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定拦宣,這個主唱我沒見過。在一個昏黑的信姓,寒光閃爍的黑金屬演出現(xiàn)場鸵隧,她是個發(fā)長及肩的女主唱,臉形微圓意推,下頦微尖豆瘫,神情平和,安靜穩(wěn)定菊值。彼時外驱,正站在舞臺中央,嗓音凄厲腻窒,切割凡塵昵宇,能唱出兩種音色,死嗓黑嗓轉(zhuǎn)換自如(Death Growl & Black Metal Scream)儿子,可以從地獄里召喚出一個鬼來瓦哎,如果她愿意。樂隊相當默契,配合出遲滯凝重的氛圍蒋譬,吉他手速度極快割岛,將密集的短小音符串接成線,旋律復雜細膩羡铲,游離變幻蜂桶,與鍵盤交織,互為補充也切,時而兩相追逐,編織精密的結(jié)構(gòu)腰湾,形成賦格(Fugue)雷恃,玩得酣暢,并不死板费坊,游刃有余倒槐。音樂散發(fā)準確的歐羅巴中古意向,將黑暗詩性愚蠢與苦難重新籠向地面附井。全都是技術純熟的樂手讨越,不難想象,他們親如家人永毅,是個不折不扣的整體把跨,平均年齡在二十五六歲左右,也可能更小沼死∽胖穑可以肯定,這是一場令人愛不掩喻的演出意蛀,表現(xiàn)的新意輪番上演耸别,張力和破壞力頻頻爆發(fā),能夠滿足像我這樣县钥,十分挑剔的耳朵秀姐。
我站在一個電視機熒屏前,電視并不大若贮,大約有27英寸省有,誰會在演出現(xiàn)場放這么小的熒屏?而且是在觀眾席里兜看,臨近著舞臺的位置锥咸。我還恰好有點幸運地站在它前面,如果這是幸運的話细移。我想搏予,能看見它的人就只有我身邊的三五六個吧?巨大的聲場籠罩之下弧轧,電視畫面同步播放演出實況雪侥,可能存在嚴重延時碗殷。此時現(xiàn)場氣氛已近失控,人們變得譫妄速缨。畫面中锌妻,主唱坐于一張木凳上,撩起黑色裙擺旬牲,展示她的下體仿粹,底褲只是狹窄的一小條壓花邊布料,蓋住小小的中縫原茅,蓋得也不怎么嚴實吭历,還能瞥見里面粉嫩的肉色,居然似乎還有些濕潤擂橘,被舞臺燈光打得微光泛泛晌区,隱約閃爍。這是一個特寫鏡頭通贞,能夠清晰地看見她柔軟的手臂搭在掀起的裙擺邊緣朗若。那刻我恍惚,有如進入無人之境昌罩,忍不住用手攀緣電視機屏幕哭懈,將手指摸索在畫面中央,上下輕撫峡迷,觸感意外地柔軟潤滑银伟,分明能夠觸達那個敏感的凸起。然而由于畫面延時绘搞,此時主唱已經(jīng)離開座位彤避,現(xiàn)在正走到舞臺邊緣,從側(cè)面注視我的行為夯辖,我抬頭與她對視了大約一毫秒琉预,從她臉上讀出了些許訝異,也可能是諷喻蒿褂,令我羞愧尷尬得瞬息凝固圆米,有汗液由毛孔滲出,在皮膚表面形成一層巖漿啄栓,胃酸從五臟六腑翻騰起來娄帖,導向食管,可能是一種惡心昙楚。也可能是反流性食管炎近速。
我大約想與她道個歉吧?可是,這種事情需要道歉嗎削葱?是否有道歉的先例奖亚?我想解釋一番?我是她從地獄里召喚出來的鬼么析砸?為什么想要獲得這個陌生人的諒解昔字?這種無謂的自尊和完滿對我有何意義?也或許是她有什么魔力首繁,早已勾走了我的魂魄作郭?不知道。我決定去找她蛮瞄。
這是個下午所坯,我來到一所大學校園,穿過鐵柵欄門沒有多遠挂捅,左邊第一棟就是這座磚紅色的舊宿舍樓。我進入狹長的走道堂湖,光線從樓兩側(cè)的入口射進來闲先,形成對比度鮮明的Bauhaus式光影效果。在大約第三或第四間屋子門口无蜂,我遇上了她伺糠,那是她的房間。樂隊成員們都住在這左右的一兩間屋子里斥季,偶有出出進進训桶,年輕靈活,大多剪著齊眉的干練短發(fā)酣倾,臉上還留有稚氣舵揭,誰也不穿印有金屬樂隊圖案的文化衫,他們顯然不是那一卦的躁锡。我與她靠門邊站著午绳,沒有寒暄,互相還認得出來映之,至少是猜得出來拦焚。當時都聊了些什么?我怎么也記不起了杠输,只記得彼此心領神會赎败,甚至還有點甜蜜和曖昧。最后我大概跟她說蠢甲,“我那么做不因為什么齷齪的想法僵刮,是因為看見了純真”。她說“是的”,語調(diào)溫和堅定妓笙,脫口而出若河,不假思索。這簡短一幕給我深刻印象寞宫,她目光清明萧福,里面什么都沒有。話既出口辈赋,就包含了全部的意思鲫忍。
她說“是的”不是贊許自己,也不贊許那個行為钥屈,而是默許我們彼此認同的那些價值和觀念悟民,我不需要抽出長篇大論,引用蹩腳的哲學名詞向她求證篷就,知道我們心里都明白射亏。你有多大能量準備沖破這生活的僵局,踐行一個搖滾樂手羸弱的竭业,手無寸鐵的對抗智润。在絕望的自我毀滅與重生之間尋找平衡,展露只身探入人性深淵的決絕未辆,表達一個真實窟绷,熾烈和先于本質(zhì)的存在,那是你個人的事咐柜,因為那首先是你與你自己的對抗兼蜈。搖滾樂向來是在最干涸、最枯槁的石頭縫里萌發(fā)的種子拙友,從它出發(fā)的那一刻起为狸,它的命運就注定燃燒。那是它要以纖弱柔嫩的根莖向石頭宣戰(zhàn)献宫,并試圖從中長出葉子钥平,春風化雨。是它要以殘損渺小的軀干向強悍冷漠的對手表達愛姊途,它不是不害怕危險涉瘾,而是無法意識到那里面的危險。我們的搖滾樂一無所有捷兰,你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創(chuàng)造它立叛。面對這個看似廣大的世界,你選擇了一條最窄的路贡茅,這與描述宇宙黑洞的數(shù)學公式一樣令人費解秘蛇。我為你的靈性和勇敢喝彩其做,并倍感心疼。至于這一切是否能夠解釋我對你所做的行為赁还?我想不能妖泄!也不要。然而你在我指尖上留下的觸感創(chuàng)痛而珍貴艘策,那是你蹈胡。
一個樂隊男孩走過來,開始與她說話朋蔫,是些不怎么緊要罚渐,有的沒的事情,看得出這男孩對她有好感驯妄,他可能比較忌憚外人對她的到訪荷并,也在某種意義上嗅到了我的威脅,他想守住這個集體青扔,并保持它不擴張源织。而女人,自從遠古時代起就是部落的軟肋微猖。所以我知趣地向她道別雀鹃,轉(zhuǎn)身前我們相互注目,眼神中交換了不舍励两。
時間過于短促。我走出校門囊颅,還留戀會面的感覺当悔,并不想走遠。就在出門不遠的位置踢代,一塊高地上盲憎,有一個用鋼管和麻袋布撐起來的破餐館,我問伙計有什么吃的胳挎,他用手指著老板的方向饼疙,老板窩在一個破爛玻璃柜臺后面的鋼絲床上,正在打電話慕爬,我猜想那是河南方言窑眯,聽不懂內(nèi)容。掛了電話之后医窿,我們開始交談磅甩,他對我說出長串的方言,我說姥卢,對不起我聽不懂卷要,然后他繼續(xù)說渣聚,我只能再次跟他說我聽不懂。我有些氣不過僧叉,忍不住問他奕枝,你為什么不肯說普通話漓踢?你肯定會說创泄,你肯定從小到大都看電視但金,電視里說的都是普通話但绕,你肯定是出于什么心理障礙茉贡,羞于用普通話表達嗽仪,但你可以試試锡垄。他笑得晦澀破镰,眼神迅速翻向破麻布篷支起的墻面题画,不在乎地搖頭默辨。
我找了張土黑土黑的小圓木桌子坐下,他給我上了一碗鹵豆腐苍息,是切成很大很大的兩個方片缩幸,碗底帶有醬棕色,棕得發(fā)黑的鹵汁竞思。我又要了一瓶黃色液體的玻璃瓶裝汽水表谊,從顏色上分辨,我想那是桃味的盖喷,店伙計給我插上了一根紅白條紋的吸管爆办。
沒坐多久,她和她的樂手們也來到這家小餐館课梳。這絕不是什么狗血的巧合距辆,也并非命定的緣分,因為此處是學心喝校荒涼的側(cè)后門跨算,這個餐館是周圍最近的一家餐館了。甚至我決定來到這兒之前椭懊,就已經(jīng)預見這地方與她們有同謀一般的契合诸蚕,況且我一點也不餓。當然氧猬,我可不確定她會不會來背犯,事實是,她來了狂窑。她怎么真的來了媳板?她是我從地獄中召喚出來的鬼么?
她身邊還多了一個人泉哈,是個五官立體蛉幸,氣宇軒昂破讨,剪寸頭,穿白T恤衫的高大男生奕纫,身材魁梧提陶,胸膛結(jié)實,神色直白凌厲匹层,不帶絲毫游離隙笆,這般神情的款式與她的小團體并不一致。比起她們的樂手來升筏,他的身形可謂是一個頂倆撑柔,也可能是一個拎倆。我一點也不在乎您访。
她和那男生落坐在我側(cè)后方的一張圓桌铅忿,其它人坐在另一桌,給她們留足了獨處空間灵汪。我想她并不夠喜歡他檀训,他們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他們的共同話題可能不足以建筑起發(fā)展這段關系的結(jié)構(gòu)享言,不能形成賦格峻凫。但我有些妒忌,這人畢竟有機會走近了她的生活览露,而我沒有荧琼。確切的說,是我不允許自己有差牛。我和她打招呼了嗎铭腕?好像沒打,又說過些什么多糠?不一定。只是又一次共同存在于同一空間浩考,用呼吸交流夹孔,其中充滿內(nèi)容,顱內(nèi)和胸腔頻頻迸發(fā)高潮析孽,幾近將生活摔打得粉碎搭伤。我似能聽見她微弱的喘息,微風袜瞬!強烈的微風怜俐。我很清楚,她正在她的男朋友身邊出軌邓尤。這是最后一次拍鲤。
我離開餐館贴谎,記起來時騎了輛自行車,它被我落在學校的存車棚里季稳,雖然我已完全回憶不起存車棚的位置擅这。我獨自走回學校,路兩旁的黃土荒如沙漠景鼠,我好像在與世界訣別仲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