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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口渔,看了一本叫做《我們臺灣這些年》的書伤极,自小在臺灣長大的作者向我們展示了臺灣近三十年來的發(fā)展軌跡以及一些大事小事谎懦。
其中關于“榮民”的描述鲫咽,令我心底五味雜陳签赃。
“榮民”指的是在1949年前后,隨著國民黨來臺的士兵分尸,臺灣稱其為榮譽國民锦聊。退伍后,他們就漸漸滲入到臺灣的各個角落箩绍,有的繼續(xù)深造學習、有的做起了個體戶材蛛、還有的投身到臺灣的一些強度圆到、危險性極高的工程建設中。
但因為習慣和語言的不同卑吭,他們大多群居在眷村或是獨自在遍布當地人的環(huán)境里努力適應并生活下去。
在1987年臺灣開放大陸探親前廷痘,他們有故鄉(xiāng)而不能回蔓涧。有幸等到開放大陸探親后元暴,卻難免發(fā)現魂牽夢縈的故鄉(xiāng)也已不復當年模樣,至親更大多不在人世兄猩,只得悻悻返回客居已久的臺灣茉盏,大多晚景凄涼。
“許多人還是選擇老死在臺灣枢冤,但故鄉(xiāng)對他們來說鸠姨,依然是夢里都會回去的地方⊙驼妫”
他們中的大部分是國民黨遷往臺灣前在大陸各地強行拉入軍隊的讶迁,在洶涌的時代洪流里成為不得不隨波逐流的那一群,身不由己核蘸,只能低頭接受命運的安排巍糯。
每當思及至此,我都會想到我的祖父——如果那一年他去了臺灣客扎,他祟峦,又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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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末徙鱼。
木蘭溪畔有一戶經營食雜店的人家搀愧,養(yǎng)育著五個男孩,本來過著雖清貧但也能夠勉強維持溫飽的日子疆偿≡凵福可父親和長兄卻在這個時候相繼因病離世,巨額的醫(yī)藥費花光了這個家庭大半積蓄杆故。
看著成日以淚洗面的母親和尚還年幼的弟弟們迅箩,老二毅然決然地擔當起這個家庭的重擔,沒日沒夜地干活处铛,甚至還主動成為了一戶富裕人家的上門女婿饲趋,以此來接濟寡母和弟弟拐揭。
屋漏偏逢連夜雨,時年為了擴充軍力奕塑,國民黨正在全國范圍內大肆強抓壯丁堂污。凡是抓到的壯丁都被手腳綁在一起送去軍營,一旦被俘很難逃脫龄砰,進入軍營后也是飽受折磨盟猖。他們作為國民黨政府戰(zhàn)爭的炮灰,大多有去無回换棚、九死一生式镐。老百姓對“抓壯丁”一事聞之色變,唯恐避之不及固蚤。
兄弟中的老二新婚燕爾娘汞,老三正值十七八歲,弟弟們又只有十歲左右夕玩,壯丁的名額自然落到了老三的頭上你弦。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里,老三無可奈何地被抓丁人員押送走了燎孟。
老二回到家后禽作,發(fā)現老三被帶走,只剩下寡母和小弟弟們圍坐著哭成一團缤弦,一時心亂如麻。他深知老三為人厚道實誠彻磁、不通人情世故更沒有一身好功夫保護自己碍沐,此去當兵只會遭罪,難免生死未卜衷蜓。
他不忍心剛失去至親的母親再受噩耗的重創(chuàng)累提,不舍得親愛的弟弟從此音信全無,于是四處奔走籌錢磁浇,將所有的錢財換成十個金戒指斋陪,揣在了身上,一路尾隨押送老三的征兵隊伍置吓。
那時候山路難走无虚,押送的隊伍卻極少休息,老三手腳被縛衍锚,一路被粗暴催趕友题。
可老二也緊緊跟著隊伍,跋山涉水三天三夜到達老三暫時等待調度的軍營附近戴质。
老二摸清周邊以及軍營內的情況后度宦,他先是與老三的上級——一個排長踢匣,用若干金戒指搞好關系,并說出了他的目的——放他弟弟一條生路戈抄。
即使收下老二的金戒指离唬,排長也是對此事為難萬分,丟了手下的兵可是要受軍法重處的啊划鸽。
他沉吟幾許后输莺,對老二說“這樣,后天這個時候漾稀,我會讓他出來打水模闲,我呢,想辦法讓監(jiān)視的副排長放松點警惕崭捍,你們見機行事尸折。逃不逃得了,那就看你們的造化了殷蛇∈导校”
老二感激不盡,了解了打水的具體位置后趕緊返回做好安排粒梦。先是雇好一頂轎子和幾個精壯的轎夫亮航,再買好后天的船票。
安頓好一切后匀们,他向上天祈禱千萬要保佑他的三弟順利出逃缴淋,一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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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日子到了泄朴,老三根據排長的指示到河邊打水重抖,監(jiān)視的副排長在遠處抽著排長給的好煙,一口又一口地吞云吐霧好不愜意祖灰。
老三在河邊老老實實地往水桶里裝水钟沛,突然,耳邊響起若隱若現的熟悉口哨聲局扶,這不是兄弟們幼年玩耍時常用的暗號么恨统?!
老三猛地抬頭三妈,對岸那個身影不是二哥又是誰畜埋?
老二急切地向老三招手,老三回頭看看副排長畴蒲,略一遲疑由捎,就飛快地深吸一口氣潛入河中。幼年時常在木蘭溪里玩耍的他水性了得饿凛,不一會兒就游到了對岸狞玛。老二不容分說迅速抓起老三的手软驰,鉆進了蘆葦蕩。
早已熟悉地形的老二輕車熟路心肪,帶著三弟狂奔出逃锭亏,身后是否有槍聲、是否有人追趕硬鞍,他們全然不知慧瘤,只知道一個勁地跑啊跑,向著家鄉(xiāng)固该,向著自由锅减!
跑到雇好的轎子前,老二送老三上轎伐坏,目送著轎子向碼頭奔去怔匣,他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另行擇道與三弟匯合桦沉。
老三就這樣又回到了母親河——木蘭溪的懷抱每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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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再次被抓去充軍,老三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一個距離家鄉(xiāng)不遠小鎮(zhèn)上的醬油鋪纯露,成為了那里的學徒剿骨。
經過幾年的學習,聰明勤快的老三儼然成為了醬油鋪的技術總監(jiān)埠褪,因為長得一表人才浓利,又踏實肯干,醬油鋪的老板這才放心地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钞速,從此老三過上了平凡又寧靜的生活贷掖。
老三對二哥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就算在三年困難時期玉工,盡管自己家里并不寬裕羽资,也千方百計地從有限的薪水中抽出一些接濟子嗣眾多的老二家庭淘菩。
為此遵班,他的幾個侄兒至今都對老三心懷感激,在老三晚年的時候時常前去探望潮改,還在家里珍藏著老三和老二的合照狭郑。
這個故事里的老三,就是我的祖父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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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我二伯祖父的有情有義翰萨、有勇有謀,祖父也許早就因為連年戰(zhàn)事尸骨無存葬身他鄉(xiāng)糕殉,就算僥幸能在戰(zhàn)火中生存下來亩鬼,也不免隨軍前往臺灣殖告,成為浮萍般無依無靠的“榮民”老兵。
到了那時雳锋,他又能憑借什么為生黄绩,在與故鄉(xiāng)一海之隔卻不能回的地方擁有自己的一塊立足之地呢?
幸好玷过,祖父成為了我的祖父爽丹,在我對他有限的記憶里,他總是笑瞇瞇的辛蚊,既慈祥又話少粤蝎,對我關愛有加。
如果那一年他去了臺灣袋马,又會是誰初澎,伏在深夜的電腦前,字斟句酌地寫下和他有關的這個飞蛹,交織著骨肉親情與驚險逃生的精彩故事呢谤狡?
附:
二伯祖父(坐)與祖父(立)在解放后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