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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子非魚??圖 | 攝圖網(wǎng)
冬夜凌晨三點的榕城,空氣里的溫度直線降到冰點哮幢。隔著毛絨手套带膀,我都感覺到了手指僵硬得難以伸曲的麻木。從醫(yī)院出來后橙垢,我一竄溜上車垛叨,將暖氣開到最大。
這間醫(yī)院是我們這個月跑的第5家了柜某,最終的結果還是落空嗽元。我望著陳斌煞白而虛弱的臉,道了一聲喂击,兄弟剂癌,別放棄,明晚還有兩家翰绊。
陳斌充滿感激地望著我佩谷,用力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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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代駕监嗜,干這行差不多有三個年頭了谐檀。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酩酊大醉的底層員工裁奇,夜總會里勾勾搭搭的男男女女桐猬。白日里,披著各色外衣的正道人士刽肠,在夜幕下的小城里畢露無遺课幕。
陳斌是我遇到的“另一類”厦坛,第一次見面時,他穿著黑色的夾克外套乍惊,在午夜泛黃的燈光下杜秸,詫異地睜大眼睛望著我。正當我回過神來润绎,準備掉頭走的時候他攔住了我撬碟。
兄弟,我知道莉撇,你能看得見我呢蛤。他言語里有掩藏不住的歡喜。
這位爺棍郎,實在不好意思其障,今兒闖了您的地。我趕緊雙手作揖涂佃。
從小励翼,我就是農(nóng)村的外婆帶大的,外婆是村里的神婆辜荠。小時候我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汽抚。外婆每次都會跟我說,死去后還存在人間的亡靈伯病,不過是比我們更可憐的存在造烁。他們會出現(xiàn),往往是在向生者發(fā)出求助午笛。
聽完陳斌傾述惭蟋,我才知道他也曾是一名代駕,后來猝死在車上药磺。
“我的妻子跟女兒一定還在等著我回去告组,我還沒跟她們好好告別,可我怎么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与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惹谐,眼里罩著一層薄霧,迷惘的望著這座車水馬龍的城市驼卖。
也許是出于對同行的惺惺相惜氨肌,也許是從小受到外婆的影響,我對他動了惻隱之心酌畜。
醫(yī)院成了我們第一個可以下手調(diào)查的地方怎囚,我們以榕城市區(qū)為中心,將其輻射的方圓200公里內(nèi)大大小小的醫(yī)院跑遍。盡管知道了陳斌這個名字恳守,但每年出現(xiàn)在醫(yī)院名單上的“陳斌”數(shù)量已不在少數(shù)考婴。
我們帶著最后一絲希望,來到了榕城市郊的一所私立醫(yī)院催烘。這是我們行程內(nèi)的最后一家醫(yī)院沥阱。
接待我們的是一個護士長,聽說我在打聽一起代駕猝死案件伊群,她恍然大悟考杉,拍著腦門悠悠道出:兩年前的一個夜晚,有一個中年男人被送到醫(yī)院前就斷氣了舰始。
后來聽說是一名代駕崇棠。還是車主報的警。當年這個事件還在醫(yī)院傳了好一陣子丸卷。大伙都在感嘆枕稀,好生生的一個人,怎么開著車就沒了谜嫉。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萎坷,我和陳斌相視一笑。
“大姐骄恶,那你可還記得死者還有什么家屬不食铐?”我忙問道匕垫。
“有僧鲁,當時確定不行了,是他們家屬直接送的殯儀館象泵。我們實際上也沒參與救助寞秃,只是簡單存了個檔∨蓟荩”護士長嘆息了一聲說道春寿。
跑了大半個月的醫(yī)院,終于打聽到的一線索又在這戛然而止了忽孽。
陳斌頹喪地坐在車內(nèi)绑改,雙手捂著臉:“兄弟,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兄一,帶著我東奔西跑的厘线,原來,我已經(jīng)走了兩年了出革≡熳常”
“殯儀館?醫(yī)院沒有信息骂束,殯儀館總有的吧耳璧〕审铮”我說道。
“啥旨枯?”陳斌抬起頭驚訝地望著我蹬昌。
“走,我剛問了護士長是哪家殯儀館了攀隔。好在她還有印象凳厢。”我實在不甘心就這么放棄竞慢。一踩油門先紫,便突突地往殯儀館開去。
2
這是一間位于市郊的火葬場筹煮。銹跡斑斑的門牌號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fā)著詭異的光芒遮精。
當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夜時分败潦。大部分人已經(jīng)休工本冲,只留了一個老看守員。頂著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劫扒,黢黑的皮膚像被風干多年的老臘肉檬洞,臉上滿是溝壑,瞧見大半夜來了個陌生訪客沟饥,瞇著眼添怔,摸索了一會,從口袋里翻出一副老花鏡架在鼻梁上贤旷。
“大爺广料,我是從市郊醫(yī)院過來的,跟您打聽個事情幼驶“樱”我特地提高了嗓門問道。
“打聽啥事盅藻?”大爺一臉不解购桑,這火葬場上跑來打聽的都是死人的信息。
“兩年前氏淑,從市郊醫(yī)院送來的一具尸體勃蜘,是一名猝死的代駕,您可還有印象夸政?”我放慢了語速元旬。
“兩年前的事情記不住嘍,每天收進來這么多哪記得清啊≡裙椋”大爺擺擺手坑资。
陳斌拽了拽我的衣角,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穆端,原來是一間檔案查詢室袱贮。
“大爺,兩年前我有個朋友就是在這給收進來的体啰,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夢見他攒巍。他說自己去的時候稀里糊涂的,魂魄都不得安寧荒勇。要我來這柒莉,查下他當年的死因,不然怎么也不瞑目沽翔【ばⅲ”我一邊哭得稀里嘩啦的,一邊拉著大爺懇求道仅偎。
大爺估計被我的一片赤誠打動了跨蟹,努了努嘴,說:“就那橘沥,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窗轩,查好就趕緊走吧∽兀”
好在火葬場前幾年的信息都保存得比較完善痢艺,我們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把陳斌之前的信息調(diào)了出來。
回來的路上箫措,第一次見陳斌笑得像個小孩腹备。他說:“真想現(xiàn)在就出現(xiàn)在她們母女面前衬潦〗锫”
我笑著說:“那你會嚇到她們《频海”
3
第二天一早弦牡,我們順著親屬欄上的信息,來到了榕城市中心的一處小區(qū)漂羊。
我按了好一會門鈴驾锰,屋內(nèi)卻久久不見回應。
隔壁出去晨練回來的大媽見到我不依不饒地按著門鈴走越,勸道:“小伙子椭豫,這家去年就搬家了,別白費力氣了∩退郑”
搬家喳整?轟的一下,猶如晴天霹靂般砸傻了我倆裸扶。
“阿姨框都,您知道搬去哪了嗎?”我回過神來忙問道呵晨。
“那人家的事魏保,我可就不清楚了。這女主人也是命苦摸屠,前兩年丈夫沒了谓罗,還跟人家打了一年多的官司,最后把這房子也抵押出去了季二⊥滓拢”阿姨嘆息著道出。
回到車上后戒傻,陳斌抱作一團税手,將頭埋進手臂里,肩膀微微地顫抖著需纳,他說:“原來我離開后芦倒,她們母女竟然過著這樣的生活,什么官司不翩?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來兵扬?”
“沒事,我們再去打聽打聽口蝠∑髦樱”我拍著陳斌的肩膀寬慰道。
原來生前的事他竟全然想不起來了妙蔗。小時候聽外婆講過傲霸,走得太突然的人,他們會連自己的過去都不知道眉反。陳斌是這樣昙啄,他連自己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但卻唯獨忘不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寸五。
想到這梳凛,我別過臉去,卻忍不住鼻頭一陣泛酸梳杏。
接下來的幾日里韧拒,我托了好幾位在做房產(chǎn)中介的朋友打聽淹接。仍遲遲沒有收到回音。
而陳斌一直窩在車上叛溢,不言不語蹈集,我知道,他陷入了深深自責與絕望當中雇初。
兩周后拢肆,我收到了一個中介的回復,說前不久有個女人找他租了市郊的一間房靖诗,姓名跟我要找的都對得上郭怪。
我拉上陳斌,朝手機上的導航飛奔而去刊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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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鄙才,看著陳斌柔情的眼神,我知道這回總算跑對了促绵。
我忙自我介紹道:“嫂子攒庵,你好,我是陳斌之前跑代駕的朋友败晴,之前聽說了他的事情浓冒,抱歉,現(xiàn)在才能來看看他尖坤∥壤粒”
喔,女人淡淡的應了聲慢味,推開門场梆,示意我進去。
我一進門便看到了擺在客廳中間的靈位纯路。恭敬地對著他鞠了三下躬或油。
“嫂子,事情過去這么久了驰唬,你也請節(jié)哀顶岸。”我寬慰道定嗓。
“也沒什么了蜕琴,人走茶涼∠Γ”女人神色冷漠的應到。她的回答令我意外之至上炎。
“聽說陳哥還有個小女兒恃逻,那你們今后有什么打算呢雏搂?要是有需要的地方,您盡管開口寇损⊥怪#”我忙道。
“喔矛市,謝謝你了芙沥。我也還年輕。也不能在這死磕吧浊吏。為他守喪滿三年后而昨。也該為自己想想了≌姨铮”女人依舊是面無表情歌憨。
沒想到這個女人看起來嬌嬌弱弱的,說起話來墩衙,能把人堵死务嫡。
我突然意識到,不能再待下去了漆改,再說下去陳斌灰暗的眼神馬上就要變成死魚眼了心铃。寒暄了幾句后便起身道別了。
接下來的幾天挫剑,陳斌像魔怔了般于个,不言不語。
我了解人一旦心灰意冷起來暮顺,是一種萬念俱滅的絕望厅篓。
而他的絕望,更像是一個看不到底的深淵捶码,呼呼地往外冒著冷氣羽氮。
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而今竟親耳聽到自己的妻子說出這番話惫恼,他猶如再次被推向了萬劫不復档押。
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繼續(xù)消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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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約陳斌的妻子出來祈纯,在午夜寂靜的街道上令宿。
我是有意為之,想讓那個女人見見這座午夜下的城市腕窥。她的丈夫曾為了家庭夜夜奔波于此粒没。
她來赴約了。
“他走了吧簇爆?”女人輕輕地問道癞松。
“他爽撒?”我震了下。難道這個女人跟我一樣看得到他响蓉?
“謝謝你硕勿。”女人鄭重地說了句枫甲。
“謝謝我源武?”我一下子懵了。
“我知道想幻,上次來我家粱栖,他跟著你。我雖然看不到举畸,但是我感受到了查排。”女人喃喃自語道抄沮。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后跋核,她笑了下:“也許在這之前,你也恨我吧叛买?”
“陳斌研發(fā)的專利被竊取后砂代,公司將他告上了法庭,面臨巨額的賠款率挣,他白天上班刻伊,晚上做代駕,發(fā)瘋般拼命工作椒功,最終身體透支過度捶箱,在那天晚上猝死了《”說著女人的兩行淚撲哧撲哧地掉了下來丁屎。
“他走了之后,我只得將房子變賣旱眯,還上了賠款晨川。
“也許是他走得太突然,心有不甘删豺。我去寺院為他做超度的時候共虑,一位高僧曾經(jīng)指點過我,說他三魂六魄不全呀页,還有一魂一魄流蕩在人間妈拌。
還說他有一天會回來找我的∨庾溃回來的那天供炎,我一定要讓他消除了在塵世的牽掛渴逻,才能往生極樂疾党。所以音诫,那天你來到我家,我就知道雪位,你帶著他來了竭钝。那狠心話也是故意說來想讓他走的”⑾矗”
此刻香罐,我清晰地看到不遠處的陳斌,被古黃色的燈光打在臉上时肿,出奇的柔和庇茫。他慢慢轉過身,消失在了夜色里螃成。
我想旦签,他可以安心離開了。他的家人跟他一樣寸宏,并沒有遺忘彼此宁炫。
“那你以后還有什么打算?”我問道氮凝。
“打算羔巢?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就是一種最好的打算罩阵「透眩”她的聲音微弱而堅定。
目送著女人瘦小的身影走進夜色中稿壁,我站了起來幽钢,往家的方向走。
親情的力量常摧,能讓逝去的亡靈終日流蕩人間搅吁,只為尋得家的方向;親情也足以讓一個孤苦無依的女人毅然走入風雨中落午,守著家走完下半生谎懦。
(全文完)
格格說
家是一生的牽掛,真情有時候甚至能超越生死溃斋,在輪回中生生不息界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