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初夏刷晋,開始隔三差五的往老城區(qū)跑记焊,不為別的袱讹,正是為了探望居住老屋面睛、數(shù)月未見的大姨闪湾。
隨外婆長大的我冲甘,孩童時打記事起就在這條名為“壽春北街”偏僻小巷里扎根,這里是城市里遠離燈紅酒綠途样、高樓大廈的靜謐江醇,只是八十年代的舊式瓦房已所剩無幾,取而代之的是頗具年代特色的多層自建小樓何暇。
進入老人不超十平方的起居室內(nèi)陶夜,大姨半躺在那張極簡的鐵制小床上,形容枯槁赖晶、骨瘦如柴律适,年邁的勞累加病痛的折磨辐烂,幾個月未見不禁心頭一顫。
小時候和她同一屋檐下時大姨已是花甲之年,但仍能看出年輕時“廠花”的稱號不是徒有虛名的捂贿,大姨膝下四子纠修,年輕時喪夫,外婆和兄弟姐妹們接濟著幫她把表哥們帶大厂僧。由于姊妹眾多又是長女扣草,母親排行老五與大姨年紀相差近30年,所以常聽母親說十余歲便替大姐帶孩子的說法颜屠,也見怪不見了辰妙。
妹妹年幼替姐姐照顧孩子,我的哥哥們在那個缺醫(yī)少藥的年代表大成人甫窟,按理說是多么溫馨姐妹情深的劇情密浑,然而這些都逃不過時代背景的烘托和人性的丑惡。
九十年代初粗井,老屋的小院和瓦房終于在外婆和子女們的努力下重建成一座兩層小樓尔破,由于年事已高,在設計的時候外婆已做好了規(guī)劃浇衬,將房屋設計成平方大致相同懒构、幾個可獨立分開居住的小戶,而施工建成后耘擂,一已私利真的成為驗證親情的唯一標準胆剧。
母親怎么也不曾想到,襁褓之中一起長大的親人醉冤,年齡相仿嘴里喊著“小姨“一起生活的外甥秩霍,會不顧親情、凌駕于道德之下去擴大自己的使用面積冤灾。也許是設計之時出于方便的考慮前域,母親的兩間房建造了東西兩條上下樓梯,損失建筑面積是肯定的韵吨,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問題就出在這條為方便考慮修造的樓梯上。
破口大罵的親人移宅,面目全非的嘴臉归粉,讓母親心寒而恐懼,表哥們和母親唇槍舌劍般理論——靠南面的樓梯和陽臺合計十幾平方是他們家的漏峰,必須拆除供他們使用糠悼。
毫無理由的咆哮著的哥哥們,對歪曲的事實堅信不移。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里浅乔,母親孤立無助倔喂,不敢相親這些一起長大的親人铝条,會如此的要挾、如此的膽大妄為席噩,口中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班缰,全然已不把母親視為長輩;利益驅(qū)動的欲望悼枢,讓他們忘記了良知和親情埠忘。
仗著家中四子的“強勢”,作為始作俑者的大姨馒索,終未出面制止莹妒。若不是二舅及時出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绰上。這場眾目睽睽之下強占土地的鬧劇旨怠,最終還是由外婆“約談”了大姨才得以平息。
風波之后蜈块,沒有安慰运吓、沒有道歉,傷心之余疯趟,多年之后再談此事拘哨,我也感嘆母親的痛苦和大度。自那之后涉事的兩位表哥從未喊過母親一句“小姨”信峻,見面也視而不見倦青。十幾歲時得知事情原委,看出得母親仍然待大姨很好盹舞,卻看不出背后的隱情产镐。
目光轉(zhuǎn)回大姨病重的這個夏天,看了看我?guī)淼氖澄锖投Y品踢步,她埋怨著我亂花錢癣亚,臉上又看得出一絲欣慰,氣若游絲的嘆氣:“大姨一輩子沒閨女获印,你婆在世時我都跟她說:‘俺楠就是俺閨女……’述雾。你婆可是享住你媽福了啊——,給她撇了個你兼丰〔C希”
“看你說的吧姨,我這幾年也沒在您跟前鳍征,我哥們不是也挺孝順的么黍翎。”
“你哥們都應心著呢艳丛,這不你二嫂天天在這伺候哩通到著哩……”邊說邊指著折疊桌上買來的油膩早餐匣掸,顯然趟紊,它們看起來并不適合老人的病情。
“都老忙碰酝,不想給他們添麻煩霎匈,我這沒多大事兒,空空肚子都好了砰粹,楠你可得操心你個人的事兒斑蠖恪?碱璃!”我點點頭,強撐歡笑的連忙答應著弄痹。大姨嚴重的關(guān)節(jié)炎使膝關(guān)節(jié)漸漸變形,近年來走路越發(fā)困難嵌器,扔然時不時的回家看他的兒子們做飯肛真。
這天,在大姨的強烈要求下爽航,陪著她吃了些西瓜蚓让,她邊吃邊笑著說:“還是俺楠買的瓜甜〖フ洌”聽到夸贊我也笑了历极,氣氛頓時輕松了起來,尋思著老人家有點胃口衷佃,病情應該會慢慢好轉(zhuǎn)吧趟卸,誰料想這是我和她最后一次享受“美食”的記憶。
再一次的探望,聽聞大姨入院治療氏义,做了手術(shù)锄列,但仍不見好轉(zhuǎn)的她,目前只靠輸營養(yǎng)液維持生命惯悠,親戚和兒女們在病房外面色凝重邻邮,但到了病榻前,愁容盡散克婶,和大姨家常里短的聊著天筒严。
聽著長輩著輕松的話題,看著又瘦了一圈的老人鸠补,我的內(nèi)心并不輕松萝风,一輩子為了兒子們著想的她,沒有跟著哪個哥哥居住享受過天倫之樂紫岩,唯一能想得起的,是一位外地遠房親戚家的女兒睬塌,在洛陽讀書泉蝌、就業(yè)歇万、結(jié)婚生子,其中算是念書那幾年陪著老人過了幾年相依為命的日子勋陪。
我拿出幾張以往的攝影作品和自拍照讓她看贪磺,她端詳著:“真好,真好……诅愚,你可得關(guān)緊找啊乖……姨等著去吃桌哩……”
“中寒锚,中,那肯定违孝,定住了第一個通知你刹前,你可得把身體養(yǎng)好,去吃桌啊……”
臨行前雌桑,我抱了抱她喇喉,心中涌出的是強烈的無助,有想對她好的無力感校坑,可是始終隔著她那些更近的親人拣技,無能為力。
2016年7月18日耍目,“最后一面膏斤,去還是不去”,我發(fā)了這樣一條朋友圈邪驮,其實沒有什么通知莫辨,只是心里預感想再去看看她,假也請過了耕捞,但猶豫是害怕面對衔掸,她和母親多年來的隔閡對于我而言早已被血濃于水的親情所淡化俺抽。腦中只有一個想法:見親人最后一面,別讓自己后悔磷斧。
三伏天太陽弛饭,讓人眩暈,而烈日下的老屋侣颂,透過我的目光顯得那么陌生憔晒,斑駁的走廊蔑舞,早已沒有大姨養(yǎng)的小狗“龍龍”的前呼后擁嘹屯,寧靜而落寞。
“哥,我姨她咋樣了钧栖?”作為長子的表哥輪流到今天陪護婆翔。
“你去看看吧,你姨她陣這兒說不成話兒了……”表哥眉頭緊鎖阴挣、眼神閃爍游離著纺腊。
還是那張鐵質(zhì)小床,她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像平放的一具人體骨骼被單薄的被褥蓋著誓沸,氧氣管壹粟、輸液管供給著最后的養(yǎng)份拜隧,嘴巴微張但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趁仙,我能感覺到她堅持著睜著眼睛,是知道親人的到來干奢,是堅持等待外孫的出生盏袄。
這幕場景一直讓我心中酸楚。離開人世間辕羽,是人都邁不過的一個坎兒,當一個人面臨死亡倒計時绰寞,對這個世界是眷戀、懺悔蕾管,還是難以割舍或云淡風輕菩暗,這些答案停团,她也許早已心知肚明掏熬。
記不得坐在這張硬板床的床邊和她說了些什么,有感謝舌胶,有陪伴疮丛,有遺憾誊薄,也有領(lǐng)悟,除了外婆呢蔫,她也是填滿我童年記憶的另一重要角色,什么家族沖突片吊,通通拋到九霄云外绽昏。
臨行前,我跪在床邊俏脊,臉湊著她的臉頰環(huán)抱著她,感受她一息尚存的體溫全谤,和空曠閃著微光的眼神联予,依偎在她耳畔啼县。
“姨沸久,你放心吧季眷,你說的事我會努力實現(xiàn)的,結(jié)婚的話第一個告訴你……”
事后回憶復述那天的情景卷胯,母親也不禁詫異子刮,面對彌留之際的老人,我仍可以去抱她挺峡、臉貼臉的道別葵孤,居然沒有一絲懼怕和厭惡。
“大姨沒有白養(yǎng)活你這個‘閨女’”橱赠。
我并沒有回答尤仍,一邊是母親,我會尊重那段不和協(xié)的歷史宰啦,一邊是伴我成長的大姨,我尊重生命饼拍。
大姨走的那天晚上赡模,接到噩號漓柑,想要一同前往,但母親央我回避叨吮。
“你的孝心已經(jīng)盡到了,這段時間你也沒少往老城跑”谚殊。
我低著頭,百感交集嫩絮,已無暇去思索不讓我去的真正原因剿干,只好作罷。
過后的一年多時間穆刻,母親沒有再回老屋,前陣子老屋房頂漏水翻修置尔,時隔十六個月她才再次踏入這座充滿各種回憶的房子。
每次去老城路過老屋的巷口,我都會注視的看看大姨家的方向氢伟,但我知道榜轿,我再也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