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洛普洛斯依然做到了上忍,做到了一位大師應(yīng)有的風范腊状,即使戛納對他是這般熟視無睹携御,即使柏林用委婉的方式表現(xiàn)德國人的吝嗇昌粤。我寧愿把這些錯誤歸咎于評委的無知,缺少洞察力啄刹、缺乏耐心的他們怎么能從古老的巖石中看到氤氳的靈魂涮坐。在《哭泣的綠地》里,安哲洛普斯基用晦澀的語言縫合了時間與空間的間隙誓军,流浪與逃亡這個主題也被歷史袱讹、時間和生命拉長,呈現(xiàn)出一種耐人尋味的悲壯昵时。安哲洛普斯基依然執(zhí)著于從歷史中抽取精神捷雕,喚起每個人內(nèi)心的悲鳴,人類的孤獨與寂寞在他的鏡頭語言里變得觸目驚心壹甥。
《哭泣的綠地》的宿命氣息從影片伊始便已濃重:開闊的草地上救巷,被遺棄的人群從遠處走來,他們背井離鄉(xiāng)多年又回到這片土地句柠,從敖德薩到Thessaloniki的河邊浦译,那何嘗不是又一次的背井離鄉(xiāng)?他們當中溯职,3歲的女孩依琳妮(Eleni)總嘗試拉著男孩阿萊克斯(Alexis)的手管怠,女孩期望的歸屬似乎依稀可見,但靜靜河水中的倒影分明在說所謂的歸屬終究是一場夢缸榄,原來夢境里的縹緲竟真如水中倒影這般的波光粼粼渤弛。
影片的第二次逃往發(fā)生在阿萊克斯這個家庭。逐漸長大的依琳妮楚楚動人甚带,阿萊克斯的父親也早已想將她占為己有她肯。然而正值豆蔻年華的依琳妮與阿萊克斯墜入愛河,“年輕的錯誤”造就了一對雙胞胎的降生鹰贵。父親在并不知曉的情況下舉行自己與依琳妮的婚禮晴氨,可就當牧師說完“阿門”后依琳妮就轉(zhuǎn)身逃跑,提著婚紗消失在路的盡頭碉输。阿萊克斯與依琳妮來到Thessaloniki籽前,開始了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活。像《流浪藝人》里流浪在街頭的人們,兩人用手風琴的音樂維持著生計枝哄,從劇院輾轉(zhuǎn)到貧民窟肄梨;踏著夢想去尋音樂夢,碰壁歸來依然苦苦支撐殘破的生活挠锥。即便影片中众羡,雙胞胎兒子的回歸給兩個人內(nèi)心的慰藉多么巨大,他們?nèi)员痪砣敫畹臒o助蓖租。影片中的一個場景是依琳妮在昏暗的海邊粱侣,穿著婚紗準備獨自繼續(xù)流浪,夜幕拉下昏睡的眼簾卻讓我們窺看到她孤獨的流浪者的宿命蓖宦。這段依蓮妮的形影相吊并非空穴來風齐婴,安哲洛普斯基用深峻的調(diào)子寓言著每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希冀尋找的歸宿只不過是自己的影子罷了。
終于稠茂,在流浪藝人賣藝的舞會上尔店,父親找到了這對戀人,他們注視對方主慰,也被對方注視嚣州。與依琳妮跳過一支舞后,父親緩緩離去共螺,心中的忌恨伴隨著生命的猝死而去该肴,這也宣告一段流浪的結(jié)束。撐著竹筏藐不,一個靈柩與兩個失落的靈魂返回故土匀哄,卻目睹了這幅超現(xiàn)實主義的畫卷:老屋旁巨大的樹上,倒掛的羊鮮血淋漓雏蛮,鮮艷的紅在土地上匯集涎嚼,喘息的土地似乎滿目瘡痍,一場浩劫即將來臨挑秉。夜晚法梯,依蓮妮聽到樓下潺潺的水流聲;那個夜犀概,家園被淹沒立哑,沒有凄慘的嚎叫,只有黑壓壓的人劃舟逃難姻灶☆醮拢《偉大亞歷山大》里導演也曾用成群的黑衣人隱喻政治獨裁主義侵襲,革命與政治的寓言再次被用在安哲洛普斯基的影像中产喉,表現(xiàn)出來的東西有著出奇的一致性捂掰。于是隨后敢会,我們看到了戰(zhàn)爭的爆發(fā),納粹進入了希臘这嚣。政權(quán)交疊鸥昏、變遷下,這對戀人又一次的漂泊疤苹,又一次的無家可歸。
在第三次流浪中有一幕敛腌,兩人聽到在晾曬床單的白色深處縈繞著美妙的音樂卧土。青澀的小提琴聲變得渾厚磅礴,音樂中似乎有著巨大的磁石像樊,吸引著每個人的情緒尤莺。音律盤旋在霧氣朦朧的天幕中,有種揮之不去的憂傷:失散的人們生棍,你們何時能找到故土颤霎?
其實白色床單的象征意味依然濃烈,它象征著白色恐怖的政治環(huán)境涂滴。幾聲散亂的槍響催促著藝人們開始新的逃亡友酱,他們畢竟是政治的犧牲品。迫于革命形勢所逼柔纵,阿萊克斯選擇了美國作為自己的避難所缔杉,卻留下依琳妮獨自空守寂寞。離別時搁料,依琳妮為阿萊克斯未織完的毛衣成為牽系兩人的紐帶或详。遠去的駁船松弛著毛衣的每個鏤空,隨著距離的拉長郭计,毛衣逐漸變成一根長線霸琴,這頭牽著他,那頭牽著她昭伸。
影片隨后的基調(diào)變得深沉梧乘、黑暗。深夜庐杨,依琳妮終于被罷工事件牽連宋下,她鋃鐺入獄卻留下了兩個酣睡的孩子。戰(zhàn)爭結(jié)束后辑莫,依琳妮得知丈夫戰(zhàn)死的噩耗不禁昏厥過去学歧,這里導演安排了讓依琳妮回到幾乎被炮火夷為平地的平民窟,她看到了仍然潔白如新的婚紗掛在屋檐下各吨。光明似乎即將來臨枝笨,她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袁铐,沒有夫離子散后的失而復得,一個個的噩耗卻接踵而至横浑。依琳妮承受不了打擊剔桨,疲憊的身體倒了下去,睡夢中的囈語卻分外清晰徙融,“軍裝各不相同洒缀,但軍隊都是一樣的”,那分明在控訴戰(zhàn)爭的殘酷和告慰依琳妮內(nèi)心的無助欺冀。爾后树绩,兩個兒子的尸首相繼被找尋到,而觀眾看到的是依琳妮兩次的跪倒在地上隐轩,兩次的痛哭流涕饺饭。影片的結(jié)尾,依琳妮在幾乎被大海淹沒的老屋找到戰(zhàn)死的兒子职车,陷入困頓的她向天上咆哮瘫俊,將怨言、苦悶以及絕望用一種聲嘶力竭的方式交給了上天悴灵】秆浚“你是你,他是他”积瞒,那是人類永遠無法逃逸出的隔膜胸哥,好象什么都是命中注定。
伴隨著卡萊德榮(Eleni Karaindrou)譜寫的無限憂悒的巴爾干悲歌赡鲜,影片結(jié)束了長達三小時的歷程空厌。安哲洛普斯基將對歷史的審視和對人類精神世界的關(guān)懷傾注于其中,帶給我們的是寬慰生命的悸動和絕望生命的惆悵银酬。當然嘲更,除此之外,影片將作者執(zhí)著的精神再次帶給觀眾揩瞪,不管是放逐還是自我放逐赋朦,不管是逃亡還是回歸,思索中的安哲洛普斯基仍然孜孜不倦的試圖用影像傳達詩和哲學李破。它依然晦澀難懂宠哄,需要人們?nèi)ソ议_面紗。作者不忍將殘忍過多的暴露給觀眾嗤攻,自己卻陷入了無盡的痛苦毛嫉,在孤獨的邊緣徘徊,不知所措而又不能自已妇菱。
安哲洛普洛斯似乎在泯滅人與人承粤、人與物的分界暴区,情緒在物化的同時,外物也被情緒化辛臊。這種人與物的互衍互生是通過他的長鏡頭得以實現(xiàn)的仙粱。影片中導演依然探索著長鏡頭的美學邊際,一個鏡頭里所容納的復雜涵義豐富甚至可以用奢華來形容彻舰》ジ睿《流浪藝人》《偉大亞歷山大》中氣勢非凡的調(diào)度在本片中又復蘇了,作者用長鏡頭將人物命運融入風景當中刃唤,火車呼嘯而過隔心,婦女們沖下斜坡尋找著自己的父親、丈夫或者兒子透揣;鏡頭緩緩推進济炎,跪倒在河岸旁的依琳妮川抡,眼前是湍流不息的河水和遠處倒在對岸的兒子辐真。Helene Tierchant說過,“安哲羅普洛斯的每部作品至少有一個360°的全景鏡頭”崖堤,本片也不例外侍咱。陌生人告訴依琳妮兩個兒子代表不同的政權(quán)參戰(zhàn),他們在一個山頭相遇密幔,相遇卻是為了通報家信楔脯,一個對另一個說,“我們失去了母親”胯甩。這一幕導演用了那熟識的360°長鏡頭昧廷,將現(xiàn)實與母親的浮想并構(gòu)在同一個畫面當中,依琳妮在河堤背后偎箫,似乎目睹了兒子們的一切木柬。
此外在影片中,我們看到放逐與自我放逐使得流浪不再是一廂情愿淹办∶颊恚《養(yǎng)蜂人》中馬斯特羅安尼開始自我流浪,卻被自己設(shè)下的路徑羈絆怜森,女人獻出了自己的肉體來表達精神的企望速挑,他卻拒絕承認這種愛慕之情,在失落與痛苦之中倒在蜂毒之下副硅。而本片這對戀人的流放卻并非全部出于個人的主動意識姥宝,人物被一種無形的宿命氣息包圍著,舉步艱難卻又不得不選擇漂泊恐疲。無休止的漂泊換來的是結(jié)尾的失落伶授、寂寞與絕望断序,觀眾在感喟人物命運的同時,也跟隨作者一起陷入沉思糜烹,正像一首詩中所釋的违诗,“我已成為一天涯的飄零者/我已習慣于流浪的生活/流浪罷/我或者將流浪以終生〈模”
安哲洛普洛斯說過《塞瑟島之旅》(Voyage to Cythera)之后他所呈現(xiàn)的是人類內(nèi)在與外在的放逐诸迟。“如今我關(guān)注邊界如何阻隔人與人的溝通愕乎,在混亂的世界中阵苇,人失去了中心,失落了源頭感论∩鹣睿”《霧中風景》中姐姐與弟弟尋找的父親是他對源頭探索的第一次嘗試,那若隱若現(xiàn)的邊境卻如霧中風景比肄,一聲槍響讓所有的疑慮與希望都煙消云散快耿;《尤利西斯生命之旅》的結(jié)尾也是濃霧,小孩子歡快的叫聲芳绩,巡邏隊的汽車笛聲掀亥,老太太的哀求,母親的驚呼妥色,都被槍聲終結(jié)了搪花,羈留下的是凄冷,也是悲憫嘹害,那是生命彌留之際的天籟撮竿。《鸛鳥躑躅》笔呀、《永恒的一天》都在尋“根”幢踏,但那都是尋問、都是思索凿可,那源頭在哪里惑折?
在《哭泣的綠地》的結(jié)尾,安哲洛普洛斯似乎開始嘗試回答這個問題:“由一個老人帶路枯跑,他們一起去尋找那河流的源頭惨驶。走啊走啊,河流漸漸變小敛助,變成了無數(shù)溪流粗卜。突然,看見源頭在一個山頂?shù)谋w下面纳击,那個老人指給我們看一片覆蓋綠草的土地续扔,在一片潮濕蔭涼的地方攻臀,草葉的邊緣都有露水,常常滴在松軟的土地上纱昧。你伸出手刨啸,撫摸這濕漉的綠草,舉手之際识脆,有露珠滴下设联,滴在土地上,像淚珠灼捂±肜”
然而,哭泣的綠地依然不是歸宿悉稠!
《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