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房里傳出兩人說話的聲音茫因,門外杵著一個穿著臟兮兮的軍大衣的中年男人癞埠,亂蓬蓬的頭發(fā)和胡須就像他身上的軍大衣一樣糟糕芽世。然而他并不這么覺得,因為天空也是這個顏色藻三。
中年男人掐住鼻翼使勁一擰洪橘,擰出一串亮晶晶的鼻涕跪者,搖晃著躬下身子,把指腹上的鼻涕刮到鞋底熄求,站起來的時候又順手在鞋幫上一抹渣玲。中年男人的鞋幫亮晶晶的,布著一層脆弱的白膜抡四,還有剛抹上去的粘稠鼻涕柜蜈,他的大腳拇指從布鞋里鉆了出來,鞋底被磨成薄片指巡,翹起腳拇指的時候,布鞋就像張大嘴巴的獨眼怪物隶垮。
不一會兒藻雪,一個白胖的男人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中年男人一通狸吞,嫌棄道:“以后你就來這里工作勉耀,不過你要去洗個澡√F”
一便斥、
蕭城是座繁華的城市,但繁華并不會遍及每個角落威始,就像再嬌艷的花也總會有稍顯枯黃的花瓣枢纠,所以在蕭城的邊際處,你總能看到許多高高的廢舊煙囪黎棠,再近些晋渺,是被生銹鐵絲纏繞著的廢棄工廠。蕭城從八十年代開始就依賴重工業(yè)發(fā)展經(jīng)濟脓斩,直到零六年治理環(huán)境污染木西,這些大大小小的工廠才相繼倒下。老板卷了錢財另謀出路随静,只留下一座座墳?zāi)顾频呐f工廠八千,和一條條散發(fā)著惡臭的污水溝,成了蕭城歷史的縮影燎猛。
工業(yè)廠六公里處有片村落恋捆,居住在那里的大多是窮苦人家,年輕的都出去打工了扛门,只留些婦孺守在這片焦黃的土地上鸠信,而工業(yè)廠在的地方被他們稱為廠區(qū)。廠區(qū)住的都是未搬離的工人家屬论寨,地理中間位置有一所寄宿制幼兒園星立。說是幼兒園爽茴,實際上大到八九歲,小到三四歲的孩子都在里面绰垂,他們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室奏,老人無力照顧,便將孩子通通送來了這里劲装。
楊二披著一件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軍大衣胧沫,在這所不需要保潔工的幼兒園里當(dāng)保潔工,實際上他還擔(dān)當(dāng)著其他角色占业,比如保安绒怨、傳話員、修理工等等谦疾。這里的幼師是四個中年婦女南蹂,平均文憑徘徊在初中,唯一一個高中文憑的是這所幼兒園的園長念恍,他姓常六剥,不知道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常先生或者常園長峰伙,楊二也就跟著叫常先生和常園長疗疟。
楊二是個新來的,剛來還不到半個月瞳氓,他是個老光棍策彤,四十二歲,上無父母下無子女顿膨,鄉(xiāng)長看他可憐锅锨,給常園長說了個情,讓他去幼兒園當(dāng)了保潔恋沃,混口飯吃必搞。
像楊二這樣打了半輩子光棍的人,對認真工作沒什么興趣囊咏。他更感興趣的恕洲,是看包裹在中年婦女臀部的直筒褲。那褲腰梅割,可真圓潤霜第。
幼兒園的廁所歸楊二打掃,是一排土磚砌成的矮房户辞,男女廁中間隔著一道兩米來高的土墻泌类,里面是一道道長方形的茅坑,茅坑兩端有沾滿污垢的青磚底燎。那道將廁所一分為二的土墻隨著時間的侵蝕刃榨,被風(fēng)削的越來越薄弹砚,有些縫隙裂開嚴重的地方,用一根手指捅進去枢希,就能鉆出一個窟窿眼兒來桌吃。從窟窿眼兒望過去,對面的情景一覽無余苞轿。
楊二不知道別人知不知道這個秘密茅诱,不過他知道。他把窟窿眼兒四周的土吹干凈搬卒,尋了一塊和眼兒相同大小的土塊瑟俭,輕輕地塞到里面。每次當(dāng)這幾個婦女去上廁所的時候秀睛,他便跟在后面尔当,也急急的跑去廁所。
然而沒過多久蹂安,這件事便被告發(fā)了。有個小男娃去上廁所锐帜,碰到楊二將臉貼在土墻上田盈。他的褲子褪在腳跟上,但他的模樣不像是在撒尿缴阎。孩子叫了一聲“你在干啥嘞”允瞧,楊二登時一哆嗦,墻對面也一哆嗦蛮拔,緊跟著飆起好長一段的女高音述暂。
二、
按照常園長的意思建炫,楊二本該是被開除的畦韭,可是楊二一開除,廁所就沒人打掃了肛跌,幼兒園晚上也沒人看大門了艺配,萬一進來個什么人,這都不是沒有可能的衍慎。
?其實常園長是什么貨色转唉,楊二還是知道的。這所幼兒園的宿舍稳捆,是原先工人們留下來的活動板房赠法,雖然能保暖,但隔音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差乔夯,里面倒水時“咕嚕咕囎┲”的響聲款侵,外面走過聽得也是一清二楚,更別說……更別說每晚常園長房間傳來此起彼伏的蕩叫聲镶苞,和木板床被壓的“吱呀吱呀”的呻吟聲喳坠,每聲喘息直往楊二的心里鉆。
這四個任職的婦女茂蚓,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壕鹉,年年守活寡。女人四十如虎聋涨,況且平日也沒什么事兒晾浴,而常園長又有學(xué)識又是領(lǐng)導(dǎo),還是一個生猛的中年人牍白,兩方干柴烈火脊凰,就這么扭到了一起。反正打楊二來這兒茂腥,常園長宿舍每晚都換著人叫喚狸涌,里面的女人每叫喚一聲,守在外面的楊二心里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最岗,頃刻瘙癢難耐帕胆。
還在我這兒裝什么純呢!楊二忿忿地哼了一聲般渡,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住鼻翼兩端懒豹,使勁一擰,擰出一串亮晶晶的黏鼻涕來驯用,一抖手腕脸秽,抬起左腳抹在鞋幫上。
幼兒園的孩子通澈牵灰頭土臉记餐,因為空氣不好的緣故,臉上總覆著一層薄薄的碳粉淘这。他們的衣服被磨得又臟又亮剥扣,遠遠就能聞到一股餿味兒,這些孩子的脾氣就像他們身上的衣服一樣铝穷,又臭又硬钠怯,楊二也不愿意與他們打交道。不過在這群一身匪氣的孩子中曙聂,倒有一個小女孩格外引楊二注意晦炊。小女孩穿著紅棉衣,扎著雙馬尾,不怎么愛說話断国,時常一個人蹲在門口贤姆,或者趴在桌子上,也不見與誰一起玩過稳衬。雖然小女孩的衣服和那群孩子一樣臟霞捡,可她的臉永遠是白白凈凈的,就像饑荒時藏在灰燼里的白饅頭薄疚,外面一層灰塵碧信,掰開還是白芯。
她的大腿也是白白凈凈的街夭。楊二抽抽地笑了起來砰碴,他想起那次從廁所窟窿眼往里看的時候,這個“白饅頭”正好進去上廁所板丽。小孩子的力氣都很小呈枉,而褲子又厚又硬,里面穿著不知什么顏色的棉褲埃碱,棉褲下面又是艷麗的紅色猖辫。他就這樣悄悄摸摸地看著她慢慢褪去褲子,又慢慢褪去棉褲砚殿,最后褪去那片鮮艷的紅住册。楊二的心也隨著“白饅頭”的動作越跳越快,越快越抖瓮具。最后,他看到了那雙白白凈凈的大腿凡人,比那些女人的大腿更細嫩名党。楊二撅著嘴,身體就像拉滿的弓挠轴,兩只小腿本來就瘦传睹,這時更是暴起青筋,腿毛聳立岸晦,像兩只立起的刺猬欧啤。
從那個時候開始,楊二每每看到“白饅頭”启上,就想起她白皙的大腿邢隧。這個時候也是這樣,只是褲子有點太粗糙了冈在。
三倒慧、
今天的聲響好像和往常的不一樣。楊二蹲在門口細聽,里面?zhèn)鞒鰜淼牟幌袷抢吓说慕新暼伊拢犇潜且艏毤毚啻嗟撵畔停趺绰犜趺聪裥∨ⅰ?/p>
常園長這個畜牲,不會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吧付秕?楊二哈了一口白氣兰珍,跺著腳去了學(xué)生宿舍。學(xué)生宿舍也是工人留下的活動板房询吴,沒有上下鋪掠河,就兩張用木板鋪成的大床,靠門口睡的是男孩汰寓,屋內(nèi)睡的是女孩口柳。楊二頭一次進去,剛進去的時候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有滑,陰潮寒冷的空氣中彌漫著騷味兒跃闹,就像進了半年沒處理過的羊棚。
破爛的布鞋堆在地上毛好,昏暗中踩上去像走在枯落的樹皮堆里望艺,這種環(huán)境一向是潮蟲的最愛。楊二一路走過去肌访,腳下時痴夷“咯嘣咯嘣”地響,大概踩死的不是潮蟲吼驶,就是蟑螂惩激。
里鋪偏內(nèi)的位置堆著棉被,看不出什么顏色蟹演,黑黃的里子翻在外面风钻。這堆棉被的兩邊都睡著人,楊二湊近一看酒请,右邊一個短頭發(fā)骡技、臉上臟兮兮的小姑娘還沒有睡著,看到楊二把臉湊過來羞反,水亮的雙眼迅速合攏布朦。這個小姑娘楊二還真不認識,雖然見過那么幾次昼窗,卻一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趴。
“唉,怎么還不睡膏秫?”楊二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腦勺右遭,見她將眼睛睜開做盅,怔怔地盯著自己。
“你這兒窘哈,是個誰吹榴?這大半夜的人呢?”楊二撅著下巴示意著空位置滚婉。
“何招娣图筹。”
小女孩說話的時候大著舌頭让腹,楊二連問了幾次才聽清楚远剩。
“何招娣是誰?”
“楠楠骇窍」衔睿”
楠楠是那個被楊二叫做“白饅頭”的女孩,這是她的小名腹纳。
“她人呢痢掠?”
“爸爸說楠楠犯了錯,要教訓(xùn)她一頓嘲恍∽慊”
“爸爸”就是常院長,聽說常院長讓園里的女孩叫他“爸爸”佃牛,男孩也跟著叫他“爸爸”淹辞。
“怎么教訓(xùn)?”
小女孩搙著被子不說話俘侠。
楊二站起身象缀,怔怔地站了一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反應(yīng)過來爷速。
“你快睡吧攻冷。”楊二說遍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這句話,按往常他的性子里烦,這句話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凿蒜。
楊二抬起袖子“呲溜”一下擦掉鼻涕,“咯嘣咯嘣”地出去了胁黑。
常院長的房里沒了動靜废封,楊二杵在常院長的門口,學(xué)生宿舍飄來的腥臊味依舊鉆入他的腦殼里丧蘸。那味道幻化成一雙洗白的長腿漂洋,再往上是纖細的腰肢、脊背,再然后刽漂,儼然是“白饅頭”的臉演训。楊二襠部瞬間火熱起來,隨即他的老臉也開始變得臊熱贝咙。他感到深深的羞愧样悟,慌慌張張的逃進了板房。
四庭猩、
楊二睡了很久窟她,起床也很晚,當(dāng)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蔼水,已經(jīng)是下午兩三點了震糖。他揉著蓬亂的頭發(fā),頭發(fā)末梢黏在一起趴腋,一片一片的耷拉在腦袋上吊说,如果他把眼仁使勁往上翻,就能看到一片垂到眉梢的頭發(fā)于样。
“老二疏叨,常先生叫你〈┢剩”
楊二剛出門蚤蔓,就聽到遠遠的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在喊他。孩子身邊簇擁著彈彈珠的孩子糊余,他一叫喚秀又,其他孩子也跟著“老二”、“老二”的叫喚贬芥,他們甚至編出一道順口溜來吐辙。
老子就說不喜歡他們。
常園長有自己的辦公室蘸劈,雖然不怎么氣派昏苏,但是有張幼兒園唯一的沙發(fā),據(jù)說還是真皮的威沫。楊二過去的時候贤惯,常園長正在打電話,他豎起食指點了點沙發(fā)棒掠,示意讓他坐下孵构。楊二沒敢坐,在常園長時不時轉(zhuǎn)身看他的時候烟很,頻頻憨笑著點頭颈墅,表示自己站著沒事蜡镶。
手機蓋合攏的聲音清脆一響,常園長把手機裝進褲兜恤筛,坐在沙發(fā)上讯检,端起保溫杯抿了一口猖凛。
“老楊本姥,你來這兒多久了嚷往?”
“快……快一個月了吧……應(yīng)該一個月了……”
“快一個月了……”常園長又端起保溫杯長長的吸了一口。水好像有點燙粘驰,在常園長的嘴里直打呲溜屡谐。他撅起屁股向兩邊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邊上蝌数,“感覺工作怎么樣般堤汀?”
“挺好的顶伞、挺好的饵撑。”
“鄉(xiāng)長讓我多幫幫你唆貌,你覺得工作挺好那就行滑潘。”
楊二一時不知該怎么接锨咙,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詞而來语卤,又連連應(yīng)和:“勞煩了、勞煩了酪刀〈舛妫”
“最近也要發(fā)工資了,我看你工作也挺努力的骂倘,給你把工資提前發(fā)了眼滤。”
“不急历涝、不急诅需,這怎么好意思呢……”楊二搓著手,他的嘴裂到兩邊去荧库,焦黃的牙一覽無余诱担。
常園長沒理會楊二,躬下身從身旁抽屜里取出一疊錢來电爹,那是嶄新的新版人民幣,自從人民幣出新版后料睛,楊二還沒親手摸到過丐箩。
“這是一千五摇邦。”常園長掐起錢甩了甩屎勘,往楊二懷里塞施籍,楊二忙忙推了回去。
“常園長概漱,不是說五百的嘛丑慎,這……這怎么……您可別辭了我啊瓤摧!”
“不辭你竿裂,你做得好,給你加錢照弥∧逡欤”常園長瞇著眼笑道,“你只要打掃衛(wèi)生这揣,看著別讓孩子跑丟悔常,以后每月都給你一千五!”
常園長說“兩千”的時候咬的很重给赞,把錢塞到楊二懷里机打,末了又想起什么,“其他的事片迅,你就不要亂操心了残邀。”
楊二吧唧著嘴障涯,翻著厚厚的下嘴唇舔了舔干癟的上唇罐旗。他忽然覺得舌面又澀又苦,像是喝了極其苦澀的中藥唯蝶,舌面上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九秀,應(yīng)當(dāng)是昨夜沒有睡好。他攪動著嘴唇粘我,抬起舌面在上邊前門牙上狠狠一刮鼓蜒,挑起舌尖一舔,正想吐出來征字,又覺得不妥都弹,攢了些口水一道咽下去。
“好好好匙姜,好……嗯畅厢!”楊二使勁點著頭,像是在表明決心氮昧。常園長一揮手框杜,他就出去了浦楣。
五、
楊二已經(jīng)很久沒有拿到過這么一筆錢了咪辱,沉甸甸的振劳,拽哪兒都不安全。他不想存信用社油狂,萬一信用社把錢一拿跑路了历恐,他找誰要去?
他想起自己的破土房里還有件棉衣专筷,棉衣里子上封了個兜弱贼,是他以前藏亂七八糟的東西用的,現(xiàn)在倒可以用來裝錢仁堪。
從廠區(qū)到村里有一段距離哮洽,來去的路上沒什么車輛,只能來回徒步走弦聂,萬一遇到個繞路的重卡倒還可以坐坐鸟辅。不過他也沒抱多大的希望,一般即使遇到這種車莺葫,也沒見哪輛車停下來過匪凉。他又想起曾聽村里人說市政府準備拆遷這里,連同廠區(qū)一起改造捺檬,反正這風(fēng)口已經(jīng)傳了一年多了再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要拆遷的話堡纬,公家早派人來通知了聂受,凈做白日夢。楊二暗哼一聲烤镐,繼續(xù)往回走蛋济。
他又想起了那個楠楠,聽別人說炮叶,楠楠的母親是個城里人碗旅,不顧家里人反對嫁到了這里,后來因為生了個女兒被婆家冷眼相待镜悉,最終受不了離了婚祟辟,丟下孩子自個兒回去了。還有一種說法侣肄,說楠楠的母親是被拐來的旧困,生完孩子之后就跟著別人跑了,家里人嫌棄是個女孩,就把她送到了這兒來吼具。不過蕭城好歹還算繁華被芳,雖然廠區(qū)偏了點,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馍悟,被拐來還是不現(xiàn)實的。不過無論是哪種說法剩晴,有兩點是毋庸置疑的锣咒,第一是她母親來自城里,第二是她沒媽了赞弥。
怪不得長得這般白凈毅整。
快到村里的時候,楊二又想起那一千五百塊錢來绽左。他現(xiàn)在每月都有一千五百塊錢悼嫉,至少討個老婆是沒有問題的,而且他現(xiàn)在有錢了拼窥,到村里后一定要顯得闊氣一點才行戏蔑,一定要讓別人知道自己有錢了。一想到這里鲁纠,楊二有點后悔在來的路上沒買身新衣裳总棵。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以前有欠麻六家的錢改含,其他家也都接濟過自己情龄,萬一讓別人知道自己有錢了,那豈不還得給他們還回去捍壤?到時候自己又成了窮光蛋了骤视!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
他們至少有妻有兒的鹃觉,我連個家都沒专酗,他們是該幫著我點兒。楊二這么一想帜慢,又開始慶幸自己沒有買新衣裳笼裳,不然就露財了。他緊了緊軍大衣粱玲,舌面上翹躬柬,狠狠吸了吸鼻涕,猛地一咳抽减,吐了口濃痰出來允青。他用大拇指勾住袖子,在嘴上胡亂一擦卵沉,自言自語道:“先娶媳婦吧颠锉!”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村口了法牲。
進村一路上沒碰見什么人,只看到四五個孩子遠遠的在跳皮筋琼掠。土路兩邊有些房子已經(jīng)搬空了拒垃,看樣子剛搬離不久,院子還是干干凈凈的〈赏埽現(xiàn)在村里的人都開始往外搬遷悼瓮,村里變得空空落落的,十年前還有集市艰猬,現(xiàn)在別說集市了横堡,小賣部都只有一個。楊二繼續(xù)走冠桃,他忽然看到一張黑漆漆的窗口命贴,玻璃已經(jīng)被砸爛了,木門大張著食听,里面堆積著花花綠綠的塑料紙胸蛛。仔細辨認的話,能看到木門與窗戶之間的土墻上殘留著紅漆涂下的痕跡碳蛋,歪歪扭扭的畫出“小賣部”的字樣胚泌。
村里唯一的小賣部也沒有了。
他想起自己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肃弟,等他老了的時候玷室,不知道將會去哪里。楊二下意識的摸了下口袋笤受,錢還在穷缤。馬上就能娶媳婦了,娶了媳婦生幾個兒子箩兽,老了也不用發(fā)愁津肛。
楊二又開始想如何生兒子的事了。
六汗贫、
楊二的土房離其他人家都比較遠身坐,外邊沒有院墻,只有孤零零的一間房落包,門上掛著一把生銹的大鎖部蛇。他趴著從炕門伸進手去,在灰里扒拉出一根繩子咐蝇,繩上掛著一把握柄生銹的鑰匙涯鲁。
他沒有拿到那件棉衣,棉衣里面的棉絮又硬又潮,不時有黑色的小蟲子擠出腦袋抹腿,又迅速爬了進去岛请,很顯然,這衣服已經(jīng)不能穿了警绩。楊二拿起大鎖扣在門環(huán)上崇败,怔怔地盯著鐵鎖,忽然猛地一拉肩祥,把大鎖連同門環(huán)一起從木門上拽下來僚匆,扔得遠遠的。
楊二回去的時候天快要黑了搭幻,村落變得灰蒙蒙的,若隱若現(xiàn)的樣子顯得極不真實逞盆。遠處聚著昏黃的光芒檀蹋,那是都市的方向。
兩天后的夜晚云芦,在幽暗的光線下俯逾,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倒栽在蕎皮枕頭上,房間里的聲音黏糊糊的舅逸,像三伏天敷在脊背與胸口的汗液桌肴。那顆腦袋隨著聲音前前后后的動著,從蕎皮枕頭中憋出來的輕哼聲斷定出這是個女人琉历,可她略顯粗壯的胳膊和肥碩的看不到關(guān)節(jié)的手指坠七,整個看上去就像是團白面,倒有點像賣饅頭的大胖男人旗笔。
“白面團”再靠后的位置是個跪立的男人彪置,他的頭發(fā)一片片的擋住了臉,骨頭貼在胸上蝇恶,像癮君子一樣拳魁。他此時已經(jīng)氣喘吁吁,看得出很賣力撮弧。
“叫……叫出來潘懊。”他的聲音與他的身板一樣令人擔(dān)憂贿衍,從這蒼老而又虛渺的聲音可以聽出授舟,這個男人正是楊二。楊二躬下身舌厨,抓著“白面團”的頭發(fā)像拔蘿卜一樣從蕎皮枕頭拽了起來岂却,光線昏暗,但是她的側(cè)臉卻相當(dāng)熟悉,當(dāng)初就是楊二偷看她上廁所才被抓的躏哩。
女人瞪著楊二署浩,上半身癱趴在床上,好半天才應(yīng)聲:
“老東西……”
自從楊二拿上一千五百塊錢后扫尺,他的夜生活開始豐富起來筋栋,沒有娶到媳婦,倒先有了姘頭正驻。只要有了錢弊攘,每個人都會變得聰明起來,更不用說人老成精的楊二姑曙,只要楊二舍得花十幾塊錢買褲子襟交、買襯衣,園里的四個中年婦人都愿意依他伤靠。
然而楊二已經(jīng)開始不滿足于徘徊在這些松弛里透著腥酸味的肉體捣域,他渴望更年輕的身體,這些手上宴合、臉上開始浮現(xiàn)黃褐斑的中年婦女焕梅,怎么可能比得上嬌嫩的腰肢與大腿。
他的腦海中總是浮現(xiàn)出“白饅頭”那雙白皙的大腿卦洽,眼神變得狂熱贞言。在這所隔絕于世的場所,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吧阀蒂?
讓楊二從蠢蠢欲動到展開行動的契機该窗,是一輛停在幼兒園外新車。楊二看不出什么牌子蚤霞,只是看到那倆車停在工廠門口二百米的位置挪捕,車窗的反光白晃晃的耀眼。
這所幼兒園附近罕少能見到車輛争便,路過的都沒有级零,更別說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停在附近。幼兒園的孩子轟跑過去滞乙,只有“白饅頭”蹲坐在門檻張望奏纪。兩個老師攔不住一眾孩子,不一會兒時間便團團圍住汽車斩启,一個個爭前恐后的擠在車窗前序调,用手遮住光往里瞅。
后來楊二得知兔簇,來的人是“白饅頭”的父親发绢。這個消息還是楊二的一個姘頭告訴他的硬耍,就在兩人光著膀子的晚上,她說白天來的那倆車是找常先生的边酒。
“找他做什么经柴?”
“他是何招娣的爹,這次來是說不要何招娣的事墩朦∨魅希”
楊二頓時坐了起來,叫道:“不要白饅頭了氓涣?牛哺!”
七、
“你鬼叫什么劳吠!什么白饅頭引润!”女人打了楊二一巴掌。
“這……你還沒說怎么不要了痒玩?”
“說是家里搬遷椰拒,帶個女兒也是累贅,他不好找媳婦凰荚,就算是寄養(yǎng)在常先生這里“”
女人翻下身來便瑟,繼續(xù)嘮叨:“我就說男人每一個好東西,你看這起的名字番川,什么‘楠楠’到涂、‘招娣’,分明就是想要個男娃颁督,不想要這個女娃践啄。唉,我們女人的命就是苦沉御,一天到晚就和這幫娃娃混在一起屿讽,晚上還要被你糟蹋,一年到頭也沒穿過幾身新衣裳吠裆,鞋子底下都磨破了伐谈,還天天要跟在這幫娃娃屁股后面……”
女人嘮嘮叨叨的,楊二摸索到自己的棉衣试疙,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出一張鈔票诵棵,“拿去買身衣服吧∽?酰”
女人繼續(xù)叨叨著些什么話履澳,但楊二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嘶窄,他此時就一個念頭:“白饅頭”成孤兒了!
蕭城這些天陰雨連綿距贷,近些年來還是頭次看到在春季就下這么大的雨柄冲。雨點砸落在老舊的板房上,像是一群芭蕾舞者的掂著腳尖跳舞储耐,令人擔(dān)憂隨時可能塌陷下去羊初。灰黑色的云團團籠罩在蕭城上空什湘,在天空的邊界處卻看到一道湛藍长赞,像是這方圓百里,被某個結(jié)界所封印闽撤。廠區(qū)幼兒園的地面隨著大雨變得泥濘不堪得哆,空氣變得潮濕而陰冷,偶爾能看到一只小手從窗口伸出哟旗,在淋淋漓漓的雨中飛舞贩据,滴落在小手上的雨凝成股,像一條無色的細蛇迅速順著手背鉆入袖筒闸餐,最后小手甩了甩又縮了回去饱亮。
常園長這些天不在,聽說去了教育局舍沙,也不知道去做什么近上。楊二哈了一口氣,隱隱看到有白霧生成拂铡。
可真是一場寒雨耙嘉蕖!
其實感帅,常園長的外出對楊二來說不失為一個機會斗锭,他現(xiàn)在想的是怎么從一堆孩子里把“白饅頭”叫出來。就這么明目張膽的進去叫失球,“白饅頭”會不會出來是一回事岖是,況且這畢竟是第一次,被人知道了總歸不太好实苞。
楊二盯著對面學(xué)生宿舍的門口璧微,期待“白饅頭”會出去上廁所。一般下暴雨的時候硬梁,男孩子小便都是直接站在窗口或者門口往外尿的前硫,只有女孩冒著雨繞到板房后面。廁所在下雨的時候是不能去了荧止,估計里面早已泥濘不堪屹电,沒什么可以落腳的地方阶剑。
此時的門是關(guān)著的。楊二張望了一會兒危号,看見學(xué)生宿舍隔壁一扇門開了牧愁,從里面出來一個頂著把大黑傘、褲腿高高卷起的胖婦人外莲,掂著腳踩在稍微凸起的地勢上猪半,順著墻壁慢跑到左側(cè)拐角處。雖然她的臉被雨傘遮住了偷线,但楊二依舊能想起她滿是雀斑的臉磨确,這個婦人很刻薄,楊二與她的關(guān)系并不好声邦。
楊二眼睛盯著拐角處乏奥,摸索到打火機,悠閑地點了根煙亥曹。他最近才開始抽煙邓了,點煙的動作很生疏,不過這支煙與這種意境下的他倒是挺搭媳瞪。煙霧徐徐升起骗炉,楊二半瞇著眼睛,從繚繞的煙霧里蛇受,他看到學(xué)生宿舍出來了個穿著紅棉衣的句葵、小小的模糊身影。楊二吹去煙霧龙巨,身影開始變得明朗起來,是他等待已久的“白饅頭”熊响。
“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旨别。”楊二嘟囔著汗茄。
“白饅頭”走向了板房的右側(cè)秸弛,楊二瞟了眼板房的最左側(cè)。那個婦人洪碳,這會兒也該回去了递览。
八、
“到了到了瞳腌,下這么大雨還往外跑绞铃!”楊二緊緊摟著“白饅頭”,他卷曲的嫂侍、枯黃的長發(fā)上掛著水珠儿捧,軍大衣兩肩處已經(jīng)濕透荚坞,鞋幫和褲腿后面沾滿了泥巴。他帶著“白饅頭”繞了對面板房一圈菲盾,才把“白饅頭”裹進軍大衣帶進了房間颓影。
“白饅頭”怯怯地盯著楊二,她對楊二并不熟悉懒鉴,僅僅局限于知道有這么個人诡挂。楊二的模樣很邋遢,穿著軍大衣后顯得有些兇猛临谱,身上散發(fā)著古怪而又令人作嘔的氣味璃俗,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令孩子恐懼吴裤。
恐懼令人屈服旧找,進而服從。
楊二料到“白饅頭”不敢說話麦牺,他拿出準備已久的糖果钮蛛,把糖果撒在木板床上,“這些糖都是你的剖膳∥和牵”
“白饅頭”朝床上瞥了一眼,又緊緊盯著楊二吱晒。
她朝后小小的退了一步甸饱。
“我和你爹是好朋友÷乇簦”楊二覺得該說點什么了叹话,“你可能沒見過我,但老何和我可是兄弟墩瞳,他在外地忙驼壶,沒有時間,我知道你是他的女兒之后就給你帶了些糖果喉酌∪劝迹”
雖然不知道她爸叫什么,但知道姓什么就好了泪电。
“這可是我跑了很遠才買到的般妙。”楊二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的和善些相速。
“白饅頭”撇著嘴碟渺,小手勾拉在一起,低聲嘀咕著:“騙人……爸爸都……不要我了……”
和“白饅頭”說話的時候突诬,楊二必須豎起耳朵湊近聽止状,不然聽不清她在說些什么烹棉。
“放屁!”楊二表現(xiàn)出很憤慨的樣子怯疤,“我和你爹可是好兄弟浆洗,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我都知道的……”小女孩不再惕惕怵怵的盯著楊二集峦。她的耳朵開始變得通紅伏社,下巴抵在紅棉襖的領(lǐng)口處钩乍,黑長的眼睫毛擋住了眼睛恭朗,只能看到從臉頰兩側(cè)流下的淚水在下巴匯合,又滲進已被雨淋濕的棉衣里虱颗。
“那天……他過來我知道的……”
楊二長長嘆了口氣高蜂,“你爹他……唉聪黎!這個盲流子,我怎么勸都不聽备恤,這么小的一個孩子稿饰,說不要就不要,還是個人嘛露泊!”
“白饅頭”嗚咽起來喉镰,楊二見她這幅可憐模樣,一時間心軟下來惭笑。
要不就這樣算了吧侣姆?楊二心里暗罵自己禽獸,孩子都不放過沉噩,他在罵自己的時候也詛咒常園長捺宗,詛咒他不得好死,這么可憐的孩子都糟蹋川蒙,真不是個好東西蚜厉!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楊二輕輕把“白饅頭”拉到懷里抱住,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去呵護和關(guān)心她派歌。
楊二的臉貼在“白饅頭”濕漉漉的頭發(fā)上弯囊,聞到“白饅頭”透著腥味兒的頭發(fā)痰哨,可又不單單只是腥味兒胶果,好像還有股淡淡的香味。
懷中的小女孩隨著哽咽聲不斷抽搐斤斧,散發(fā)著溫?zé)犰届坏臍庀⒃缈伲瑮疃男奶患铀伲@時才意識到撬讽,自己的右手正搭在“白饅頭”的屁股上蕊连。楊二咽了咽口水悬垃,他想把手從“白饅頭”的屁股上挪開,可這只手卻不受控制的在“白饅頭”干癟的屁股上撫摸著甘苍〕⑷洌“白饅頭”猛地抬起頭,她的臉上淚跡斑斑载庭,小嘴驚訝地張開看彼,楊二看到了含藏其中的粉紅舌尖。
一時間聽不見瀟瀟風(fēng)雨囚聚,看不到陋室孤閣靖榕,這世間白茫茫一片,仿佛再無他人顽铸,也沒有天地茁计,僅剩自己和懷中的“白饅頭”,在一陣陣愈演愈烈的心跳聲中互相依偎谓松。
楊二的呼吸聲猝然加重星压。
九、
像她這樣的小孩毒返,對大人的要求是無法抗拒的租幕。她不知道這是什么,代表著什么拧簸,或許她已經(jīng)知道劲绪,但是不敢拒絕。
大雨連續(xù)下了三天兩夜盆赤,廠區(qū)原本泥濘的道路變得更加難以駐足贾富。
在廠區(qū)看不到蕭城的彩虹,這現(xiàn)象很奇怪牺六,而更奇怪的是蕭城人并不覺得奇怪颤枪,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常園長是在雨停后的三天回來的淑际,楊二守在門口碰巧看到畏纲,連忙遠遠迎了上去。
“老楊春缕,你等下來我辦公室盗胀。”
這怎么剛來就讓我過去锄贼?該不會是……被發(fā)現(xiàn)了票灰?楊二感覺有些不對勁,不過看常園長笑盈盈的模樣,應(yīng)當(dāng)不是自己所想的這件事屑迂。再說了浸策,應(yīng)該不至于被人告密,自己當(dāng)時可是確保沒有人看到才帶進來的惹盼,況且萬一真被發(fā)現(xiàn)了庸汗,常禽獸自己不也做了這檔子事?自己手里有他的把柄手报,大不了他也別想好過了唄夫晌,看他的位置值錢還是我值錢。
楊二這么一想昧诱,頓時神氣了許多晓淀,一整天就等著常園長叫他進去,然后義正言辭的與他對峙盏档。
然而常園長一整天都沒有叫他凶掰,甚至他故意杵在常園長的窗外,常園長也沒有叫他蜈亩。他好像忘了這檔子事懦窘。
但他絕對沒忘另外一件事。
夜靜悄悄的淹沒廠區(qū)稚配,要不是在宿舍窗口處罩著一圈昏黃的光暈畅涂,楊二這會兒會有種倒掛在天上的感覺。不過他更關(guān)心的道川,是剛才好像有誰被常園長叫到宿舍去了午衰,從開門時一大一小的灰黑色剪影來看,應(yīng)當(dāng)是個小孩子冒萄。
該不會是“白饅頭”吧臊岸?楊二一想要這里,心里就一陣一陣的不是滋味尊流,每每想起這個名字帅戒,他的眼前就浮現(xiàn)出“白饅頭”粉紅的身體,然后異常強烈的想要去擁抱她崖技、愛撫她逻住,想要保護她,想要把她據(jù)為己有迎献。
那是我的女人……
應(yīng)該不會是“白饅頭”……楊二心存僥幸瞎访,可又一時間想不出還有什么女娃娃能看得過眼兒,于是踮著腳偷摸著跑到常園長的窗邊窺聽忿晕。屋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装诡,隱隱能聽到輕微的啜泣聲。
這聲音楊二再熟悉不過了践盼,常禽獸果然把“白饅頭”帶了進去鸦采。屋里“白饅頭”被抑制的哭喊聲,像千萬支針一樣慢慢扎進楊二的心臟咕幻。
那是老子的女人渔伯!楊二瞬間怒發(fā)沖冠,他決定要好好進去揍常禽獸一頓肄程,大不了這份工作不要了锣吼,總之不能讓“白饅頭”受欺負!楊二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蓝厌,就在他準備脫掉軍大衣大干一場的時候玄叠,手背碰到了大衣里面的口袋,一個尖尖拓提、硬硬的東西扎了他一下读恃。
是剩下的八百多塊錢。
錢……
錢代态!
楊二腦子亂糟糟的寺惫,他屈起大拇指用指甲在錢幣的條紋上滑動著,他從未想過因為有了錢而感到痛苦蹦疑,前所未有的沖動與自我抑制相互交織西雀,清醒而悲傷著。不知什么時候歉摧,屋內(nèi)已經(jīng)沒了聲息艇肴,一直到門“咯吱”一聲被打開,楊二才反應(yīng)過來叁温。
是“白饅頭”豆挽。
楊二張著嘴,想說些什么券盅,卻只能擠出嘶嘶啞啞的“啊……”聲帮哈,像是喉頭梗塞著大片粘痰∶潭疲“白饅頭”走的很慢娘侍,楊二看不清她的身軀,但光聽遲鈍腳步聲就知道她一定疼得厲害泳炉。
“……還……好嗎憾筏?”
“……”
“還好么……”楊二的聲音更低了。
沉默經(jīng)久花鹅,直到黑暗即將吞沒喘息的時候氧腰,一個竊竊的聲音飄過來:
“習(xí)慣了。”
十古拴、
為什么那么聽話箩帚?
怕常爸爸打我——
那他打過你嗎?
當(dāng)時楊二問完這個問題就后悔黄痪,他其實有看到“白饅頭”大腿內(nèi)側(cè)被煙頭燒傷的烙印紧帕。那時窗外的雨遮天蓋地。
常園長像個暫時性失憶的病人桅打,第二天才叫的楊二過去是嗜。楊二昨天一整日的豪氣在睡了個飽覺之后徹底消散,他一只腳剛踏進屋里挺尾,心頓時被揪了起來鹅搪,左眼眼皮子也跳得厲害。
左福右禍遭铺,是好事涩嚣!楊二長長吸了一口氣,挺著胸就進去了掂僵。
“老楊啊航厚,有件事情必須和你說一下∶膛睿”常園長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幔睬,可以看到里面鮮紅腫脹的枸杞。
楊二連忙點頭芹扭,“您說麻顶、您說〔湛ǎ”
“唉——”常園長看上去憂心忡忡辅肾,一副下了很大決心的模樣,“其實我很看好你的轮锥,吃苦耐勞矫钓,而且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也沒個地方去,可偏偏政府要改建廠區(qū)……領(lǐng)導(dǎo)發(fā)了話舍杜,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你新娜,可是政策就是政策,我也沒辦法凹燃ā概龄!唉……哎?廠區(qū)政府要重建這件事饲握,你知道吧私杜?”
楊二聽到這番話后像是被人當(dāng)頭一棒蚕键,木木樗樗的愣了半天。常園長也不急衰粹,坐在沙發(fā)上嘬著枸杞锣光。
“老楊,我給你爭取過了寄猩,可是你說你也沒什么手藝,這么大年紀也沒什么精力骑疆,搬磚頭都沒人要田篇。況且人家領(lǐng)導(dǎo)說了,國家要的是人才箍铭,不是飯桶泊柬。你看要不這樣——”常園長說著便打開了之前那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疊紙鈔來诈火,看樣子已經(jīng)是準備好的兽赁,“這里有七百塊錢,你看你也沒干夠一個月冷守,我直接給你一個月工資刀崖,五百塊錢,剩下的這二百拍摇,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亮钦!這些天來也辛苦你了!”
常園長說著就要把錢塞到楊二手里充活,可這在楊二看來蜂莉,卻是一把刺向自己腹部的利劍。他一瞬間又想起幾十年來食不果腹的歲月混卵,眼看馬上又要回到以前的狀態(tài)了映穗,頃刻之間頭暈?zāi)垦#瑑啥涑鉂M轟鳴聲幕随。
“園長……不……不一千五……”
“什么一千五蚁滋?”常園長粗魯?shù)拇驍鄺疃艾F(xiàn)在你要走了赘淮,和之前能一樣嗎枢赔?”
楊二慌忙擺手,“不不不拥知,園長踏拜,我不是這個意思。您看低剔,我一個老人家速梗,也沒什么地方可以去肮塞,要不……您大人有大量,就當(dāng)做好事了您看行嗎姻锁?”
說罷枕赵,楊二見常園長沒什么反應(yīng),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而且……這是鄉(xiāng)長委托您位隶,您看……要不先問問鄉(xiāng)長再……”
“哈哈哈拷窜!鄉(xiāng)長?”常園長突然笑了起來涧黄,“鄉(xiāng)長前天剛換人篮昧,新鄉(xiāng)長還是我從大學(xué)畢業(yè)的大侄子,你是要問哪個鄉(xiāng)長八裢住懊昨?”
楊二頓時有被羞辱的感覺,臉和脖子漲得通紅春宣。
“園長……”
“走走走走走酵颁!”常園長很不耐煩的連說了好幾遍,“快走快走月帝,別煩我躏惋,我還有正事要忙!”
楊二杵在原地沒說話嚷辅,他感到自己眼眶又脹又疼其掂,渾身的熱量都聚集在了眼眶,而身軀和肢體一片冰涼潦蝇。楊二鼻頭發(fā)酸款熬,一不留神清鼻涕流了出來,趕緊“呲溜”一聲吸進去攘乒。
楊二知道常園長已經(jīng)不打算留自己了贤牛,決定拼一拼,如果以自己手中的把柄搏一搏则酝,說不定還能讓他重新考慮一下殉簸。楊二想到這里,決定最后爭取一下沽讹,他剛要提高音量要喊“常園長”般卑,可一張嘴,從喉嚨深處冒出一個聲音來——
“常爸爸……”
十一爽雄、
常園長登時愣住了蝠检,不可思議的盯著楊二,遂即立馬漲紅了臉挚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叹谁,使勁推搡著楊二饲梭,“滾滾滾!別惡心我焰檩,快快快憔涉,去收拾東西,趕緊搬走析苫!”
“還有兜叨,你不要以為那個老東西把你推薦來就是好人了,你的低保遲遲辦不下來衩侥,就是因為他把你的低保名額給了自己兒子国旷,我看你可憐才收留你的,說到底顿乒,我才是你的恩人议街!”
一直到被攆出門去泽谨,楊二的腦袋都是一片空白璧榄,兩耳依舊“嗡嗡嗡”直響。
什么都沒有了吧雹,沒有錢骨杂,沒有食物,沒有新媳婦雄卷,沒有“白饅頭”搓蚪。他突然想起被自己扔掉的門鎖,這時候炕已經(jīng)塌了吧丁鹉?甚至房子也該塌了吧妒潭?他又想起每夜在板房無所事事的時光,想起他每次沾著口水?dāng)?shù)錢的日子揣钦。
再次被遺忘雳灾,這次他該去哪兒?
周遭是沉默的灝茫海洋冯凹,楊二躺在木板上隨著漫無目的地漂流著谎亩,他甚至能聽到海風(fēng)的呼嘯聲,能聞到海水腥咸的味道宇姚,能感受到與海洋一樣無際的黑暗匈庭。他躺在木板上搖搖晃晃,忽然有浪潮打來浑劳,木板和自己被傾翻阱持,海水迅速吞噬了自己,嘴里魔熏、鼻子里紊选、胃里嗆滿了海水啼止,身體與波濤競相翻涌。強烈的窒息感與嘔吐感令楊二猛地醒了過來兵罢,伏在床邊不斷干嘔献烦。
天已經(jīng)黑了,深夜如海卖词。
楊二在板房躺了兩天三夜巩那,什么都沒有吃,被他叫做“白面團”的婦人突發(fā)善心此蜈,給送了三個白面饃饃和半碗腌韭菜即横。“白面團”告訴楊二裆赵,政府把重建廠區(qū)的工程承包給了一家企業(yè)东囚,前些天清理了剩余的釘子戶,過兩周就要動工了战授,幼兒園也要被拆掉了页藻,新建的還是幼兒園,只是會有專業(yè)的幼師派過來植兰。聽說常園長找了一些關(guān)系份帐,以后幼兒園的園長還是他,至于之前的一些職工都要被遣散楣导。
這些狗男女废境,怎么可能舍得分開?楊二聽后悶哼一聲筒繁,閉上眼睛沒有說話噩凹。
沒什么行李可收拾的,鋪蓋不是自己的毡咏,席子也不是自己的驮宴。楊二找了個麻袋,把一雙磨破腳后跟的襪子血当、縫滿補丁的線褲和磨損嚴重的大紅毛衣胡亂塞進去幻赚,把大號掉漆的搪瓷杯揣在懷里,一會兒可以倒上水臊旭,路上解渴落恼。
哦,白饅頭……
楊二嘀咕著离熏,他要去看看“白饅頭”佳谦,萬一這邊真被拆了,她也沒地兒去滋戳,干脆把她也帶上钻蔑,以后長大些啥刻,做自己媳婦兒倒挺不錯。反正也已經(jīng)沒錢娶新媳婦了咪笑。
孩子們集合在大教室上課可帽,他們很少上課,這四個婦人懂的不多窗怒,每周頂多教一節(jié)課映跟,其余時間都自由活動,就像個孤兒院扬虚。楊二扒在窗口掃了兩眼努隙,沒看到熟悉的大紅棉襖,“白饅頭”不在里面辜昵。
楊二躡手躡腳去了廁所荸镊,窟窿眼兒還留著,可以看到“白饅頭”在不在里面堪置。還沒等走進廁所躬存,楊二就隱隱聽到從里面?zhèn)鞒銎鄥柕目摁[聲,兇手用膠帶粘住人質(zhì)的嘴時晋柱,人質(zhì)發(fā)出的也是這個聲音优构。楊二感到不對勁诵叁,踮著腳尖跑到土墻邊兒上雁竞,從窟窿眼扣掉土塊。
“白饅頭”果然在里面拧额,只是與她一起的還有常園長碑诉,這會兒他正抱著“白饅頭”,把她摁在滿是污垢的墻上侥锦,一只手緊緊地捂著“白饅頭”的嘴巴进栽,他褪到腳脖子的褲襠被鮮血染紅。
十二恭垦、
那片沉默的暗海鑲嵌在“白饅頭”的眼中快毛,她的瞳孔像在盛夏來臨前殘落的花瓣,暗海洶涌的卷起花瓣番挺,它卻在陽光充盈處墜落唠帝,在幽暗深處隱匿紋絡(luò)。
這個禽獸玄柏!不僅趕我走襟衰!還敢這么欺負我的女人!楊二心頭萌生一股恨意粪摘,嘶吼著沖進女廁瀑晒。常園長被吼叫聲嚇得一哆嗦绍坝,定眼一看是楊二,臉上浮現(xiàn)厭惡的神色苔悦。他騰出右手往下扯了扯轩褐,擋住自己和“白饅頭”光溜溜的屁股,不耐煩的吼道:“滾出去玖详!”
楊二悸動的厲害灾挨,手腿興奮的不斷發(fā)顫。
常園長瞬間提高了音量竹宋,又吼了一句“往出滾”劳澄,并做出要驅(qū)打楊二的動作◎谄撸“白饅頭”捶打著常園長的胳膊秒拔,祈求的盯著楊二。常園長被打的不耐煩飒硅,罵罵咧咧的把左手從“白饅頭”的嘴上拿開砂缩,在她的臉上連續(xù)掌摑。
“白饅頭”哭喊著“救救我”三娩,她的臉被扇的忽左忽右庵芭,懸吊半空的身體滴淌著褐色的鮮血。楊二看到“白饅頭”挨打雀监,再次被激怒双吆,吼叫著撲到常園長身上撕扯起來。常園長沒料到楊二敢沖過來会前,他的褲子尚褪在腳脖子處好乐,一個重心不穩(wěn)摔到了地上。
按兩人體格來看瓦宜,楊二絕對是打不過常園長的蔚万,可偏偏常園長的腿被褲子纏住,老二又一柱擎天临庇,哪里顧得上打架反璃。
“起來我給你錢!我給你錢假夺!”常園長大聲嚷嚷著淮蜈,可楊二血已經(jīng)涌上腦袋,哪里還聽得清楚侄泽,不斷用膝蓋抵著常園長的下體是楊二身體本來羸弱礁芦,根本使不出多少力道,他干脆兩手箍住常園長的脖子爬起來往前拽,常園長無法呼吸柿扣,只能被楊二拖著往前走肖方。
前面是一處茅坑,里面有黃黃綠綠的積水未状,還有肥胖的白色蛆蟲不斷翻滾俯画。楊二拖著常園長的腦袋,用力往里一摔司草,把常園長整顆腦袋都栽了進去艰垂,楊二的褲腿上、布鞋上也被濺起的渾水濕了一大片埋虹,幾只肥蟲被濺飛出來猜憎,粘在楊二的鞋面上扭動著。常園長沒憋住氣搔课,“咣當(dāng)”一聲吞了好幾口胰柑。正當(dāng)常園掙扎著抬起頭的時候,一枚青灰色的磚頭砸到了他的太陽穴爬泥,一瞬間鮮血四溢柬讨。常園長渾身劇烈抽搐了一下,身體一僵袍啡,再沒了聲息踩官。
小女孩里攥著一塊磚,頭發(fā)濕漉漉的胡亂垂在臉上境输,那是張被鎖在囚牢里蔗牡,躲在牢門窗口后面的慘白面孔。
“你干了什么畴嘶!”楊二額頭青筋暴突蛋逾,干瘦的臉上像是潑了紅漆一般集晚,活脫一只驚怒的猴子窗悯。他迅速奪過磚頭,這原本在茅坑用來墊腳的東西偷拔,一角已經(jīng)染上了鮮血蒋院,在青色的磚身上顯得極為刺眼。
十三莲绰、
一聲尖叫聲廁所從門口響起欺旧,沒一會兒功夫,廁所門口就被人團團圍住蛤签,調(diào)皮的男孩趴在廁所墻上往里看辞友,一個個半遮著眼,想看又不敢看,一直等公家人來將兩人帶走称龙。被一起帶走的還有個滿臉雀斑的胖婦人留拾,就是她第一個看到并報了警。
“警察同志鲫尊!就是這個姓楊的殺了常先生痴柔!我跟你說,這個姓楊的就不是個好東西疫向!剛來的時候就偷看我們上廁所咳蔚!”胖婦人看起來很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搔驼,“前些天常先生說要辭了這個人谈火,他肯定悔恨在心,待在房里一直找機會舌涨,逞著常先生去廁所尾隨在后面報復(fù)他堆巧!可憐好心的常先生當(dāng)初收留他,這種恩將仇報畜生必須給判死刑泼菌!”
“哦谍肤!對了!有天我還看到這個姓楊的抱著這個小姑娘去了他的屋里哗伯,肯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荒揣!”
楊二和“白饅頭”被帶去兩個審訊室,警察問的什么楊二一句都聽不去清焊刹,只覺得渾身冰涼括丁,像具浸泡在福爾馬林里面的尸體睦尽。楊二的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腦子里像有臺發(fā)動機,震得楊二眼冒金星富稻。警察審了一會兒,把“白饅頭”帶進來东涡,指著楊二在說些什么隆嗅。楊二極力忍住腦殼中的轟鳴聲,斷斷續(xù)續(xù)聽到好像在問“白饅頭”是不是自己殺的常園長儡率,然后“白饅頭”開始點頭挂据,警察又把她帶了出去。
楊二忽然感到心痛不已儿普,前所未有的悲痛感撕裂著他的心臟崎逃,他仰起頭干嚎著,卻掉不出一滴眼淚眉孩。他又開始癲狂的笑起來个绍,邊笑邊哭起來勒葱,洪亮的笑聲充斥了整個警察局,他的聲音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大過巴柿,嘴夸張的裂開错森,焦黃的牙槽暴露在空氣中,眼淚流進了嘴里篮洁,也流進了脖頸涩维。他開始怒吼起來,把拷在手腕上的椅子猛地抬起袁波,像野獸一樣發(fā)狂瓦阐。幾個身穿制服的人迅速過來把他按在椅子上,有人從后面用胳膊固定住他的下巴篷牌,不讓他吼叫睡蟋。他的聲音漸漸變小,滾燙的淚水劃過凄冷的臉頰枷颊,如一場灰黑色夜空下的暴雨戳杀。
他沒有被世界遺忘。
2011年5月1日刑法修正案實施夭苗;2011年6月21日信卡,郭美美事件在網(wǎng)上持續(xù)發(fā)酵,霸占各大媒體熱門题造、頭條傍菇;2011年6月21日,楊二以故意殺人罪界赔、奸淫幼女罪被判處無期徒刑丢习,被關(guān)押在804監(jiān)獄,審判不對外公開淮悼。
楊二所處的牢房有一扇鐵窗咐低,遠處是一道極高的墻,上面纏著一圈又一圈鐵絲網(wǎng)袜腥。他蹲在里面望著窗口见擦,心里時不時嘀咕著:這監(jiān)獄的天,怎么也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