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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突然搬來的,一對夫妻齐婴,先生姓李油猫,住在我家樓上。
他們和整棟樓的人都不一樣柠偶,樓里的人惶惶度日情妖,能混一天是一天。
甚至有幾家住戶終日躲在房里抽大煙诱担,抽他個云騰霧籠也不出門毡证。
而李先生和李太太是我們這樓里唯一堅持每日出門的住戶。
李先生時常見不著蔫仙,想來也許是早上走得早料睛,晚上回得晚罷了。
李太太卻常見摇邦,每日早上八點(diǎn)就盤好頭發(fā)恤煞,掛著手包,點(diǎn)幾抹胭脂施籍。
先到樓下吃個早點(diǎn)居扒,然后攔一輛黃包車,一直到晚上六點(diǎn)丑慎,才提著菜籃回來苔货。
我喜歡李太太。
她每日從我那兒過時立哑,都塞給我一包鳳仙樓的綠豆酥夜惭,那甜味兒,直沖心尖兒铛绰。
李太太生得也美诈茧,朱唇點(diǎn)胭脂,黛眉梳淡妝捂掰,見了其他住戶敢会,不論高低貴賤,永遠(yuǎn)都淺淺一笑这嚣。
但其他太太卻不這么想鸥昏。
像我母親,她們從不跟李太太說話姐帚,一行人聚在一起吏垮,邊嗑瓜子邊說:
“哎喲喂,你們是不知道新來的那家人,那叫一個清高膳汪。
特別是那個李太太哎唯蝶,整日穿得妖里妖氣,不曉得去干啥遗嗽,真可憐了李先生粘我。”
當(dāng)時我想提醒母親痹换,那包瓜子正是李太太前些天拿給我們的征字。
樓下牌房是整棟樓最烏煙瘴氣之地。
我偶然撞見過里邊的情景娇豫。
正值盛夏柔纵,一群大老爺們兒汗涔涔地湊在一起,一臺破風(fēng)扇“嗚啦嗚啦”地吹锤躁。
他們嘴里叼著煙搁料,其中一個說:“今兒個城門死了個共產(chǎn)黨∠敌撸”
另一個笑著郭计,吐一口煙圈,“那你們是沒見著椒振,血濺三尺昭伸!”
說完,其他幾個人咯咯笑作一團(tuán)澎迎,一口黃牙映著臉上的褶子庐杨。
母親不讓我出門,她說外面亂夹供,父親總是吧嗒吧嗒地抽著煙灵份,嘆一句:
“這年頭,哪兒不亂哮洽?北平能有一處宅子給我們躲填渠,已然夠了∧窀ǎ”
或許是沒見過他們口中的亂世氛什,我當(dāng)時只覺這樓里,已經(jīng)夠亂了匪凉。
日子每天都在過枪眉,每天都在死人。
近期他們熱烈追捧的話題是昨天抓了個共黨特務(wù)再层,據(jù)說是個女的贸铜,被掛著個牌子游街堡纬。
樓里的人頗為自豪地說:“你們是不知道,我還朝她扔了個雞蛋萨脑!”
這時候又冒出一句隐轩,“那小妞兒長得當(dāng)真水靈兒饺饭〔吃纾”
水靈兒與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瘫俊,那天我第一次看見李太太落淚鹊杖。
那天下午,李太太像往常一樣給我捎來綠豆酥扛芽。
我接過時骂蓖,只覺一滴水掉在我的手臂上。
等我抬頭再看川尖,已然對著她笑意盈盈的臉登下。
一周后,樓里的話題再次升級叮喳,他們不知從何處得知被芳,李先生和李太太在汪偽上班。
于是乎馍悟,樓里的人有了第一次團(tuán)結(jié)畔濒,他們更加討厭這對夫婦。
每日都在他們門口放耗子锣咒,甚者拿紅油漆在他們家門上寫——去死侵状!
漢奸更是成了他們的代名詞。
母親也勒令我不許去樓上毅整,怕我被樓上的漢奸帶壞了趣兄。
可我總覺得,李先生和李太太根本不像漢奸悼嫉。
他們無兒無女诽俯,在我眼里比平常夫婦還要好。
不像我們家承粤,父親母親經(jīng)常吵架暴区,吵急了甚至相互動手,樓里其他家庭也大多如此辛臊。
而他們家不同仙粱,李先生回來晚,李太太每晚都會給他留一盞燈彻舰。
逢年過節(jié)伐割,李先生更是禮物一堆一堆地送候味,雖然母親說,李先生送禮的錢都是從老百姓那兒搜刮的隔心。
我原先以為白群,世間所有夫婦都會吵架甚至打架,直到遇見李先生一家硬霍。
他們也會爭論帜慢,但李太太從不大吼大叫或者砸東西,李先生也是唯卖。
他們的吵架在外人看來更像是聊天粱玲,李太太吵不過就掉眼淚,吧啦吧啦掉一堆拜轨。
這時李先生立馬就抱住她抽减,舉手發(fā)誓自己錯了,看起來有些滑稽橄碾。
當(dāng)時我想卵沉,倘若這么溫柔的一對夫妻都是壞蛋,那樓里的其他那些人又算什么法牲?
事情出現(xiàn)變故是突然的史汗,一切快得就像龍卷風(fēng)。
一日皆串,李太太遞給我綠豆酥時淹办,第一次抱住了我,我很不解恶复,但又很高興怜森,李太太的懷抱是溫暖的。
她依然掛著淺淺的笑谤牡,說:“小二副硅,抱歉啊,以后沒有綠豆酥了翅萤】制#”
我說,李太太你是不是沒錢啦套么?沒事啊培己,沒有綠豆酥,我們也是好朋友胚泌!
李太太被我的話逗笑了省咨,她問:“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舉起手玷室,學(xué)著李先生發(fā)誓的樣子零蓉,“一輩子的笤受!”
某天早上,我被母親搖醒敌蜂,她第一次決定帶我出門箩兽。
我問為什么,她眼里閃著光章喉,說:“看大新聞昂蛊丁!”
我至今猶記得囊陡,那天的天空很藍(lán)芳绩,萬里無風(fēng)掀亥,街上的人們都嚷著看熱鬧撞反,朝著廣場走,嘰嘰喳喳地像麻雀搪花。
我看到李太太本該扎起的頭發(fā)散著遏片,胭脂也花了。
那個穿黃衣服的人舉起鞭子打她撮竿,鮮紅的血瞬間浸透了她雪白的連衣裙吮便。
而我的耳畔是一群人激動的尖叫。
我原以為李太太和我一樣愛哭幢踏,我被母親打了就會哭髓需,她跟丈夫吵架了也會哭。
但那天房蝉,她一滴眼淚都沒掉下來僚匆,連哼都沒哼一聲。
人們都說搭幻,她不說話是因?yàn)樯囝^被拔了咧擂。
我看到李太太依然在笑,笑得很開心檀蹋。
以至于我當(dāng)時從她臉上看到了幸福的表情松申,看到了一種名為解脫的東西。
李太太最后還是死了俯逾。
那個黃衣服的人把槍遞給了李先生贸桶,人群又開始躁動。
有人說:“好戲開場了桌肴』噬福”
李先生面色很淡,帶著漠然识脆,不似那個抱著李太太發(fā)誓的男人设联。
我想沖過去善已,問他,李先生离例!你為什么不抱李太太了呢换团?
李先生開槍了,手沒有抖宫蛆,也沒有猶豫艘包。
從接過槍,到開槍耀盗,總共不到十秒想虎。
他仿佛告訴所有人——他厭惡李太太是特務(wù),共黨特務(wù)叛拷。
人群炸開了鍋舌厨,有人在罵李先生,說他豬狗不如忿薇,又有人說李太太瘋了裙椭,那個女人到死都在笑。
只有我默不作聲署浩,看到李太太的血像煙花一樣綻開揉燃,看見李太太眼中傾瀉的無數(shù)溫柔。
不久筋栋,樓上那戶人家搬走了炊汤,李先生一個人走的,帶著兩個人的行李弊攘。
昨天抢腐,新中國成立了。
人民日報刊登的第一篇新聞——
潛伏十三年的特務(wù)李先生肴颊,于昨日凌晨氓栈,吞彈自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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