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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利大隊實習(xí)了一個半月后椿每,組織上突然決定伊者,要我去水利二大隊打頭陣。所謂打頭陣间护,就是去戈壁灘組建一個新的監(jiān)獄亦渗。因為那里只是一片尚未開墾的處女地!雖然聽人說汁尺,半年前法精,已經(jīng)有二十個犯人,在那里拓土坯痴突,可是那個距離水利一大隊有40公里的地方搂蜓,依然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戈壁。
? ? 告訴我這個決定的辽装,是水利大隊的管教科長李士久帮碰。他對我說:因為北疆監(jiān)獄送來的犯人越來越多,指揮部決定另外成立一個水利二大隊拾积。組織上決定讓你去組建殉挽,這很光榮,是組織對你的信任拓巧,同時也是考驗斯碌。雖然這一個半月來,你表現(xiàn)得很出色肛度!尤其是你的《獄政簡報》寫得非常棒傻唾。但是,這次組建二大隊的工作承耿,對你將是一次新的挑戰(zhàn)策吠。因為那里,目前除了馬明德瘩绒,就是犯人猴抹。通常,幾乎看不到別的什么人锁荔。你要準(zhǔn)備去露宿風(fēng)餐蟀给!去和荒野里的蟲豸作斗爭,盡管現(xiàn)在是冬季阳堕,可是火墻燒起來后跋理,蟲豸就會爬出來。冰天雪地的恬总,十分艱苦前普。不過,頂多也就三個月吧壹堰!房子就會蓋起來拭卿,干部和犯人也會陸續(xù)到來骡湖。而且,會形成和一大隊一樣的規(guī)模峻厚。到那時响蕴,你會和我一樣,擔(dān)任大隊管教......
? ? "擔(dān)任大隊管教"惠桃!泥馬浦夷,我當(dāng)時聽了,就想笑辜王。李士久這丫劈狐,是在調(diào)戲我的智商。太不厚道了不是呐馆,有這樣哄人的嗎懈息?你讓一個實際工作還不到二個月的實習(xí)生,去組建一個新的大隊摹恰,這已經(jīng)是在開國際玩笑了辫继!再用這種無厘頭的"大隊管教"來哄人,實在是有些缺德俗慈。太損了不是姑宽!其實那會兒,我能說我不去嗎闺阱?所以炮车,我只是回答說:服從組織安排吧。
? "那好酣溃!"李士久說瘦穆,"明天由馬干事馬明德來接你。你去準(zhǔn)備一下赊豌,把你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帶上扛或!",李士久說"統(tǒng)統(tǒng)帶上"碘饼,就意味著:我此去將不再回水利大隊......
? 馬明徳其實就是那個熙兔,帶著二十來個"自由犯",在戈壁灘上拓土坯艾恼、伐胡楊住涉、挖澇埧、筑水渠的干事钠绍。這個青海人舆声,絕對地能吃苦!他帶的二十來個犯人柳爽,都是些刑期快要到的"勞改積極分子"媳握。半年多來碱屁,他們一直在為蓋房子作前期準(zhǔn)備。艱苦程度毙芜,那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争拐,讓我去那里腋粥,當(dāng)時確實有些頭皮發(fā)毛,畢竟我沒有野外生活的經(jīng)歷架曹。但是隘冲,你有拒絕的可能嗎?誰讓你誤打誤撞地绑雄,選擇了這么個充滿野性的工作呢展辞。
? 新疆的氣候十分干燥,尤其是南疆塔克拉瑪干沙漠周邊万牺。冬天的那種干冷罗珍,讓人很不舒服。屋子里一旦支上爐子脚粟,不管燒什么覆旱,口鼻的感覺都是火辣辣的。那時候核无,當(dāng)然還沒有加濕器扣唱,即使有,也用不上团南。因為電這個東西噪沙,對于農(nóng)場來說,還是個遙遠的夢吐根。哈米提曾經(jīng)告訴我正歼,他說:放一盆水就行了,或者在地上潑些水也行拷橘∨笠福可是,地窩子該是咋樣的加濕呢膜楷?因為旭咽,馬明徳住的就是地窩子......
? ? 沙雅的冬天,晚上氣溫通常都是零下十七赌厅、八度穷绵,最冷的時候甚至達到零下三十多度。在這么個寒冷的季節(jié)特愿,去一個沒有房子的戈壁灘露營仲墨,真不知該怎么辦勾缭。雖說,冷冬讓人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恐懼目养,但表面上我還必須裝得毫無畏懼俩由。那個年代,作興玩這種虛假的高尚癌蚁。不過幻梯,我還是問了問李士久:還有誰一起去?
? "就你一個努释。"李士久回答說碘梢,"不過,明天哈米提會陪你一程伐蒂。但主角還是馬明徳和你煞躬。馬明德一早就會過來接你們。他一個人逸邦,已經(jīng)在那里干了半年了恩沛。他行,你也一定能行缕减!"
? ? "這么說來复唤,打頭陣的,應(yīng)當(dāng)是馬明德爸蛭浴佛纫!"我笑著說。
? ? "當(dāng)初总放,他只是帶二十多個犯人在那里拓土坯呈宇、砍胡楊。真正組建局雄,那是你去之后才開始甥啄。因為指揮部才下的批文......"李士久說完炬搭,把一本犯人花名冊以及一支"勃朗寧"手槍蜈漓,擺到了桌子上宫盔。"子彈只有十二發(fā)融虽,子彈打光灼芭,這支槍就結(jié)束使命了有额。"李士久讓我把槍和犯人花名冊檢查一下,算是履行交接手續(xù)。最終巍佑,他讓我在領(lǐng)物登記簿上簽了個名茴迁。李士久沒有給我看指揮部的批文萤衰,卻在暗示我:別亂開槍!子彈就那么多......
? ? 我第一次領(lǐng)用槍支脆栋,只覺得挺新鮮的倦卖,完全沒有想到,持槍其實是很危險的筹吐。不是有句話么糖耸,"玩刀的死在刀下秘遏,玩槍的死在槍口"丘薛“钗#可是,這種認(rèn)識倦蚪,只是后來的事情。當(dāng)時陵且,我望著那支"勃朗寧"連同皮套,心里卻是樂不可支的慕购。男人嘛!腰里別上一支手槍沪悲,那該是多么帥氣获洲。李士久說殿如,"這是從國民黨一個軍官那里繳獲的。以后會給你更換五四式涉馁!"
? ? 其實,我倒覺得烤送,"勃朗寧",比五四式洋氣多了,至少逢防,這支型號"勃朗寧"大威力Mk I手槍的槍體,線條流暢忘朝,十分的華麗。唯一遺憾的是局嘁,可拆卸式的雙排彈匣里只有十二發(fā)子彈。
? ? 第二天一早悦昵,引領(lǐng)我去目的地的干部馬明德,天不亮就到了但指。他是騎著一匹棗紅馬過來的。馬身上濕漉漉的都是汗棋凳。馬明徳一定是放馬揚鞭地趕過來的。哈米提和我一起连躏,集合了花名冊上的犯人剩岳,一共是223名入热。這些犯人知道自己要轉(zhuǎn)移,很快就捆好了各自的行李勺良。也就是蓋的、鋪的郑气,還有些壇壇罐罐。犯人伙房尾组,已經(jīng)給他們每人發(fā)了三個玉米面饃饃。
? ? 負(fù)責(zé)看押犯人的一個排的武警讳侨,也開始集合。武警全副武裝跨跨,背著各自的行李囱皿,列隊后,排長和我打了個招呼嘱腥,自報了姓名,"我叫湯大為齿兔!"他說础米,我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他分苇。
? ? 水利大隊為我提供了一輛新打的架子車(口里人叫板車)屁桑,是用來裝我行李的。架子車蘑斧,由一名犯人套上毛驢牽引。
? ? 早晨九點半乌叶,一切準(zhǔn)備就緒柒爸。李士久到場向犯人訓(xùn)了話。大意是捎稚,要犯人在路上聽從指揮,老老實實今野,若想逃跑,格殺勿論条霜。
? 而后,我便和一大隊的幾個干部握手道別宰睡,押著223名犯人大踏步地上了路〔鹉冢伙房為我準(zhǔn)備的是二十只肉包子,當(dāng)然是大蔥羊肉餡的.......
? 這是個什么樣的畫面傲榍伞!茫茫戈壁灘上刻肄,一個排的武警瓤球,三個干部敏弃,押解著223名犯人,其中還有六輛人拉的架子車权她,一個人拉,兩個人推隅要。車上堆滿了捆好的砍土曼、鶴嘴鋤步清、鐵鏟等工具。五個被挑選出來的"自由犯"廓啊,在馬明徳的馬屁股后面,拿著砍土曼炒瘟,清理著路障,所謂路障疮装,無非就是沙漠植物的殘根敗枝,一砍土曼下去廓推,就可以去除翩隧。當(dāng)然樊展,也可以高調(diào)說成披荊斬棘堆生!整個隊伍,就這樣逶迤蛇行⊥缙担現(xiàn)在細(xì)想起來,真的有些不可思議糯景!如果發(fā)生暴動......
? ? 哈米提和馬明德都騎著馬省骂,只有我是徒步最住。那場面钞澳,就同押解一長串戰(zhàn)俘似地涨缚。騎馬的還有武警,他們忽前忽后地來回跑著脓魏,既是接應(yīng),也是震懾犯人茂翔。而荒涼的戈壁灘上,其實也無所謂路珊燎,馬明徳在前面走馬,我們就緊隨其后悔政。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哈米提突然在一個有車轍印的路旁槽地,勒住了馬。"加馬爾騰闷盔!我們得分手了弯洗。我要沿著這條路回指揮部。"他跳下馬來藐吮,握著我的手說,"以后我們就電話聯(lián)系吧谣辞!指揮部開管教例會時,我們還會在一起泥从。"說完沪摄,他便翻身上了馬躯嫉,而馬屁股上,綁著他的行李和那支熱瓦甫祈餐。哈米提走馬而行,一顛一顛地帆阳,終于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 ? 雖說舍不得,但分手是必須的山宾!況且,人家哈米提本來就是指揮部的干部嘛塌碌。一個半月的相處旬盯,這次既是他送我台妆,也是我送他胖翰。仔細(xì)想想,人生有時候萨咳,真的就是如此地不堪!分分合合培他,沒有永恒。
? ? 和哈米提不同舀凛,那個回族干部馬明徳,卻只顧走馬向前馋记,還時不時冒兩句"花兒"。在空曠的戈壁灘上梯醒,吼叫起來:想起了尕妹子,那個鳥亮亮的黑頭發(fā)茸习,哥哥我心里壁肋,麻酥酥的不好受啊号胚,自打那分手后,就再也么涕刚,木碰頭......
? ? 馬明德完全沒有押解犯人的那種嚴(yán)肅勁兒,倒像是在戈壁灘上放著一群羊兒极景。氣氛卻因為他的"花兒",而打破了沉寂盼樟。這是我第一次領(lǐng)略"花兒"的作用锈至,也使我明白了大西北的人們晨缴,為什么都是一個脾性一一喜歡吼幾聲秦腔峡捡、花兒或者信天游。寂寞是根本懊亲尽!寂寞砚婆,能生出音樂來,這其實很奇妙装盯。
? 天快黒的時候,我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埂奈。期間一共休息了三次,主要是喝水和吃飯挥转,當(dāng)然也包括解手。休息時,允許犯人在戈壁上燃起一堆堆篝火拗引,燃料是就地取材。因為戈壁灘上有的是枯萎的芨芨草矾削、駱駝刺豁护。應(yīng)當(dāng)說欲间,生火取暖是其次楚里,主要是用來烘烤食物猎贴。這種野炊,是勞改農(nóng)場的常規(guī)作派她渴。武警和我們,都會采取這個方式加熱水和食物趁耗。烤得焦黃的大饃或者包子满葛,那香味特別的誘人。麥香和碳火纱扭,就好比牛奶加咖啡儡遮,天生絕配乳蛾。
? ? "這就是水利二大隊鄙币!",馬明德用手劃拉了一下說十嘿。其實,水利二大隊還只是個虛名绩衷。那片土地,在落日余輝下勿决,顯出白花花的一片,除了泛白的鹽堿低缩,就是一些零星的沙漠植物曹货。
? ? 最原始的監(jiān)獄也已筑好咆繁!那是先期抵達的那二十名犯人的杰作。他們用沙漠植物银觅,圍起了一個比足球場大些的圈。和羊圈一樣地粗獷究驴,一樣地簡陋。四個拐角上立著四個簡易的所謂崗樓纳胧。其實帘撰,就是四個一米五高的跑慕,有階梯的高腳凳子摧找。犯人們排著隊,魚貫而入蹬耘。經(jīng)過點名,一個不少惩系。因為監(jiān)獄只是塊空地。所以犯人被十人一組地堡牡,圍著篝火取暖杨刨。馬明德讓犯人把我的行李搬進他的地窩子晤柄。"我倆住一起妖胀!里面有爐子。"他把馬兒栓好后赚抡,用蠅甩,甩打著身上的塵土怕品。能住地窩子當(dāng)然不錯!這比李士久說的露宿強多了闯估。我從內(nèi)心里感激這個唱著花兒的青海人。而李士久把住宿困難涨薪,說的那么嚴(yán)重炫乓,看來是一副另類的心靈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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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實,地窩子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末捣。尤其青海漢子馬明德,喜歡整潔箩做!所以,他的地窩子看上去相當(dāng)溫馨邦邦。
? ? 一個寬3米,長2.5米的地窩子燃辖,里面用鏟子,就地鏟出了兩個一米寬妇智,45公分高的土墩。在這土墩上巍棱,鋪上墊的观谦、蓋的,就成了世界上最古老豁状、最原始的床。其中有一個土墩泻红,明顯是新鏟的,上面只鋪了張簇新的低檔羊毛氈谊路。馬明德指著那個土墩對我說:這就是你的床,羊毛氈是我昨天去指揮部接受任務(wù)時,替你買的骗灶!16塊秉馏,會在你的工資里扣除耙旦。你若是要洗澡萝究,外面爐子上有熱水。不過帆竹,你得到上面去洗,我已讓犯人燒了一堆篝火险领。雖然天氣很冷升酣,但在篝火前脫光了洗澡舷暮,完全木問題噩茄,絕對不會感冒,我一直是這樣洗的绩聘。這里反正看不到一個女人。所以凿菩,赤條條脫光了洗!木關(guān)系椒拗。
? ? 馬明德的關(guān)照获黔,讓我立馬改變了對他的看法蚀苛。因為一路上玷氏,他給我的印象就是大大咧咧,是個只會唱花兒的農(nóng)民干部盏触。沒想到块饺,他其實挺細(xì)心雌芽,而且比較講究環(huán)境的整潔。這大概是回族人的特別之處膘怕!地窩子雖然比較逼仄召庞,但卻沒有雜亂無章的感覺。我和他的床中間篮灼,留著不到一米寬的走道,走道的盡頭诅诱,露出一小截被燒得通紅的汽油桶,以及圓圓的桶底干旁。這個類似于火墻的汽油桶炮沐,有一大半在地窩子外面争群,用土坯砌成了一個包裏式的爐子矢腻。這個設(shè)計很科學(xué)藐唠,既不占地窩子的空間轻要,也不會因為掏爐灰,而弄臟地窩子冲泥。它甚至比后來我看到的火墻都干凈壁涎,火墻的爐子幾乎都在室內(nèi)凡恍,一掏灰粹庞,再怎么小心,都免不了灰飛塵揚......
? ? 馬明徳那張床庞溜,完全是軍人的配置碑定。這個軍人出身的馬明德又官,床上只是一條薄薄的軍用被子,和一床綠色的毛毯六敬。比起我的那種厚厚的鋪墊,他要簡潔許多外构。鋪好了床,我便決定迎著篝火撼班,嘗試一下"風(fēng)吹背后涼,火烤胸前暖"的月光露天浴砰嘁。沒有女人勘究,雖然難免會有一種怪怪的念想矮湘,可是洗澡不必躲避和忌諱口糕,卻是優(yōu)勢。不過券时,話雖這么說,心理上卻難免有種異樣的感覺橘洞!那一天说搅,我是硬著頭皮,在冰天雪地的露天下弄唧,迎著碳火洗澡!即使是黑夜候引,脫得精光后,仍然想著速戰(zhàn)速決〕胃桑現(xiàn)在回想起來柠傍,都覺得別扭辩稽,甚至不可思議。
? ? 洗完澡逞泄,我立馬鉆進地窩子,擰亮煤油燈各谚。開始寫我的《獄政筆記》當(dāng)然侮腹,這一天的長途跋涉嘲碧,成了我撰寫的主題父阻,其中最大的收獲望抽,就是野外押送犯人的立體性、多視角煤篙、動靜結(jié)合的火力配置。我特別推祟騎兵的游動震懾辑奈,以及休息時的固定警戒,剛性地留出槍擊區(qū)妓羊,并且明確對犯人告知稍计。
? 馬明德沒有多久便回來和我商量換崗的事兒。"我們和部隊一樣臣嚣,兩小時換一次怎樣?"我說硅则,兩小時太短,四小時怎么樣暑认?馬明德笑笑督暂。"就四小時穷吮。"說完,他又鉆出地窩子八回,消失在夜色里。其實缠诅,四小時換一次崗乍迄,我和馬眀德仍然休息不好。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兒闯两。比起兩小時來,顯然要好很多漾狼。按說,那會兒年輕似踱,應(yīng)該頭一挨著枕,立馬就能進入夢鄉(xiāng)核芽。然而酵熙,那一夜,我卻翻來覆去绿店,無法入睡。后來假勿,實在睏了,正迷迷糊糊地恶导,卻聽到馬明德在喊我:換崗了浸须,換崗了......
? 被馬明德喊醒邦泄,我立馬披上羊皮大衣裂垦,拿著電棒顺囊,進入了"號子"蕉拢。進去一看,差不多所有的犯人都在烘火午乓,他們已經(jīng)被整合成二十個人一組,而且由原先的那些自由犯益愈,擔(dān)任小組長夷家。這肯定是馬明徳的安排蒸其。雖然瘾英,從花名冊上可以找出原先的組長,但當(dāng)晚的安全問題,馬明徳還是相信他帶來的那些犯人耳鸯。馬明徳已經(jīng)安排犯人伙房開始做早飯。說是伙房阳啥,其實很搞笑,只是挖坑造鍋察迟,就地煮粥而己耳高。而替我和馬明德做飯的,是一個跟了馬明德半年的廚子一一犯人馬占江泌枪。后來我才知道,馬占江是個奸幼犯误证。早先在自治區(qū)黨委食堂掌勺继薛,是個特級廚師愈捅。真是飽暖思淫欲,但無論如何蓝谨,他是搞錯了對象灌具!幼女么,唉像棘!花兒還未結(jié)蕾呢......
? ? ? 冰涼的夜幕下稽亏,飛舞著螢火蟲一樣的點點火星,悠然地和嗆人的青煙一起缕题,消失在北風(fēng)鳴叫的戈壁灘上截歉!這一夜可說是長夜無眠。冬季的寒冷烟零,考驗著所有的人瘪松。犯人、軍人锨阿,還有我和馬明德宵睦。如果沒有強壯的身體,保不準(zhǔn)墅诡,就會出事兒壳嚎!尤其是饑腸轆轆的犯人末早。馬明德讓犯人廚子燒了一大鍋糊麥稀烟馅。糊麥稀是維吾爾語,翻譯過來就是稀飯然磷。馬明徳讓犯人熬的郑趁,是一鍋玉米稀飯,允許犯人自由取食姿搜。馬明德說寡润,他擔(dān)心凍死人。肚子里有些貨舅柜,肯定有用梭纹!能抵御寒冷。他告訴我业踢,等會兒他來煮糖水雞蛋做我們的宵夜栗柒。我聽了感覺很慶幸,因為這個青海人,確實很關(guān)心人瞬沦。
? ? 這一夜太伊,是我有生以來,最為難忘的無眠之夜逛钻。我一直在想:就我和馬明德兩個人僚焦,玩特么"二人轉(zhuǎn)",再強壯的身體曙痘,也無法堅持很久啊......
我和馬明德的換崗芳悲,可說是絕逼的隨便,沒有任何儀式边坤,也無須清點犯人名扛。只要彼此喊醒就行。水利二大隊架構(gòu)完成后茧痒,我們每晚都會安排人值班肮韧,基本上是上半夜和下半夜各一名干部。這種值班旺订,其實就是個形式弄企!跑了犯人,毛病究竟出在哪個時段上区拳,誰也說不準(zhǔn)拘领!只有在捕獲的逃犯口供中,估摸出一個大概來樱调。
? ? 那會兒约素,有手表的人,絕對是鳳毛麟角笆凌,馬明徳雖然是轉(zhuǎn)業(yè)的連干业汰,但是,他居然也設(shè)有手表菩颖。平時,馬明德就靠公家配置的一只馬蹄鬧鐘掌握時間为障。不過晦闰,他和我換崗時,并設(shè)有進來看鬧鐘鳍怨,而是參照武警換崗的次數(shù)呻右,因為武警兩小時換一次崗,所以鞋喇,武警第二次換崗后声滥,馬明徳就會哼著花兒來叫我。馬明德哼的花兒還是那么幾句:
? ? 想起了尕妹子,
? ? 那個烏亮亮的黑頭發(fā)落塑,
? ? 哥哥我心里纽疟,
? ? 麻酥酥的不好受啊,
? ? 自打那分手后憾赁,
? ? 就再也么污朽,
? ? 木碰頭......
? ? 在這夜色朦朧的戈壁荒灘上,馬明德當(dāng)然沒有再扯開嗓門吼龙考。所以蟆肆,頭一次換崗,我并未聽到他哼花兒晦款,只是第二次換崗時炎功,才聽到了他哼花兒的聲音,聽到了他唱尕妹子缓溅,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蛇损,穿上羊皮大衣,準(zhǔn)備下號子肛宋。
? ? 可是州藕,這一次,馬明德卻端來了一瓷缸糖水荷包蛋酝陈,他沖著我喊:吃夜宵嘍床玻!吃夜宵......
? ? 馬明德用瓷缸里的勺子,舀了些荷包蛋到他的碗里沉帮。剩下的锈死,就連瓷缸一起遞給我。大概還有七穆壕、八個荷包蛋待牵。
? "這夜宵是我親自在食堂里做的,好吃著呢喇勋!"馬明德說缨该。
? ? 我聽他又是食堂,又是夜宵的川背,就覺得挺滑?贰拿。因為,這戈壁灘上熄云,哪兒有神馬食堂膨更,露天之下,挖坑埋鍋缴允。而天際荚守,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了一抹亮色,曙光乍現(xiàn)。這荷包蛋矗漾,應(yīng)該叫早點才對靶夂颉!
? 說老實話缩功,我心里一直惦記著馬明德和我的"二人轉(zhuǎn)"晴及!二百多名的犯人啊。就我倆輪流管理嫡锌,確實是捉襟見肘虑稼,難以招架的。不過势木,我沒有先問這個"二人轉(zhuǎn)"的問題蛛倦,我打趣地問馬明德:我說馬干事,你唱的花兒啦桌,為什么總是那么幾句八莺?馬明徳沒有回避甫男,他說:嘿嘿且改,這幾句啊,還是我親自編哈的呢板驳!算是送給我那個婆姨的又跛。我倆都是農(nóng)村的,可以說是青梅竹馬若治,后來慨蓝,我到新疆當(dāng)兵了,她等我端幼,再后來礼烈,我提了干,她就做了我的婆姨婆跑〈税荆可是,她就是死活不肯到新疆這哈來滑进。唉摹迷,不提她了,木意思......
? ? 馬明徳不愿說他和尕妹子的事郊供,我便轉(zhuǎn)了話題,我說:這一攤子近哟,就我倆這樣輪換著驮审,恐怕難以為繼吧!二百多號犯人呢。
? ? 聽我這么一說疯淫,馬明德笑了地来,他一面用手背擦著嘴角上流淌的雞蛋黃,一面對我說:天一亮熙掺,你就知道了未斑。大批的犯人,還有部隊以及隨犯人一起來的干部币绩,會到這哈里來蜡秽。所以,今天一整天缆镣,就讓犯人在號子里挖地窩子芽突,我已經(jīng)關(guān)照過值星員魯湘沖了。(值星員董瞻,是由管教干部挑選岀來寞蚌,負(fù)責(zé)整個中隊犯人的生活、勞動钠糊、學(xué)習(xí)的犯人挟秤,值星員只是一種叫法,實際上就是讓他起到上傳下達的作用)抄伍。
? ? 聽馬明德這么一解釋艘刚,我心里的石頭,"咚"的一下落了地逝慧。
? 馬明徳吃荷包蛋時說的情況昔脯,第二天全部得到了證實!所以笛臣,我后來就覺得:水利二大隊云稚,就是在一天之內(nèi)建成的。
? ? 大概上午九點沈堡,首先到來的是一個加強連的武警静陈,當(dāng)然,那會兒沒有武警這個稱呼诞丽。人們只是按部隊的番號稱它們某某部隊鲸拥,或者說是獨立師的某某部隊。加強連來了足有一百一僧免、二十人刑赶,他們是雄赳赳氣昂昂地,以拉練的方式懂衩,徒步從庫車那邊趕過來的撞叨,騎兵班金踪,以及兩輛軍用卡車、一輛越野吉普隨后牵敷。他們到來后胡岔,很快就圈定了臨時的營地,而且立馬支起了十幾頂軍用帳篷枷餐,而后就是造鍋做飯靶瘸。連長則過來和我們打招呼,邀馬明德陪他在號子周圍轉(zhuǎn)轉(zhuǎn)毛肋。大概對號子的周邊環(huán)境怨咪,水渠、澇壩的布局還算滿意吧村生,馬明德回來告訴我:連長翹大拇指呢惊暴!連長姓陸,叫陸根松趁桃,江蘇人辽话,和你是老鄉(xiāng)哈......
? 馬明德對于地理的認(rèn)知,就這個水平卫病!因為從地圖上看油啤,上海確實和江蘇省接壤,那會兒蟀苛,把上海說成江蘇省上海市的益咬,也大有人在。我沒有去糾正馬明德的這個謬誤帜平。因為幽告,我們中有人,不同樣把南疆裆甩,當(dāng)作了江南水鄉(xiāng)冗锁!
? ? 十點后,就是成批成批的犯人嗤栓,像牙簽筒里的牙簽一樣冻河,前胸貼后背地站在卡車?yán)铮嶔ぶ运В懤m(xù)到達我們的駐地叨叙。裝犯人的卡車都是"嘎斯",蘇聯(lián)制造堪澎。"嘎斯"汽車的車廂并不寬敞擂错,駕駛室里,總是擠著兩三名押解犯人的干部樱蛤。武警則是在另外的國產(chǎn)"解放牌"卡車上尾隨马昙。閉眼一想桃犬,絕對是吃盡了苦頭!吸入汽車尾氣倒是小事行楞,吸入前面車輛揚起的灰塵才是要命的⊥猎龋看到犯人和武警子房,灰頭土臉,都像從面缸里爬出來的小老鼠就轧,真希望新疆的公路证杭,有一天也鋪上瀝青。
? ? 到了下午五點妒御,陸陸續(xù)續(xù)解愤,一共來了一千多犯人,隨犯人一起來的獄政干部乎莉,總共也就二十八個送讲,加上我和馬明德,剛好是三十個惋啃。我和馬明德分了一下工哼鬓,馬明德負(fù)責(zé)干部的接待和吃飯,我則在號子里边灭,根據(jù)各批次犯人异希,安頓他們?nèi)胱∫呀?jīng)挖好,尚未上頂?shù)牡馗C子绒瘦。其實称簿,我是白操心!這些犯人惰帽,原本就是編成隊和組的憨降。所以,犯人中的小組長善茎,就把犯人的安頓工作搞定了券册。
? ? 倒是監(jiān)號外面的干部,那才是難以侍候的爺垂涯!我們的干部食堂烁焙,據(jù)馬明德后來說,算是真正經(jīng)受了考驗耕赘。犯人廚師馬占江骄蝇,忙得不亦樂乎。他在剛剛倉促支起來的露天食堂里操骡,搭了副案板九火,支了個爐子赚窃,爐子是標(biāo)準(zhǔn)的兩眼灶,兩口大鍋岔激,一口鍋里有水在沸騰勒极,另一口鍋里,則是利用灶膛里的余熱虑鼎,咕嘟著羊肉蘿卜丁臊子辱匿。案板上有一堆和好的面團,上面用潔白的紗布蓋著炫彩。只要有干部來吃面匾七,馬占江就揪一團面團,一揉一拉江兢,便扔下鍋去昨忆,三撥兩撥,就撈到了準(zhǔn)備好的搪瓷碗里杉允,隨即打一勺臊子澆上邑贴,就同如今滿街的蘭州拉面舘一般。反正夺颤,也說不上是午飯痢缎,還是晚飯,隨時都供應(yīng)世澜。馬占江看上去還能應(yīng)付独旷,沒有弄得手忙腳亂,一地雞毛寥裂。
? 最可惜的是嵌洼,當(dāng)天來的干部,統(tǒng)統(tǒng)沒有撈到睡地窩子封恰。為了這麻养,馬明徳被罵得狗血淋頭。這些勞改干部的脾氣之火爆诺舔,出乎我的意料鳖昌。馬明德卻顯得很淡定,換作我低飒,大概會吵得打起來许昨。
? 當(dāng)天晚上,指揮部來了個頭兒一一副場長趙林旺褥赊。他召集全體干部開了個會糕档,大家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拌喉。聽趙林旺宣布水利二大隊成立速那!他說俐银,這個大隊會有半年的時間露營,指揮部明天會調(diào)一批帳篷過來端仰,以解燃眉之急捶惜。監(jiān)獄和辦公區(qū)、家屬區(qū)荔烧、部隊的營房售躁,估計半年內(nèi)統(tǒng)統(tǒng)建成。最后,趙林旺宣讀干部任命書......
? ? 新任命的大隊長馬成前隨后講了幾句:大家來自各勞改農(nóng)場茴晋,一切用不到我多說。散會后仍然按照各人曾經(jīng)管理的范圍工作回窘。等一切正規(guī)后诺擅,我們再開會,研究大隊的各項工作啡直!
? ? 散會后烁涌,大家都下了號子,管理各自原先帶過來的犯人酒觅。都是老貓上鍋臺撮执,熟門熟路。反而是我和馬明德舷丹,意外地感到了一身輕松......
寫這段回憶抒钱,我要講的,其實是馬明德的死颜凯!而且谋币,最初我還錯誤地認(rèn)為,馬明德的死症概,是因為他的官場失意一一沒有得到提拔蕾额。其實,根據(jù)后來零零星星聽到的一些傳聞彼城,馬明德的死诅蝶,完全不是我猜測的那樣!而是因為馬明德一直吟唱的花兒中的那個婆姨募壕!? 那個"自打那分手后调炬,就再也么,木碰頭"的尕妹子......
? ? 記得司抱,那天副場長趙林旺在宣布干部任命時筐眷,我偶然看見,被篝火映得通紅的馬明德的臉上习柠,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匀谣,悵然和失落照棋。我當(dāng)時就認(rèn)為:作為籌建水利二大隊的有功之臣馬明德,不應(yīng)該只是一名中隊的生產(chǎn)干事武翎,即使是比照他轉(zhuǎn)業(yè)前的連干身份烈炭,當(dāng)一名中隊長或者指導(dǎo)員,應(yīng)該是木問題的宝恶!不像我這個實習(xí)生符隙,被宣布為四中隊的管教干事,既不出人意料垫毙,也符合一般人的心理定位霹疫。畢竟,我們離轉(zhuǎn)正综芥,還有十來個月丽蝎。
? ? 那天會后,我們都例行公事地下號子去轉(zhuǎn)了轉(zhuǎn)膀藐,從號子回來的路上屠阻,馬明德仍然哼著他的原創(chuàng)花兒,和我一前一后额各,鉆進地窩子国觉。馬明德取了毛巾,喊道:走虾啦!洗把露天澡去麻诀。他的這個習(xí)慣,后來缸逃,也伴隨了我的整個獄政歲月针饥。每天洗澡,不僅可以洗去一天的疲勞需频,而且避免沾上虱子和跳蚤丁眼。這些討厭的小生靈,依附在那個年代的犯人身上昭殉,那是大概率苞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 ? 洗過澡挪丢,我依然在煤油燈下蹂风,寫我的《獄政筆記》,寫犯人中的一些悲歡離合乾蓬。而馬明徳也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惠啄。后來,他"噗"地吹滅了他的那盞冒著黑煙的煤油燈,倒頭睡下撵渡。而我融柬,仍在床頭的煤油燈下,寫著犯人的那些故事趋距。
? 第二天天還未亮粒氧,馬明徳點上煤油燈,把我喊醒了节腐。他把頭天晚上寫的一張請假條交給我說:請你幫我交給大隊長外盯!我走了。我的東西都捆好了擺在那里翼雀。我的被褥饱苟,你要替我管好了,不要讓別人使用狼渊!
? 我看了看請假條的內(nèi)容掷空,就那么幾個字:大隊長,我因為家里出了點意外情況囤锉,急需回去處理。特請假兩個星期护锤,頂多三個星期官地,就算今年我的探親假。敬禮烙懦!馬明德即日驱入。
? ? 馬明德一定是騎著他的那匹棗紅馬走的!可是氯析,這一回亏较,他卻沒有哼他的那個花兒。未曾想到的是掩缓,馬明德這一走雪情,就永遠沒有回來......
? 馬明德讓我轉(zhuǎn)交請假條,明顯是擔(dān)心大隊長不批他的假你辣!這和他天不亮就走是一個道理巡通。其實,他要是把他家里的變故告訴大隊長舍哄,也許會得到大隊長的同情宴凉。當(dāng)然,他如果獲得請假準(zhǔn)許表悬,他或許沒有可能弥锄,帶著他的五四式手槍回青海去。唉!怎么說呢籽暇?有很多事温治,其實冥冥之中已經(jīng)有了安排,或者說暗示图仓。你比如罐盔,他的那個曲不離口的花兒!什么:自打那分手后救崔,就再也么惶看,木碰頭......
? ? 馬明德是飲彈自盡的!據(jù)說他把他的尕妹子六孵,以及勾引尕妹子紅杏出墻的那個男人纬黎,統(tǒng)統(tǒng)爆了頭。唉劫窒,槍這個東西本今,確實不是神馬吉祥之物,殺人主巍、被殺冠息,統(tǒng)統(tǒng)只是一瞬間的事。尕妹子有了外遇孕索,不肯來新疆逛艰,那是一定的一一舍不得她的好果果啊搞旭!
? ? 馬明德再也沒有回來散怖!我欠他的十六塊錢,也就永遠沒有機會還他肄渗。因為镇眷,月底發(fā)工資時,我發(fā)現(xiàn)并沒有扣款發(fā)生翎嫡。那張劣質(zhì)羊毛氈欠动,據(jù)財務(wù)上說,肯定是馬明德付的錢惑申!仔細(xì)想想也是翁垂,當(dāng)你從總務(wù)科領(lǐng)一樣?xùn)|西,卻指定另一個人付款時硝桩,總務(wù)科會允許嗎沿猜?常識不是!
? ? 馬明德的傳聞碗脊,其實還有不少啼肩!只是沒有人肯對我這個毛頭小伙子細(xì)說橄妆,似乎有少兒不宜之嫌。
? ? 馬明德算不算一個悲劇人物祈坠,我一直拿不準(zhǔn)害碾。奪妻之仇,似乎有血性的男人赦拘,都會這樣做慌随。人性這東西,也許永遠是剛性的躺同!至少阁猜,我認(rèn)為所謂的思想改造,對于人性來說蹋艺,應(yīng)該不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