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刀是個收垃圾的,他四五十歲的樣子天试。到底叫什么名字,誰都忘了然低,大家都知道的是他總是騎著一輛破三輪車在一個縣城里跑來跑去秋秤。
通常他把收來的垃圾,放在自己家的后院脚翘,老刀在一個臟亂差的胡同里住。
與老刀同住的是老刀的干女兒绍哎,老刀的干女兒很漂亮来农,衣著干凈,臉蛋清純崇堰。與老刀家的環(huán)境形成鮮明的對比沃于。
大家都說這幸虧不是老刀的親女兒,簡直和老刀天差地別海诲。
老刀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生氣繁莹,總是說,對啊特幔,她是我撿來的寶嘛咨演!說完照樣對大家笑呵呵的。
每當(dāng)清晨蚯斯,霧氣茫茫薄风,老刀的女兒替老刀在后院把垃圾分類饵较。這時是老刀家最美麗的時刻。
這時一堆堆垃圾在縹緲的霧氣背后顯露出山巒的輪廓遭赂,而老刀的女兒如同重巖疊嶂的山巒間飄然而立的仙女循诉。
這一天的老刀,十分著急撇他,一大早他就起床穿著大褲衩跑到了街上茄猫。
這次老刀連三輪車都沒有騎,健步如飛困肩。讓人覺得是他嫌三輪車太慢才沒有騎划纽。路人紛紛側(cè)目,觀察這個走起來虎虎生風(fēng)的男人僻弹。
老刀走到一處公寓門口阿浓,停下了腳步。望了望頭頂上公寓的名字蹋绽,閑云閣芭毙。又火急火燎地往里沖。老刀一步跨兩個臺階卸耘,來到了402退敦,臉不紅氣不喘。
老刀拍門蚣抗,聲音很響侈百。不一會出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單薄的黑色褂子和黑色褲子翰铡,一臉胡子拉碴钝域,他望向老刀時,十分驚奇锭魔,嘴里也不禁叫道例证,老刀!
哎迷捧,老刀你怎么來了织咧?中年男人接著問。這時老刀已經(jīng)沖進(jìn)了屋里漠秋,自己往沙發(fā)上一坐笙蒙,開始大口喘著粗氣。
老刀庆锦!怎么回事捅位?中年男人更著急。
走,干了他們绿渣!老刀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把槍朝群,往桌子上一扔。
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中符,然后趕緊去拉上了窗簾姜胖。折回來時又重復(fù)了剛才的話,只不過聲音變小了淀散。
老刀右莱,怎么回事?
秀被他們抓了档插!
誰慢蜓?
還能有誰?暮云沖郭膛!
可你說過不再動手了晨抡。
我們發(fā)過誓。老刀瞪大了眼睛则剃,眼珠里布滿血絲耘柱。誓算屁!我們發(fā)誓是為了不殺人棍现,可這次是為了救人调煎。
中年男人沉默,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十年前己肮,老刀說以后絕不再殺人時的信誓旦旦士袄。
<二>
十年前,老刀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潦倒谎僻。十年前的老刀總是一身名牌娄柳,腰掛彎刀。那時沒人敢惹老刀艘绍。老刀是金牌打手西土。江湖傳說,老刀的刀快到可以劈開子彈鞍盗。
老刀的確意氣風(fēng)發(fā)過,的確目中無人過跳昼“慵祝可是漸漸的老刀發(fā)現(xiàn),殺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鹅颊。一個人的刀夠快敷存,殺人是容易的,所以他動不動就要殺人,他可以殺掉任何人锚烦,也可以保證自己不被任何人所殺觅闽,可是他無法保證自己的親人朋友不被尋仇的人所殺。這就是江湖涮俄,老刀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朋友親人一個個慘死蛉拙,最后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幸免十分心痛。
老刀在遇到一個叫流云的女孩時彻亲,他下定決心要退出黑手組織孕锄,不再殺人。并且勸告自己的好兄弟石猛也跟著他退出組織苞尝。
石猛血氣方剛畸肆,正是如日中天,正被黑手組織重用之時宙址,他舍不得退出組織轴脐。
石猛說,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磥磉@里嗎抡砂?他望著老刀大咱。
老刀說,知道舀患,要出人頭地徽级,要欺負(fù)別人,不被別人欺負(fù)聊浅。
石猛看著老刀目光堅定餐抢,他說,對低匙,我寧愿做幾年英雄旷痕,也不愿做幾十年狗熊。我不怕死顽冶,我就想風(fēng)光幾年欺抗。
老刀無言,志不同不相為謀强重。
老刀帶著流云走了绞呈,石猛果然越來越猛,很快他已經(jīng)在殺手排行榜上超過老刀间景。
老刀也很幸福佃声,不久流云就懷孕了。老刀高興地手足無措倘要。在流云告訴老刀懷孕這個消息的當(dāng)天晚上一向大大咧咧的老刀興奮地睡不著圾亏,起床蜷縮在墻角抽煙。他一想到不久將有一個小生命與自己的生命緊緊相連,小生命的嘴里會吐出一個婉轉(zhuǎn)清脆的名字志鹃,爸爸夭问,他就高興。煙灰抖落了老刀一身曹铃,老刀只在黑夜里嘿嘿傻笑缰趋。
然而好景不長,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铛只,老刀親了一口兩歲的孩子埠胖,親了一口流云,踏出了門淳玩。他買了一大堆補品和奶粉直撤。回來時蜕着,房屋已經(jīng)變成一團(tuán)大火谋竖。老刀癱了,癱在了地上承匣,站不起來蓖乘。
老刀得到消息,黑手組織剛剛火并了暗語幫韧骗。帶頭的是石猛嘉抒。暗語幫余下的打手早就揚言,殺石猛全家袍暴。而石猛一早將自己的家人藏了起來些侍。
老刀臉色通紅,提刀便找石猛政模,他相信流云和兩歲的孩子是替自己好兄弟的家人死的岗宣。
石猛身穿黑色制服,帶一個明晃晃的手表淋样。他使槍耗式。所以腰間時常掛一把。
拔槍趁猴。老刀來到石猛面前冷冷地說刊咳。
石猛的確拔槍,只不過他拔槍是為了扔槍儡司。
老刀也扔下刀芦缰。兩個男人肉搏。
各自的拳頭像打沙袋一樣打在對方臉上枫慷。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頭破血流。
最后老刀惡狠狠或听,從地上爬起來探孝,抓起刀。他指著滿臉血污的石猛誉裆,刀下不去顿颅,淚流滿面。
我發(fā)誓以后絕不再和道上有一絲關(guān)聯(lián)足丢。你也發(fā)誓粱腻!老刀聲音嘶啞,嗚咽著說斩跌。
石猛點點頭绍些。當(dāng)天晚上他們坐車去了遠(yuǎn)方,早晨大霧天氣耀鸦,不知名地界柬批。石猛一抬頭,在霧氣彌漫的頭頂上方袖订,出現(xiàn)三個大字氮帐。閑云閣。
刀哥洛姑,我們住在這里吧上沐。
你住,我不住楞艾。我沒錢住参咙。老刀抬抬眼皮,拒絕了石猛产徊。
老刀的確沒錢昂勒,一把火燒了所有,也燒了老刀男人的雄心舟铜。
他渴望與世無爭戈盈,他愿意干最底層,最自由的工作谆刨。于是他開始收垃圾塘娶。一收十年。
<三>
夜色迷離痊夭,霓虹閃爍刁岸。中年人已經(jīng)和老刀在路上走了很久。他們在一個廢棄的工廠前停下了腳步她我。
中年人突然從腰間掏出一把刀虹曙,刀身很短迫横,刀柄也很短,整個刀粗制濫造酝碳,極不規(guī)格矾踱。
老刀,你的刀疏哗。
石猛呛讲,你的槍。
中年人將刀遞給老刀返奉,老刀將手里的槍遞給他贝搁。
在中年人握住槍的那一剎那,老刀用手握住了中年人的手說芽偏,石猛雷逆,我不死,你不要拔槍哮针。我?guī)銇硎菫榱艘苑廊f一关面。如果可以,我想我們有個人是可以不沾血的十厢。
中年人點點頭等太。
一行清淚從老刀的眼窩里流了出來。就在幾個小時前蛮放,他從中年人的家里出來缩抡。一個女人叫住了他們。
哎包颁,石猛瞻想,你去哪?哎娩嚼,老刀進(jìn)屋坐啊蘑险,你們今天怎么不下棋了?
奧岳悟,我們出去散散步佃迄,給我們準(zhǔn)備晚飯吆。
砰贵少,門被關(guān)上呵俏。
那是石猛的女人,老刀清楚地看到她的肚子又圓又大滔灶。
這座工廠不知廢棄了多久普碎。夜色里,他顯出一種陰沉詭譎的氣息录平。
老刀站在它面前麻车,刀在老刀手中缀皱。他要用刀救人。而年輕時的老刀很少用刀救人动猬。
老刀記得最清楚的是許多年前一個黃昏時的情景唆鸡。
那時一伙人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圍了起來。他們大喊大叫枣察,嘻嘻哈哈。男人的臉上露出深深的恐懼燃逻,但他的手從來沒有離開過女人的手序目,他的身體始終擋在女人面前。
最后伯襟,老刀平靜地看著那伙人殺死了男人猿涨。女人一直在嚎哭。那伙人上去撕扯女人衣服時姆怪,老刀才動手叛赚。
女人被救下時,狠狠咬老刀的胳膊稽揭。老刀不動俺附。那個女人就是流云。老刀是有私心的溪掀,他看上了她事镣,第一眼開始就心動,仿佛命中注定揪胃。而她身邊的男人很多余璃哟。老刀想。
你為什么不救他喊递?你明明可以的随闪!
女人歇斯底里。
老刀只是平靜地說骚勘,他不是我殺的铐伴,你不應(yīng)該恨我。
最后老刀帶著女人走调鲸,女人將一把匕首插進(jìn)老刀的胸膛盛杰。老刀還是不動。
一會老刀開始失去力氣藐石,他倒下了即供,倒下的老刀依然對女人無比溫柔,他說于微,你男人的仇逗嫡,你報了青自,你以后不要恨我了。一口血從老刀嘴里噴出驱证⊙哟埽
女人開始哭,她抱著老刀去醫(yī)院抹锄,老刀笑逆瑞。很痞。奄奄一息的老刀說伙单,你注定是我的女人获高。
幾個月后,老刀好了傷吻育,提刀就砍光了當(dāng)初殺死流云丈夫的那伙人念秧。
流云成了老刀的女人。
老刀的回憶沒有繼續(xù)布疼,又一行清淚從老刀眼窩里流出摊趾。年輕時的一切轉(zhuǎn)瞬即逝,老刀覺得自己現(xiàn)在孤苦伶仃游两。
唯有手里的刀還在砾层,不知當(dāng)初的英雄氣還有幾分。
<四>
石猛和老刀輕車熟路地走進(jìn)了廢棄工廠的暗門器罐。一伙人蜂擁而上梢为。老刀反手拿刀,顛倒刀鋒轰坊。啪铸董!啪!啪肴沫!沒有人看得見老刀的手粟害,不一會,一群人倒下一片颤芬。有的被拍暈了腦袋悲幅,有的被拍斷了腿。沒有人傷亡站蝠,也沒有能站起來了汰具。
暗道曲曲折折,下一個轉(zhuǎn)彎又出現(xiàn)一群人菱魔。他們手里有刀留荔。老刀不得不調(diào)轉(zhuǎn)回刀鋒,將刀鋒對準(zhǔn)敵人澜倦。
慘叫聚蝶,血杰妓,腥熱的味道讓人干嘔。
暗道終于走到了盡頭碘勉。老刀眼前出現(xiàn)一道門巷挥。屋里一個黑臉男人,叼著一只雪茄正悠然地抽验靡。秀被捆得像一只粽子倍宾。倒在地上。
暮云沖胜嗓,你還是不愿放過我凿宾。
老刀,不錯兼蕊,寶刀未老。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件蚕,做我的殺手孙技,我給你金山銀山。
老刀無言排作。他沾滿油膩血液的手輕輕動了動牵啦。使刀的最高境界,是飛刀妄痪。刀一出哈雏,人頭落地。
刀不僅要快衫生,出刀的時間也要準(zhǔn)裳瘪。趁敵人一呼吸,一眨眼之間下刀最好罪针。高手之間彭羹,失之一毫差之千里。
老刀在等泪酱。
老刀別等了派殷,既然你不愿意,我就要殺了你墓阀,不然在這世上我多個強敵毡惜,怎么都睡不安穩(wěn)。
黑臉男話音未落斯撮,老刀出刀了经伙。
唰,一聲尖銳的叫聲吮成。
刀在黑臉男眼前停下橱乱。黑臉男的兩只手指已夾住刀辜梳。只是手指破,刀已入喉泳叠。
秀作瞄!老刀撲上去,正準(zhǔn)備解開秀身上的繩子危纫。
別動宗挥!老刀被一聲叫喊喝住了。老刀扭頭种蝶,一個少年癱坐在墻角契耿,拿槍指著老刀。
少年的臉扭成了麻花螃征。黑色制服松松垮垮搪桂,一截瘦弱的胳膊從袖口探出,白皙的手握著槍顫動盯滚。
小伙子踢械,放下槍,老刀依然平靜魄藕。
石猛的手已在腰間内列。老刀向他擺手示意,不要動背率。
放下槍话瞧。把槍放下。老刀連說兩句寝姿。
敖慌拧!啪饵筑!啪个粱!啪!槍突然響了三下翻翩,伴隨著少年從喉嚨里發(fā)出的吼叫都许。
老刀已倒下,啪嫂冻!啪胶征!啪!槍又響幾聲桨仿,隨后戛然而止睛低。少年還在扣扳機(jī),沒子彈了。
石猛將老刀抱回家時钱雷,老刀已經(jīng)快咽氣了骂铁。老刀用微弱的聲音說要看自己的垃圾山。
天微亮罩抗,霧氣蒙蒙拉庵。一堆堆垃圾在縹緲的霧氣背后顯露出山巒的輪廓,而老刀的女兒如同重巖疊嶂的山巒間飄然而立的仙女套蒂。
仙女就站在老刀旁邊钞支,她哭得哽咽。老刀微笑操刀。
石猛也落淚烁挟。老刀看向石猛說,你我都不配流淚骨坑。你我手下有太多亡靈撼嗓,我們都未曾為他們流過半滴淚。
石猛說欢唾,老刀你說真話静稻,秀到底是誰?
老刀還是微笑匈辱,他說,秀的確不是我的女兒杀迹,但她是我心愛女人的女兒亡脸。我對流云和他慘死的丈夫都有愧……愧……。老刀的話沒有說完树酪,突然頭一歪浅碾。石猛明白。
石猛想起续语,二十年前的老刀垂谢,他還是個學(xué)生,他們就是好兄弟疮茄。
那時老刀喜歡看很多書滥朱,有時候也寫些句子。
他寫力试,
山是山的線徙邻,
月是夜的眼。
我行走在這里畸裳,
帶著自己的姑娘缰犁。
我們不知是行走還是漂浮。
更找不到歸路和前途,
于是我們一直走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