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是從那年春天開始播急。
那年,我十八歲售睹。那個春天的早晨桩警,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昌妹,我一個人早早地來到了縣城的黨校捶枢。校園里很安靜,林蔭小道灑滿了碎碎點(diǎn)點(diǎn)的陽光飞崖,綠綠的樹葉在清風(fēng)的吹拂下烂叔,亮亮晶晶地閃動著。我一路走得很緩慢固歪,心里想著那點(diǎn)因退學(xué)而憂傷的卑微的心事蒜鸡,心情似乎也開始悲傷起來。盡管陽光當(dāng)頂牢裳,我的心還是一片暗淡逢防。
我來到了黨校辦公室,辦完了培訓(xùn)手續(xù)后蒲讯,就被一位年輕的老師帶到一座破舊的小樓忘朝。那棟樓七零八落,顯得很陳舊判帮,樓道陰暗局嘁,連墻壁上的表皮也剝落了。我的房間安排在二樓晦墙,有兩個鋪位悦昵,但顯然沒有人住,里面布滿灰塵晌畅。
我將行李隨手丟在木板床上但指,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沉思發(fā)呆,心里莫名的竟有些打退堂鼓了,也許真不該來枚赡。直到氓癌,我的思緒,被隔壁傳來的一串清脆甜美的女生嘻笑聲打破贫橙。
難道這兒還有女生贪婉?我禁不住起身,走出房間卢肃,想一探究竟疲迂。我倚在隔壁的房門邊,想聽聽她們在說什么莫湘,也許是我太緊張尤蒿,也許是我身子貼房門太近,那道門竟然猝不及防地被我撞開了幅垮。房門虛掩著腰池,來回吱吱呀呀地響了幾聲,我尷尬地看著她們忙芒,心都快跳了出來示弓。
“對不起--我不該--打擾了--”我語無倫次地向她們道歉。房間里有兩位女生呵萨,她們停止了笑聲奏属,都直直地盯著我。
我原以為她們會很生氣潮峦,不料囱皿,她們竟然看著我笑了起來。
“你也是來這兒培訓(xùn)的忱嘹?”其中一位長發(fā)女生問我嘱腥。
“是的--”我點(diǎn)點(diǎn)頭,“今天剛來德谅〉鳎”
“站著干嘛?進(jìn)來呀窄做!”另一位短發(fā)女生又沖我說,“我們也是剛來慰技⊥终担”
我猶豫著,小心地走進(jìn)了房間吻商。
那位短發(fā)女生又像是自言自語說:“看吧掏颊,我說什么來著,這兒男女宿舍果然是挨一起的∥谝叮”
她說完盆偿,另一位女生不禁笑了:“這地方還真特別!”
“哎准浴,你叫什么名字呀事扭?”見我一聲不吭,短發(fā)女生又問我乐横。
“葉君求橄。”我看著她說葡公。
“我叫曾靜罐农。”我本想問催什,她倒自己說了涵亏,很干脆。
“我叫王清蒲凶∑睿”長發(fā)女生也朝我說了聲。
我對她們的友好很感激豹爹,緊張的心情似乎松馳了許多裆悄,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向她們問了聲好臂聋。
她們爽朗地笑著回我:“那我們就是同學(xué)了光稼!”
“對對,是同學(xué)了孩等!”我也朝她們笑了艾君。
我和她們聊了一會兒,才想起我的房間沒收拾肄方,于是準(zhǔn)備道別冰垄,說去整理床鋪。她們一聽权她,居然要去幫忙虹茶,我還木木地站著,她們卻跑出了房間隅要。等我回到我的房間時蝴罪,曾靜在給我鋪床疊被,而王清步清,正拿著拖把拖地要门。那一刻虏肾,我的心陡然升起一縷溫暖與感激,將我原本憂郁的心情驅(qū)趕得一干二凈欢搜。
就這樣封豪,我和她們認(rèn)識了。
【2】
那年炒瘟,電視里正熱播《還珠格格》吹埠,王清和曾靜經(jīng)常去校門口的門衛(wèi)室追劇。女生對這類電視劇似乎天生就癡迷唧领,王清和曾靜就連還珠格格的主題曲《當(dāng)》和片尾曲《雨蝶》都著迷不已藻雌,經(jīng)常在沒事兒的時候哼上幾句,而且感情極其到位斩个。
我原本對這類無聊的愛情劇是不太喜歡的胯杭,但因?yàn)樗齻z經(jīng)常喊我一起看,所以也算把這部電視劇過了一遍受啥。曾靜的感情豐富做个,每次看完都對里面的愛情異常向往,她和王清常念的一句話就有“山無棱滚局,天地合居暖,乃敢與君絕”。我時常笑話她們藤肢,曾靜于是就瞪著我太闺,表示不滿。
曾靜生氣的樣子較為特別嘁圈,她不吵也不鬧省骂,眼神中透著迷離,然后微微厥起嘴表現(xiàn)得很安靜最住。我那時是否常惹她生氣我已記不清钞澳,但她確實(shí)因?yàn)槲覀倪^幾回。
有一次涨缚,同班的同學(xué)們約好去清水湖玩轧粟,曾靜特別希望我也能去,但我那會兒正迷著裝計(jì)算機(jī)系統(tǒng)軟件脓魏,一個人在電腦前久坐不動兰吟。王清過來叫我,我說不去了茂翔。她央求了好幾次揽祥,我還是不去。我還不耐煩地喊了聲:“那兒有什么好玩的檩电,無聊!”
王清又來到我跟前,低頭輕聲對我說:“還是去吧俐末,你不去料按,曾靜要生氣了!”
我一聽卓箫,心不禁咯噔了一下载矿。我回頭朝曾靜看了一眼,她就在一邊烹卒,傻傻地站著闷盔,滿懷期待地望著我。
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是什么樣的心情旅急,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會明白逢勾,當(dāng)時的我竟然會對著曾靜沉沉地說了句:“我都說了,不去藐吮,別煩我溺拱!”
我一說完,曾靜的表情立刻沉下去谣辞,臉上寫滿了憂傷迫摔。接著,她厥起嘴泥从,走到我背后句占,小聲嘟囔了一句“那我也不去了!”然后躯嫉,她就一直站著生氣纱烘,一聲不吭,誰也不理和敬。
許久凹炸,教室里安靜得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我疑心應(yīng)該沒人了昼弟。于是啤它,我突然回頭一望,想看看曾靜還在不在舱痘。我怎么都沒有想到变骡,曾靜居然一直站在我身后,一步都沒有離開芭逝,也沒發(fā)出一丁點(diǎn)兒聲音塌碌。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臉上旬盯,掛著清涼的兩行淚水台妆,正直直地朝我望著翎猛。
后來,我有次問她接剩,那回我不去清水湖切厘,你為什么生氣?她笑了懊缺,瞪了我一眼疫稿,說:“要你管!”
當(dāng)然鹃两,曾靜也有笑的時候遗座。比如有一次,我換上高中的校服俊扳,剛出房間途蒋,就遇到了曾靜,她看見了就開始笑話我拣度。
“天啦碎绎,你多大了還穿校服?”曾靜捂起嘴笑彎了腰抗果。
我沒作聲筋帖,被她笑得不知所措。
這時冤馏,曾靜就止住了笑容日麸,看著我說不是故意的。我只能苦笑了下逮光。那時代箭,我家條件不好,我也沒幾件衣服涕刚,能省就得省根本容不得想那么多嗡综。但曾靜是不可能理解的了,她從小優(yōu)越的生活和我截然不一樣杜漠,這不能怪她极景。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回家驾茴,因?yàn)樯砩蠜]錢坐公交車了盼樟,所以去找曾靜借她的自行車。我的自尊心很強(qiáng)锈至,寧愿借自行車狂騎了二三十里路回家晨缴,也不會告訴曾靜我沒錢,更不會開口找她借錢了峡捡。曾靜開開心心地笑著把車鑰匙給我击碗,還問我遠(yuǎn)不遠(yuǎn)筑悴,我只是笑笑說很近,就十幾分鐘的車程延都。她一直送我到校門口雷猪,還叮囑說,小心點(diǎn)晰房,累了就休息。我朝她笑了射沟,然后跳上自行車殊者,開心地走了。
【3】
在黨校的培訓(xùn)验夯,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猖吴,曾靜突然要去武漢楚天廣播電臺(不知有沒有記錯)上班。當(dāng)我得知這一消息的那一刻挥转,我的心陡然沉了下來海蔽,那時,我才知道绑谣,原來她在我心里是那么重要党窜。
曾靜去武漢前的一段日子,天天都纏著我玩借宵,其實(shí)我這人很悶幌衣,無非也就是陪她說說話看看電視什么的。連買飲料和零食也是她出錢壤玫,我身上口袋非常干凈豁护,幸好她什么都搶著給,我那時心里還這么想著欲间。
我還記得有一次楚里,我、曾靜猎贴、王清還有幾位同學(xué)一起去寧波歌舞廳玩班缎,一圈人圍著一張大圓桌聊天。正當(dāng)我們說說笑笑時嘱能,有位服務(wù)員過來問要不要點(diǎn)餐吝梅,我隨口就說了句喝的吃的都弄點(diǎn)上來,這還用問惹骂。結(jié)果苏携,等我們狂歡結(jié)束要回去時,買單卻成了問題对粪。也許是我們都太年輕右冻,并不知道那些小吃和飲料會有那么貴装蓬,我記得結(jié)帳單上寫著大大的一個數(shù)字“168元”。當(dāng)時的我們纱扭,每月的生活費(fèi)才五十元錢牍帚,這無疑是一筆無法承擔(dān)的開支。
同學(xué)們都靜靜地等著乳蛾,有幾位借故走了暗赶,我身邊還有王清和另外兩位同學(xué),都是面面相頗肃叶,糾結(jié)不已蹂随。而曾靜,在結(jié)帳的時候因惭,去了洗手間岳锁,還沒有回來。服務(wù)員開始嚷嚷起來蹦魔,說誰點(diǎn)的誰買單激率,我一聽,連額頭和手心里都憋出了汗勿决。那時乒躺,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我叫王清和同學(xué)們先走剥险,我橫下了心聪蘸,做好了被毒打一頓的準(zhǔn)備。王清不肯走表制,我執(zhí)意她們必須走健爬,還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我打個電話么介,城里有親戚會給我送錢娜遵。她們幾個這才滿心擔(dān)憂地一步一回頭走了。
這時壤短,服務(wù)員叫來了老板设拟,我疑心老板身后還站著兩位打手。正當(dāng)氣氛緊張的時候久脯,曾靜從洗手間出來纳胧,徑直走到我身后。她還問我帘撰,其他人呢跑慕?我沒說話。這時,老板催促買單核行,吼著這兒可不能白吃牢硅,還罵上了。曾靜一聽芝雪,非常氣憤减余,對老板說罵人干嘛?不就買單嗎惩系,誰白吃了位岔?說完,從肩包里拿出錢蛆挫,丟在桌子上赃承,然后,拉起我的手悴侵,就往外走。
那天晚上回去后拭嫁,我?guī)缀鯖]睡著可免,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我與曾靜之間存在的距離,我覺得我配不上她做粤。我和她浇借,如同兩個世界的人,我們從小的生活軌跡根本不同怕品。我們沒有未來妇垢。
曾靜去武漢的那天,我猶豫了很久肉康,還是親自送了她闯估。那天,陽光很旺吼和,清風(fēng)拂面涨薪。我和她彼此站在街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炫乓。這樣的靜默刚夺,持續(xù)到大巴車的鳴笛聲響起。我?guī)退b好行李末捣,看著她緩緩登上大巴侠姑,心里想說給她聽的話,還是壓在心口箩做。大巴車又響起一聲剌耳的鳴笛莽红,而后車輪滾滾而動。
這時卒茬,曾靜才從窗口里沖我喊了一聲:“葉君船老,給我寫信咖熟!我等著--你!”后面那個“你”字聲音很小柳畔,要不是挨得近根本聽不清馍管。
我一路跟隨大巴車跑著,向趴在車窗上的她說了句:“我會的薪韩!你在外一定小心确沸!”
她伸出了手,努力地想抓住我的手俘陷。車速越來越來罗捎,我飛奔著,舉起手小心地握著她的手拉盾,不想松開桨菜。我把手舉得高高的,這樣她才不會太累捉偏〉沟茫可是,那也不過是一瞬間的美好夭禽,因?yàn)槲业牟阶右呀?jīng)無法跟上大巴車的速度霞掺。我和她的手,就在呼呼的風(fēng)中讹躯,漸漸地分開了菩彬。
【4】
曾靜離開后,我才發(fā)現(xiàn)生活中突然少了點(diǎn)什么潮梯。我有時路過門衛(wèi)室骗灶,竟然會不自覺地去看會兒電視,我這時才覺得原來《還珠格格》其實(shí)挺好看的酷麦。那首《當(dāng)》和《雨蝶》是我后來最喜歡聽的歌曲之一矿卑。以至我后來自學(xué)吉他后,最先彈的曲目就有《雨蝶》沃饶。
不久的某天母廷,我收到了曾靜的來信,立刻就給她寫了一封回信糊肤。這算是我人生中寫的第一封情書吧琴昆。
信寄出去后,我就天天盼望曾靜的回信馆揉。不過业舍,讓我萬分意外的是,我盼來的不是曾靜的回信,而是她本人舷暮。后來我才知道态罪,曾靜當(dāng)時在武漢收到我寫的信,反復(fù)地看都看哭了下面,她當(dāng)晚就作了決定一定要回來复颈。但因?yàn)槲液驮o彼此之間始終都沒挑明,她回來后只說“在那兒生活不習(xí)慣沥割,想家耗啦!”
女生之間總有許多秘密吧。曾靜回來后的第二天晚上机杜,王清邀了幾位同學(xué)和我打牌帜讲,曾靜坐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后椒拗,就說去給我們買零食似将。那時,我真的信以為真蚀苛,她是去買零食了玩郊。不過,我不會想到枉阵,她并沒有離去,而是就站在門外预茄。后來的某天兴溜,王清告訴我,那一次耻陕,是曾靜要她們幫她“問問”我拙徽,看我到底喜不喜歡她,她要親自確認(rèn)诗宣,我寫給她的那封充滿愛意的信膘怕,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牌桌上召庞,王清問我:“葉君岛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曾靜?”
我停了一下篮灼,只是笑著說:“沒有啊忘古,我哪有喜歡她?我把她當(dāng)妹妹呢诅诱!”其實(shí)髓堪,我說完,心里其實(shí)很難受。
王清又問:“那你還寫信給她說喜歡她干旁?”
我猶疑了一下驶沼,繼續(xù)說:“你說那個......寫著玩的!”
王清嘆了口氣争群,對我說:“唉呀回怜,你這人怎么回事?曾靜走了你舍不得祭阀,她回來了你又在乎鹉戚!我忍不住了,告訴你专控,曾靜就在門外抹凳!”
王清說完,我清楚地感覺到伦腐,我的心都要裂了赢底。我像是突然呆了一樣,周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柏蘑,連空氣也靜止了幸冻。我一動不動地坐了好久,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咳焚,沒有一點(diǎn)聲音洽损。
直到,我聽見外面?zhèn)鱽碓o的哭泣聲革半,那哭泣聲劇烈地敲打著我的心碑定,我丟掉手里的牌,往外沖了出去又官。
曾靜低著頭延刘,默默地流著淚,沒有說一句話六敬。我哄她碘赖,伸手拉她,我罵自己外构,可是普泡,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都無動于衷典勇。我陪她一起站在門外劫哼,站了好久,靜靜地割笙,沒有聲響权烧。我不敢再看她眯亦,我聽她哭,聽見淚水落地的聲音般码,聽見兩顆從此不再相依相畏的心妻率,漸漸分離。
“既然不喜歡我板祝,那我們就這樣結(jié)束吧宫静!”
這是曾靜最后說給我的話。
她走了券时,走得悄無聲息孤里。
我默默地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落日的斜陽里。
耳邊突然響起了《雨蝶》橘洞,我的心捌袜,不禁落淚。
“愛到心破碎炸枣,也別去怪誰虏等,只因?yàn)橄嘤鎏溃退懔鞲蓽I傷到底心成灰适肠,也無所謂霍衫;我破繭成蝶愿和你雙飛,最怕你會一去不回侯养,雖然愛過我給過我想過我就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