳哪是一個年壯力強的農(nóng)民的對手〖认浚慌亂之下愛芳急中生智羡榴,大喊,“我家就是這個村兒的运敢,就是村頭兒那個開小賣部的校仑!”農(nóng)民害怕被熟人認出來,手一松放開了愛芳传惠。
勇敢的愛芳騎上自行車還往回看迄沫,想記住農(nóng)民的樣貌,農(nóng)民大吼一聲涉枫,“看什么看邢滑,還不快走!”
愛芳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公鴨嗓,回到家就告訴了爸爸困后。爸爸連夜去派出所報案乐纸,警察將那天晚上在附近澆田的農(nóng)民全都找了來,讓愛芳辨認摇予。
公鴨嗓去了他該去的地方汽绢。可是侧戴,李主任還在我們學校里晃悠宁昭,像個幽靈,后來調(diào)到別的學校酗宋,好像還升了官积仗。
我們不懼怕陌生的魔爪,卻缺少揭開身邊的罪惡的勇氣蜕猫。
若干年后寂曹,我成了一名警察,當我看到那么多的無知少女懵懵懂懂地陷入身邊熟人的魔爪回右,痛心的同時隆圆,總是會忍不住地回想從前,其實翔烁,這世上大多數(shù)的罪惡渺氧,都是來自身邊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臉,因為熟悉蹬屹,我們往往對他們毫不設(shè)防侣背;也因為熟悉,這些罪惡才更容易得逞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