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才突然從媽媽的來電里聽到曉秦結(jié)婚了的消息伴挚。
我有點愕然,一瞬間腦海里不斷翻涌出與她的過去田弥,跟她開心一起吃冰棒的時候商叹,一起在山頂烤番薯被家長發(fā)現(xiàn)卻樂呵呵跑開的時候……但十幾年過去了沈自,我能清晰地記得那些快樂的片段,但卻我不怎么記得她的樣子了。
我從娘胎就開始認識她库说,隔著一堵墻,這一邊是我爸我媽硫戈,那一邊是她三代同堂的家人。
我跟她前后出生释牺,因為住的近萝衩,又同是個女孩子,自熱而然地就湊在了一起没咙,按現(xiàn)在的話來說猩谊,我們那個時候真的是閨蜜,什么心里話都對對方說祭刚,知道對方的初戀牌捷,也知道那場無疾而終的故事,知道對方的理想涡驮,也知道對方的傷痛暗甥。但那個年代,那些感情都被隱藏得很深捉捅,深到今日的我要拼命想才能把那些片段拼湊回來撤防。
她的爸爸媽媽在她出生之后就把她留在老家,讓爺爺奶奶照看著她棒口,就雙雙出去外地打工了寄月。在那個年代,出去外面打工是一件很時尚的事情无牵,走出這個小山村去見識外面繁華的大城市漾肮,臨近的小孩子們一提起這個總是會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羨慕的盯著她,因為她爸媽的外出合敦,她的身份好像也不僅僅是鄰居家的一起出生的玩伴了初橘,而是帶了點神秘的“遠方”氣息。每當那個時候,她總會低下頭沉默不語保檐。我知道耕蝉,她不開心。
她奶奶是個土生土長的鄉(xiāng)里人夜只,脾氣暴躁垒在,叫罵起來鄰村的人都能聽得見,因為一直不喜歡她媽媽扔亥,連帶著也不喜歡她场躯。在鄉(xiāng)下的農(nóng)村,很多老一輩都是重男輕女旅挤,兒子是傳宗接代踢关,兒子是寶貝,女兒是不值錢的玩意粘茄。她奶奶就是這樣的傳統(tǒng)婦女签舞,對著她叔叔的兒子,是“捧在手心也怕化了”“寶貝”前“寶貝”后地愛護著柒瓣,對她儒搭,能忽略就忽略了,多個眼神都欠奉芙贫。
但她也不是真的沒有人喜愛的搂鲫,她爺爺還是疼她的,平時有什么也總念叨著她磺平。但爺爺畢竟不是爸爸媽媽魂仍,她有很多的情緒都無法對著爺爺說,所以她心里一直渴望著褪秀,她爸爸媽媽回來蓄诽。
她成長地很快薛训,我在沒有意識到時候媒吗,已經(jīng)遠遠把我甩在了后頭。
最記得的是小學四年級的暑假乙埃,她媽媽回來了闸英,牽著一個三歲大的小孩,是她的弟弟介袜。我記得她曾經(jīng)兇狠地對我說過甫何,因為她叔叔的兒子,她在爺爺奶奶家里要什么都只能得到小份的或者只能被迫讓給他遇伞,她最最不喜歡小孩子了辙喂。
我以為她也會討厭她的弟弟,但是我卻看到她揚起了我看過的最燦爛的笑臉對著她媽媽和弟弟,把自己平時珍藏的小玩意都拿出來給她弟弟巍耗,還說要好好地跟弟弟玩秋麸。我以為她真的是開心的,但我跟她出去的時候炬太,在那個長滿了矮草的山坡灸蟆,她躺下了,用手臂擋著眼睛亲族,等了很久很久炒考,才聽到她講了第一句話:“我沒想到,她還給我生了個弟弟……”我以為她還要接著說什么霎迫,但她卻沒有再說什么斋枢。那個下午,太陽燒掉了山邊的云知给,焦紅焦紅的一大片杏慰,好像真的有什么被燒壞了。
過了半個月炼鞠,她媽媽又帶著她弟弟回去打工的地方了缘滥,她媽媽說她想親自帶著她弟弟長大,不想把他留在山村里谒主,因為她舍不得朝扼。
她笑著送走了她媽媽,之后隔著三天我沒有見到她霎肯,再見到她的時候擎颖,她的眼睛有點黯然,但好像又有什么堅毅的東西扎根了观游,似乎和從前一樣搂捧,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樣了。我當時不知道懂缕,但我現(xiàn)在知道了允跑,大概是心涼,一瞬間長大搪柑,自己要堅強的感覺吧聋丝。
就這樣,糾結(jié)騷動又不平的少女心事與憂愁伴著我和她在我們那個閉塞的小山村一起過了十六年工碾,然后這樣單純又煩惱的時光在她爸媽鬧出離婚消息的時候戛然而止弱睦。
我繼續(xù)求學,她跟著她爸爸渊额,也去了外面城市况木,那時我覺得特別遠的地方垒拢,坐火車要走一夜,還要坐大客車火惊。我哭得很慘子库,我覺得這樣的離開像是隔了天涯海角一輩子不會再見了,但她卻顯得很平靜矗晃,淡淡地說仑嗅,“再見依舊會再見的≌胖ⅲ”
事實上仓技,我們到現(xiàn)在為止也沒有再見過,只是在她離開的這十多年里俗他,偶爾還會聽她外公提起她的消息脖捻。她外公已經(jīng)去世五六年了,在她外公過世后兆衅,我家也搬離了那個小山村地沮,自此也沒有再聽到過她的消息,除了今天羡亩。
我初中以后的生活不再有她摩疑,但我在她剛剛離開的幾年一直記掛著,直到我也離開山村去了外地上高中畏铆,想起她的時候卻是越來越少了雷袋。但出來工作的近幾年,“留守兒童”的新聞日漸越來越多辞居,我又會想起當年的她楷怒,那個沒有被媽媽舍不得,孤獨地留在小山村不得奶奶疼愛的女孩子瓦灶,她現(xiàn)在在哪兒鸠删,開心嗎,快樂嗎贼陶,有男朋友了嗎刃泡,幸福嗎?
今天每界,這些問題都有了答案捅僵。
我拜托媽媽去問了她的電話號碼家卖,看著手里的電話眨层,我忐忑著,這么多年了上荡,她還記得我嗎趴樱?我該說些什么馒闷?……
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有點樂了叁征,又不是相親纳账,跟個許久沒聯(lián)系的朋友問候一聲而已,緊張什么呢捺疼。
我調(diào)節(jié)了一下情緒疏虫,撥通了電話,電話里傳來一陣悅耳的鈴聲啤呼,“就讓光芒折射淚濕的瞳孔卧秘,映出心中最想擁有的彩虹……”
是張靚穎的《我的夢》,這首歌剛出來的時候官扣,我聽到的一瞬間便想起了她翅敌,哪怕多年不聯(lián)系,但她的心惕蹄,那顆堅強又不失柔軟的心里訴說著的蚯涮,都被這首歌完美的詮釋了。
“喂卖陵,您好遭顶,”聲音明亮爽利,透出一股愉悅的味道泪蔫。
“……喂液肌,是……曉秦嗎?”居然突然沙啞了起來鸥滨,超級沒用的嗦哆。
“我是,請問您是哪位婿滓?”
“曉秦老速,我是阿橙……那個跟你一起長大的……”
“……橙汁?你是橙汁凸主?”從懷疑到驚喜的口氣充分地被我聽出來了橘券。
“我是。你……”
“你……”
我們不約而同的重聲了卿吐,然后又相互哈哈大笑起來旁舰。
我跟她的對話持續(xù)了一個小時多,把對方后來不知道的生活大概補充完全了嗡官。
她跟她爸爸生活在一起箭窜,一開始并不容易,畢竟沒怎么相處過衍腥,爭吵的時候也很多磺樱,磕磕碰碰的后來就適應(yīng)了纳猫。她爸爸因為對她愧疚,很疼她竹捉,給她找了所學校芜辕,做插班生,她很努力块差,考上了重點中學侵续,985大學,研究生憨闰,在研究生時期導師介紹的一個兼職里遇到了她的先生询兴,一個小有名氣創(chuàng)業(yè)成功的企業(yè)家,年前便結(jié)婚了起趾,前不久剛從馬爾代夫蜜月回來诗舰。
看來我媽的消息還不是第一手的啊,都過了好幾個月了训裆。
她后來的人生聽上去很平淡眶根,寥寥不過數(shù)幾十個字,但我知道她要從一個當年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全又一心只想打工掙錢的人要付出怎樣的努力才能變成今天我聽到的高學識高學歷的高材生边琉,還剛剛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属百。
她還跟我講了她爸爸的事。她爸爸的故事在現(xiàn)在的人看來也很勵志变姨,在一個工廠做工人族扰,但刻苦扎實肯干,還發(fā)明了一項技術(shù)定欧,憑著這項技術(shù)被提拔渔呵,成了中層領(lǐng)導,到現(xiàn)在也是一個分廠長了砍鸠,管著一個廠數(shù)百號人扩氢。
她這一兩年唯一苦惱的是,她爸爸這么些年一直沒有再娶爷辱,她不知道怎么勸她爸爸录豺。最后還是她反過來安慰我,說一切還是要順其自然饭弓,感情的事双饥,別人再怎么插手都是有限的,不如順其自然弟断。
我深以為然咏花。
掛了電話后,我加了她的微信夫嗓,看了她朋友圈的動態(tài)迟螺。沒打電話之前冲秽,她的樣子在我這里是模糊的舍咖,但現(xiàn)在矩父,似乎就連毛孔都清清楚楚的。
她留著平平的劉海排霉,稀疏的部分的露出了清爽的柳月眉窍株,淡淡的妝容,小巧的鼻梁攻柠,嬌滴欲墜的粉嫩色的唇貼在一個爽朗笑著露出八顆牙的男人臉上球订。
我一直希望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幸福著,然后瑰钮,你真的就一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正直善良著冒滩,幸福著。
真好浪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