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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3:梵蒂岡博物館-圣彼得大教堂-圣天使堡
除了哈利波特和魔戒选侨,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書叫做《藍熊船長的13條半命》掖鱼。這樣說來,當(dāng)年的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真是出了不少點亮我暗黑系童年的好東西援制。該書描述了一頭藍色的孤兒熊的歷險故事戏挡,一條命代表它的一段路程。藍熊的故事之所以完結(jié)在第十三又二分之一條命上晨仑,不是因為它死掉了褐墅,而是因為它找到了另一頭宜室宜家的彩色熊姑娘,在森林里定居下來寻歧,自此不用再顛沛流離掌栅。
全書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藍熊被得了老花眼的救生恐龍送到世界上最聰明的生物秩仆,舉世無雙的有7個大腦的愛德特码泛,那赫蒂教授開設(shè)的山洞夜校那里接受教育(這段話打出來我也覺得哪里不太對的樣子……)。那赫蒂教授的夜校有個特點——沒有同期生統(tǒng)一的畢業(yè)典禮這一回事澄耍。他認為只要一個學(xué)生的智力開發(fā)已經(jīng)到頭噪珊,再也沒有辦法學(xué)進新知識的時候,那個學(xué)生就可以收拾行李走人了齐莲。當(dāng)然了痢站,不同學(xué)生的天賦不一樣,學(xué)習(xí)進度不一樣选酗,滾蛋的日期也就不一樣阵难。于是藍熊發(fā)現(xiàn)他好不容易才建立革命友情的老同學(xué)(包括一位愛寫情詩的女山妖和來自宇宙另一個空間的明膠王子)一個個消失了,直到最后教室里坐滿他完全不認識的生物為止芒填。被留在后面的藍熊百般不適應(yīng)他被留下的事實呜叫,正如我也不太適應(yīng)幾乎每天都要對新來的陌生人自我介紹一遍,昨晚還一起喝酒的室友在清晨拖著行李箱悄悄離開殿衰,只留下一張皺巴巴的床來證明昨晚我不是一人掃蕩了冰箱里的兩瓶大賣場等級紅酒朱庆。
然而我也沒有太多時間悲春傷秋,我得去朝拜梵蒂岡啊闷祥。
地圖上的梵蒂岡“國”離地鐵口的距離也就幾厘米娱颊。路人對我說,小姐你看到路的盡頭那堵高墻了么凯砍?繞著墻一直走一直走就可以走到梵蒂岡博物館的大門了箱硕。這里要啰嗦一句,提前在網(wǎng)上購買博物館門票絕對是無比正確的事情悟衩,我成功地用一張印著二維碼的A4紙睥睨了綿延幾百米的游客陣剧罩,一秒鐘進入大廳。梵蒂岡博物館大廳的擁擠程度和天朝的火車站候車大廳有得一拼局待。到處是旅行團和旅行團以及旅行團斑响;這個密集程度究竟可以夸張到什么地步菱属,請容我稍后舉例。
總之舰罚,不要再嚷嚷著什么和土豪做朋友了纽门,趕緊抱教皇大腿才是真的。在這棟處處可以用《阿房宮賦》第一段寫作手法來歌頌的宮殿里营罢,你會發(fā)現(xiàn)想集中注意力欣賞某件藝術(shù)品是很困難的事情赏陵。我非常惱火地覺得作為人類的我只長了兩只眼睛實在是太不夠用了,我的后腦勺上應(yīng)該再進化出一個攝像頭才對饲漾。我簡直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參觀才是對的蝙搔,似乎連洗手間入口鋪的大理石瓷磚都是大師的杰作。因為展品實在是太多了考传,所以我時不時產(chǎn)生了身在“繆斯女神腦內(nèi)小劇場”的錯覺吃型,或者說,是處在“歐洲藝術(shù)精品展銷會大理石雕塑買一送一最后一天售完截至”的歡樂氛圍中才對僚楞。
在陳列有著名著名再著名的拉奧孔的八角庭院里勤晚,擺放著似乎不該用來洗人而是洗老虎的巨型大理石浴缸數(shù)座,噴泉部件數(shù)件泉褐,還未開花所以不能辨認姓甚名誰的植物數(shù)盆赐写。不過,此刻就算浴缸里躺著一尾裸體美人魚也無法掠奪拉奧孔對我的吸引力膜赃。
即使你不知道拉奧孔是誰挺邀,你也不會看不懂他的絕望。他就要死了跳座,這位特洛伊的祭司端铛,連同他的兒子們,就要被幾條巨蛇絞殺而死了躺坟。他用盡全力試圖挽救自己沦补,所以連腳趾都扭曲到了幾乎要折斷的角度。毒蛇咬在他的身上上咪橙,血混合著毒液留下來夕膀,讓他更加動彈不得。有那么一瞬間美侦,你似乎覺得這可憐的祭司就要成功了产舞,因為三人之中他較高的位置好像暗示著他有掙脫出去的可能。但很快你就因為他臉上的神情而明白過來菠剩,你看到的是一個人徹底陷入沼澤前的最后一個瞬間易猫,是用盡最后的力氣,但其實根本無力回天的那一躍具壮。最糟糕的是准颓,不管你有多同情他們哈蝇,幾個世紀以來,從來沒有人能夠把這組奮力掙扎的父子解救出來——與其說他們是被神懲罰了攘已,倒不如說是被創(chuàng)造出這一杰作的藝術(shù)家詛咒了炮赦。神和藝術(shù)家都成功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只要這座雕塑繼續(xù)存在样勃,他們就會繼續(xù)凝固在死前最恐懼的這一瞬間吠勘,永恒地痛苦下去。
我一點都不難理解為什么教皇會把這件異教徒的作品收藏在自己的庭院里峡眶,誰不會呢剧防?誰會輕易讓它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外呢?盡管它講述的是一個如此不令人愉快的故事辫樱,可是它所代表的確是人類最為杰出和登峰造極的的某些東西峭拘,譬如說,用有形的物質(zhì)去表達虛擬的搏熄,無形的情感的能力——這是歷代藝術(shù)家孜孜不倦所追求的境界棚唆。
有一年上海博物館辦了一場關(guān)于利瑪竇的特展暇赤,其中展出了兩幅尺寸驚人的掛毯心例。我仍然可以非常清楚地記得當(dāng)年身邊的觀眾在看到這兩幅掛毯時發(fā)出的驚嘆聲。然而我驚嘆聲的余額在梵蒂岡不斷地被透支著鞋囊,因為還是這句話止后,這里的各類文物的質(zhì)和量都太惡形惡狀。人家的掛毯不是以一幅兩幅記的溜腐,而是以一走廊一走廊的規(guī)模算的译株。更何況這里還有西斯廷禮拜堂。米開朗基羅的西斯廷禮拜堂啊觀眾朋友們挺益!
即使我是個路癡歉糜,也不用擔(dān)心找不到西斯廷禮拜堂:因為整個博物館里的人群都是緩慢地向它的方向移動的。我被裹在參觀者組成的洋流里望众,近乎夢游一般流進了算不上明亮的西斯廷內(nèi)部匪补。
看到西斯廷內(nèi)部的第一個想法是,米開朗基羅一定沒有恐高癥烂翰。
傅雷在他的《世界美術(shù)名作二十講》里這樣描述米大神作畫的過程:"題目大,困難也大了:米開朗基羅古怪的性情,永遠不能獲得滿足;他不懂得繪畫,尤其不懂需要特殊技巧\特殊素材的壁畫.他從翡冷翠招來幾個助手,但不到幾天,就給打發(fā)走了......教皇的脾氣又是急躁非凡,些微的事情,會使他震怒暴跳起來.他到臺架下面去找米開朗基羅,隔著十公尺的高度,兩個人熱烈地開始辯論.老是那套刺激與激烈的話,而米氏也一些不退讓:"你什么時候完工?"——“等我能夠的時候夯缺!”一天,又去問他甘耿,他還是照樣地回答“等我能夠的時候”踊兜,教皇怒極了,要把手杖去打他佳恬,一面再三地說:“等我能夠的時候——等我能夠的時候捏境!”米開朗基羅爬下臺架于游,趕到寓處去收拾行李。教皇知道他當(dāng)真要走了垫言,立刻派秘書送了五百個杜格去曙砂,米氏怒平了,重新回去工作骏掀。每天都是這些喜劇鸠澈。”
我一直記得這些喜劇截驮,然而見到實物時才發(fā)現(xiàn)笑陈,大概教皇的脾氣真要暴躁到一個程度才會妄圖舉起手杖去打米開朗基羅——因為禮拜堂的頂端離地面足有20米高。所以不但他打不到米開朗基羅葵袭,如果米開朗基羅不小心從架子上摔下來涵妥,那絕對是當(dāng)場斃命的節(jié)奏。西斯廷禮拜堂原來是教皇私人所用坡锡,在這個可以輕輕松松容下700人的宏偉房間里蓬网,從頭到腳都繪滿了各色圣經(jīng)中的人物,卻不讓人覺得眼花繚亂到俗艷的地步鹉勒,可見米氏的功力帆锋。我只知道像個傻子一樣抬頭看著上帝和亞當(dāng)手指之間那道微妙的空隙,思考著也許有時候有個信仰也不錯禽额,這樣當(dāng)你被某些你不能解釋的奇跡感動的時候锯厢,至少可以呼喊著誰的名號來感嘆自己的渺小。感謝上帝脯倒,西斯廷還存在在這個星球上实辑,這讓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
說到梵蒂岡博物館的擁擠程度藻丢,就得提到一個可憐的姑娘剪撬。她的參觀進度與我相同,所以我在好幾個展廳里看到她啃著指甲似乎無比焦慮的身影悠反。在西斯廷這種最適合丟大人丟小孩的地點之后残黑,我自然就沒有再看見過她。直到我在博物館商店里看到鋪天蓋地的《雅典學(xué)院》周邊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漏了這件這件作品沒看(主要是被洶涌的人群阻礙了我的視線……)问慎,不得不逆著人潮回去找尋它的蹤跡時萍摊,愕然發(fā)現(xiàn)咬指甲姑娘已經(jīng)因為人實在太多而panic attck發(fā)作,倒在地上抽搐……保安正試圖把她運出展廳如叼,奈何連這件事也因為擁堵的人群而變得異常困難……這是個真實的故事冰木,我并沒有夸張。是以在所有態(tài)度惡劣的意大利博物館工作人員中,我唯獨諒解梵蒂岡的踊沸。以這種游客強度歇终,他們?nèi)绻枰ㄆ诮邮苄睦硎鑼?dǎo)我都不會覺得驚訝。
圣彼得大教堂的人群倒是比博物館的少許多逼龟,我總算可以些微喘口氣评凝。只是停留的時間一長,我就得不斷地幫助各國游客在教堂各處內(nèi)合影腺律。在幫第三組激動的游客照完全家福后奕短,我覺得我是時候撤退了。離開之前匀钧,我在心里默默感謝了教皇的慷慨翎碑,讓我這個理論上的無神論者,某些情況下的半佛教徒(比起其他主流宗教之斯,我比較能接受佛教的某些宗教觀點)得以在天主教的圣地里隨意溜達日杈。盡管我并不認同天主教的教義,但這不妨礙我欣賞貝爾尼尼佑刷,拉斐爾莉擒,米開朗基羅和所有有名無名者為締造梵蒂岡而付出的努力。說到底瘫絮,我最大的信仰其實如下: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涨冀,可以自由地去選擇自己想要相信與不相信的東西,你可以不信神檀何,但是你要有所謂的宗教感蝇裤。你應(yīng)該要有敬畏、信仰频鉴、尊重、希望恋拍、堅垛孔、寬容、公義和愛——這些東西能保證你夜深時安然入睡施敢,并且不懼怕第二天照常升起的太陽周荐。
在梵蒂岡陶冶完情操并且給自己寄完明信片之后,我果斷進入了每天都要經(jīng)歷的程序:迷路僵娃。迷路一定是寫在我基因里的東西概作,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我分明是朝著記憶里地鐵口的方向走去默怨,結(jié)果十分鐘后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圣天使堡讯榕。本著初中時對丹·布朗的熱愛我用盡最后的體力在天使堡逛了一圈,確定了它就是一個堡的本質(zhì)之后,沿著它外圍的公園繞了三圈愚屁,每次都有始有終地回到了同一點上(因為那公園是圓的……)最后我實在是走到肝腸寸斷济竹,只想一頭栽進路邊的臺伯河自沉了事。
我哭喪著臉坐在一輛Gelato車邊吃下兩球草莓冰淇淋才算勉強緩過神來霎槐,又到它邊上的披薩店看著小哥剪了塊鑲有西葫蘆的披薩給我送浊,最后在一個完全不會講英語的老爺爺?shù)膸ьI(lǐng)下總算是回到了羅馬的地下,讓地鐵帶我回“家”丘跌。那一晚我累到不需要耳塞就第一個睡著了袭景,睡覺前我想的最后兩件事是,今天西葫蘆披薩上的歐芹末似乎撒得多了些闭树,大概廚師打死賣香料的了浴讯。以及,明天我要去挑戰(zhàn)人生中的第一杯Espresso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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