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之前,家里面就流行開了做月餅卷玉。
母親和隔壁嬸嬸早早約好一個時間去離我們家很遠的月餅定制點兒訂做月餅。所謂訂做月餅寝并,就是自己準備好一切食材,從月餅皮兒到餡兒植酥,都是自己提前買好,做月餅的只是收個手工費拨与。而往往所需的月餅餡兒买喧,如黑芝麻淤毛、核桃仁、水果醬等定制點兒都有售蔗蹋,所以大家只是準備好一小袋面粉,一小瓶油就可以換回來一箱子豐腴沉重的月餅皂吮。
母親常常在下午和嬸嬸動身出發(fā),等到我們放學回家狂票,屋子里已經(jīng)在散發(fā)月餅的香了。因為月餅太多擠在不夠寬敞的紙箱子里掂器,而新打好的月餅還是軟的,所以免不了會有幾只被擠壓的變了形禁漓。而我最愛挑那些變了形的吃,熱乎乎的秘狞,里面的水果餡也是呈流體狀的烁试,皮軟餡軟郭怪,味道稱絕悼院。
每次做月餅据途,我們家的份量都是嬸嬸家的二倍,因為要給姥姥送一份熔萧。所以那個下午母親就打包好一份趁著天未黑佛致,帶著我給姥姥送月餅去。
老年人不好甜食罐脊,可是畢竟是中秋,畢竟月餅一年吃不了幾次恃逻,所以還是很歡喜铅碍。姥爺捧起一個就吃,還未完全冷卻的月餅嚼幾下囫圇咽肚,姥姥掰一塊兒嚼半天径密,半天都是笑瞇瞇植袍,舅舅寄過來的精致的盒裝月餅被丟棄在角落氛魁,那種傻大個兒月餅,卻深得姥姥姥爺?shù)臍g心。
去姥姥家可以空手去尤筐,卻從來沒有空手歸過,尤其是秋天,姥姥家總有我們家吃不到的別樣的蘋果冕碟。黃色的蘋果首尼,個頭不大,皮上的褐色點子點綴得恰到好處,吃起來面面的岖瑰,咬一口泊藕,嘴里便是整個秋天娃圆。
去姥姥家的路上一路中秋的味道,回家時空氣里都是秋天的氣息键思。月餅是加工的,而秋天的黃蘋果是自然的,自然的清香就讓我注意到路旁的蘆葦在變黃。西風吹過已經(jīng)黑了的天空,母親對風感覺敏銳墓贿,問我冷不冷聋袋,同時暗暗加快了自行車的速度啥容。傍晚了淋淀,還有小孩子在門前玩耍,就聽見不知哪家大聲喊著小孩的名字回家吃飯,小孩子卻還戀戀不舍落午,烏黑的手里扣著吃不完剩下的半塊月餅盐类,慢騰騰磨蹭著回家的步子隐岛,月餅渣也隨著撒了一條歸家路的痕跡割坠。
我們送完月餅到家父親已經(jīng)做好飯了敢朱,八月份旗们,白天還是有些熱的驰贷,夏天遺留給我們在院子里吃飯的習慣還沒有隨它而去,院子里依舊擺著小飯桌漓库,盤子里是秋天的炒瓜條,碗里是新玉米熬的粥。弟弟貪吃新月餅,每個餡都掰一半豆茫,吃不完就擱桌子上肤京,五仁散落的哪兒都是茅特。
在即將圓滿的月亮下兵睛、在墜滿果實的石榴樹旁胚鸯,我們吃起了秋天的晚飯坦冠。
小孩子的新鮮勁短暫得如同秋季的白露判呕,所以可想而知,在中秋真正來臨之前我們便把那甜膩膩的月餅吃煩了愧哟。
而中秋剩下的唯一讓我們期盼的就是假期了。三天假可以做很多事。
中秋節(jié)那天在期盼中終于來了抵代。北方人熱衷于餃子康吵,尤其像母親這種手腳利落閑不下來的人,就算是忙里偷閑平常她也常給我們包餃子吃伴挚,更何況是中秋這個大節(jié)日了。她沒有假期可言只泼,可也感覺托了節(jié)日的福,得一天閑勋功。悠悠然殺個南瓜信不,剁剁肉餡,活個面罪既,搟皮,忙忙活活準備不同于平臣栏眨“速做速食”的餃子捉捅。和面的時候母親會刻意多發(fā)一塊兒面棒口,用來做真正自制的月餅漾肮,其實不過是包了糖的饅頭,母親非得美其名曰“月餅”损搬,包好了還要找個啤酒蓋子碗底子蓋個章印個花,美化美化搂鲫。
餃子好了擦酌,她先盛出來供奉這神那神的,都盛好了才是我們吃的菠劝。那時候赊舶,我們吃飯的小地桌早已被擦得發(fā)亮,擺在院子正中間以作擺放貢品的案牘赶诊。
母親忙活著把盛好餃子的碗筷擺上去笼平,招呼我洗好秋天的蘋果、梨甫何;父親忽然想起什么出吹,招呼弟弟拿剪刀出來,原來他是要挑幾個最大最紅的石榴剪下來辙喂。我洗好蘋果,也跑過去壓著石榴枝挑哪個最大,哪個咧嘴了巍耗。
月亮光芒萬丈秋麸,一切都準備好了。
桌子滿了炬太,南瓜餃子灸蟆、自制的“月餅”、黃蘋果亲族、脆梨炒考、咧嘴的石榴、以及最重要的---中秋的真正的月餅霎迫。
母親找來一個瓷盆安放在神的飯桌前斋枢,取來燒紙、元寶知给,點著火瓤帚,虔誠地跪下,嘴里叨念著一些祈愿祝福的話涩赢,語速之快戈次,我從沒聽清聽完整過,可似乎每一年的話都一樣筒扒,每一年都在希望保佑我們?nèi)医】登有埃液偷艿軐W習進步,茁壯成長花墩。燒紙悬秉,元寶在火焰里生出一種溫暖,它們在那橙色的火里升騰消失观游,生出一種奇異而虔誠的香味搂捧,仿佛帶著母親許下的愿升入高空,升入這八月十五日的仙境懂缕。
我們都虔誠地拜著允跑,對母親口中念叨著的美好無比憧憬,無比信仰搪柑。
在瓷盆里的火將滅未滅之際聋丝,母親在桌子上擺的每一樣食品上掰下一小口,丟進火里工碾。八月十五的神靈啊弱睦,愿母親精心準備的這頓飯食符合你的胃口,讓你大餉一頓八月中的美食渊额。
火光逐漸滅了下去况木,我和弟弟一人拿一個被神靈咬過一口的蘋果垒拢,隨父親去屋頂賞月。
十五的月亮圓的像糯米做的月餅火惊,亮的通透求类,卻教人猜不出那顆月餅上此刻發(fā)生的事。
吃了月餅屹耐,賞了月尸疆,睡一覺醒來就是八月下了。
中秋節(jié)就一天惶岭,一天很快過去了寿弱。
然而從中秋節(jié)之前就開始吃的月餅還在紙箱子里擁擠著,倘若你暫時遺忘了按灶,仿佛不知不覺可以吃到來年的中秋症革。
節(jié)日過去了,生活還在繼續(xù)兆衅。于是繼續(xù)期盼下一個中秋地沮。
今年的月餅吃夠了,母親不滿地說明年再也不做那么多月餅羡亩,可誰都知道明年的中秋月餅又會提早很久出現(xiàn)在我們的秋天里摩疑,他們依舊會是胖胖的身形,彼此緊挨著畏铆,蜷在某個夠大的箱子里雷袋。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太小辞居,那時候一家四口都在一起楷怒,最久的別離不過是上學離開的幾個小時,以至于我們沒有閑情逸致思索什么相聚分別瓦灶,從未想到過未來有一天一家人會在東在西在北在南唯獨不在一起鸠删,從沒設想過后來那種笨重厚實的月餅不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中秋節(jié)里。
北方人在南方總感覺節(jié)日過起來不像節(jié)日贼陶。母親來電說南方的月餅可真難吃刃泡,但又找不到正宗的大月餅。說起來唏噓不已碉怔,我知道其實她早早盤算好了歸家臨了卻計劃趕不上變化烘贴。我們多久沒回老家,多久沒一起度過一個中秋節(jié)了撮胧?這是個數(shù)字問題桨踪,就像五仁月餅里的五,卻是個泛指芹啥。
在外面流浪久了對回家也就無感了锻离,在家安居久了對遠方的渴望也就淡了铺峭,安土重遷大概就是這個理,一切都是習慣成自然纳账。
但是節(jié)日是民眾的狂歡逛薇,中秋的月餅是團圓捺疼。
我不知道姥姥在西寧能不能買到秋天的黃蘋果疏虫,今年嬸嬸有沒有獨自去很遠的地方訂做月餅。
但確定的是啤呼,石榴樹年復一年安靜地開花結果卧秘,如今八月了,有幾只石榴搶先咧了嘴官扣,正歡喜地等著父親去剪下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