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屬羊

娘屬羊汉操,都說屬羊的命苦,尤其是女人蒙兰。這在娘身上似乎得到了印證磷瘤,因為娘這一生太不容易了。

娘出生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搜变,那個時候戰(zhàn)亂頻仍采缚,民不聊生。在魯中南的一個叫“大廠”的小山村挠他,一個苦命的女娃兒——我的娘呱呱墜地扳抽。

娘姓宋,她是宋家的第一個孩子。此后贸呢,姥姥又有了五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镰烧。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因為是家中長女楞陷,娘在還未長大時怔鳖,就要開始充當起照料弟弟妹妹的角色了。

到了快上學的年齡固蛾,娘看到鄰家孩子都背著書包上學堂结执,于是她也嚷嚷著要去上學。結果娘硬是被姥姥的笤帚疙瘩給揍了回來艾凯。姥姥咬著牙根說:“一個小妮子家献幔,上什么學,在家?guī)痛笕烁牲c活!”就這樣趾诗,娘摸著頭上鼓起的包包蜡感,忍著眼淚打消了上學的念頭。從此之后恃泪,娘小小年紀便開始為家庭分擔憂愁了铸敏。

田間地頭,種地鋤草悟泵,收摘莊稼杈笔,那里有娘柔弱的身影;門里門外,推磨壓碾糕非,燒鍋饢灶蒙具,那里有娘瘦小的身影,從早到晚朽肥,從春到夏禁筏,忙忙碌碌,年幼的娘從不時閑衡招。

娘曾給我講過她“出夫”的經(jīng)歷篱昔,那年她才十五歲。擱到現(xiàn)在始腾,正是高中生的年齡州刽。15歲的娘還有過“出夫”的經(jīng)歷。

“出夫”就是像男勞力一樣到工地上干活浪箭,就是要和那些青壯年男勞力一樣刨土穗椅,挑土,搬石頭......可以想像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那得有多艱難奶栖。娘手上的血泡一個連著一個匹表,沒多長時間雙手就血肉模糊了门坷。

有一次娘搬石頭,一不小心便被鋒利的大石頭劃破了腿肚子袍镀,至今那塊疤痕都十分明顯默蚌,好長好長。

由于那時正是國家困難的時期苇羡,民工們常常吃不飽绸吸,娘常常餓昏在工地上,后來工地負責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宣虾,這才把娘從工地上抽出來讓她幫忙燒火做飯。娘總算有了一份輕松點的差事温数。

娘長到十六七绣硝,繁重的勞動強度并沒影響她長個兒,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撑刺。有些熱心人開始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鹉胖。

那個熱心人就是我的二姑,因為她把她弟弟介紹給了我娘够傍。

二姑家和姥姥家僅一墻之隔甫菠。二姑看娘勤勞能干,身子骨結實冕屯,模樣長得還算考庞铡:雙眼皮,大眼睛安聘,皮膚白里透紅痰洒,扎著兩條油黑的大辮子,高高的個頭浴韭。這在農村里應該是個過日子的好手丘喻。于是二姑就張羅著把娘介紹給了她弟弟。

那時候念颈,父親已經(jīng)從部隊轉業(yè)到中科院長春應化所工作泉粉。軍人在那個年代很吃香,農村姑娘能嫁給當兵的榴芳,那是無尚榮耀的事情嗡靡。在二姑的撮合下,娘和父親相識相知了窟感。

娘看上了父親的秀氣英俊叽躯,想像著能有一天隨著父親到大城市里看看外面的世界;父親看上了娘的溫柔善良,想著帶娘離開這個窮山惡水的小村莊肌括,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点骑。

兩人不久就訂下了婚約酣难。

可是就在娘就要出嫁的前一天卻發(fā)生了一件誰也意料不到的事情。鬧了一輩子革命復原回鄉(xiāng)的二老爺(父親的叔叔)突然病故黑滴。據(jù)說二老爺是餓死的憨募,那時正是國家三年困難時期,餓死人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袁辈。娘的婚期早就定下菜谣,是不能隨意改變的。這樣晚缩,頭一天父親匆匆安葬了二老爺尾膊,第二天便迎娶了娘,結婚本來是件喜慶事荞彼,可父母他們又怎么能高興得起來冈敛。

娘婚后的生活似乎從一開始便罩上了濃重的悲劇色彩。

娘與父親結婚后鸣皂,原本是打算跟著父親到長春的抓谴,不曾想家里發(fā)生了一連串變故,不久寞缝,爺爺也因患病被奪去了性命癌压。而且更重要的是國家當時出現(xiàn)了一股返鄉(xiāng)潮,在外地工作的國家干部(主要是職業(yè)軍人)紛紛要求回鄉(xiāng)種地荆陆,當時的流行語是“一級工滩届,二級工,不如農民的一溝蔥被啼∝は牛”于是,在父親三番五次趟据,五次三番的一再申請下券犁,單位批準了父親回家的請求。由一名國家的工作人員回到家鄉(xiāng)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土里刨食的農民汹碱。如放在現(xiàn)在粘衬,父親的舉動是不可思議的,但在當時那個特殊的時代里咳促,似乎順理成章稚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跪腹。當了農民的父親疼惜著娘的溫順褂删,那段時光對娘來說是甜蜜的。特別是隨著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冲茸,更給這個小家庭增添了無窮的歡樂屯阀。

可是缅帘,好景不長,由于我家與我大爺家住的很近难衰,親兄弟倆便漸漸由一些瑣事起了隔閡钦无。這也許是父親當初申請回家的最始料不及的。

矛盾的導火索在孝敬老人上盖袭。由于父親在部隊上待過多年失暂,后來又轉業(yè)成了國家工作人員,多年在外的教育使他自然看不慣農村里虐待老人的現(xiàn)象鳄虱。偏偏我的大娘(伯母)就是一個這么不講道理弟塞、張口罵娘、不懂孝道的女人拙已。聽說有一次她竟狠狠地打了一頓我奶奶决记。忍無可忍的父親終于爆發(fā)了,他替奶奶把大娘教訓了一頓悠栓。

這下可捅了婁子了霉涨,這一下可打出大事來了按价,大爺氣勢洶洶來到我家惭适,將院子里所有的樹連根拔起,將我家的鍋碗瓢盆砸了個稀巴爛楼镐。大爺似乎仍不解氣癞志,他又跑到河西地里,抄起一根扁擔劈頭砸向正抱著我拾地瓜干的父親框产。幸虧眾鄉(xiāng)親拉的及時凄杯,要不然,那一扁擔下來秉宿,我和父親的命早就沒了戒突。在眾人的一再勸說下,大爺這才悻悻的離開了描睦。

從此之后膊存,我家便沒了安寧。大爺大娘天天叫罵忱叭,從太陽升起一直罵到日落西山......

家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隔崎,父親走投無路,返鄉(xiāng)沒幾年便又計劃著外出韵丑。最后爵卒,他拋下娘和年幼的我,只身一人去了內蒙古原始大森林......

父親走后撵彻,農活和撫養(yǎng)孩子的任務就完全落在娘一個人肩上了钓株。

秋收季節(jié)到了实牡,娘從地里收了地瓜,然后用小推車弄到家里享幽,再用井繩拴上我二舅把他送到地窖里铲掐,再一筐一筐的把地瓜送進去,讓舅舅擺放好地瓜值桩。由于娘無暇照顧我摆霉,坐在地窖邊的我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我可憐的娘是如何熬過了哪段艱難的日子!

好在父親在大森林做了一年伐木工之后又重新回來了奔坟。也許他實在放心不下勞累的娘和年幼的孩子适瓦。這次执隧,父親是鐵了心不再離開這個家了,任憑自己的哥嫂怎么謾罵,忍氣吞聲筹我,下定決心在家好好過日子。

有氣憋在心頭卻不能出的滋味不好過米丘,終于蚕甥,我的父親病倒了!肝硬化晚期,身心倍受壓抑的父親竟被判了死刑!

那時候炕舵,三個弟弟已先后出生何之,娘拉扯著四個孩子,還要陪著父親四處求醫(yī)問藥咽筋,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溶推。記得當時一部風靡一時的朝鮮電影《苦菜花》上有句旁白:“只要心誠,石頭也能開出花來!”但娘為父親治病的誠心卻沒有打動老天爺奸攻,一年之后蒜危,父親還是帶著對這世界無比的留戀,帶著對妻兒無限的牽掛睹耐,永遠離開了我們辐赞。(二十多年前,我曾寫過一篇《父愛如山》硝训,那里邊有我真切的失父之痛响委。)

父親過世那年只有四十三歲,娘三十五歲捎迫,我十四歲晃酒,最小的弟弟才三歲。

在農村窄绒,男人被稱作家里的“頂梁柱”贝次,沒了“頂梁柱”天便塌了。但我的家卻沒有塌下來彰导,至今記得蛔翅,娘攬著我們說“別害怕敲茄,有娘呢!”是啊,父親沒了山析,可我們還有娘堰燎。是娘用她柔弱的肩膀在支撐這個家。

父親在咽氣之前曾留下話說:“孩他娘笋轨,就別在讓老大上學了秆剪,屬他大,就讓他給你做個幫手吧爵政,在家種地吧!”為了安慰父親仅讽,娘您當時含著淚點了點頭,但父親去世之后钾挟,您再也沒有提起過讓我輟學回家的事洁灵。您吃過沒文化做睜眼瞎的苦頭,再也不能讓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了掺出。您把所有的眼淚都咽到肚子里徽千,所有的苦難都獨自承擔,硬是讓我讀完了初中汤锨,又讀了高中双抽,直至考入大學。我成了恢復高考制度后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泥畅。您的臉上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荠诬。

然后琅翻,二弟又考上了大學位仁,隨后上了研究生,三弟進工廠當了工人方椎,四弟參了軍......

看著四個孩子一個個長大成人聂抢,有了出息,您終于可以長長吁一口氣了棠众,您覺得可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了琳疏。

后來,我們弟兄四個先后成家闸拿,我們都希望該是回報您的養(yǎng)育之恩的時候了空盼。

誰也沒有想到,此時的您已經(jīng)像一盞耗干了油的燈新荤,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揽趾。

您身體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異常是四弟結婚那年發(fā)現(xiàn)的。

那時苛骨,我已從泗水調到曲阜篱瞎,由于離家遠了苟呐,好長時間沒有見到您。那次因為四弟結婚俐筋,您從老家趕到了這里牵素。

這次見面,我發(fā)現(xiàn)您著實變化不少:白頭發(fā)增加了許多澄者,臉上溝壑縱橫笆呆,完全不像還未滿六十歲的人;話說的非常少,見了熟人也不愿打招呼粱挡。甚至連四弟結婚這么大的事連句主動過問的話都沒有腰奋。

我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娘這是怎么了,難道真的老了嗎?可娘還不到六十歲啊!”

四弟的婚事辦完以后抱怔,我?guī)锶鷮幐皆鹤髁艘淮螜z查劣坊。檢查的結果讓我吃了一驚:多發(fā)性腦梗塞,高血壓屈留,腦萎縮局冰,并發(fā)老年癡呆癥。

“老年?”娘才不到六十歲啊灌危,娘老了么?我一遍遍問自己康二。娘怎么會得這樣的病啊!

醫(yī)生對我說了娘的病情。他的話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病目前根本治不了勇蝙,你想沫勿,要能治好的話,美國總統(tǒng)里根就不會死了味混。好好孝順一下老人家吧产雹,想吃點什么就給她吃點什么!”“什么?醫(yī)學技術現(xiàn)在不是很發(fā)達了嗎?一些不治之癥都能治好,我不相信翁锡,娘的病就治不好蔓挖。

從一位熟人那里,聽說濟寧附院有位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專家能治這種病馆衔,我就帶著娘又去了一趟附院瘟判。醫(yī)院診斷后給開了藥,那藥都是進口的角溃。但娘服了這些藥之后不僅病情未減輕拷获,反而飯吃的越來越少,身體快速消瘦减细,漸漸連路也走不穩(wěn)了匆瓜。漸漸地,娘好像越來越傻,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陕壹。

春節(jié)到了质欲,二弟從沈陽回家過年,提出讓娘到他那兒住一段時間糠馆。一是想盡盡孝心嘶伟,再者看到娘身體每況愈下,以后恐怕再難出遠門了又碌。于是春節(jié)過后九昧,二弟便帶著母親去了沈陽。

有一次毕匀,我到東北出差铸鹰,順路去看了一下娘。娘見我來了皂岔,搖搖晃晃來迎接我蹋笼,似乎時時刻刻都要歪倒的樣子。娘的身體大不如從前躁垛。

聽二弟媳說剖毯,娘在外邊走路的時候老是摔倒。走著走著就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教馆,牙齒都磕掉了好幾個逊谋。另外,娘的牙齒再也不能吃硬東西土铺,甚至吃饅頭都要咯掉牙齒的胶滋。聽著弟妹的話,看著我的娘悲敷,不知不覺間究恤,我淚流滿面。娘卻說“兒啊镀迂,娘沒事的丁溅』秸幔”

我本來想把娘接回來探遵,但二弟說讓娘身體再恢復一下再走吧,這個樣子回來妓柜,他也不放心箱季。當時,為了給娘治病棍掐,二弟熄帶著娘到了中國醫(yī)科大藏雏,醫(yī)生給開了一種藥,也是外國進口的作煌,不想服了一段時間掘殴,娘的身體又這樣極度衰弱下去赚瘦。看起來奏寨,娘兩次身體的急轉直下都跟服用外國進口藥有關起意,也許這種藥的毒副作用太大了。

患病之前的娘平時連感冒都不害病瞳,哪里吃過藥±抗荆現(xiàn)在服用了外國藥,竟把身體摧殘成了這個樣子套菜。

聽了二弟的話亲善,我也想,那就讓娘恢復恢復再說吧逗柴,她這個樣子蛹头,怎么能受得住坐幾天火車的折騰,等她老人家走路穩(wěn)當些坐火車也就方便多了戏溺。

沒想到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能夠站立的娘掘而。

我出差回來不久便接到了二弟打來的電話,說娘已經(jīng)完全不能動了于购。

為什么袍睡,為什么娘的病情發(fā)展到如此的地步了?因為就在二弟打這個電話的前二天娘還接了我一個電話,說是領著翀翀(二弟的孩子)去看新分的房子肋僧,只隔了兩天怎么就不會走路不能動彈了?

這是2006年的6月份斑胜。

二弟和四弟把行動不便的娘抬上了開往山東的火車,在經(jīng)過十八九個小時的奔波后嫌吠,一動不能動的娘終于來到我這里止潘。由于長途奔波,娘身體非常虛弱辫诅,連說話都沒了力氣凭戴。這一天,正在外地出差的我炕矮,匆匆趕回家么夫,看到氣息微弱的娘,連說話都沒了力氣肤视,我的心如刀割一般档痪。娘啊,你這是怎么了?

這一年邢滑,我正好帶畢業(yè)班腐螟,而且是兩個重點文科班,一百多個學生面臨高考。等稍微有些喘息之機乐纸,我?guī)е锶ブ嗅t(yī)院作了個檢查衬廷。這一查不要緊,結果更讓我揪心了汽绢,原來娘股骨頸骨折泵督,也就是大骻摔斷了,稍微一動庶喜,都會痛徹入心的小腊。真的沒有想到,受苦受難的娘久窟,到頭來還要遭受如此痛苦的折磨秩冈。

想辦法,我一定要讓我的娘再站起來!

正好我教的這屆學生斥扛,有個學生家長是人民醫(yī)院的骨科主任入问,我?guī)е镒屗麜\了一下,他建議立即手術稀颁,請濟南專家做芬失。我把這方案給弟兄幾個一商量,大家說匾灶,娘就是因為走路不穩(wěn)才挨得摔棱烂,這做了手術能保證會走路嗎!如果做完手術娘仍舊站不起來,白受罪不說阶女,要是病情再加重了呢?我把做手術的想法也給娘說了:“娘颊糜,你這腿要做手術的,不然的話秃踩,就不會站了衬鱼。”“我不做憔杨,我不做手術!”娘就像一個小孩子那樣執(zhí)拗起來鸟赫。她早幾年曾做過一次切除甲狀腺的手術,也許娘做怕了消别。

經(jīng)過反復商量抛蚤,最后我們決定為娘做保守治療。聽說泰安樓德一帶有個叫良莊的地方妖啥,有一種膏藥對治療骨折非常有效霉颠,不少骨折患者都去醫(yī)治。

娘行動不便荆虱,去不了,我叫上妻子的大哥,他開著車怀读,我們打聽著诉位,終于找到了這個叫良莊的地方。在這里菜枷,我們找到了那家賣膏藥的診所苍糠。

說是診所,實際上就是住家啤誊,也無門頭岳瞭,診治就在家中。簡單說了病情蚊锹,大夫就給膏藥瞳筏,那膏藥散發(fā)出一種特別的香味。這特有的香味讓我對治好娘的病充滿了信心牡昆。因為路途遙遠姚炕,就多買了幾副,在了解了使用方法之后丢烘,我們便匆匆趕了回來柱宦。我想象著,膏藥貼完之后播瞳,娘即使不能站立掸刊,最起碼應該不會這么疼了吧。

按照醫(yī)生的介紹赢乓,我用蠟燭將膏藥烘烤化開痒给,熱熱的貼在娘的骨折處。

幾天之后骏全,娘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些苍柏,但依然盜汗,把被褥都浸得濕漉漉的姜贡。

此時的娘试吁,生活上已完全不能自理。生活起居楼咳,一點一滴都要人幫助才能完成熄捍。有時候,娘一天夜里要喊五六次母怜,剛剛躺下她又開始喊人:

“新剛余耽,新剛,我想起……”

娘啊苹熏,兒知道你是疼痛難忍才這樣叫聲不迭;娘啊碟贾,兒卻不知道如何減輕你的病痛啊!唯一能做的就是喂您服藥币喧,服侍您大小便。娘表情安詳袱耽,兒就會稍感寬慰杀餐。

也許是娘為了讓我放心,每次一見到我臉上都堆著笑朱巨,但我知道她心里比誰都苦史翘。

為了使娘的血液能夠循環(huán)起來,我天天都要為她老人家用熱水泡腳;為了使她不至于長期臥床得褥瘡冀续,每隔一會琼讽,就要為她翻翻身子。

但是娘的身體還是向著不良方向發(fā)展洪唐。

娘每次吃飯都是我為她穿好衣服钻蹬,抱到輪椅上,在餐桌前吃桐罕。但有一次脉让,娘吃著吃著竟頭一耷拉,完全不省人事了功炮〗η保“娘,娘薪伏,你怎么了!”我嚇壞了滚澜,可娘卻沒有反應。趕緊把她抱到床上嫁怀,過了一會设捐,她才漸漸蘇醒過來。問她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塘淑,她竟一點都記不起來了萝招。也許這是大腦暫時缺氧所致,也許這是娘的腦血栓又加重了存捺。但由于娘行動不便槐沼,再也無法到大醫(yī)院去救治,只得按原來醫(yī)生開的藥方買些藥給她服下捌治。

我開始意識到岗钩,也許有一天娘昏迷過去就再也不會醒來了。一想到這肖油,我的心便如針扎般難受兼吓。我不能沒有娘,我不能想像失去娘之后會怎么樣森枪。

由于從小與父親聚少離多视搏,再加上在我幼小時父親從家出走內蒙古大森林审孽,而且父親平時工作太忙,我與父親一直很生疏凶朗,甚至非常畏懼他瓷胧。與娘則關系非常親密显拳。小時候的我有什么話都是給娘講棚愤,從不與父親說。所以杂数,我有著非常重的戀母情結宛畦。

小時候想,是娘給了我生命揍移,我就要為娘活著次和。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和活下去的勇氣那伐。

有時候生活中遇到困難和想不開的事情踏施,我就想,如果我死了罕邀,娘會怎樣畅形,她一定忍受不了失去我的打擊。為此诉探,我不管什么事情咬咬牙都挺了過來日熬。為了娘,我應該活著肾胯。

現(xiàn)在竖席,娘的身體成了這個樣子,時時刺痛著兒子的心敬肚。娘啊毕荐,兒和您一樣疼,您知道嗎?

娘的大限終于還是來臨了艳馒。

那是2007年的春天憎亚。

春節(jié)過后,天氣轉暖鹰溜,我們小區(qū)也停了暖虽填。四弟準備接娘到他那兒生活一段時間。

臨走之前曹动,娘堅決不去斋日。“俺不去墓陈,俺不去恶守,我快要死了第献,去了就得死在那里。俺不去那里!”娘似乎已經(jīng)在隱隱之中預見到自己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兔港。

但娘還是去了四弟家庸毫。那是大成小區(qū)的一個五樓,娘伏在我的背上衫樊,臨上樓時仍然緊緊扣住我的脖子飒赃,那樣有力,似乎又不像一個病人科侈。

此后我便外出參加了一個會議载佳。

在外出發(fā)的每一天里,我都想念著我的娘臀栈,記掛著她是不是經(jīng)常翻身蔫慧,身上沒有咯破。但由于會議日程安排較緊权薯,導致我沒法早點回家姑躲。結果出差一星期,我竟然失眠了一星期盟蚣。從沒暈過車的我在火車上哇啦哇啦吐了一路子黍析。

出差回來,第一要做的刁俭,便是去看望娘橄仍。

那天,我和妻子買了蒸包牍戚,來到四弟家侮繁。娘住在最北間的背陰處,臉色非常蒼白如孝,聽四弟說宪哩,現(xiàn)在已沒法坐起來了。掀開被褥第晰,娘自腰部以下已無一處皮膚是完好的锁孟,多出潰爛流出血汁。由于長期臥床茁瘦,娘已得了非常嚴重的褥瘡品抽,這已經(jīng)很難治愈了。因為娘已經(jīng)瘦的不成樣子甜熔,自己早已不能動彈圆恤,身體狀況只能越來越差。

四弟說腔稀,娘的意識有時候很迷糊盆昙,竟連他也不認得了......

這時羽历,我把剛買的蒸包放到娘嘴里,她竟然一連吃了五六個淡喜,很香甜的樣子秕磷。

“好吃吧?”四弟問道。

“好吃!”

“誰給你買的?”

“你哥唉!”娘似乎非常的清醒炼团,完全不是一個嚴重的老年癡呆癥患者澎嚣。

吃完蒸包后,我又剝了根香蕉们镜,娘也吃下了币叹。

我問了一下娘最近的情況润歉,然后就要走模狭。

“娘,我走了!”我對娘喊道踩衩。

“別走嚼鹉,再坐一會,再坐一會!這么慌干嘛!”娘一再挽留著我驱富。

坐下來再次握住娘的手锚赤,我卻怎么也沒想到,這竟是娘清醒時我和她見的最后一面!

可是褐鸥,僅僅過了兩天线脚,四弟便打來電話,說娘已經(jīng)昏過去了叫榕,高燒燒到四十多度浑侥,一直降不下溫來。

我們把娘送到了四弟所在小區(qū)對過的中醫(yī)院晰绎。醫(yī)生說寓落,好像是腦卒中,治療后最好的結果是維持現(xiàn)狀荞下,開口說話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伶选。

難道娘就這樣永遠睡著了,她的樣子很安詳尖昏,絲毫沒有痛苦的感覺仰税。

的確,娘太需要好好睡上一覺了抽诉。

自從她踏進高家的大門陨簇,就沒有好好的歇息一下。

進門的前一天掸鹅,叔公公溘然長逝塞帐。

我出生后拦赠,因父親遠赴內蒙古,她獨自一人在家撫養(yǎng)幼兒葵姥,照顧年邁的奶奶(我的曾祖母)荷鼠。

在與父親生活了十七年后,父親撒手西去榔幸,她獨自一人撫養(yǎng)四個未成年的孩子允乐。

在四個孩子成家之后,她一家一家再去照顧我們弟兄四個的孩子削咆。

她老人家一刻也沒有歇息過牍疏。她沒有享過一天福。

娘拨齐,您好好歇息一會吧鳞陨,我們不打擾您。

就這樣瞻惋,娘一直睡著厦滤。

遠在沈陽的二弟也回來了,遠在青島上學的您的孫子也回來了歼狼。四個兒子掏导,四個兒媳,三個孫子(二弟的孩子因太小羽峰,二弟沒有帶他來)都圍坐在您的身邊趟咆。您安詳?shù)乃?/p>

由于高燒,娘的嘴唇已經(jīng)干裂梅屉,我們弟兄幾個時不時用開水涂抹在娘的嘴唇上值纱,娘已經(jīng)完全喪失的吞咽功能。

那一天履植,正好是母親節(jié)计雌。二弟建議為睡眠中的娘過個母親節(jié)吧。娘20歲有的我玫霎,做了四十四年的母親凿滤,從沒過過母親節(jié)。

二弟從花店里買來一束康乃馨放在娘床頭庶近,花兒很鮮艷翁脆,旺旺的開著。我們祈禱娘能蘇醒過來鼻种,讓我們深情的再喊一聲娘反番。

可是娘再也沒有醒來。

2007年農歷四月初一,那天下午約五點左右罢缸,我去街上買晚餐篙贸,二弟忽然打來電話:“哥,咱娘不行了枫疆,快回來吧!”

等我回到病房爵川,娘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神態(tài)依舊那么安詳息楔,手上依舊帶著余溫寝贡。我像往常給娘洗腳那樣,輕輕的抓了抓娘的腳心值依。娘沒了一點反應圃泡,再也沒有聽到那一句“小熊孩,你干嘛!”的訓斥聲愿险∑睦可是兒子多想再聽到您的這句帶有嗔怪的話語呀!

娘這次是真的走了。娘啊拯啦,您不是親口告訴我們:“你爹走得早澡匪,把陽壽都給了我。你老奶奶活了八十多歲褒链,你奶奶活了八十多歲,我也能活八十多歲!”娘疑苔,您當時說這話多么自信啊甫匹,您難道忘了嗎?

娘啊,您就這么狠心嗎?三十年前惦费,父親離開了我們兵迅,我們還沒覺得多么孤單,因為我還有娘薪贫。而今恍箭,娘啊,您也去了瞧省,我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扯夭。沒爹沒娘的孩子不就成了孤兒了!今后再有了煩心事,誰會聽我訴說;今后再有了困難處鞍匾,誰會替我分擔!世上最疼我的那個人終于離我而去了交洗。

我似乎一下子成了一個沒人管沒人問的野孩子。

邁著沉重的步伐橡淑,您的四個兒子為您送葬!就在那不知道翻爬過多少次的大崖子上构拳,我仿佛看到了您正推著獨輪車艱難上行的情景。

娘啊,那潺潺流淌的西河水里可有您洗衣攪起的浪花置森,那“梆梆”的搗衣聲似乎就在耳畔縈繞;娘啊斗埂,那片楊樹林里可有您撿拾的片片落葉,陣風吹過的樹林里正嘩嘩作響;娘啊凫海,那不是爹在世的時候開辟的菜園嗎蜜笤,鮮嫩的小白菜是否長得旺盛,陽光下可否有您澆地的身影......

淚眼朦朧中盐碱,您一步步向我走來把兔,我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越過這條小河瓮顽,三十多年前县好,我跟在父親身后送走了八十多歲駕鶴西去的曾祖母;

越過這條小河,三十多年前暖混,沒了父親的我走在最前面送走了四十多歲英年早逝的父親;

越過這條小河缕贡,二十多年前登馒,走在大爺叔父之后的我送走了八十多歲壽終正寢的奶奶;

越過這條小河向图,今年的今天,同樣走在最前面的我正在為苦命的母親您送行......

我知道鞋既,過了這條河贮配,我將永遠沒有了娘谍倦。

淙淙流淌的西河水啊,你能住住腳嗎泪勒,你可見證了我太多太多的傷心事昼蛀。

娘最終安葬在西山腳下的那片柏樹林里,二十多年前娘親手栽種的柏樹已杯口粗圆存,秋冬春夏叼旋,郁郁蔥蔥。那里安眠著三十年前去世的父親沦辙。父親去世之后夫植,三十年來生活在孤獨落寞中的娘終于找父親團聚去了。

那片土地上有娘用淚水澆灌的山花和樹木油讯,娘當年要追隨父親而去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似乎還在山間回蕩详民。

山風呼呼吹過,涼涼的撞羽。

娘啊阐斜,您安息吧!(高新剛)

作者簡介:

高新剛,山東省曲阜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诀紊,山東省曲阜市明德文學社《圣源》雜志主編谒出。編著有《走進花季》《校園流行色》《成長密碼箱》《青春風鈴》校園文學叢書四卷隅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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