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不分晝夜地下著。
即使是在室內(nèi)恐锦,也無法規(guī)避寒冷往果。北落朝面前的窗戶呵了一口氣,玻璃上立馬凝結(jié)出一層厚厚的水霧一铅,讓所有東西看起來都模模糊糊的陕贮。
他抬手輕輕拭去霧水,目光落向窗外潘飘,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肮之。
1.
幾個月前,世界各地陸陸續(xù)續(xù)地開始下雪卜录,氣溫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持續(xù)下降戈擒,部分邊緣地區(qū)甚至出現(xiàn)了雪崩,風(fēng)暴等災(zāi)難艰毒。
本該是酷暑難耐的時節(jié)峦甩,抬頭卻只能看見灰蒙蒙的幕布,藍(lán)天和候鳥杳無影蹤现喳,太陽在云層之上久久沉睡凯傲,如同死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嗦篱,各國發(fā)布了公告:本次降雪的原因是太陽輻射不均勻而導(dǎo)致大氣環(huán)流產(chǎn)生異常冰单,專家預(yù)測,降雪將在一個月內(nèi)停止灸促。
大雪下了一個月后诫欠,似乎并沒有停下的跡象。室外氣溫始終保持在零下四十度左右浴栽,寒風(fēng)肆意呼嘯荒叼,吹得樹梢上破敗的枝條獵獵作響,街道上所有的車輛都被凍成了冰塊典鸡,兩端排列整齊的房屋像是結(jié)上了層層晶瑩的繭被廓。
后來有一天,滿載著各國領(lǐng)導(dǎo)萝玷、政府要員嫁乘、富豪名流的飛船如流星一般駛出天際昆婿。這時所有人才意識到先前國家的公告不過只是一個為了暫時安撫民眾的巨大騙局。
那天的雪太大了蜓斧,像是造物主震怒后開啟了地獄的門仓蛆,掀起一場場鋪天蓋地的風(fēng)暴。
后來風(fēng)暴停息挎春,但大雪卻依然毫不留情地繼續(xù)侵吞這個世界看疙。無數(shù)的神棍和宗教組織紛紛做出了相同的預(yù)言:
末日即將到來,大雪永不停止直奋。
聽上去很荒謬能庆,但種種現(xiàn)象表明,這或許就是事實帮碰。
2.
家里儲備的食物已經(jīng)吃完了相味,罐頭也所剩無幾,無論如何殉挽,今天都必須出門丰涉,北落看了看身旁還在睡夢中的妹妹,下定了決心斯碌。
他將手槍還有折疊刀放入上衣口袋一死,戴上口罩和羽絨帽,起身準(zhǔn)備往外走傻唾。
“哥投慈。”躺在床上的北小雨輕輕喚了一聲冠骄。
“嗯伪煤,怎么了?”北落回頭,仿佛猜到她會醒似的凛辣。
“哥扁誓,我跟你一起去蝗敢〗菖ⅲ”
北小雨已記不清是第幾次這樣要求了,可每次都被回絕寿谴,當(dāng)然這次也不例外锁右。
“不行。”北落想都不想峻厚,“你就在家好好呆著响蕴。”
“哼惠桃,你每次都這樣劈狐。”北小雨不滿地皺了皺鼻子呐馆,別過頭去肥缔。
北落苦笑一聲,沒再說話汹来,徑直走出屋外续膳,將門反鎖。走了幾步收班,他又回過身坟岔,擰了擰門把手,然后沖門內(nèi)喊了一句“等我回來”摔桦,直到聽到北小雨“哦”了一聲后社付,這才走開。
3.
屋外是漫天的白雪邻耕,如一副渾然天成的畫卷鋪滿大地鸥咖,這般景色放在往日一定讓人如癡如醉,可如今北落只覺得森然兄世。
整座小鎮(zhèn)被大雪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啼辣,彌漫著哀亡的氣息。不遠(yuǎn)處垃圾桶邊上靠著一個流浪漢碘饼,他半截身子藏在雪里熙兔,眉頭結(jié)滿了霜,一動不動艾恼,像擺放在博物館里的人形雕塑住涉,看上去像凍死的,又像是餓死的钠绍。
大雪連綿數(shù)月舆声,小鎮(zhèn)剩余的食物已然不多了。
北落幾個星期前聽說,鎮(zhèn)子最南邊郊區(qū)的別墅里有一對老夫婦媳握,家里儲有大量的食物碱屁。兩位老人心地善良,經(jīng)常會拿出一些罐頭和面包來施舍路過的那些饑凍交切的可憐人蛾找。
所以他決定去向這對夫婦討要一些食物娩脾。
積雪沒過腳踝,每走一步都相當(dāng)吃力打毛。他沿著街道一路向南而行柿赊,風(fēng)雪細(xì)碎地打在臉上,如刀子劃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幻枉。他將頭埋入衣領(lǐng)碰声,只露出一雙眼睛。
沿途路過幾家便利店熬甫,情況大抵相似胰挑,窗戶被砸出道道大口,貨架上除了從窗口飄入的點點雪花之外椿肩,什么也沒有瞻颂。
當(dāng)北落走到南郊的時候已是暮色茫茫,天空像是蓋上了又長又臟的抹布覆旱,灰得可怕蘸朋。
夜晚的能見度比白天更低,令北落慶幸的是在天黑之前他找到了那座別墅扣唱,它矗立在冷清的郊外藕坯,與周邊的荒蕪格格不入。
真是豪華的建筑噪沙,北落不禁感慨羨慕炼彪,如果沒有這場雪災(zāi),想必那對夫婦定會有一個美滿的晚年正歼。
周遭沒有其他建筑辐马,舉目望去盡是白雪。別墅里散發(fā)出微弱的光亮局义,忽明忽暗喜爷。北落走近,突然感覺一陣心悸萄唇,他深吸了一口氣檩帐,叩響房門。
“有人在嗎” 北落朝屋內(nèi)大聲呼喊另萤,怕聲音被風(fēng)雪蓋過湃密,他接連喊了幾遍诅挑,但屋內(nèi)沒有任何回應(yīng),甚至沒有一絲聲響泛源。
北落心里一沉拔妥。他嘗試性的轉(zhuǎn)了一下把手,猛然發(fā)現(xiàn)門并沒有上鎖达箍。輕輕推開門没龙,發(fā)出的聲響打破了原本死寂,房子里一片狼藉幻梯,搖椅翻倒在地兜畸,壁爐發(fā)著微弱的火光努释,照亮了地板上凝固得發(fā)黑的血液碘梢。老夫婦的尸體躺在大廳的中央,身體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慘狀伐蒂,看起來觸目驚心煞躬。
老頭子的外套看起來是被扒走了,只穿著線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逸邦。
壁爐還殘存著最后的余熱恩沛,帶來微不足道的溫暖,仿佛曾經(jīng)的陽光缕减,可北落卻覺得特別冷雷客,鉆心剜骨地冷。
末世便是如此桥狡,在生死面前搅裙,堅守倫理道德等同于邁往墳?zāi)梗跞鈴娛巢攀俏ㄒ坏纳娣▌t裹芝。
他用廚房里的一塊綢緞桌布部逮,蓋住了兩位老人眼睛,然后翻遍了整幢別墅嫂易,就連一絲面包屑都沒有找到兄朋,很明顯,殺死老夫婦的人早已搜刮完這里的一切怜械。
胃一陣酸痛颅和,像是來回倒騰的海水,翻涌不止缕允,北落坐在壁爐前峡扩,突然很想睡一覺,睡一覺就能忘卻一整天的饑餓灼芭。
他只休息了一小會有额,想起了在家里的北小雨:她今天大概也只吃了半罐魚罐頭吧,明明很餓,卻每次都說吃飽了巍佑。
現(xiàn)在這么晚了茴迁,她一定很害怕吧。北落趔趄地起身萤衰,雙手胡亂抹了把臉向外走去堕义。
雪比來之前更大,團(tuán)團(tuán)簇簇如濃煙掀翻山河脆栋。北落深一腳倦卖,淺一腳,在雪地里跌跌撞撞椿争。
走了不知多久怕膛,耳邊傳來了女人的喊叫。
“救......命秦踪『帜恚”
一個婦女滿臉是血,跪在雪地上椅邓,懷里死死抱著個袋子柠逞。她的身前是一個大漢,穿著厚厚的棕色棉服景馁,像一頭野生的狗熊板壮,在蠻橫地霸凌獵物。
“給我”合住,狗熊發(fā)出一聲低吼绰精,伸出利爪。
“求求你聊疲,我的兒子才五歲茬底。”
婦女將懷里的袋子捂得更緊获洲,臉上的眼淚混著血順流而下阱表。狗熊一巴掌打在婦女的臉上,另一只手粗魯?shù)刈蛩龖牙锏拇印?/p>
就在他將要得手的時候贡珊,忽然動作一滯最爬,身子直直砸進(jìn)了雪地里,卷起大片白茫茫的煙塵门岔。
子彈劃破凝固的空氣爱致,槍口處的燃?xì)怆S風(fēng)飄進(jìn)雪里。
這把槍曾是守護(hù)和平寒随、保衛(wèi)人民的象征糠悯,如今卻只能淪為奪命的工具帮坚。
緩緩走近之后北落看清了女人的樣子,臉上沒有肉互艾,骨骼分明试和,罩著一層慘白的薄皮,像是脆弱不堪的紙片纫普。
而真正引起北落注意的是她身上那件男士軍大衣阅悍,衣服明顯與她的身材不符,款式也十分老舊昨稼,攜帶著一股子滄桑节视。
婦女長發(fā)披散,驚恐地看著北落假栓,她沒有力氣跑寻行,甚至連呼喊也做不到,只能啞著嗓子發(fā)出幾聲嘶叫但指。當(dāng)面前的這個男人俯下身子的時候寡痰,她搖搖頭,用祈求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他棋凳。
4.
北落把槍收回口袋,轉(zhuǎn)身離開连躏,身后是猩紅的白雪地剩岳,寂冷無聲。
雪突然下得更大了入热。
天空中似有神明駕車奔馳拍棕,隆隆作響薛闪。風(fēng)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集增生井佑,逼得北落睜不開眼。
一塊石頭猛然從天際墜落刻盐,在離他腳尖的幾公分處砸出一個大坑尚困。
冰雹來了蠢箩。
這些冰雹竟然有籃球大小,如攜帶神力事甜,貫穿房頂谬泌。
北落心里一凜,當(dāng)他趕回家時逻谦,北小雨不見了掌实。天花板被砸出了一個大坑,雪花從頭頂落下邦马,床板從中央斷成兩半贱鼻,冰雹凹陷在斷縫里宴卖。
此時大街小巷已亂作一團(tuán),本該在房子里避難的人們爭先恐后的跑到空曠的雪地邻悬,像無頭蒼蠅一樣打轉(zhuǎn)嘱腥,不知去處,也辨不清方向拘悦。不時有遇難者的哀嚎齿兔,可漸漸被風(fēng)聲覆蓋。北落在人群里左右穿梭础米,始終找不到妹妹的身影分苇。
人群都在四處奔走,躲避冰雹屁桑,而街燈下医寿,一個裝扮奇怪的人卻巋然不動,他一襲白袍蘑斧,與天地融為一體靖秩。臉幾乎完全被遮住,只剩雙手裸露在外竖瘾,形容枯槁沟突。
仿佛注意到北落在看他,白袍怪人抬起枯瘦的手捕传,食指落向前方惠拭,聲音蒼老低沉。
“在那兒呢庸论≈案ǎ”
白袍子迎風(fēng)飄揚,格外晃眼聂示,在北落走遠(yuǎn)之后他喃喃自語域携,“人類所有的罪惡終被審判,一切都會消亡鱼喉,在黎明到來之前秀鞭,誰也逃不掉......”
5.
北落順著那個怪人手指的方向,一路跑去蒲凶。自己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气筋,只是奇怪的是他說的話竟有種不可名狀的信服力。
過了一小條街道旋圆,北落找到了北小雨宠默。
她坐在雪地上無法動彈,雙腿被路旁倒下的樹壓住灵巧,皮肉凍成了深紅色 搀矫,足部多處皸裂抹沪,像是鯉魚身上的鱗片,有著橫七豎八的細(xì)紋瓤球。
“哥融欧。救我∝韵郏”
北落按著樹干噪馏,奮力地朝上推去,冰冷感傳遍他全身绿饵,他一遍一遍的重復(fù)這個動作欠肾,手掌因不停摩擦樹皮而滲出血來。
但他也知道拟赊,這么做是徒勞無功的刺桃。
“哥,我好怕啊吸祟∩龋”
“會沒事的,我在呢屋匕「鸨蹋”
四周的冰雹磊成一堵墻,像是造出了深淵的入口炒瘟。周圍風(fēng)雪呼嘯吹埠,人群的聲音漸漸變小,直至完全不見疮装。
也許是呼吸之間,也許已過了很久粘都。也許是自覺無用廓推,也許是筋疲力竭。北落沒有再去費力翩隧,而是靠在北小雨身邊樊展,和她依偎在一起。
“哥堆生,你說雪會停嗎专缠。”北小雨微弱地眨著眼淑仆,輕聲問道涝婉。
“會的。一定會的蔗怠《胀洌”
北落摸了摸她的頭吩跋,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雪積得尤為速度渔工,已然沒過腰身锌钮,此時的天地化作一片,無限廣闊引矩,卻又無限擁擠梁丘。不知過了多久,天光乍現(xiàn)旺韭,灰霧退散氛谜,一副新的畫卷隱隱鋪陳而開。
“太陽出來了啊茂翔』彀”
北落最后看了看身旁進(jìn)入睡夢中的妹妹,緩緩閉上了眼珊燎。
太陽在云層上徐徐展露惭嚣,在人類滅盡之后,向大地灑下永恒的福澤悔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