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紅床單垂向地面,旁邊空地上堆著二三十個吹好的氣球要出,放心鸳君,它們不會步那斷線風(fēng)箏后塵,因為他正用一根細繩把它們一個個扎到一起患蹂,一條絢爛優(yōu)雅的小龍或颊。甜粉色、純白色以及传于,在我固執(zhí)堅持下加上的饭宾,淡藍色。
陽光從背后投下他的灰色剪影格了,熟悉的香水味從容地四處擴撒看铆,我朝他肩膀靠去,額頭上的清涼一吻如期而至盛末。
他嘟囔著沒見過哪個朋友婚房里的氣球是天藍色的弹惦。我沒有不快,他僅僅想和我說話而已悄但,看棠隐,他又系好了一個藍氣球。
透過窗戶的陽光泛白檐嚣、冷薄助泽,我拉開落地窗啰扛,六月的溫暖迎面涌來。我和陽光大膽地撲到他背上嗡贺。他熟知我時常有孩子氣的舉動隐解,不過脊柱依舊顫抖了兩秒以示意外。
風(fēng)卷起窗簾裙邊诫睬,我跳起來去抓頂在上窗框的氣球煞茫,指尖觸到光滑表面,反而助它飛向更高處摄凡。落地時我差點壓在他身上续徽,他匆匆熄屏,轉(zhuǎn)身摟住我亲澡。呲溜一聲钦扭,某樣小東西碰到地面。聲響短促微弱如上一秒消失的指針聲床绪。
他并不是溫柔如水的男孩客情,我詫異他竟沒有一丁點責(zé)備或不滿。他只是回應(yīng)一個遙遠的笑容会涎,也許對我裹匙,也許對那只逃逸的瑞凑,藍色氣球末秃。
妹妹曾在被窩里呼著熱氣說,要不是姐你懷孕了籽御,鬼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求婚练慕。她的直率冒犯了我的底線,似乎她質(zhì)疑的不是他技掏,而是我的人品铃将。
關(guān)窗戶時他留了一道縫,能卡住氣球哑梳,也能放光和風(fēng)進屋劲阎。妹妹現(xiàn)在真該進房瞧瞧,這個男人值不值得她明天改口叫‘姐夫’鸠真。
細長條的光線直直探進床底悯仙,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正反射線狀光芒,如同在發(fā)送求救信號吠卷。撿起它后還沒來得及細看锡垄,他已翻身壓在我上面,非要鬧著看到底是什么寶貝祭隔。我當(dāng)時猜想這不過是成人間的游戲货岭,他并不打算真的知道它是什么。
忽然門被推開。妹妹并非第一次不敲門千贯。今天她非要穿黑裙子屯仗,我本來勸她換一條喜慶點的,別搞得姐姐出嫁像是家里一個人沒了似的悲壯丈牢。但顯然她沒聽祭钉。
他在她進屋的同一時刻已經(jīng)撤回原來的位置。
妹妹幾乎怒吼著己沛,如維權(quán)斗士慌核,叫我和‘那個人’吃飯。這個比我小兩歲的妞申尼,從第一次見面就不肯叫他‘姐夫’或者‘哥’垮卓。我憤憤不平,他倒答應(yīng)得落落大方师幕。
門劇烈撞上粟按,他又挪了過來,試圖銬住我雙手霹粥。拇指與食指輕輕搓了搓小東西表面灭将,隨后將它藏在舌頭下。我打賭后控,他不會來掰嘴庙曙。
我贏了。他象征性揪我雙頰以示懲罰浩淘。我直起身子時捌朴,咯噔一下,那小東西被唾液裹著咽進了食道张抄。他反而壞笑砂蔽,“那好像是我新買的電話卡,以后我要用你來打電話署惯∽蠹荩”
“我才不是手機!”我一胳膊甩開他极谊,小家子氣地反問他诡右,“你就不擔(dān)心我噎著?”
圓桌上空著三個人的位置怀酷。爸和妹妹對坐稻爬,一邊是兩個人的位置,另一邊的桌上放著媽的手機蜕依。
還沒出廚房桅锄,媽熱情洋溢的聲音已打開了我們幾個餓鬼的胃口---“水煮肉片水煮肉片”琉雳。翻滾著火紅油面的大湯碗被置于正中央位置。媽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友瘤,沒多說什么翠肘,走到爸與他的空位間坐下。
男人比女人更喜歡聊新聞辫秧,仿佛吵鬧的外部世界和他們的聯(lián)系更深束倍。我夾起一串嫩豆芽,還沒嚼完盟戏,一塊瘦肉從天而降绪妹,我看向媽,她自己一口沒吃柿究,忙著‘雨露均沾’邮旷,給每個人碗里都來上一塊肉。意識到我的注視蝇摸,她回了個笑容婶肩。小時候我被爸揍后,總會逃到她柔軟懷抱里貌夕。不過明天律歼,我這條小船會離開她的避風(fēng)港開往遠處。
‘滴滴’啡专,振動的是媽的手機险毁。熱流匯集到右手,一股無形的力量滲透出皮膚植旧,八爪魚般盤住手機辱揭。我想起寺廟里的千手觀音离唐,脊背蹭蹭地冒冷汗病附。看不見的手縮回體內(nèi)時亥鬓,大腦被強行打開塞進了一堆東西完沪。
媽被發(fā)燙的手機殼嚇了一跳,一摸我冰涼的額頭后就打消了原有的疑慮嵌戈。
奇怪覆积,我面前突然閃現(xiàn)出一張手機屏幕,壁紙是媽最愛的荷花熟呛。下意識地想戳開微信圖標(biāo)宽档,緊接著所受過教育殘留的影響扼制住這個入侵念頭。然而不受控制地庵朝,微信被打開了吗冤。會話列表一覽無遺又厉!我沒時間追究是哪位神仙賜了我這么高級的特異功能。這件怪異事件的起因椎瘟、結(jié)果覆致、持續(xù)時間等等問題都比不上它帶來的奇妙用處。
聊天列表置頂排前四的頭像肺蔚,分別是爸煌妈、我、妹妹宣羊、姨(媽的妹妹)璧诵,第五位備注‘老同學(xué)’的陌生人觸發(fā)了我的窺探欲,因為那聲‘滴滴’正是他發(fā)來的消息—“小蚱蜢仇冯,好懷念上三年級時你塞給我的烤紅薯腮猖。那味道……”
爸從來都稱呼媽‘老婆’。第二次使用意念魔法時我已十分熟練—根本不用通過語言傳達我的意思赞枕,比語言更快一步的意識行動在前澈缺。
‘老同學(xué)’和媽的聊天記錄從16年開始。第一條是真正的故友再逢用語‘好久不見’炕婶。媽發(fā)的也不過是客套的寒暄姐赡。對話間的陌生感涼颼颼得往脖子里鉆。
吃飯必拍照的潮流早從我們這一代傳到了老一輩柠掂。媽站起项滑,微胖的上半身前傾,手機保持與桌面平行涯贞。爸夸她姿勢專業(yè)枪狂,不過照片的水準(zhǔn)他需要親自鑒定。
只需意識到我想接著看宋渔,聊天記錄便自動在我面前滾動展開州疾。字里行間的距離感是在媽生日那天也就是2016.12.10徹底瓦解的』始穑‘老同學(xué)’發(fā)來一段長文字:
芳蓉严蓖,生日快樂!要青春永駐天天開心哦氧急!你可能不知道颗胡,自從分手斷了聯(lián)系后,我從來沒奢求還能再和你說上話吩坝。當(dāng)年是我的錯毒姨,深深傷害了你。這么多年過去了钉寝,我時常懊悔想當(dāng)面給你道歉弧呐,讓你扇幾巴掌解氣鸳址!多虧你同桌把你拉進了班級群,我才斗膽發(fā)了好友申請泉懦。每次和你說上幾句話稿黍,就仿佛回到小學(xué),那時我們背著老師偷偷在桌下傳紙條崩哩。那時候我太愚蠢不懂珍惜巡球。
媽遲疑片刻,還是遞給了爸邓嘹。爸和他一同品評媽的佳作酣栈,不住地點頭以討好我們家的大廚。他甚至試探性夸了我一句拍照也不錯汹押,是遺傳得好矿筝。我才懶得理他,那個老同學(xué)的話還沒看完呢棚贾。
現(xiàn)在你我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窖维。曾經(jīng)的種種是如今回憶里的珍珠項鏈。不知道我發(fā)這些是否唐突妙痹,希望不要打攪到你的家庭铸史。只是人生有限,有些話不說怯伊,只能埋進死氣沉沉的墳?zāi)沽战巍@狭恕0ス⑶邸D贻p時以為未來長的很崭篡,對于某些情感,走一路丟一路吧秕,天真地認為一定會收獲更多琉闪。結(jié)果,到了我們這把兒女都開始立業(yè)的年紀后寇甸,又后悔年少時的固執(zhí)決絕塘偎,開始珍惜每一份情誼疗涉。連那個死對頭老張拿霉,你還記得吧?老愛丟小蟲子嚇你的那個家伙咱扣,我最近也在和他聊绽淘,我們握手言和了。較勁干啥呢闹伪,和和氣氣地沪铭,開開心心地壮池,多好。我也不多說什么別的了杀怠,只希望你好好的椰憋。
估計是初戀,我嘀咕了一句赔退。媽暗自瞟了我一眼橙依,閃爍的眼神很快移開。
謝謝你的祝福和坦白硕旗。我也早放下了窗骑,現(xiàn)在的老公對我很好。沒想到絕交那么久漆枚,我們還能做回朋友创译。也希望你,一切如意墙基。
一聲清脆的陶器聲響软族,他趁夾肉給我的同時敲了碗邊。他嘲笑我居然飯桌上出神残制,我再低頭看互订,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半碗菜。相濡以沫嗎痘拆?我和他也會老去仰禽。這次我回夾了他一塊肉片。
信息到這里我不忍再翻下去纺蛆。其實我的好奇心并沒被喂飽吐葵。看到老同學(xué)和媽時隔多年重逢后桥氏,并沒有糾纏温峭。我替爸放心,可也感到失落字支。熱情會消逝的凤藏,曾經(jīng)的激情會在時間的沖刷下蒼白。朝花夕拾堕伪,花顏已改揖庄。
媽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根自拍桿。他悄悄移到我和父親之間欠雌,5.6寸的屏幕艱難盛下五張臉龐蹄梢。他側(cè)臉偏向我,仿佛隨時要給我一個吻富俄。我會心一笑禁炒,左手被他溫暖粗糙的大手包住而咆,右側(cè)妹妹的手帶點冰涼卻細膩滑嫩。要不是看屏幕幕袱,我壓根察覺不到我嘴咧得有多開暴备,小眼睛笑得瞇成了兩道曲線,簡直就是一張抓拍失敗的照片嘛们豌。我要求重拍馍驯,爸樂呵呵地看著照片拒絕了我,理由是:你看你媽靠著我笑得多自然多好看玛痊。
?我奪過手機汰瘫,那股神秘力量自動躥出來。我清楚地看到擂煞,媽把一桌好菜的照片分享給了‘老同學(xué)’混弥。可眼睛又告訴我对省,爸和媽的笑臉是那么真誠和牢固蝗拿。上了年紀的人笑起來,也許是因為皺紋蒿涎,笑容仿佛是深深刻進了臉里哀托,滄桑而永恒。我們?nèi)齻€孩子的笑劳秋,反而被襯托得年輕仓手、清淺,似乎用個橡皮擦就能抹得干干凈凈玻淑,隨時準(zhǔn)備好切換下一個表情嗽冒。
上一次全家福只有四個人,我保存好照片补履,小貓咪似的鉆進他懷里添坊。
午睡醒來時我還不愿睜眼,懵懵懂懂箫锤,翻身要去擁抱他再賴會兒床贬蛙,沒想到撲了個空,如從懸崖跌落谚攒,瞬間驚醒起身阳准。
他不在屋里。皮鞋在鞋架上五鲫,拖鞋不在溺职。衛(wèi)生間沒人。我撥通電話位喂,鈴聲從妹妹屋里傳出浪耘。
進屋時他正在電腦前搗鼓,情況糟糕塑崖,計算機畢業(yè)的他也不確定這次能否解決問題七冲。
妹妹抱怨說,“電腦老壞规婆,又老又壞澜躺,帶不動游戲了,要不明天發(fā)紅包多發(fā)她一點好買個新的去抒蚜,或者換個CPU也行掘鄙。”
我白了她一眼嗡髓,“怎么不多給你姐一點份子錢操漠?好歹也開始工作了《稣猓”
?女孩子聊著聊著總能扯到衣服上去浊伙。她某寶的購物車新添了幾件衣服,要我參謀參謀长捧。在品味上嚣鄙,我們多數(shù)時間能達成一致胶台。
接過手機尝江,我明顯感到那股神秘力量在顫抖。手機差點被我摔在地上鞋喇,妹妹用帕金森癥恐嚇我肌割,隨后手機回到她手上赵抢,她一頁一頁滑給我看,仿佛我真的生活不能自理声功。
而大腦里還有另外一種存在也在向我滑動界面烦却。
“欸,下一個結(jié)婚的就是你了先巴,”妹妹不愛聽這些話我知道其爵,可我大概是被明天結(jié)婚的興致沖昏了頭腦,代媽說起了這些陳谷子爛芝麻伸蚯,“怎么一個男朋友還不見影子摩渺?”
她興許識破了此刻我的優(yōu)越感,驕傲地捍衛(wèi)單身貴族的權(quán)利剂邮。以結(jié)婚后的種種束縛打擊我:從此一棵樹上吊死摇幻、養(yǎng)一年孩子的錢夠她買兩年衣服、婆媳戰(zhàn)爭、借錢不還的厚臉皮親戚……
我怎么可能真聽進去這些話绰姻。小樣枉侧,我氣定神閑地要在她的微信好友里找出男朋友的蛛絲馬跡,遲早你也會結(jié)婚狂芋。她說過她有喜歡的人榨馁,不過不是男朋友。
那個人在哪兒帜矾?藏得挺深翼虫。沒有置頂聊天沒有星標(biāo)好友。
這時他站起來屡萤,“電腦還是換一臺吧珍剑,它該退休了∷缆剑”
回到房間招拙,我靈機一動,點開她的微信小號翔曲。置頂聊天的最新信息是-‘馬上’迫像。頭像推測是男生,我點開時洋洋得意瞳遍,雖然不道德嚴格來說可能不合法闻妓,但我無法掩飾它帶來的興奮。未來的妹夫掠械,你好哇由缆?
倒數(shù)第二條-“來我房間修電腦”。發(fā)送時間下午一點半猾蒂,沒記錯的話我正熟睡均唉。
這意味著。不會的肚菠。
他朝向我舔箭,炫耀身后拼好的桃心。藍色沖散粉紅色的甜蜜蚊逢,增了些寧靜和神圣层扶。
他問我怎么臉色寡淡,我推脫頭疼烙荷,蜷縮到床腳镜会,在六月天用被子裹住自己。我不覺得熱终抽,反而渾身冰涼戳表,連骨頭都像是被凍開縫了桶至,冷風(fēng)呼呼地朝身體里灌。聊天記錄我一字不差地看了下來匾旭,每一句話都跟一巴掌似的抽在我臉上镣屹。
我?guī)谝淮我娂议L時,妹妹就喜歡上了他季率。而他野瘦,竟然不拒絕描沟?裝好人飒泻?兩人玩的不是曖昧,明面說互相喜歡對方吏廉。妹妹要求他和我分手泞遗,他要繼續(xù)腳踏兩只船。
他叫了聲‘親愛的’席覆,我居然答應(yīng)了史辙,從被窩里露出腦袋。他說得回他家準(zhǔn)備準(zhǔn)備佩伤,明早按習(xí)俗來接我聊倔。
“把手機給我∩玻”因為淡漠耙蔑,我說出的每個字像冰雹似的。我要砸開他的心看一看孤荣。
“我們說好不互相看手機的甸陌,你身體不舒服?”他提起談戀愛時的規(guī)則盐股。那個該死的钱豁,披著‘尊重隱私’的趕潮流約定。
“不疯汁,我只看個時間牲尺。”
他遞給我幌蚊,沒有絲毫猶豫谤碳。
“你趕緊滾!”我突來的怒火被他解釋成懷孕期的狂躁,他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撿起手機退出去霹肝。
媽進屋時被我通紅的眼睛嚇了一跳估蹄。她沒料到他說的懷孕不適這么嚴重,于是把生孩子的經(jīng)驗再嘮叨了一遍沫换,提到‘懷你妹’時我粗魯?shù)卮驍嗔怂?/p>
“今晚八點臭蚁,妹妹要出去和男朋友約會最铁。”我花了不知多少力氣才按捺住不把發(fā)現(xiàn)的所有秘密說出來垮兑。一種奇怪的想法誕生了冷尉,知道別人秘密的我開始輕視所有在我面前透明的人。包括媽系枪。我是提前知道謎底的游戲玩家雀哨,我也許可以改變游戲本身。
媽身體一顫私爷,兩眼放光雾棺。她高興地呼喊雙喜臨門的時候,我一手摸著微凸的肚子衬浑,一手捂著她嘴:“小聲點捌浩,我們今晚悄悄跟著她出門。到時候抓個現(xiàn)行還怕妹妹繼續(xù)隱瞞戀情工秩?”
媽連連點頭稱是尸饺,笑得比全家福上還燦爛≈遥“只是用‘抓現(xiàn)行’不好浪听,”她教訓(xùn)我時兩頰都泛著潮紅,“聽起來像‘抓奸夫淫婦’眉菱,要改迹栓。”
一路上媽竊喜地跟個得到心儀玩具的小孩似的倍谜,絮叨不停迈螟,“小女兒終于要擁抱自己的幸福了,當(dāng)媽的雖然舍不得尔崔,但總得有個人一直陪伴她到老才行啊答毫。大女兒,你別不愛聽季春,夫妻嘛洗搂,就是圖個老來伴≡嘏”
我任媽在旁邊自顧自說話耘拇,司機搭話都比我積極。我沉默地看向車外宇攻,路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流動成一條彩線惫叛,這種美麗是對生活丑陋本身的背叛,虛假得真不像話逞刷。
耳邊甜蜜的聒噪聲停下時我才意識到車停下了嘉涌。我匆匆付過車錢妻熊,拉下神色不對的媽下車。
我們站在一家賓館外面仑最。賓館左邊是一排飯館扔役,右邊是超市水果店。
“也許真是你說的抓現(xiàn)行警医∫谛兀”媽的臉僵住了,“哪個混蛋把我女兒騙上了床预皇?要是不和她結(jié)婚侈玄,老娘打斷他的腿∩钇。”
她氣呼呼地沖向前臺拗馒。
“你可沒打斷他的腿路星!”我故意提醒她溯街,難道不該顧忌一下因為懷孕才結(jié)婚的大女兒嗎?今天我絕不會容忍任何輕視洋丐!
媽回頭看我呈昔,眼里混合著愧疚和憤恨。她等我走近友绝,抱我時無比溫柔地撫摸我的腹部堤尾。其實我剛懷上沒兩個月,根本看不出來迁客。她一摸郭宝,我仿佛真能感受到衣服下藏個會跳動的生命。
我們混上了5樓掷漱,母親沒心思懷疑我怎么連約會的房間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粘室。站在門前,她揚起的手被我拽下卜范。因為在走廊里所以她沒罵罵咧咧衔统,但,她的臉已經(jīng)因為生氣漲得紅里發(fā)黑海雪,活像小時候過年貼的門神锦爵。
我讓媽等等,有辦法開門奥裸。兩分鐘后一位外賣小哥出現(xiàn)在走廊里险掀,訂單里我給了他好評。
看到是他開了一道狹窄門縫湾宙,媽沖在前頭把他擠到一邊樟氢。一聲尖叫爆發(fā)出來枝恋,緊接著一陣噼里啪啦的怒吼聲。
我從他手里拿走外賣時他還沒緩過神來嗡害。
在這個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幽會的房間焚碌,臥室里光線昏黃曖昧,如一層薄紗籠在床上霸妹,浴室里卻通透明亮十电,沐浴露的香味和隱秘的體騷味雜合在一起。而衣架上擱著的叹螟,是妹妹那條適合奔喪的黑裙子鹃骂。
我背靠在衛(wèi)生間門口,聽著媽負責(zé)的戰(zhàn)場正交鋒到白熱化階段罢绽,除了她們倆旁人根本聽不清她們在吵什么畏线。
他還沒笨到用擁抱求原諒。
全糖的奶茶入口沒有甜味良价,喉嚨得很用力才能咽下那黏糊糊的液體寝殴,因為我沒有表現(xiàn)得像計劃里那么堅強,根本克制不住哭的沖動明垢。
他跪在地上蚣常,狗似的抱住我的小腿。我繼續(xù)假裝喝奶茶痊银,眼睛死死盯著對面白墻上掛著的穿衣鏡抵蚊。他說的字、詞糊成一團溯革,在耳邊嗡嗡作響贞绳。
對于知曉真相的人而言,解釋是多余的致稀。更何況他試圖用摻假的解釋糊弄我冈闭,還企圖發(fā)誓,絕對沒有下一次豺裆。
鏡子里的人像漸漸模糊拒秘,真害怕下一秒自己哭成一灘水。我抬起胳膊臭猜。
原來扇巴掌很爽躺酒。他以為我解氣了,天真地站起來蔑歌。幾巴掌下去羹应,手心發(fā)燙發(fā)紅。媽那邊炮火持續(xù)猛烈次屠,妹的嗓音尖銳快速园匹。遺憾的是我沒有成功遺傳媽的技能雳刺,除了罵他賤人、渣男裸违,我只能瞪著他掖桦,啞巴似的,大腦里無法組織有邏輯的語言供汛,一個接一個殘酷的畫面在眼前滾動:在高溫烈焰中烤得他全身焦黑而心在跳枪汪,隨后將他丟到冰窟里躥出幾十厘米高的呲溜霧氣,再拿絞肉機碾成粉紅色細小肉末……
“你在干什么怔昨!”
轟隆一聲我突然清醒雀久,骨頭發(fā)軟。媽扣住我的腰趁舀,妹妹拉著我的胳膊赖捌,她全身赤裸,而他在墻角瑟瑟發(fā)抖矮烹,胸口前一道切口流出少量鮮紅的血越庇。
媽哄小孩似的安慰我冷靜冷靜,我還納悶怎么突然反過來勸我了擂送,直到她取走我握著的水果刀悦荒,刀尖上沾著一點點血跡。
他怎么還活著嘹吨?他不配!
可還好差一點境氢,我慫蟀拷,沒膽殺他,這樣才好萍聊,不是我對不起他问芬,而是他對不起我,從此他會永遠困在愧疚里寿桨!他欠我此衅,可我沒有體驗到富有的滿足。能量并不守恒亭螟,失去的無處可尋挡鞍。
按照習(xí)俗和實際情況,計劃是新郎在凌晨四點開車到新娘家中迎親预烙。
昨晚回屋后我反鎖好門墨微,一個人瘋狂地扎氣球,嘭扁掸、嘭翘县、嘭最域,每個氣球都是他的腦袋,一個腦袋炸裂锈麸、兩個腦漿四濺镀脂、三個血肉模糊、四個……越扎越著魔忘伞,刺破最后一個后我撲倒在床上狗热,聽著敲門聲和爸要求我開門的聲音,我突然發(fā)現(xiàn)虑省,窗外的夜沒那么黑匿刮,甚至和藹可親,似乎在向我敞開寬容的懷抱探颈。我久久凝視黑夜的這份柔軟熟丸,好想撕裂自己也變成夜的一部分。
爸堅持半小時后嗓子發(fā)啞伪节,也許我該善良一點發(fā)個聲讓他安心光羞?可我實在沒有力氣說話,真恨不得把自己裝進真空袋里與世隔絕怀大。屋里所有與他有關(guān)的物件全被毀得體無完膚纱兑,除了裝在肚皮里的。好久以后化借,我發(fā)現(xiàn)爸在窗戶左下角露出半個腦袋潜慎,不知他在那兒站了多久,我又沒脾氣地掉下幾顆眼淚蓖康。
快到四點铐炫,零零碎碎的車輪聲越發(fā)密集,好幾輛婚車在大門口停下蒜焊,慘白月光下倒信,車蓋上的鮮花如蒙著一層白灰,死氣沉沉的偽浪漫泳梆。
我沖出去的樣子狼狽不堪鳖悠,糟糕到媽在身后追著我著急地喊:“你先回屋去先回去,至少換個衣服再出來优妙!”
爸把守在大門口乘综。按照規(guī)矩,新娘應(yīng)該呆在婚房里鳞溉,直到新郎通過重重磨難才能抱走新娘瘾带。多有趣的儀式,我無福消受。現(xiàn)在只想轟走他們看政。
“把結(jié)婚儀式辦了你愛咋鬧我都不管朴恳,”爸難得發(fā)表主見,我和媽怔住了允蚣。誰能料到自家人里出了攔路虎于颖?
媽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格外響亮,“那個人也配當(dāng)我們的女婿嚷兔?老頭子你昏頭了森渐?”
“那么多親戚看笑話?都是常年走動的冒晰,咱真丟不起這臉同衣。”爸說這句話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早換好了西服壶运,腳上反光的是我買的那雙新皮鞋耐齐。等婚禮結(jié)束,你不離我打都要打得他離蒋情!
“你趁早滾蛋埠况,”我沖著大門外喊,“我不嫁棵癣!”
爸揮舞拳頭時我往后退了兩步辕翰,踩到媽的腳。媽抱緊我狈谊,“想打我女兒喜命,先打我!”
拳頭無奈地倒戈于地心引力的畴。轉(zhuǎn)而語調(diào)變軟渊抄,每個字都帶著稀釋后的蒼白:”閨女,爸的好朋友都來了丧裁,你就,當(dāng)含衔,照顧照顧我……”
莊重神圣的結(jié)婚典禮變成一場人生鬧劶褰俊?不遠千里飛來的好朋友贪染,特地請假參與婚禮的發(fā)小缓呛,以及可能出現(xiàn)的幾位前任……
“你就當(dāng)演戲吧『枷叮”媽一句話點醒我哟绊。荒謬扭曲的世界里痰憎,還有什么比扮演小丑逗大家笑更好玩的呢票髓?去TM的意義攀涵,我無所謂獲得。肚子里沉甸甸的果實洽沟,為迎合主人的想法以故,正發(fā)出一股霉變味。
妹妹照原定計劃穿著伴娘裙裆操,鎖骨上隱隱一道紅印怒详,我猜是他蓋的戳,他曾經(jīng)吻過我肌膚踪区,留下過相似的灼熱痕跡昆烁。血腥的嘲諷,有料的戲碼缎岗。
筆直站在臺上静尼,他玉樹臨風(fēng),他翩翩少年密强,他扮演完美的新郎茅郎,最終會笑的我們被當(dāng)做標(biāo)本夾進相冊。囚禁和展示虛偽的幸福或渤,圖的是個聊以他慰系冗。他父母接過我的奉茶,心甘情愿地把紅包塞給我薪鹦,‘婆婆’輕輕地摩挲我手掌敬,試圖喚醒女生小時候手拉手那般原始的同性情誼。
我的靈魂漂浮在別處池磁。木偶拋捧花奔害,木偶發(fā)喜糖,木偶無言微笑地熄,木偶渴望消失华临。
醫(yī)生把他(她)帶來。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無法清潔所有污穢端考。只有我聞得見自身下體散發(fā)的惡臭腥味雅潭,腐爛已經(jīng)擴散,我厭惡地別過臉去却特,嘔吐感涌到喉嚨扶供。醫(yī)生說真奇怪,他第一次見里面還帶著異物的裂明。媽邊撫摸我背部邊急切地問醫(yī)生怎么回事椿浓。
一張小型SIM卡。卡被洗過扳碍,干干凈凈不帶血絲提岔。
媽拿起卡端詳起來,問我,”要不要留著左腔,電視里演那賈寶玉生來帶玉唧垦。”
“他(她)還不算個孩子液样!那粉紅色肉團不過是一塊死肉而已振亮,”我哇哇吐了起來,SIM卡被掩埋在酸臭流體里鞭莽。
嘟嘟嘟坊秸,手機振動。
“媽澎怒,手機給我一下褒搔。”
異能消失喷面,我把手機還給老媽星瘾,趁爸不在,悄悄問道惧辈,“是初戀吧琳状。”
媽臉紅時看上去年輕了五歲盒齿。
白色窗簾飄起來念逞,樓外烏云壓地,雷聲轟鳴边翁。我像小時候一樣縮在媽懷里翎承,她堵住我耳朵。我不再聽見雷聲符匾,可我清楚它此時此刻叨咖,在驚天動地……
2019.12.23
燦爛的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