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次失去平衡的時刻,她總在試圖找到一個真實(shí)的句子,憑借它挽回曾經(jīng)有過的清澈挠阁、安寧宾肺、合一與自我相信。
痛苦是無力說出來的侵俗,正如快樂一樣的不可表述锨用。
但如果她能找到一個最真實(shí)的句子,依靠這個句子隘谣,就能說出自己增拥,說給一個好朋友聽,在訴說中寻歧,就能找到答案掌栅,也許訴說本身就是答案。
只需要一句話码泛,一個聽者猾封,她可以找回曾經(jīng)的一切。
易曉有個洞察一切的好朋友噪珊,從她九歲開始晌缘,從她需要一個朋友的時候開始。
在此之前痢站,她是個自然的磷箕、混沌的孩子,是被冥冥之力暗中護(hù)佑的孩子阵难,她被生下來岳枷,被養(yǎng)大,被母親呼喚著吃飯呜叫,被老師點(diǎn)名回答問題嫩舟,被小同學(xué)拉去游戲,所有的事情怀偷,都是她正好樂意的家厌,她沒有難題,沒有煩惱椎工,她會瞬間忘記悲傷饭于,就像從來沒有悲傷蜀踏,四方有神愛待。
九歲的一天掰吕,她獨(dú)自走在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果覆,獨(dú)自行走,對一個孩子殖熟,這不是常有的事局待,易曉卻覺得她好像這樣走了很多回了。一條曲折的菱属、漫長的钳榨、黑色的小路,一側(cè)是高高的土坡纽门,長滿了柿子樹薛耻、榆樹、藤狀的不知名的樹赏陵,會看到喇叭花饼齿、雞蛋花,有時候綠色灰色的小蛇橫穿過小路蝙搔,順著另一側(cè)的陡崖溜下去缕溉。
這孩子謹(jǐn)慎地走著,留意防范著令人害怕的小蛇吃型,一面望著北方暮色中輪廓依然清晰的山倒淫,無論走得多遠(yuǎn),都走不出那北山中央一個三角形山峰注視著的范圍败玉。
這個孩子想敌土,我不會是個神吧,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运翼,我所有的一切都正好是我想要的》蹈桑現(xiàn)在我想要個永遠(yuǎn)跟隨我、懂得我的好朋友血淌。
當(dāng)她走過那條小路最后一個拐彎時矩欠,面前就出現(xiàn)了想要的好朋友,它看起來像一只雪白的球形的小貓悠夯,閃閃發(fā)亮的藍(lán)色眼睛癌淮,它開口說話了:“你好啊,小朋友沦补,我愿意做你的好朋友乳蓄,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你不需要的時候離開夕膀⌒榈梗”
它看起來那么可愛與值得信任美侦,易曉欣喜地捧起了它。
她是多么地需要這樣一個好朋友魂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菠剩。帶著它,帶著一種全新的安全感與幸福感踏入家門耻煤。
家里是一個戰(zhàn)場具壮,爺爺與奶奶、奶奶與媽媽哈蝇、媽媽與爸爸棺妓、爸爸與奶奶,你永遠(yuǎn)也不知道今天會是哪一場不一樣的硝煙买鸽。易曉是可能被席卷進(jìn)任何一場戰(zhàn)爭的,她是唯一的小孩贯被,她是唯一對這個家毫無貢獻(xiàn)的小孩眼五,其他人的委屈中都有因她而生出的一份,所有人都為她付出過一份力量彤灶。在家里這個戰(zhàn)場上看幼,她要察言觀色,有些時候需要她出來表演一個聰明的孩子幌陕,讓家人驕傲炫耀诵姜,有些時候需要施展隱身術(shù),最好不被人注意到她有一雙能看的眼睛和一對能呼吸的鼻孔搏熄。
有時候她被抽打辱罵棚唆,倒提著腿要被扔進(jìn)水井,在一個漆黑的冬夜里被趕出家門心例,她弄不清楚因?yàn)檎f錯了那句話宵凌,做錯了哪件事,她絞盡腦汁地回想猜測止后。那個冬天的夜晚瞎惫,她獨(dú)自躺在門外的柴堆上,大哭了一會之后又抽泣了一會译株,她看見奶奶的影子在門縫前一閃瓜喇,手中的燭光照亮了她笑嘻嘻的臉,然后光歉糜,遠(yuǎn)遠(yuǎn)地飄走了乘寒。她于是知道任何形式的哭不僅無法引來同情,甚而是可笑的匪补,只好努力尋找高高的天空中微弱的星肃续,“星星陪著我……星星能跟我說話……”黍檩,她不知道為什么小小的一個人會獨(dú)自躺在門外的柴堆上,也不愿再想了始锚,她隨波逐流地躺著刽酱,感到身體、孤獨(dú)與害怕都一起化于無形了瞧捌,“我不會是個神吧……”她輕輕地在黑暗中笑了一下棵里。
學(xué)校則是另一個戰(zhàn)場,她竭力扮演一個完美姐呐、全能的形象殿怜,如果哪一個老師竟然不最喜歡她,她一定會讓他看到自己最耀眼的成績曙砂,沒有人不得不注意她头谜。女生們都會崇拜她,男生們都會仰慕她鸠澈,她總有辦法總有力量去做到任何事柱告。
最后所有人都會愛她。
她獨(dú)自走在小路上笑陈,再一次默默地想际度,“我如果不是神,也應(yīng)該是神的寵兒吧……”涵妥。在小路的盡頭乖菱,拐了一個彎,她得到了一個極可愛又極可靠的好朋友蓬网,叫它團(tuán)子窒所,它看起來也是個小孩。它永遠(yuǎn)也不會放棄和拋棄她帆锋。
她再也不用害怕墩新,任何人任何事。
她一聲不吭地看著母親拎著包袱與箱子頭也不回地走了窟坐,她坐在門檻上海渊,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越來越小,天很藍(lán)哲鸳,白云大朵大朵的臣疑,翠綠的玉米們高過了人頭,風(fēng)緩緩地吹過去徙菠,長長的葉子發(fā)出撲簌簌的聲響讯沈。她低頭摸了摸懷中毛絨絨的團(tuán)子,團(tuán)子懂事地望著她婿奔。
“曉兒~”祖母喊她回去吃飯了缺狠,聲音分外熱情歡快:“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蘑菇雞蛋面问慎,來!”
“我媽還會回來嗎挤茄?”
“嘿如叼,我們管她呢,不回來我們才過得好穷劈,你還念著她……死小鬼忘恩負(fù)義……這么多年都是誰天天供養(yǎng)你……伺候你吃喝……小蛇養(yǎng)成蟒……笼恰。”
祖父踱著方步走近飯桌歇终,拈起筷子社证,頌詩一樣念道:“養(yǎng)虎為患!“
晚上评凝,易曉一個人睡在媽媽的大床上追葡,用被子蒙起頭,把團(tuán)子放出來奕短。她問它:“他們都是愛我呢宜肉,還是恨我呢?“
團(tuán)子小聲說:“也愛你篡诽,也恨你崖飘。他們也是這么對自己的榴捡¤九“
“那我是怎么對自己的?“
“你很愛自己吊圾〈镆“
她微笑著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好像又在過一座小橋项乒,橋下是湍急的大河啰劲,她心里略犯糊涂,就咚的一聲摔了下去檀何,一直摔下去蝇裤,這次她沒有醒來,一直摔下去而已频鉴。
自從九歲那年栓辜,母親走了再也沒有回來,父親一個月能見到一次垛孔,他們都給錢藕甩,母親匯錢給村里一個相好的阿姨,把錢直接轉(zhuǎn)交到易曉手上周荐,父親每次回來帶錢給祖母狭莱。祖母一如往常地盡職盡責(zé)僵娃,每日早早起來做好飯,中午回來面條或米飯即刻上桌腋妙,晚上只有易曉吃飯默怨,她也從不敷衍,想吃什么齊齊整整做好端上桌辉阶,再喊做功課的孫女過來先壕。看到她沉浸于讀書習(xí)字谆甜,祖父母都是欣慰驕傲的垃僚,滿屋子的獎狀招引來滿屋子的贊嘆,他們愛她规辱。
父母不在的日子意外地輕松谆棺,時光像村口的河水一樣不休地流淌,易曉考上了市里的中學(xué)罕袋。十三歲開始改淑,她終于不用每天回家了,偶爾罕見地想家浴讯,總有團(tuán)子陪著說話朵夏,她還交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陳麗的故事
一個萬人矚目的榆纽,或者特別孤獨(dú)的人仰猖,一個配得上自己的身體、大腦和心靈奈籽,成為她形影不離的對手和敵人饥侵。
陳麗是市里的姑娘,工人家庭衣屏,長期相處的家人只有父母躏升,父母看起來簡單和諧,開家長會時他們兩人只是靜靜地坐著聽狼忱,女兒考了全校第一他們淡淡的膨疏,偶爾沒考好也一樣淡淡的。易曉首先羨慕陳麗的钻弄,就是那樣溫柔和平的父母佃却,他們每周來學(xué)校看陳麗斧蜕,帶幾件內(nèi)外新衣双霍,幾樣營養(yǎng)品和零食,也分給易曉和宿舍另外兩個姑娘,坐一會兒洒闸,幫忙整理下床鋪染坯,剝個橘子,削個蘋果丘逸,就跟孩子們道別出門了单鹿。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跟你討論問題真是很爽深纲≈俪“
陳麗笑了:“我也喜歡跟你討論任何話題,你敏銳又有想象力湃鹊∪搴埃”
陳麗和易曉,也成了班主任最喜歡的兩個人币呵,當(dāng)她看到兩個姑娘晚飯后言笑晏晏地挽著胳膊怀愧,向落日余暉中靜穆的圖書館走去,心里也升起一絲羨慕又欣賞的情緒余赢,青春的開頭尤其美好芯义。
到了初三,本校高中部依然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妻柒。初中部能考入高中部的最多也就三分之一扛拨,易曉和陳麗自然是毫無問題的。每個班還有一個保送直升高中部重點(diǎn)班的名額举塔。
一天绑警,團(tuán)子跟易曉聊起來:
“保送的名額只有一個,陳麗的成績可比你穩(wěn)定啤贩,但是你有我啊待秃,你可以選擇輸贏拜秧”砸伲”
易曉大吃一驚,“這事顯而易見枉氮,現(xiàn)在什么也改變不了吧志衍。”
“我告訴你聊替,只要你愿意楼肪,我能幫你實(shí)現(xiàn)任何愿望∪乔模”
易曉想了想春叫,說:“我不愿意。”
最后是陳麗保送直升高一重點(diǎn)班暂殖,易曉當(dāng)然也考出了不錯的成績价匠,不過沒能進(jìn)入那唯一的重點(diǎn)班。
易曉對團(tuán)子說:“這沒什么呛每,比賽才剛剛開始踩窖。”
陳麗還是她最好的伙伴晨横,不在一個教室洋腮、不在一個宿舍,似乎讓她們比以前更親近了手形,還是一起吃飯啥供、聊天,一起去圖書館自習(xí)库糠,一起準(zhǔn)備考試滤灯。
易曉睡得越來越晚,最后是無論何時都無法入睡曼玩,起先她把時間都用來讀書鳞骤,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假裝讀書,索性在所有的時間里黍判,都假裝不讀書忌怎,而是在想“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厉颤。需要團(tuán)子的時候鼎文,只要心念一轉(zhuǎn),它就出現(xiàn)贬墩,閑談激辯或者沉默榴嗅,它似乎在漸漸長大,一對藍(lán)色的眼睛忽而閃過發(fā)綠的邪魅陶舞。易曉有時候也想:“它是誰嗽测?”
高三了,陳麗的壓力也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大肿孵,重點(diǎn)班特有的習(xí)題集訓(xùn)她不再每次都分享給易曉唠粥,吃飯自習(xí)也不是每次都喊她,陳麗在班里有了其他投契的伙伴停做。
有時候路上碰見了晤愧,會覺得她還在一邊走路一邊思考,叫一聲她會茫然地定定眼神蛉腌,恍然大悟似地笑一下:“曉兒肮俜荨只厘!”
易曉與陳麗,所有的交談都開始空洞舅巷,語言反而成為最大的障礙懈凹,一個自說自話自己的狀態(tài)如何膠著,一個無能為力地想著別的事悄谐,或者同情地望著她介评,說:“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你看誰誰爬舰,再看誰誰们陆,他們……”然后兩人都沉默了。
深夜情屹,團(tuán)子來了坪仇,“為了一個最想要的目標(biāo),你們對自己能力的信心早就超過了現(xiàn)實(shí)垃你,除了你們自己椅文,還能依靠什么呢?”
“你意思是惜颇,按照我們的真實(shí)能力皆刺,達(dá)不到我們想要的目標(biāo)?“
“你們肯承認(rèn)這個嗎凌摄?“
“我不承認(rèn)羡蛾!但是陳麗,她看起來很謙虛锨亏,也許……“痴怨。
“你覺得她是假裝吧?她也跟你一樣爭強(qiáng)好勝器予,跟你一樣在逼自己浪藻。她現(xiàn)在比你好,因?yàn)楦椭C有序的內(nèi)在系統(tǒng)乾翔,這個東西你比不了爱葵,除非重新生一次。但是末融,她只有她自己钧惧,在能力的極限點(diǎn)上暇韧,越想要勾习,她就越逼迫自己陷入分裂。而你是無限的懈玻,你有我巧婶∏洌“
易曉驚訝地看著團(tuán)子,它比以前長大了很多艺栈,雪白的絨毛此刻顯得灰楚楚的英岭,又發(fā)出異樣明亮的光采,她問:“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湿右?陳麗遠(yuǎn)遠(yuǎn)沒到這地步诅妹,為什么說她?“
團(tuán)子冷笑了一下:“如果你不想分裂毅人,那就是她吭狡。“
“這是什么道理丈莺?”窗外的樹影參差錯落地印在墻上划煮,易曉用被子裹緊了肩膀。
“你想不想在最后的三個月里全力以赴缔俄?還是繼續(xù)這兩年以來的深陷泥淖弛秋,渾噩神游?”
“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俐载,我沒有放棄蟹略,一直在尋找答案,我不想這樣遏佣,我不是個懶惰無用的人科乎,你知道的……”易曉開始流淚。
“你不是贼急。你會得救茅茂。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夠全力以赴太抓,這是你最需要的空闲,只要你的系統(tǒng)正常運(yùn)轉(zhuǎn),必然會取得你想要的結(jié)果走敌。我能幫你實(shí)現(xiàn)碴倾,但是,有人要從破裂走向完整掉丽,就有人需要從完整走向破裂跌榔。“
“不對捶障,這不是我的愿望僧须,我是說……怎么會牽扯別人?”
“因?yàn)槟阋蚕霠砍叮阆雽?shí)現(xiàn)什么项炼,總得有人為你的意愿付出代價担平,這是宇宙的規(guī)律示绊。“
“很荒唐……”
“就是這么荒唐暂论,狹路相逢在你的一生中會多次發(fā)生面褐,不是她,就是你取胎≌箍蓿“
“我的問題,我自己承受闻蛀∩阍樱”沉默了半晌,易曉痛苦而堅(jiān)決地說循榆。
那年的夏天析恢,陳麗考上了最好的大學(xué)。易曉一敗涂地秧饮,她再一次窩在家中映挂,度過了一個被家人輪番羞辱責(zé)罵的暑假,她沒有再讀盗尸,去第一志愿上那個普通學(xué)校柑船,迫不及待地去那個背井離鄉(xiāng)的遙遠(yuǎn)城市。
陳麗與易曉泼各,就此完成了她們生命中唯一的交集中的故事鞍时,各自走向兩個迢迢的世界里去了。
有關(guān)愛情的故事
總是輕易地放棄和被放棄扣蜻,在她放棄時逆巍,常常希望會被挽留,這樣她就更有力量重新開始莽使,永不放棄锐极。
三十歲的時候,易曉是個普普通通的技術(shù)人員芳肌,做一份無聊的工作灵再,賺一份可以養(yǎng)活自己的薪水。身邊的同事就是朋友亿笤,也是敵人翎迁,是所有人際關(guān)系的總和。
她給自己買了一間小公寓净薛,作為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里唯一的棲身之地汪榔,小公寓布置得清新雅致,安全和溫暖都在這里實(shí)現(xiàn)了罕拂,這里是她第一個家揍异。
還是有人追求的全陨,追求她的人她看著都配不上她爆班,她欽慕的人她大抵又配不上衷掷。無論配與不配,有人向她表達(dá)心意時柿菩,她也有心要試探真?zhèn)纹菪幔活w真心總能使人震動,尤其使一個終究是女人的心發(fā)生震動枢舶。
她十幾年來懦胞,沒有發(fā)現(xiàn)過一顆無私無邪的真心。人都有所圖謀凉泄,她自己也是一樣躏尉,無論怎樣美化粉飾自己的圖謀,圖謀的本質(zhì)總歸昭然若揭后众。
一時的激情也許使人眩暈胀糜,臨時失去了理智與計(jì)較,明白過來之后還是衡量與不平蒂誉。激情本身教藻,也是身體里一種化學(xué)物質(zhì)的作用罷,一切精神的根源都是物質(zhì)的右锨,哪有高下之分括堤。
三十歲上,她接受了一切方面的平淡與平庸绍移。
同時她在嘗試接受一個同事的好意悄窃。辛陽,一個全面平庸的人蹂窖,工作上表現(xiàn)出中上等的智力能力广匙,情商卻很是平常,讓易曉發(fā)生欣賞的三點(diǎn)是恼策,不多說話鸦致,年歲適宜,喜歡她涣楷。
他在隔壁辦公室分唾,下午下班準(zhǔn)時過來等她收工,一起去吃晚飯狮斗。他每次都能找到大街小巷里隱藏的美食小吃绽乔,米線、豆花碳褒、香辣魚折砸、烤蝦看疗、炒米粉、麻辣燙等等的小吃食睦授,也很令人愉快了两芳。兩人一起吃了多少次晚飯,辛陽每次都是搶著付賬去枷,從來都是先問易曉想吃什么怖辆,如果她一時沒有主意也不用費(fèi)心,他總能找到一個吃飯的去處删顶。吃什么竖螃,易曉倒不像年紀(jì)小時那么看重了。這是個沒什么錢的男人逗余,但似乎也并不太壞特咆。
吃完飯,搭車或走路送她回家录粱,送到樓下看著她進(jìn)去腻格,自己再坐公車回去。兩個人在獨(dú)處的時間里关摇,自然地聊工作聊熟人荒叶,也聊聊雙方的喜好,談戀愛的經(jīng)歷输虱。易曉除了幾次單戀與異地戀些楣,沒什么正經(jīng)戀愛史,辛陽的感情史更是一片空白宪睹,她是他第一個主動追求的女人愁茁。家庭易曉是不愿聊的,辛陽看起來也不愛說亭病,她有時候倒好奇要追問他鹅很,只淡淡地說:“爸媽是農(nóng)民,關(guān)系也就那樣罪帖,都還算平炒僦螅……正常吧≌”臉上不現(xiàn)出好的或壞的情緒菠齿。
漸漸地,她開始在意和期待這個人坐昙,覺得他是真實(shí)地要進(jìn)入自己的世界里來了绳匀。
但還有趙衡。
工作中認(rèn)識的小企業(yè)老板,不算什么有錢人疾棵,創(chuàng)業(yè)時間不長戈钢,想必也是艱難的,人冷冷的是尔,業(yè)務(wù)往來時似乎在易曉公司這方面只愿意跟她聯(lián)絡(luò)殉了。通過網(wǎng)絡(luò)和電話討論專業(yè)問題,也聊生活嗜历,形而上的東西宣渗。名校扎實(shí)的理工科素質(zhì)抖所,又愛好文藝梨州,聊新近讀的書、歷史田轧、哲學(xué)這些的暴匠,你來我往,旗鼓相當(dāng)傻粘。跟他談天說地每窖,信馬由韁馳騁萬里,總被很巧很妙地接應(yīng)弦悉,不僅并駕齊驅(qū)窒典,時而還似乎被籠住了韁繩似的,收放都在他的手中稽莉。當(dāng)然是令人激動的瀑志。
卻不怎么露面,約過兩頓飯污秆,相談甚歡劈猪,應(yīng)該是喜歡的吧,但好像又不夠良拼,個把月不主動約見战得,又每天都要說話,幾乎成了習(xí)慣庸推。
原本是更傾向于趙衡的常侦,因?yàn)樽杂X年齡不小,犯懶贬媒,懶得思量聋亡,懶得取勝,慢慢就傾向于辛陽了掖蛤。也是不得已杀捻。
一個夜晚,躺在床上聽窗外透進(jìn)來的聲音,城市里不可能有一個安靜的房子致讥,車流人流的聲音忽大忽小地漂浮仅仆。她想到曾經(jīng)想要的一切,似乎一切都落了空垢袱,一切想要的都不可得墓拜。包括眼下的趙衡,所謂的無法可想请契,無可奈何咳榜。
“喜歡?你知道喜歡要付出什么代價爽锥?”
“所以我根本無法喜歡涌韩,我只追求被喜歡。甄別氯夷、篩選臣樱、稱量、比較腮考、標(biāo)記雇毫。找出最喜歡自己的那個。去試探踩蔚、索取棚放、吸收營養(yǎng),借此長大馅闽。辛陽當(dāng)然更適合我飘蚯,可惜……,我厭煩總是這樣捞蛋。所有的人都令我厭煩孝冒,而我就像一具走來走去、這兒嗅嗅那兒嗅嗅的僵尸……拟杉∽校”
“也許你是看不起任何人,你覺得只有自己是完美的搬设⊙ǖ辏”
“不,我也厭惡自己拿穴,尤其厭惡泣洞。”
“到底誰在厭惡你自己呢默色?還是那個完美的理想的你球凰,你想象自己是個神。”
“可能呕诉,我是看不起任何人缘厢,人都是這個樣子,哪個人能真的值得被另一個人看得起甩挫?跟任何人接觸贴硫,我都在留心尋找其缺陷和弱點(diǎn)……”
“你總不會失望,一旦找到他們的破綻伊者,你就感到安全英遭。”
“而且快樂亦渗,失望又快樂挖诸,放松了下來,然后厭倦央碟,也厭倦自己税灌【“
“趙衡的那個缺你找到了嗎亿虽?“
“喜歡的緣故,不愿去找苞也,找到了之后洛勉,還是喜歡。往往這樣的喜歡如迟,最是不可得收毫。”
“那倒也未必殷勘,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此再,是你自己放棄了!”團(tuán)子笑瞇瞇地坐在屋角的花架上玲销。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输拇,人人如此,我何以能例外?”
“你可以例外贤斜,每次都可以策吠,包括這一次。趙衡瘩绒,不是不能喜歡你猴抹。只要你確定你要∷螅“
“又來了……這次拿什么交換蟀给?”
“辛陽去死。“
易曉駭然地直坐起來:“我知道你能做到跋理,但請你不要……”
“如果你跟趙衡相愛拍霜,故事美滿了,他必然要死去薪介,即使不死祠饺,在你的世界里,在你以后的故事里汁政,他也跟死了沒有兩樣道偷。”
“但是他應(yīng)該活下去记劈,在與我無關(guān)的另一個世界里勺鸦,繼續(xù)他自己的故事∧磕荆”
“好吧换途,既然如此,你便從此無法靠近趙衡刽射,辛陽你也無能無為军拟,只看他自己∈慕”
團(tuán)子在角落里懈息,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她:“想想你的人生吧∧∏。”
是的辫继,她只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偷生而已,微若大千之中一枚草芥俗慈,顛簸流離姑宽,落下來生根的機(jī)會也無。她也感到來自內(nèi)部的空洞闺阱,不僅是從來沒有外部的恩典炮车、奇遇發(fā)生,她的存在本身也毫無價值馏颂,輕如鴻毛示血。童年那種天地與我同在的神異感大概終結(jié)于九歲,從此之后就是與團(tuán)子這種說不清是魔是幻的邪惡東西在一起救拉。
三十歲了难审,再往下就是一瀉千里的衰頹,她將迅速老去亿絮,走向死亡告喊。死是確定的麸拄,具體什么感受什么局面也從來沒有人真確地試驗(yàn)過再來詳述,大概有時候是痛苦的黔姜,有時候也不見得痛苦拢切,只是一覺不醒罷了。老秆吵,卻是隨處可見無可脫逃的悲慘淮椰,她還沒有見過一個不露出可憐相的垂垂老者,哪怕是顯赫富貴纳寂、功勛彪炳主穗、絕代風(fēng)流、天縱奇才毙芜,到了暮年忽媒,皺縮的身體,搖搖欲墜腋粥,斑駁的一張老臉晦雨,口鼻塌陷,眉眼模糊隘冲,更不要說到了那完全不能行動自理的境地闹瞧,只是一團(tuán)令人生厭的腐臭,同情哀戚總歸會有对嚼,怕是再沒有一個人真心愿望他活下去夹抗,只有死了才還給世界一方干凈。
如果死在未老之前纵竖,實(shí)在不能不說竟是一件幸事,如果能悄無聲息地杏愤、于別人沒有擾攘靡砌、于自己沒有疼痛地死去,簡直是天大的福祉珊楼。
那么辛陽通殃,不,辛陽這個人不應(yīng)由別人決斷厕宗。
該在于天意画舌。
易曉沉默了半晌,開口說:“我愿意使趙衡靠近已慢,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曲聂,絕不牽累別人∮踊荩“
團(tuán)子藍(lán)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了閃:“那也不是不行朋腋∑敫恚“
過了兩日即到周五,下班照例與辛陽吃飯旭咽,他今天分外高興似的贞奋,話比往日也要多些,但終于也沒有說什么穷绵,還一樣是些閑話轿塔。易曉看他吃飯、說話仲墨、望著她催训,間或露出小孩一樣天真的神情,心里忽而地一軟……但是趙衡宗收。
到了晚間趙衡竟然主動打電話來漫拭,這在非工作時間從未有過的。他上來就直接說:“易小姐混稽,周末肯賞臉一起吃頓飯嗎采驻?“
“唔,當(dāng)然……去哪里呢匈勋?“
“要不……來我這里礼旅,我做飯給你吃啊∏⒔啵“
掛了電話痘系,易曉的心跳突突不已,不由看了一眼屋角的花架饿自。
趙衡家是個布置簡雅的兩居汰翠,臥室外的另一間房做成日式的茶室,飄窗旁安放一個到頂?shù)淖拦褚惑w的書柜昭雌,一張蜂蜜色的圓椅复唤。客廳很大烛卧,只一個棕色的沙發(fā)佛纫,一張小圓幾,倒扣著一本《追憶似水年華》总放。餐廳連通陽臺呈宇,擺一張楓木大餐桌,堆了小半邊的書和文件局雄,也做工作臺甥啄。
廚房安裝著通透的玻璃移門,易曉一邊倚桌喝茶哎榴,一邊看趙衡做飯型豁。優(yōu)美鼻由,她腦中跳出這個詞語哨查,一個優(yōu)美的男人,系著深色的圍裙,在純白的廚臺前氣定神閑故觅、揮灑自如霹娄,嫻熟翎苫、冷靜兔院、漂亮,只一會兒谆吴,就上桌三菜一湯倒源。兩人對面坐下慢慢吃飯,還聊些平時常說的事句狼。
趙衡夾菜時隨意似的問了一句:“你有男朋友嗎笋熬?“
“算是……沒有吧∧骞剑“易曉也沒有停頓地喝了一口湯胳螟。
他這時放下筷子了,雙手疊放在桌上筹吐,上半身微向前傾糖耸,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算是?什么意思呢丘薛?除了我嘉竟,還有別的追求者?“
“哈哈洋侨,你也有意思舍扰,趙總何時起屈尊成了我的追求者?“
“從你吃我家飯的這時候起吧凰兑⊥姿冢”
易曉只是微笑,不再說話吏够。
趙衡也開始講些別的人事。吃完后只要她坐著或隨便看看滩报,他自去收拾锅知。
中午的太陽直曬進(jìn)房間,兩人坐著各翻一本書脓钾,逐漸略微有些尷尬起來售睹。
辛陽打電話來,問下午要不要去山里可训,還有另外兩個同事昌妹,易曉順口答應(yīng)下來捶枢。
“怎么?真的還有人要約飞崖?”趙衡合上了書烂叔,望著她。
易曉一邊起身拿包固歪,一邊笑道:“是啊蒜鸡,你不怎么喜歡的人,還是有別人喜歡的呀牢裳》攴溃”
一徑向門口走去,換鞋蒲讯,轉(zhuǎn)過身來微笑:“再見忘朝。”
卻看見站在面前的趙衡神色鄭重起來判帮,他低下頭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局嘁,又抬眼看進(jìn)她的雙眸,低聲說:“別去了脊另〉冀疲”
易曉愣愣地發(fā)窘,不知該如何言動偎痛。他笑起來旱捧,淺淺露出一個左頰上的酒窩,酒窩就靠近前來踩麦,她便輕飄飄地跌入其人的懷中枚赡,只聽得一個極清俊的聲音在耳邊:“留下來,跟我在一起谓谦∑冻龋”
“……干什么呢?怪……無聊的不是反粥÷啵”
“……看個電影〔哦伲”
這樣飄忽而過于甜美的日子也過于易逝莫湘,她一生中最好的戀愛時光已過去了半載。她隱隱地知道最好的時光將要永遠(yuǎn)地逝去郑气,以何種方式幅垮?從何時開始?她并不知道尾组,但她知道忙芒,事情總會慢慢生起變化示弓,人們?nèi)棠筒涣颂玫伛v足山頂,哪怕那里有生命中絕美的風(fēng)光呵萨,任誰也不會定居山頂奏属。
趙衡也說結(jié)婚,“結(jié)婚以后甘桑,我們要搬去跟我母親住拍皮。”他自幼喪父跑杭,與母親相依為命二十年了铆帽,“母親另有一處大房子,身體還好德谅,將來我們互相照應(yīng)爹橱。”
“這件事情窄做,我可能不行愧驱。”
他倒有些意外椭盏,看了看她不容商量余地的冷淡神情组砚,不禁有點(diǎn)生氣起來。拿起外套旋身走了掏颊。
易曉的眼淚奔涌而出糟红。
你笑時,有人看著你哭乌叶,你哭時盆偿,有人看著你笑。
你笑時准浴,有人惘然無聊事扭,你哭時,有人轉(zhuǎn)身離去乐横。
第二天求橄,趙衡照舊來找她,笑嘻嘻地送上小禮物葡公,她就作看不見谈撒,冷若冰霜地拒之門外。他黯然地堅(jiān)持候在門外匾南,她猛地開門,他一個趔趄跌進(jìn)來蛔外。她偷笑一下蛆楞,恰好落在他眼里溯乒,只管大膽擁抱上來,一件風(fēng)波就此息滅了豹爹。
她卻愈發(fā)地喜怒無常裆悄,一句話、一個眼神臂聋、每一個有意無意光稼,都受到了格外嚴(yán)厲的察考,稍有不合心思孩等,她就大發(fā)雷霆艾君,跟先前的樣子判若兩人,要么還有一種更為凌厲的手段——失聯(lián)肄方,連續(xù)幾天蒸發(fā)了一樣不見蹤影聲息冰垄。
趙衡這個優(yōu)美的男人,憑什么要承受這種磋磨权她?他一開始覺得莫名其妙虹茶,本能地想要解釋澄清,幾次下來就感到離奇憤怒隅要,但每次他都不及表達(dá)蝴罪,她已爆炸殆盡,翻然去了步清,似乎并不為了兩廂吵鬧起來要门,恰恰像害怕正面沖突一樣,匆匆促促地逃也似的走了尼啡。再幾次下來暂衡,趙衡的腦子更加清醒,這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個柔靜豐富的女生崖瞭,簡直可說是個不正常的神經(jīng)病的瘋女人狂巢。不可理喻,毫無辦法书聚。如此下去唧领,他恐怕將要被此人拖垮了精神,拖累了前程雌续,不得不及時止損斩个。
黃昏、夏姐
又是一個永遠(yuǎn)如期而至的黃昏驯杜,這兩年來受啥,易曉在這個時刻最容易沉湎于往事,屬于人生所有的時間已過去了大半,一個人于塵世應(yīng)盡的義務(wù)也已經(jīng)完結(jié)滚局,在這世界上的親人和敵人們幾乎都陸續(xù)死去居暖,至于朋友,往事中能稱得上朋友的寥寥數(shù)人藤肢,一旦疏于聯(lián)系太闺,也便羞于聯(lián)系,以至于再無聯(lián)系而成為陌路了嘁圈。
團(tuán)子呢省骂,從九歲起就作為自己最親密的好朋友的那個虛幻的東西,團(tuán)子最住,有時候是閃閃發(fā)亮的希望钞澳,有時候是郁郁森森的決絕,黑白無常的團(tuán)子温学,從來沒有離開和放棄過她的團(tuán)子略贮,早已化作了那間小房子窗欞旁的一個陰影,很難說是個什么形象的陰影仗岖。
易曉現(xiàn)在有個大點(diǎn)的房子逃延,無聊之際,她分外地樂于攬鏡自照轧拄。陽臺在正午時分有兩到三個小時寶貴的日照揽祥,植物們長勢不錯,都是靠著鐘點(diǎn)工夏姐的用心培養(yǎng)檩电,在陽光射進(jìn)來的時候拄丰,坐在植物中間的藤椅上,使以退休的方式撤出現(xiàn)實(shí)世界的易曉感到滿足俐末,甚至是幸福料按。她坐在這里照鏡子可以照上個把小時,年輕的時候似乎沒有仔細(xì)看過自己的臉卓箫,只是從別人的眼神中判斷载矿,從沒有這樣靜心地細(xì)細(xì)觀察。
五十歲烹卒,除了眼睛周圍闷盔,全臉竟也沒有多少皺紋,或者其他歲月的痕跡旅急,氣色還很有些潤澤逢勾,她萬料想不到在這個年齡還沒有十分地厭棄自己和這張老去的臉。如果還能健康地生活三十年藐吮,可以說這尚且是個能重新啟程的年紀(jì)溺拱,但是為了什么呢?去往哪里呢逃贝?
她又看到了額頭正中央那個梨渦一樣的小坑,據(jù)母親說是幼小時從床上摔下來形成的盟迟,對于此事她毫無印象秋泳,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家人把它當(dāng)作一個笑話反復(fù)對人說起攒菠,她總感到憤怒迷惑。這又有什么呢歉闰,他們以講笑話的方式當(dāng)眾宣布她身體上辖众、精神上的創(chuàng)傷,宣布她的失戀與失敗和敬,又不是能數(shù)得清的凹炸,更也是憤怒不過來的,很快她不是可以對任何羞辱性的時刻冷眼旁觀了么昼弟?
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易曉對于自己的凝視啤它,除了夏姐也不會再有別人。
夏姐年紀(jì)有六十歲舱痘,儼然一個枯瘦黢黑的老人变骡,彎腰駝背,手腳粗大芭逝,看上去可以做易曉的阿姨塌碌。第一次在中介公司見到夏姐時,她是準(zhǔn)備立刻拒絕的旬盯,她站起來的時候台妆,夏姐囁嚅著后退了兩步,用透著悲哀與絕望的眼睛膽怯地盯住她的臉胖翰,易曉只覺得心里一時間茫然地發(fā)酸接剩,轉(zhuǎn)臉改變了主意,帶走了夏姐萨咳。
易曉有點(diǎn)潔癖懊缺,既退休了無事可做,一個人每天打掃一間不小的房子某弦,卻自覺是浪費(fèi)無多的時日桐汤。一個人的飲食不愿總在外面,她也很有些精彩的廚藝靶壮,如果施展了廚藝卻無人鑒賞實(shí)在也是無聊怔毛。
所以夏姐每日都來,清潔地面腾降,買菜擇洗拣度,做一頓飯。她的為人做事就像她的形象,顢頇遲緩抗果,要抬起胳膊拿一件不拘什么的小東西筋帖,似乎也要耗費(fèi)她極大的力氣,竟像是電視里的慢鏡頭一般冤馏,慢慢地抬起來日麸、伸過去、捏住一根針逮光、慢慢地掄圓了一個大圈子代箭,送到易曉眼前來。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涕刚,眼見她呆呆鈍鈍地四處亂碰嗡综,易曉暗自后悔生厭,時而也一腔怒火難以壓制杜漠,不免聲氣嚴(yán)肅地糾正抱怨幾句极景,夏姐就笑嘻嘻慈祥地望著她,連連應(yīng)答驾茴,她只得軟下來盼樟,疑心自己脾氣還跟從前一樣壞,倒有些抱歉的意思了沟涨。
過了月余恤批,易曉就對夏姐的每日出現(xiàn)抱著一種麻木的態(tài)度,開門放進(jìn)來這個陳皮一樣的老女人裹赴,冷眼看著她拿塊布這里那里擦洗一遍喜庞,又惶惶然亂轉(zhuǎn)幾圈,頓悟一般翻身去廚房對付蔬菜們棋返。一切都干得一塌糊涂延都,最后易曉再重來一遍,幾乎每天都是她炒菜給鐘點(diǎn)工吃睛竣。
夏姐的好處是有著相當(dāng)?shù)淖灾魑浚讜宰霾耍駛€小學(xué)生一樣站旁邊習(xí)學(xué)記誦射沟,盡管礙事殊者,有時也派上用場,做些去皮斬骨之類的粗活验夯,做好的菜猖吴,她樂顛顛地逐次捧上來,羨慕地嘖嘖稱贊挥转,又很慚愧地站著略吃一點(diǎn)海蔽,好像只是為了更真實(shí)地贊賞才不得已每樣嘗試兩口共屈。這又使得易曉歉然,氣悶不滿的情緒也消散了大半党窜,客氣地反復(fù)招呼她坐下拗引,再多吃點(diǎn)。
厭惡幌衣、排斥矾削、可憐、寬恕泼掠,不管易曉的心情半日間如何起伏怔软,夏姐在這里看起來卻非常快樂择镇,她最大的用處就是把陽臺上將死的一群植物濟(jì)養(yǎng)活了。令易曉也驚奇得很括改,可以說是起死回生腻豌,她每日侍弄花草時臉上的嫻靜,通身的光彩嘱能,讓易曉也看著發(fā)一會兒呆吝梅,那么,這是一件好事吧惹骂,至少于她苏携,再沒見過初次會面時那種凄慘的神色。
這一天太陽正好曬到陽臺上对粪,易曉攬鏡自照的結(jié)果挺滿意右冻,夏姐敲門她就招呼著去陽臺看她養(yǎng)得葳蕤生光的植物,從頭看了一遍著拭,夏姐順勢坐在了易曉對面纱扭,又像犯了錯似的訕訕站起來,笑著要去擦地儡遮。易曉伸手按住乳蛾,微笑道:“不著急。我們也聊聊天鄙币∷嘁叮”
“夏姐是哪里人?住在哪里十嘿?每天過來方便嗎因惭?”
“方便的、很方便详幽,就你這里最方便筛欢,我住*村浸锨,村子里,很近的版姑≈眩”
易曉給她倒了一杯茶,笑著鼓勵她多說一點(diǎn)剥险。
“跟兒子一家住一起聪蘸。有一個孫子,現(xiàn)在孫子大了上學(xué)了表制,我就成了吃閑飯的健爬,所以出來試試找事情做。現(xiàn)在可真是不容易……幸虧遇到您這么一個合適的主顧……”
“是啊……孫子是男孩女孩么介?”
“男孩男孩娜遵,老聰明了,我自小帶著他的壤短,現(xiàn)在大了设拟,對我不像小時候那么親熱……”
“您還有其他孩子嗎?”
“再沒有了久脯,就這一個兒子纳胧,實(shí)話告訴您,這孩子是我抱養(yǎng)的帘撰,一個人搬磚洗碗地拉扯大跑慕,現(xiàn)在我老了還享了他一點(diǎn)福……“摧找,她停下來想了想核行,接著說:”應(yīng)該是享了兒媳婦的福,兒子也算不上爭氣的慰于,在那頭開個包子鋪钮科,我看著倒是我那兒媳婦出力多,手巧啊真是……兒子也沒什么壞毛病婆赠,就是喝點(diǎn)酒發(fā)瘋绵脯,兒媳婦脾氣也暴,干啥去跟他逞口舌休里,最后就打起來蛆挫,那一定是我們婦女吃虧的……“
“您丈夫呢?“
她又認(rèn)真地回想了一會妙黍,”男人啊悴侵,二十歲的時候有個男人,兩三年下來拭嫁,看我總不能生養(yǎng)可免,就走了抓于,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再也沒有見過浇借。那時候我還年輕捉撮,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丑得不好意思見人,但我不能再去禍害別人家了吧妇垢〗碓猓“
易曉又給她添了點(diǎn)熱水,她抄起杯子一口喝完闯估,絮絮地說下去:“兒子也不是不孝順灼舍,他說了幾次要我出去單過,我就是舍不得那間房涨薪。那是他十歲那年我找娘家大哥來尋人給蓋起來的骑素,那時候磚瓦也好,人力也好刚夺,蓋的磚房子光溜溜的好看……兩間臥房帶一個廚房砂豌,廁所另辟在后面,那時候村子里也少見這么齊整的房子光督,都是我在外面做活攢下的錢,好多人都佩服塔粒,我一個婦女帶著我兒日子也過到人前頭去……我兒子說小亮五六歲了结借,要單住一個房子,小亮是我孫子卒茬,讓我住回原先的老房子船老,今年春天我已經(jīng)去收拾了,老房子也好啊圃酵,那是我結(jié)婚那年男人張羅蓋的一間小房柳畔,也是好的啊,只是人都走了郭赐,不知道走到哪里去薪韩,房子空了那么些年頭……且離兒子有點(diǎn)遠(yuǎn),想去看孫子得走一個多小時……后來我兒媳婦說了捌锭,不著急讓奶奶出去住俘陷,現(xiàn)在小亮晚上放學(xué)早,奶奶可還要幫忙接孩子观谦。我這兒媳婦心思好啊……我這就暫時還住在*村里了拉盾,還能到您這里來做一份工,以后住到那邊去豁状,離您這里可就遠(yuǎn)些了……“
“也不遠(yuǎn)多少捉偏,乘車的話倒得,夏姐,公車還是愿意載我們這些老年人的夭禽∠疾簦“
“您說笑話了,您可還年輕驻粟,您自己不說根悼,誰不當(dāng)您是四十歲的∈癯牛“
“您才是說笑挤巡,我都退休的人了,您想想酷麦】蟊埃“
夏姐看看那些植物們,又張望窗外沃饶,“日頭都要往西了……趁身體好的時候母廷,您也多出去逛逛,我們這種人糊肤,最羨慕的就是您這樣的女人琴昆,老來誰也不用指望……我可還指望將來住那邊去,有一天不得動彈了馆揉,兒子能給碗飯吃业舍。”
“您好歹還有個兒子升酣,又有孫子舷暮,那您看我有什么,我呀噩茄,才是徹底沒有指望的下面。”
“嘿嘿嘿……這個有绩聘,也跟沒有差不多少……“沥割,夏姐凝望了一會鐘,慌忙站了起來:”我該去準(zhǔn)備飯菜了君纫⊙庇觯“
好朋友。團(tuán)子蓄髓。
既然失蹤失聯(lián)叉庐,趙衡也就不再找她。
過了幾日会喝,聯(lián)結(jié)網(wǎng)絡(luò)陡叠,一條消息也無玩郊,易曉回到公寓,從頭檢視一遍枉阵,也沒有任何他來過的蛛絲馬跡译红。
茫茫然地收拾衣柜、打掃房間的每個角落兴溜,完成一切時侦厚,月亮都懸在窗外了,她又去清洗自己的身體拙徽,里外一塵不染刨沦,吹頭發(fā),吹到絲絲干爽膘怕,躺在床上想诅,兩只眼睛望著空空的天花板,她拿起手機(jī)岛心,發(fā)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給他来破。
他秒回了一個同樣的微笑。她不知該說什么了忘古,對于他的回復(fù)她已經(jīng)心滿意足徘禁,快樂安寧地睡了。
第二天髓堪,她工作晌坤、吃飯、跟同事閑聊旦袋,無不關(guān)注著他的消息,但是從早到晚它改,一無所有疤孕。她煩悶地勉強(qiáng)睡了。
第三天央拖,她工作祭阀、吃飯、跟同事閑聊鲜戒,無不關(guān)注著他的消息专控,但是從早到晚,一無所有遏餐。她半夜無法入睡伦腐,拿起手機(jī)又放下,開機(jī)又關(guān)機(jī)失都,幾次之后柏蘑,咬牙發(fā)了一條:“我們這是要絕交了嗎幸冻?”。等了一會咳焚,沒有回應(yīng)洽损,看時間凌晨一點(diǎn)了,蒙起頭半睡半醒地熬到了天亮革半。
早上她收到了回復(fù):“不至于啊碑定。”
她立刻再發(fā)一條:“你愛我嗎又官?”
沒有回應(yīng)延刘。
等了一會,再發(fā)一條:“你還喜歡我嗎赏胚?”
等了又等访娶,沒有回應(yīng)。
到午飯時間觉阅,再發(fā)一條:“你討厭我了嗎崖疤?”
回復(fù):“沒有。吃飯了典勇〗俸撸”
“你今天看起來好白!”同事深深看了她一眼割笙,贊嘆道权烧。
易曉像個行尸走肉一樣應(yīng)對著一切人事,正與她往常也無異樣伤溉。
第四天般码、第五天、第六天乱顾。
她又發(fā)消息:“我想見你板祝。”
等了半天走净,沒有回應(yīng)券时。
她再發(fā):“你見我嗎?”
回復(fù):“不了吧伏伯,最近很忙橘洞。距離產(chǎn)生美∷到粒”
冬日的太陽是被冰封住的炸枣,一絲風(fēng)起來,凍得行人嘴唇烏青,瑟瑟發(fā)抖抛虏。
她一路瑟縮著博其,發(fā)著抖向前走,漸漸走到了一個熟悉的所在迂猴。
暮色越來越濃厚了慕淡,她站在那棟熟悉的、美麗的淺黃色樓下沸毁,望著樓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次第亮起的燈峰髓,她找到了那塊亞麻色的窗簾尺栖,客廳的燈亮了驯击,似乎在等待,在以滿室的溫情招呼她進(jìn)去覆积。
趙衡開門了搂誉,看見蒼白的她的臉徐紧,披下來的頭發(fā)上似乎還頂著一層霜花,他伸手默默地拉她進(jìn)來炭懊。她像個結(jié)冰的木偶一樣并级,任他褪去了外套,隨他坐在沙發(fā)上侮腹,他寬厚溫暖的大手掌合起來嘲碧,像貝殼含著珍珠一樣,正輕柔地含著她的一對小手父阻,她的手慢慢有了知覺愈涩,她的人也慢慢有了知覺。
她的眼睛里滲出來水霧加矛,水霧后面是熱情的渴望履婉,他們互相看著,他的臉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悲抑斟览,他靠上來嘴唇輕觸著她的谐鼎,兩片冰涼的微苦的唇,竟比她的還要涼一些趣惠。
他松開手,坐到工作臺邊上去身害,點(diǎn)了一支煙味悄,皺著眉頭繼續(xù)翻看文件。
易曉呆呆地望著她塌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侍瑟,過了不知道多久,身體有點(diǎn)針刺一樣的疼痛,她站起來走到他身旁涨颜,他微笑著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去看手上的資料费韭,她伸出手臂去摟他的脖子,同時將臉也湊過去庭瑰,他本能地星持、溫柔而又堅(jiān)決地…推開了她,他站了起來后退了一步弹灭,說:“對不起…督暂。”一股恥辱的情緒在易曉胸腔里緩緩升起穷吮,蠻鈍而堅(jiān)韌的一種力量壓在心臟上逻翁、又踩在地上、旋轉(zhuǎn)著摩擦捡鱼,她一時想哭都哭不出來八回,只好繃緊嘴唇故作無謂地擠出一句:“那我走了〖菡”趙衡跟著她走到門口缠诅,她轉(zhuǎn)身,說:“再見翘鸭〉吻Γ”他垂著眼皮,拍了拍她的手背就乓,安慰似的小聲說:“我們……我們還是好朋友汉匙。”說完沖她綻開一個輕松的微笑生蚁。
她渾身麻木地走出門去噩翠。
祖母去世了,聽到消息她像被雷劈了一樣邦投。上次見祖母她還輕健伤锚,而上次見祖母是半年前了,半年來她沒有給祖母打過電話志衣。她想起來祖母教她畫畫屯援、刺繡、針織的場景念脯,給她縫書包狞洋、做沙包、編跳繩绿店、糊風(fēng)箏的樣子吉懊,夏日她們躺在戶外的草席上庐橙、冬日她們躺在熱炕頭,她認(rèn)真地聽著祖母永遠(yuǎn)講不完的故事借嗽,她寫永遠(yuǎn)寫不完的作業(yè)态鳖,祖母再一次起身多點(diǎn)一根蠟燭。
她在葬禮上沒有哭出多少眼淚恶导,嚎啕的樣子也沒做出多少浆竭,家里的長輩、四鄰都在竊竊議論甲锡,“老人最疼的這個孫子兆蕉,太也無情無心肝$吐伲”
然后她暈倒了虎韵。
她醒來時四周雪白,恍然猶見母親坐在床沿缸废,定睛一看包蓝,果然竟是母親,一會父親也急乎乎地進(jìn)來企量,后面跟著繼母張姨测萎,母親趕緊迎上去,正欲說話届巩,張姨一眼瞥見她醒著硅瞧,失聲叫了出來:“易曉!”三人就都奔向她來恕汇,母親張手去試她的額頭腕唧,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還是被她的手搭上前額瘾英,“嗯枣接,好一點(diǎn)了∪鼻矗”
“我快死了嗎但惶?”易曉的問話里甚至有點(diǎn)期待的語氣。
“你是燒糊涂了湿蛔,瞎說什么膀曾,一點(diǎn)炎癥,很快就好了……”母親說阳啥。
易曉只覺得沉重疲倦添谊,渾身彌漫著針刺樣的疼痛,她閉上了眼睛苫纤。
再次醒來,是被病房外喧囂的男女高音驚醒,屏息聽去卷拘,是父母親張姨一男二女的聲音嘈雜作一團(tuán)喊废,聽不真各自說些什么,只有一束一束又一束激憤的栗弟、蒼老的聲浪拍上來污筷。除了厭倦,易曉還感到罪惡和羞愧乍赫,他們都已經(jīng)老了瓣蛀,因?yàn)樽约旱木壒试诖笸V眾之下又廝鬧起來,委實(shí)可憐雷厂。她應(yīng)該去死惋增,減少一點(diǎn)他們老年人的可憐。
想要死去改鲫,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诈皿。
她沒有死,父母親各自留了些錢像棘,前后腳走了稽亏,他們都還有各自的營生、各自的孩子要顧念缕题。這個年紀(jì)上截歉,還能得到父母的資助與施舍,還給他們添了一日的麻煩烟零,以及一場動了氣的吵架瘪松,她有罪。
在醫(yī)院昏睡了幾天瓶摆,四面白茫茫的凉逛,來往的人也白茫茫的,心里倒?jié)u漸清凈群井,被醫(yī)生催著出院状飞,就一個人收拾了又回到自己的公寓。
一旦進(jìn)入這個房間书斜,趙衡的氣息立刻浮沉縈繞诬辈,他來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是他來過荐吉。他曾坐在軟墊上焙糟,曾倚靠在床頭,曾去撥弄那架花藤样屠,曾將衣架搖起穿撮,曾把椅背調(diào)低缺脉,他曾擰開灶頭,曾吹干頭發(fā)悦穿,曾坐在衛(wèi)生間的馬桶上攻礼,他從四面八方走來抱住她。
她打開手機(jī)栗柒,看著他在線的頭像礁扮,他的頭像在對她說話,對她眨眼瞬沦,似乎在對她伸出手來太伊,“我想著你,在等著你逛钻,來找我僚焦,跟我說句話,隨便什么話绣的,隨便幾個字叠赐,或者一個表情÷沤“
“我能不能跟你說話芭概?我不能。為什么惩嘉?沒有資格和立場罢洲。一旦開口說話,我就鄙視自己文黎。我能不能頂住鄙視自己的壓力惹苗,跟你說話?我不能耸峭。為什么桩蓉?一旦跟你說話,四方神靈劳闹、萬物院究、蕓蕓眾生、一切本涕,都會鄙視我业汰。最可怕的是,你鄙視我菩颖⊙幔“
可是他的頭像在說:“不會的,你想錯了晦闰。我依然愛你放祟,我永遠(yuǎn)喜歡你鳍怨,我每天都在等你,你讓我等得太久了跪妥,來告訴我這些天你都做了什么京景,來告訴我你的魂?duì)繅艨M,來啊骗奖。“
她再也不敢看那個滿嘴謊言的頭像醒串,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它的主人曾如何堅(jiān)決执桌、毫不猶豫、像推開一個無賴一樣推開她芜赌,曾如釋重負(fù)地扔出一句話:“我們……我們還是好朋友仰挣。“
手機(jī)突然震動缠沈,收到一條短信息膘壶,她連忙劃開屏幕去看:“辛陽先生與阮小青女士茲定于2月14日于**酒店舉辦婚禮,誠邀各位親朋好友蒞臨……”
辛陽洲愤,阮小青颓芭?
阮小青是誰,我徒弟……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有時候也跟著我們一起吃晚飯……說辛陽哥人真好柬赐,對你真好……說姐亡问,我剛工作就遇到你真是太幸運(yùn)了……說,別客氣姐肛宋,咱們是好朋友……
又一條短信進(jìn)來:“希望你能來州藕,我們還是好朋友,辛陽酝陈。
易曉哧哧笑了出來床玻,“好朋友,我有這么多好朋友沉帮?……“
“好朋友锈死,你的好朋友恐怕只有我∮鑫鳎“
團(tuán)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子中央馅精,黑亮的毛發(fā),熠熠發(fā)光的綠色眼睛粱檀,像一團(tuán)涌動著的激情洲敢,殘忍地對照著爛泥般癱在那里的一具人形空殼。
“求你讓我死去茄蚯⊙古恚“
“你不會死睦优,你會好好活下去,相信我壮不,你還有我汗盘。該死的另有其人,你恨的人去死询一,你就得到拯救隐孽,你就解脫,你會像神的女兒一樣快活健蕊×庹螅”
“我恨的人,都有誰缩功?“易曉空洞的毫無表情的臉對著團(tuán)子晴及。
“你父母、陳麗嫡锌、趙衡虑稼、辛陽、阮小青势木,也許還有幾個蛛倦。“
“誰該去死啦桌?“
“你想讓誰死就是誰胰蝠。“
“好震蒋,讓他們都去死茸塞。“易曉的眼睛里射出冷冽堅(jiān)硬的光查剖,”可以嗎钾虐?讓他們都去死,讓全世界人都去死笋庄,讓這些東西效扫、植物、動物都去死直砂,讓這個地球菌仁、宇宙、全部静暂、全部都灰飛煙滅济丘,讓所有的孩子們都去死,還有你,你也去死摹迷。你去做吧疟赊。“
團(tuán)子冷笑:“我從不會自殺峡碉〗矗“
“好,既然你做不到鲫寄,那就是我吉执!讓我去死!誰有錯地来?誰該死鼠证?除了我以外,誰不是無辜的靠抑?只有我錯了,只有我該死适掰,我不該出生颂碧,成為他們的累贅,我不該嫉妒比我強(qiáng)的人类浪,我不該貪圖別人對我的好载城,我不該強(qiáng)求一份不屬于我的愛情,我不愛的人還不允許別人去愛……我渾身罪孽费就,最該去死诉瓦,你不殺死我,我就自己死力细〔窃瑁”
“去吧,試試看殺死自己眠蚂∩反希”
易曉打開抽屜,摸出一把鋒利的小鋼刀逝慧,趙衡用它切過水果昔脯,這把刀很好。鋒刃放在手腕上笛臣,“對了云稚,使勁按下去……使勁就好∩虮ぃ”
她稍一用力静陈,一條細(xì)細(xì)的血紋刻畫出來,還有刺激心房的疼诞丽,一股熱流從心臟走向手臂窿给,她放下了刀贵白,翻出一卷紗布,一圈圈緊密地纏好崩泡。
“你是誰禁荒?”她冷靜地看著它。
“你且莫問我是誰角撞,你且問問你是誰呛伴?你活在由他人組成的地獄之中,并且自認(rèn)為也是他人的地獄谒所。然而并非人人如此热康,你也曾碰到過不同的人,但你從沒有也無法相信他的不同劣领。你以你的反復(fù)無常把一些可憐的思想簡單的人弄糊涂了姐军。所以你想演戲就演戲,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尖淘,你最熱衷于演給自己看奕锌,這就是我最喜歡你的樣子〈迳“
“這就是我惊暴?這就是你喜歡的我?自從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趁桃,你就喜不自勝地找上了我辽话,成為了我如影隨形的好朋友?“
“多少年了卫病,你假裝有很多朋友油啤,唯你我知道,只有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蟀苛,我深深了解和熱愛你村砂,你在我面前才全然真實(shí)。而你并不是我唯一的朋友屹逛,只是無量中的一個础废,不是我貪心,我要靠很多的你們才能活得快樂”罕模。團(tuán)子森然一笑评腺。
“你到底是誰?這個問題說出口淑掌,我就毛骨悚然蒿讥。我知道,一切都是自找的。我從不后悔過去芋绸,但此時此刻你可以離開了媒殉。"
“離開我,你要靠什么而獨(dú)立于世上呢摔敛,不會是思想吧廷蓉?你真的以為你有這個?哈哈哈……不過我從來的那一天就說過马昙,你讓我離開我就離開桃犬,一切都在于你⌒欣悖”它在它的聲音中逐漸模糊攒暇,成為一團(tuán)漩渦般的黑影。
那黑影永遠(yuǎn)地留了下來子房,在黃昏時分的藍(lán)色窗欞一側(cè)形用,像一只仰面死去的鳥的剪影。每一天只要她進(jìn)入這個房間证杭,立刻闖入眼簾的位置上田度,是她半生的好朋友留下的圖騰。
后來的事
夏姐日復(fù)一日地觀摩躯砰,終于有一天能獨(dú)立做出幾個色香味尚好的菜肴,易曉十分欣慰携丁,夏姐高興得好像年輕了幾歲琢歇,臉也變白了,臉變白主要與易曉給她的一些不喜自用的面霜有關(guān)吧梦鉴。
“我沒有那么笨啊李茫,這些細(xì)活計(jì)我也能學(xué)會不是!”夏姐驕傲地說肥橙。
“那你后來呢魄宏?跟那個姓趙的吹了之后?”夏姐也是個好奇的老大姐存筏。
“后來啊宠互,我辭職了,換了一份工作椭坚,應(yīng)該說單干去了……很辛苦予跌,你看,都沒顧上成家善茎,不過還是很幸運(yùn)吧券册,辛苦也算沒有白費(fèi),五十歲上這不就退休了……”
到了第二年,夏姐有一天愁眉苦臉地來找易曉辭工烁焙,“兒子兒媳一天到晚地吵吵航邢,小亮這也可以了,我也住不下去了骄蝇,準(zhǔn)備搬到老屋去住……我留心看了膳殷,那邊有些小店,興許也能找到活兒做乞榨』嘀”
易曉低頭想了一會,進(jìn)房間拿出一張世界地圖展開給她看吃既,密密的黑色小字上圈了許多紅色和綠色的圈考榨,“你看,綠色的圈是我去過的地方鹦倚,紅色的還都沒去過河质。你不是說,我還年輕震叙,趁身體好的時候應(yīng)該多出去逛逛掀鹅,我后來想著你這話說得很對。這個星球上啊媒楼,還有多半的大海和陸地沒去看過乐尊,還有很多的人種見都沒有見過,還有太多的領(lǐng)域完全都不了解划址,我現(xiàn)在無牽無掛的扔嵌,正是時候去做這些最有意思的事情呀《岵“
夏姐樂得嘿嘿直笑痢缎,“可不是嘛,都去看看世澜,開開眼独旷,也就不白活。你去看了寥裂,我也像我去看了一樣嵌洼,高興,等你回來了封恰,你都給我講講咱台。“
“我計(jì)劃都做好了俭驮,下個月就動身回溺。你不要走了春贸,我需要一個管家婆看家,替我養(yǎng)著屋子里的人氣遗遵,多養(yǎng)些好花好草萍恕,也可以養(yǎng)點(diǎn)小貓小狗的,都隨你车要,這邊離你兒子家近允粤,你看孫子很方便。你也不要閑著翼岁,那個智能機(jī)器人不都會使了类垫,讓他多教你幾個菜,等我回來琅坡,可要試試你的手藝有沒有長進(jìn)悉患。工資照例發(fā)——“
夏姐又驚喜又不安地扭著手,“那怎么成榆俺?這叫我怎么好意思售躁?“
“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咱是兩把老骨頭了茴晋,互相做個伴陪捷,互相是福分,我們也算是好朋友啦诺擅,我到外面去經(jīng)歷些好景致好故事市袖,可還要講給你聽呢∷赣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