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納蘇歧杏。
在我淺薄的文字生涯里,我寫了太多關(guān)于愛情的東西迷守,也許多是編造犬绒,力圖故事情節(jié)合理更或者說是無病呻吟。我很少詳盡的寫我的故鄉(xiāng)兑凿,我的父親母親凯力,就算偶爾在文字里提及,也是簡單帶過礼华,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看咐鹤,可能我早已把生我養(yǎng)我的根拋在腦后,整天在一場又一場無關(guān)痛癢的愛情里輾轉(zhuǎn)難眠圣絮。
我知道祈惶,那些故事是別人的“缃常可我厚重的親情捧请,是我前半生,后半生棒搜,乃至下輩子都要背負的原罪疹蛉,罄竹難書。
001
粗糙的命輪里力麸,再沒有細膩的角落可以讓我安放你可款,我的父親。
我不知道這篇文字要以怎樣的開頭才會不辜負我那長埋在黃土之下的父親克蚂,然而我們能夠親近相處的日子往往是不自知的闺鲸,不懂得珍惜。張愛玲說過埃叭,歲月是什么翠拣?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游盲。
人生總有太多的來不及误墓,我還來不及在您面前舉行一場婚禮蛮粮;我還來不及買件像樣的衣服給您;我還來不及分享我的小秘密谜慌;我還來不及讓您享受天倫之樂然想,兒孫承歡蓋下,三代同堂……甚至欣范,我還來不及盡到一個女兒應盡的責任变泄。
故事要從開頭寫起,總得用我的眼淚洗禮恼琼。也許妨蛹,這是對一個故去的人的最好懷念,我能安靜的敘述接下來的故事晴竞,我想我已經(jīng)學著釋懷蛙卤,至少在悲痛來臨時我已經(jīng)悄然成長。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真的很難想象噩死,在絕望和悲痛面前人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強大颤难,就算五臟六腑碎掉,也可以自我修復已维,一夜成長行嗤。
去年夏天,我一向身體康健的父親垛耳,突然離開了我們栅屏。六月一日,也是個平常早晨堂鲜,隔天晚上和母親商量好栈雳,第二天的早餐由我來做,父親推諉半天還不同意泡嘴,說是讓我早上多睡會。早晨起來逆济,我睡眼惺忪酌予,剛走進廚房,就聽見母親急促的喊我奖慌,我跑出來一看抛虫,父親已經(jīng)人事不省,軟懨懨的躺在母親的懷里简僧,看到這一幕建椰,我當時也嚇傻了,在一切沉著冷靜之外岛马,我用僅有的醫(yī)理知識戰(zhàn)兢兢的對父親進行了簡單急救棉姐。救護車到來之前屠列,父親的臉色紅潤,脈象平穩(wěn)伞矩,呼吸也足夠勻稱笛洛。到達醫(yī)院之前,我堅信我父親是能夠搶救過來的乃坤,他只是暈過去了而已苛让。
可是,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湿诊,醫(yī)生用了所有的搶救方法狱杰,我的父親還是沒能醒過來,根據(jù)醫(yī)生的說法厅须,是剛暈倒時搶救不及時仿畸,說是只有三分鐘的搶救時間,也判斷不出是什么病癥九杂,也許是心梗颁湖,也許是腦梗……總之例隆,醫(yī)生說了一大堆父親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依據(jù)甥捺。
我想,我當時是恨那位醫(yī)生的镀层,或者我變象的把責任推給我們這不發(fā)達的小醫(yī)院镰禾,是粗陋的醫(yī)療設(shè)備和機構(gòu)要了我父親的命。我能這樣想的原因唱逢,大概是為了推諉我自己身上的責任吴侦,或者說分擔我的痛苦。
我抱著父親的身體坞古,沒有一滴眼淚备韧,他的身體仍舊那么溫熱,臉色安詳痪枫,怎么可能會是一個已經(jīng)停止呼吸的人织堂。直到家里的親人從病房推著我父親的遺體去處理后事的時候,我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奶陈,我的父親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易阳,他的聲音,他的笑容吃粒,他已花白的頭發(fā)潦俺,他偉岸的身軀……關(guān)于他活著的所有征兆都不復存在了,就連他僅剩的肉體,在過后的幾天里也會被長埋于故鄉(xiāng)那厚重的黃土之下事示,我再也不能摸一摸他早像。老天,在我余下的人生里很魂,再也沒有父親了扎酷,在接下來漫長的年月里,我得多怕聽到和看到遏匆,別人與自己的父親在一起談笑風生法挨。
在那一剎那,天崩地裂幅聘,五臟俱碎凡纳。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里,在我面前消失殆盡帝蒿,不留一點痕跡荐糜。
父親離開時,沒有給我們留下只字片語葛超,他沒有來得及握一握母親的手暴氏,但是一貫嚴肅的他,在走的那一刻卻是面帶笑容的绣张。也許答渔,他不希望看到我們悲痛,流淚侥涵。
我想沼撕,父親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是我和家人們最大的遺憾芜飘。我自私的認為哪怕他后半生臥病床榻务豺,我和家人們也是樂意的,至少他還是鮮活的存在在我們的生命里的嗦明。我多希望他是臥病床榻笼沥,我愿意時常陪伴照顧,以贖我不孝的罪孽娶牌”记常可是要知道,更多的時候無能為力的事實是脆弱的雙手無法改變的裙戏。
002
父親遠離這人間時乘凸,僅僅五十四歲厕诡,在這樣康樂和平的年代里累榜,也是英年早逝,他的后半生才剛剛開始,卻沒能在這世上多看一眼壹罚。
我父親這一生葛作,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煙猖凛,偶爾喝兩口小酒赂蠢,最大的樂趣是和老朋友一塊兒下下棋,和善待人辨泳,眷顧他和我母親的情感虱岂,嚴厲卻也溫和的陪伴我們姐弟成長。
? ? ? ? ? ? ? …… ? ? ? ? ? ? ? ? ? ? ? ?……
辦完父親的喪事菠红,我母親大病一場第岖。其實,在剛剛聽到父親過世的消息時试溯,母親就已經(jīng)在醫(yī)院的大廳里昏死過去了蔑滓,只得讓護士給母親打了安定,以緩和情緒遇绞。
母親在半醒半夢的狀態(tài)键袱,依舊聲聲哭泣。那天我們一家在醫(yī)院里的慘狀摹闽,是后來我認識的一位護士朋友說的蹄咖,故去的父親要安放,半死不活的母親要急救钩骇,悲痛的哭聲看的人心碎比藻,聽的人不想活。
生離死別倘屹,我想银亲,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無非于此。
父親的離開纽匙,之于我們來說务蝠,是黑發(fā)人送白發(fā)人,傷痛不過百日長烛缔。當然馏段,我們會傷痛,會懷念践瓷。雖然現(xiàn)在肝腸寸斷院喜,也許日后結(jié)婚生子,目標會轉(zhuǎn)移晕翠,我的愛和情感會給我的孩子和另一半喷舀,年歲久遠砍濒,父親也僅僅會成為我掛牽的一個符號。
可是硫麻,我父親的離開爸邢,對于我母親來說,是缺失拿愧,是她情感的缺失杠河,靈魂的缺失,生命里一大半意義的缺失浇辜。三十年的夫妻券敌,不僅僅是日子和簡單的情感,更多的是兩個人的相濡以沫和彼此陪伴柳洋。到目前為止陪白,我是不能體會我母親的痛苦的,我只能是言語上的安慰膳灶,精神上的陪伴咱士。
長的是磨難,短的是生活轧钓。
003
睹物思人的后半句永遠是物是人非序厉。
我小時候被寄養(yǎng)在外婆家,究其原因毕箍,父母親是想要再生個男孩弛房。小時候不理解,現(xiàn)在看來他們的決定是對的而柑,至少小我好幾歲的弟弟在長大成人之后更懂事文捶,更體貼人,他在我面前更像個兄長媒咳。
初中以前我一直心安理得的認為粹排,家里人不喜歡我,才會把我寄養(yǎng)在外婆家涩澡。上小學時才回到家的我顽耳,有恃無恐的欺負弟弟,放肆任性妙同。
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射富,一直被外婆灌輸?shù)氖俏覜]有被母親用母乳喂養(yǎng),是喝奶粉長大的思想粥帚。所以胰耗,我想當然的認為,我是不被疼愛的那一個芒涡,體弱多病的原因也在這里〔竦疲現(xiàn)在看來掂恕,我這樣幼稚的想法是沒有任何科學依據(jù)的。
為著我小時候沒在父母身邊長大的緣由弛槐,家里人包括親戚在內(nèi),極盡所能的寵愛我依啰,錦衣玉食乎串,從來都是他們看我的臉色,說他們在我面前卑躬屈膝速警,其實一點也為過叹誉。
我父親還健在的時候,經(jīng)常說起一件事闷旧,我小時候有一次父親不小心摔傷了腿长豁,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我經(jīng)常幫父親端茶倒水忙灼,夜晚則乖巧的睡在他身邊匠襟,還時不時地說一些聽來的小故事給父親聽。父親每次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该园,總是很高興酸舍,當然關(guān)于這件事的記憶,我沒有一點印象里初,都是父親轉(zhuǎn)述的啃勉。這都是太平常不過的小事,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對這樣簡單的事記憶猶新双妨,又時常掛在嘴邊淮阐,對很多人津津樂道。現(xiàn)在回過頭來想想刁品,也許是我偶爾的乖巧和一點點父親病痛時的陪伴泣特,讓他至死不忘。
在我的記憶里挑随,我似乎不是多么優(yōu)秀的孩子群扶。可是镀裤,父親對我的一點點突出表現(xiàn)都會大加贊賞竞阐。
小學三年級我被選入學校舞蹈隊,有一次學校邀請所有家長去看孩子們的匯演暑劝,我因為個頭小骆莹,總站在第一排。據(jù)母親說担猛,我那天穿的是父親一位戰(zhàn)友送的新裙子幕垦,她給我梳了兩個小辮兒丢氢。他們認為,在所有孩子里我是跳得最好也是最漂亮的先改,當然疚察,在天下所有父母親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個仇奶,我的父母親也不例外貌嫡。據(jù)說,我父親那天笑得合不攏嘴该溯,逢人便夸岛抄。大抵,在這樣的時候狈茉,我也會是讓父母覺得驕傲的夫椭。
有時候,我真痛恨自己短暫的記憶氯庆,我總是在別人的敘述里才能陡然想起過去的零碎片段蹭秋。也許,有些記憶對于父母來說堤撵,是刻骨銘心的感凤,可對我來說卻是可以簡單帶過,甚至是忽略不計的粒督。
試問陪竿,有多少子女是和我一樣孝而不順?又有多少人是和我相同屠橄,只是懷念族跛,卻從未試圖保存彌足珍貴的點滴呢?
說起送我裙子的父親的那位戰(zhàn)友锐墙,我和父親還為這個吵過一次架礁哄,那次父親很生氣,我記得他把我喜歡的小紅桌子都砸碎了溪北。
事情的起因是桐绒,我小時候差點被父親送給他的這位戰(zhàn)友,聽說他的戰(zhàn)友一直沒有小孩之拨,所以父親決定把我送給他撫養(yǎng)茉继,當然最后是沒能成行的,據(jù)說是母親和外婆聲嘶力竭的哭聲換回了我蚀乔。
這次吵架大抵是我不知在哪里聽說那位戰(zhàn)友叔叔現(xiàn)的家在大城市烁竭,生活富足。剛開始是和父親開玩笑說的吉挣,我說派撕,如果你們當時把我送給那位叔叔婉弹,我現(xiàn)在肯定過的好日子,就不用整天為了搶零食和弟弟打架了终吼。起初畫面是很和諧的镀赌,父親也只是笑而不語〖使颍可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商佛,我就和父親吵起來了,也許是我和父親一樣的倔脾氣垫卤。總之出牧,事情最后是以小紅桌子的破碎和我的離家出走收場穴肘。說是離家出走,我不過是躲在鄰居家有花的后院里舔痕,最后還是機靈的弟弟找到我评抚,
那么到底我和父親最后是怎么相安無事的,我都無從記起伯复。不過慨代,破碎的小紅桌子現(xiàn)在還在我們家照舊發(fā)揮著它的作用。
只是啸如,物是人非侍匙,睹物思人人不在。
高中的時候叮雳,我在邢氚担刊上發(fā)表過幾篇不大不小的文章。拿回家的辛辈唬刊说莫,被父親用牛皮紙小心的包訂好,現(xiàn)在還完好無損的放在家里的書架上寞焙,父親買的臺燈储狭,從寧夏給我買的羽絨服……所有家里能看得見的物件兒,包括母親捣郊,我和弟弟這三個大活人辽狈,都是父親生前的見證,或者說是他有限生命里的從屬品呛牲。
長大之后稻艰,我和父親從來沒有過一張正式的照片,手機里各種花樣的自拍也沒有為父親使用過侈净,沒有牽著他的手過過馬路尊勿,那些我曾見過的美麗風景也沒有帶父親領(lǐng)略過……當然僧凤,身為人子,我沒做到的遠不及這些元扔,可是躯保,我已經(jīng)來不及也沒有機會再去做。
我想澎语,在這個世界上對子女最大的懲罰莫過于: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途事。
也是,情場失意你可以找個過來人傳授經(jīng)驗擅羞,走出痛苦的心境和挫敗尸变。可是减俏,生離死別的悲痛不是別人用言語的安慰可以分擔的召烂,再多的過來人也無法撫平一道無法愈合也不想愈合的傷口,所以娃承,我從未告訴過親人以外的任何人奏夫,我愿意承受這一份悲痛,當然在這樣的年紀里历筝,我也是能承受得來的酗昼。
梅子是我在大學里的閨蜜,我們這幾年幾乎沒怎么見‘過面梳猪,她在山東我在甘肅麻削,相隔兩地。但是春弥,我們都從未覺得會失去這份友誼碟婆。最近,她輾轉(zhuǎn)聽到一些消息惕稻,其實竖共,我的這份悲痛她也感同身受,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俺祠,母親一個人把她和弟弟撫養(yǎng)長大公给,她說,父親不在蜘渣,我們只是從人數(shù)上有所缺少淌铐,但是我們的精神和情感依舊飽滿。我想蔫缸,在這個時候腿准,‘與我們同在’這樣的話語,聽起來該是多么的美麗!
004
有一次吐葱,在回家的大巴上遇到倆濃妝艷抹的美麗姑娘街望,用一口流利的莊普把外面的花花世界說的無與倫比,一路上她們嘴里心里都是在用大城市繁華和我們這座緩慢的小城做對比弟跑,從小長大的地方被她們貶得一文不值灾前,甚至她們恨不得這座小城就不存在。我回過頭看到她們熊貓般的大眼睛和艷麗的紅唇孟辑,競有些羞怯哎甲,使勁掖掖護士姐姐給我的醫(yī)用口罩,來擋住素顏且病態(tài)的慘白臉色饲嗽。其實炭玫,我更愿意鄉(xiāng)音不改,我們熟悉這座小城的每一個早晨和黃昏貌虾,故鄉(xiāng)不就是讓我們丟下在外面所有的圓滑和世故吞加,而安心踏實的地方嗎?
父母在酝惧,不遠行榴鼎。這道理誰都懂伯诬!那么我也明白晚唇,父母在,不遠嫁盗似。大抵是沒出息的緣故哩陕,我其實沒打算在故鄉(xiāng)以外的其他城市落地生根。
蘇童在《八百米故鄉(xiāng)》里說赫舒,沒有土地的家族將永遠難逃失散的命運悍及。很幸運的是,我的家族世世代代就在這片土地上接癌,無論世事如何巨變心赶,他們的根都永遠在故鄉(xiāng)的黃天厚土下。當然故去的父親也一樣缺猛,他的音容相貌雖然再也不能鮮活地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命里缨叫,但他就安然的躺在那片黃土地下,仍舊慈眉善目荔燎。
所以耻姥,有母親在,有我故去的父親在有咨,就有家在琐簇,也就有故鄉(xiāng)在。那么座享,我就不用像蘇童一樣懷疑我八百米故鄉(xiāng)是錯覺婉商,它就真真切切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似忧,是我不管走到哪兒都魂牽夢繞的根。
005
我想据某,我能如一個局外人般寫完這篇文字橡娄,至少證明父親不在的日子,我也已經(jīng)開始成長癣籽,堅強和善良是我與生俱來的特質(zhì)挽唉。當然,我不希望這是一篇與死亡有關(guān)的訃文筷狼,這只是我用來緬懷我父親的一小段情意瓶籽,我父親有限的生命歷程絕不僅僅是我用幾句簡單的話語就能描繪的。
蒼山云海埂材,祈愿生者平安喜樂塑顺,逝者安詳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