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夏日的午后,空氣中躁動得像一個蒸籠脐帝。知了亢奮得叫個不停糖权,太陽光直穿過道場邊,至少得三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樹繁茂的枝葉星澳,依舊明晃晃地砸在地上,人腿堤、狗如暖、鳥們都躲在陰暗處默不作聲。
小四酗洒、躍哥、阿勇樱衷、我,剛好晃蕩到道場口沸移,準(zhǔn)備穿過村子去西頭找找“幺雞”的晦氣侄榴,這個小癟三兒,仗著自己的堂兄弟多牲蜀,最近一直在挑戰(zhàn)著躍哥作為羅河老大的權(quán)威,是得給點兒顏色瞧瞧在辆。
躍哥嘬了一口煙度苔,提了下褲衩的下擺,準(zhǔn)備躍上槐樹底的一米來高的石碾鸦概∷ィ“哎呀,”剛沾上邊兒的躍哥燙得連忙跳了下來饮笛,“臥槽……”還沒等小四和我反應(yīng)過來,新躍已經(jīng)踩上剛丟下的西瓜皮摄狱,摔坐地上无午。
“哈哈哈哈哈,”一陣哄笑宪迟,刺破了那個夏日午后的寧靜。
躍哥一度是我們公認(rèn)的幫主鸥诽。
他是村里唯一一個惹得七里外的中學(xué)混子們騎著自行車打到我們小學(xué)的存在箕憾。小學(xué)后面的河堤山下即是主戰(zhàn)場,即使多年以后钠龙,依然有小弟前來瞻仰遺跡御铃,指點河山。盡管那次戰(zhàn)事進行得很匆忙上真,躍哥的表現(xiàn)也不算完美,但事實上我們也扳回了一城:小四戳破了那群混子們的所有的車胎根竿。
這個世界沒變就珠,是我們變了:看臉的世界,想想溫兆倫妻怎,大抵可以想見躍哥的風(fēng)采逼侦。帥氣、幽默榛丢,還會玩兒:一群傻小子還在河里撲騰狗刨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會自由泳睬辐;還沒弄清楚誰是蘇有朋宾肺、誰是陳志朋,躍哥家里整整兩面墻锨用,貼滿了小虎隊、草蜢啄巧,還有楊鈺瑩、葉倩文等一些讓人面紅眼熱的掛歷美人码泛;更讓我眼饞的是澄耍,大冬天早上,躍哥總是能端上一碗香氣撲鼻的油鹽飯齐莲,再撒點兒蔥花。小四私下跟我說阵难,媽的芒填,這個碗我可以吃四碗。
英雄代有才人出氢烘,七八年之后播玖,誰也沒有想到,躍哥蜀踏,早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辛苦養(yǎng)家颅痊。而永遠跟在屁股后頭老老實實的阿勇局待,開始制霸二中,串聯(lián)一中钳榨、三中薛耻,橫行四鄉(xiāng)八里,連一眾老流氓都抬樁給面兒饼齿。
1997年的夏天蝙搔,似乎跟剛剛過去的香港回歸關(guān)系不大考传,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紫荊花,每天上課前吼一嗓子:“預(yù)備败玉,起‘小河彎彎镜硕,向東流返干,流到香江’……”,放學(xué)后磨磨蹭蹭财剖,為了能和班花多呆一會兒癌淮,寧愿留下來做黑板報,20年后咪橙,我連班花的長相也忘得一干二凈虚倒,只記得那清瘦骨感的后腳踝,在夏日里發(fā)光魂奥。
后來有相當(dāng)長的時間,我陷入一種失憶的境地具壮。香港回歸的激動哈蝇,存在于印象里鋪天蓋地的電視宣傳,一遍遍的重播維多利亞港的夜景涧郊,和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眼五。
然后其它呢彤灶?那個時候的我批旺,在做什么?想什么搏熄?我的理想是什么暇赤?一無所知。這種失憶的感覺止后,與那個夏天里灼熱的太陽溜腐、喧囂的蟬鳴,似乎是來自兩個維度挺益。
1997年望众,那一年我12歲。12歲的記憶里黍檩,關(guān)于香港,所有的印象全是來自武俠電影喳逛】美铮《雪山飛狐》、《鳳舞九天》典蝌、《圓月彎刀》头谜、《蓮花爭霸》、《六指琴魔》……后來才知道截驮,這里面也有些魚目混珠,可能是臺灣的葵袭、可能是新加坡的。
那時候還家里沒有電視蓬网,露天電影固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鹉勒。
90年代的鄉(xiāng)里,如附近村里有人娶親窟坐、有鄉(xiāng)黨考上大學(xué)绵疲,最讓小孩子興奮的活動莫過于此臣疑。晚飯剛過甫待入夜,小伙伴們便呼朋引伴郁岩,三三兩兩扛著小板凳向目標(biāo)地進發(fā)了缺狠。穿過稻田中間的大路時,田雞已經(jīng)亟不可待地呱呱叫了起來如叼,遠處的河堤穷劈,如一條巨龍靜臥在黑夜里。星空如幕社证,我們就這么走在夜的深處评凝。
就這么深一腳淺一腳,及目的地還有一里左右宜肉,便大概有分曉了,不用問路崖飘,往著那人聲最為鼎沸的去處走便錯不了朱浴。放電影的地方一般是稻場上,幕布早已掛起來翰蠢,放映的師傅或許還在東家好酒好飯招待著梁沧,賣瓜子的師傅開始應(yīng)付起調(diào)皮的孩子。雖說五毛錢一紙杯廷支,也不便宜,如果平時父母有個三瓜兩棗的賞賜垛孔,此時便會活絡(luò)許多施敢,倒是那那么幾個孩子要錢,卻也不舍得離開概作,就眼巴巴地看著讓人哭笑不得默怨,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最后少不得有那么一兩個激靈的孩子抓了一把就溜瘩扼,也無從責(zé)怪起垃僚。場地中央好的位置早已被提前進場的“原住民”占據(jù),那些路子野的孩子栽燕,或許是同學(xué)、或許是親戚浴讯,這時可以面帶得瑟地去擺擺交情蔼啦,然后討個好位子坐坐。
等放映師傅酒足飯飽奈籽,剔著牙走進稻場鸵赫,一邊承受著鄉(xiāng)親等待已久的責(zé)罵,一邊訕笑著開始調(diào)光狼忱。放映機旁邊調(diào)皮的孩子會伸出爪子一睁,在白晃晃的布上做出各種手勢。機子調(diào)試好了斧蜕,人群也該安定了下來砚偶,熱鬧洒闸,且留給熒幕上吧丘逸。
大概那一年,電影《甲方乙方》上映深纲,可惜,我是在十年之后才看到這部電影儒喊。這部馮小剛的喜劇開山之作币呵,確立了馮氏喜劇的風(fēng)格。在這個片子的最后芯义,葛優(yōu)說,1997年過去了耘分,我很懷念它绑警。那就是,每個人努力實現(xiàn)拜秧、苦甜交加章郁,交織著荒誕但又迷人的夢想暖庄。
夢想,步入1997年的小四剛好14歲培廓。
14歲的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他經(jīng)常做夢肩钠。夢里有時是和小伙伴們一起,他們穿過田野走過荒地价匠,沿著河堤一路繞行踩窖,河堤上開滿野花,空無一人箫柳。有時是他一個人在土埂上跳躍啥供,在土埂間,他尋找到不知哪個年代的牙齒和手骨坪稽,夢里的他竟絲毫沒有恐懼。土埂最后被一道水流沖走黍判,他在其間看到一條漂亮的蛇篙梢,看起來是那么的溫順無害。它的頸項細長贬墩,上面有一圈圈暗紅凸起的紋路妄呕,小四觸摸著它身上的紋路,像一只蚯蚓肿孵,一突一地突搏動疏魏,它緊緊地吸附在手上大莫,他幾乎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它身上挪開,在他的觸摸下只厘,它忽地變得豐碩而挺拔起來懈凹,一下、一下,就像攀過一個坡又一個坡爬舰,最后腦海里一陣眩暈情屹,他醒了,下面一片潮濕垃你。
他害怕自己得了不治之癥,卻又隱隱地有些驚喜皆刺、忐忑、惶恐不安羡蛾。熊姨清楚記得那一天痴怨,因為破天荒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第一次自己洗了衣褲捐迫。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爱葵,
1997年的我還沒出過縣城。那年時尚大亨范思哲遇刺暇韧,兇手被認(rèn)為是美國連環(huán)殺手Andrew Cunanan浓瞪。兩人一度被認(rèn)為仇殺因感情問題而起:范思哲是同性戀者,而Andrew
Cunanan也經(jīng)常出入酒吧涂乌,提供服務(wù)英岭。雖然最后FBI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诅妹,二人并無交集,可以理解為“激情犯罪”尖殃。一切就這么發(fā)生了划煮,沒有來由,不知歸處器躏。
因推出了《大海》而名聲大噪的張雨生登失,在11月12日的一個雨夜病逝遏佣,這其實是一首通俗音樂,他自己真正看好的壁畸,卻是《張雨生創(chuàng)作專輯》贼急,這是一張具有實驗性質(zhì)的傳記,抒發(fā)了張雨生對于現(xiàn)實世界環(huán)境的理解捏萍,對于脫離俗世理想世界的渴望太抓。果不其然,口碑斐然令杈,人民卻不買賬走敌。民謠大師約翰丹佛也在這一年去世,代表作《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逗噩,影響了兩代人掉丽,90年代的都市人异雁,一面在懷念西部的崇山峻嶺和大片大片金黃色的麥田捶障,一面又在全球化、城市化的憧憬中纲刀,野心勃勃项炼,又無可逃避地走向下一個世紀(jì),時尚解構(gòu)示绊、民謠衰落锭部,這就是后政治時代下,失序的世紀(jì)末面褐。
哦拌禾,對了,想起來了展哭。關(guān)于我的1997湃窍,一定有她。那個讓無所事事匪傍、到處瘋浪的小子心痛的女孩坝咐。這便是翁美玲。面對重情信諾的郭靖析恢,她只得說:“靖哥哥,我懂啦秧饮,她和你是一路人映挂。你們倆是大漠上的一對白雕泽篮,我只是江南柳枝底下的一只燕兒罷啦「檀”她的玲瓏剔透帽撑、嬌俏可人、冰雪聰明鞍时,當(dāng)然還有不露機鋒的狡黠亏拉,黃蓉與郭靖同歷生死,但她不當(dāng)面提華箏之事逆巍,只在夢中吐露心聲說自己是要嫁給靖哥哥的及塘。那時的黃蓉,表面嘻嘻哈哈锐极,內(nèi)心卻痛苦笙僚,她當(dāng)然是有心機的,但是似乎對于她這個年紀(jì)灵再,又都是可以原諒的:美即正義肋层,柔弱即正義。12歲的男孩子心里翎迁,第一次愁腸百結(jié)栋猖、第一次春心暗度,懵懂朦朧汪榔,那么淡而哀婉蒲拉。
但是12歲的哀愁,仿佛就像一場夏日的大雨揍异,雨過天晴全陨、轉(zhuǎn)瞬即逝。
那一天后來衷掷,我們到底把幺雞怎么了辱姨?我已經(jīng)記不起了。小四戚嗅、阿勇雨涛、我和躍哥,就這樣走過1997年夏日的道場懦胞,所有的回憶都像蒙上了一層濾鏡替久,而那一天的太陽,依舊明晃晃躏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