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影田
? ? ? 曹三爺家的先人軸子讓我惦記了二十多年。
? ? ? 常言道"不怕賊偷把沼,就怕賊惦記。"但我并不是賊租谈。雖然小時候我也偷過紅衛(wèi)家的蜜桃;搖過躍進家的酥梨;滾過援朝家的西瓜;拔過向陽家的毛豆……但是這些都不能算是"賊"吧捆愁? 但是打起人家先人軸子的主意,這樣的人是應(yīng)該歸入"賊"類了呻逆。
? ? ? 曹三爺和我是同村菩帝。村子地處八百里秦川腹地茬腿,南沐太白之松風(fēng)宜雀,北環(huán)渭水之晴光辐董。主山終南,案嶺九嵕简烘。韋峪河以青龍左輔,黃櫨塬似白虎右弼邦蜜。人文鼎甲亥至,財脈亨通。想當(dāng)年曹三爺家也是聞名方圓數(shù)十里的大戶人家絮供。單就殘存的三進院子房屋上的五脊六獸和磚雕的麒麟照壁以及丈二長的整石鑿刻的飲馬槽茶敏,還有一人多高的胡人雙戲栓馬樁就不難看出曹三爺家祖上當(dāng)年的輝煌。
? ? ? 曹三爺是棵獨苗贮乳。真應(yīng)了老人們常說的那句話"財旺丁不旺"恬惯。曹家累世家境殷實,在曹三爺?shù)母赣H手里浓恳,雖然生了三個兒子碗暗,但是前兩個卻不幸先后夭亡,到后來只落下曹三爺一個頂門立戶晴圾。不久之后在一連串的運動中曹家又成了重點清算和批斗的對象噪奄,家道瞬間敗落沾凄。曹家老一輩在悲憤與絕望之中相繼離世知允。整個曹家只剩下了曹三爺一人叙谨。
? ? ? 接連的天災(zāi)人禍,不但耽誤了曹三爺娶妻手负,更耽誤了生子。還好天無絕人之路蝠猬,獨居多年后的一天统捶,曹三爺不知從哪兒抱回來了一個男嬰,一來可以給自己作個伴匆绣,再者也總算給曹家續(xù)上了香火什黑。從那以后家里多了一份生機和快樂,曹三爺干活也格外賣力拣凹。他還特別給孩子取了個喜慶的名字一一曹旺恨豁。
? ? ? 因為耽誤了自己的婚事,曹三爺可不想再讓曹旺也娶不上媳婦兒祈惶,于是早早地就到處托人給兒子說親扮匠。還好那個年代女方不講究高富帥,也不要求買房買車疹蛉。只要男方身強力壯力麸,沒啥毛病就行育韩。曹旺親事倒是沒費多大周折筋讨,不久就和鄰村的一位姑娘訂了親摸恍。姑娘模樣俊俏,曹旺是一眼就看上了的壁袄。但有一樣這姑娘偶爾會精神失常媚媒,無故地自言自語,打人罵人栈顷。但是聽姑娘家人說這病一年到頭來也犯不了一回半回恼琼。曹三爺和曹旺想想自家的情況后也就默許了。
? ? ? 男大當(dāng)婚蛙卤,女大當(dāng)嫁噩死。曹三爺兒子曹旺的婚禮如期舉行。按照村里的風(fēng)俗行嗤,結(jié)婚前一天晚上要在院子里搭建的宴客棚 里尊貴的位置設(shè)置香案垛耳,供奉香燭果品丶牲酒肴饌告慰祖先。有先人軸子的人家栈雳,要于香案后懸掛缔莲。沒有軸子的,就 要請先生書寫本門先遠(yuǎn)三代宗祖之神位以及已故顕考蛀骇、妣的神、靈牌位以供致祭鸵闪。沒等先生問雕欺,曹三爺獨自一人搬了一架高梯兀自爬上自家多年未上過的黑洞洞的木樓,很久才取下了一卷布滿灰塵的東西。 "這是你家的先人軸子笛洛?怎么這么長的?!"先生有些驚訝地問乃坤。 "就當(dāng)軸子掛吧。"曹三爺一邊說一邊撣了撣上面的灰塵狱杰,然后交給了先生厅须。由于軸子太長,先生喊來了三错沽、四個人幫忙眶拉,眾人小心翼翼地把軸子緩緩綻開。霎時宴客棚里金燦交艷放可,有如彩霞升騰朝刊,熠熠生輝。一旁的鄉(xiāng)親們一下子全都圍攏了過來备韧。只見整幅軸子紅底黑字痪枫,金絲纏枝蓮花暗紋絲綾裝池叠艳,見方一丈有余附较。還配有一副同樣精美的對聯(lián)潦俺。
? ? "哎呀!好東西!果真是大戶人家!"
? ? "曹三爺,這么好的寶貝早像,我們真是開眼了!"
? ? "這么大的東西肖爵,曹三爺劝堪,破四舊時你把它咋藏的?"……
? ? ? 人們無不羨慕地稱贊著。
? ? ? 曹三爺笑而不語秒啦。
? ? ? "不是先人軸子余境,是壽帖!"先生抬了抬眼鏡更湊近了一點繼續(xù)說道。"大家看這兒暴氏,賜進士第前湖廣道監(jiān)察御史鳳翔府克儉甫劉真撰;文林郎知潼關(guān)縣事常洲悟齋甫張惟謙書;庚辰恩科吏部進士知盩厔縣事江西志遠(yuǎn)甫林培枝校;奉直大夫戶部山東清吏司員外郎姻眷年晚國柱甫趙元鼎作聯(lián)绣张。都是些大人物呀!"先生一字一句地大聲念著。眼里滿滿地泛著掩飾不住的欣喜與羨慕沼撕。就是鄉(xiāng)親們的這一聲聲的贊嘆和一雙雙羨慕的眼神芜飘,讓當(dāng)時還年少的我堅信這就是一個價值不菲的寶貝嗦明。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就從內(nèi)心深處惦記上了曹三爺家的這件先人軸子了。
? ? ? 二十多年轉(zhuǎn)瞬即逝奔浅。我也離開家鄉(xiāng)好多年了。聽說曹三爺幾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鲁驶,是落井而死的舞骆。
? ? ? 曹旺婚后多年,妻子也沒能誕下一兒半女脆霎。久而久之赂蠢,曹旺便開始酗酒虱岂、賭博菠红,后來還學(xué)會了抽大煙。稍有不順心试溯,他便對妻拳腳相加遇绞。漸漸地曹旺妻子的舊病發(fā)作越來越頻繁了。病發(fā)時披頭散發(fā)蹄咖,砸碗摔盆付鹿,見人就罵舵匾,逢人就打,就連曹三爺也時常被追的滿村子跑徽诲。再后來她就成了一個十足的瘋子了,四處游蕩偷溺,越來越少回村里了院喜。大概一年以后鄉(xiāng)親們就再也沒有見到她亡蓉。
? ? ? 曹旺自從妻子失蹤后,脾氣越發(fā)暴躁喷舀。在外逛地很久也不回家砍濒,偶爾回來,不是倒頭就睡硫麻,就是向曹三爺要錢爸邢。若不能如愿,竟也對曹三爺進行辱罵毆打拿愧。家里凡是能換成錢的東西杠河,一點一點地被曹旺搜沒盡凈。惟獨那幅先人軸子被曹三爺看得緊浇辜,就這券敌,曹旺都領(lǐng)著古董販子軟磨硬泡了許多回。曹三爺直搖頭嘆氣:"唉!真是羞先人咧待诅,連先人都想賣了。造孽呀造孽呀熊镣!"
? ? ? 在曹三爺輕生的前幾天卑雁,有人看到曹三爺堂屋里一片彩霞。曹三爺對著完全綻開的先人軸子時而傻笑绪囱,時而掩面大哭测蹲,時而又靜靜發(fā)呆。
? ? ? 曹三爺家的老宅終究經(jīng)不起歲月的侵蝕鬼吵,在去年中秋節(jié)前連續(xù)半月的陰雨后轟然倒塌扣甲。曹旺沒能幸免。當(dāng)時他正抽搐著骨瘦如柴的軀體在曹三爺陪他從小長大的那個土炕上而柑。雨過天晴文捶。鄉(xiāng)親們在橫七豎八的亂木和瓦礫下找到他時,一縷霞光正好映照在他那雙目圓睜的臉上媒咳。
? ? ? 曹三爺家就這樣完了粹排。我卻還惦記著那幅先人軸子。今年趁著清明假期我回家上墳涩澡,村里人告訴我那幅先人軸子顽耳,在曹三爺下葬后沒幾天就讓曹旺80元給賣了。我這二十多年做"賊"的心思終于可以放下了!我長出了一口氣。
? ? ? 站在村旁公墓園里向北遠(yuǎn)眺射富,九嵕山下的桃花開的正盛膝迎,像一望無際的彩霞蒸騰彌漫開來,淹沒了昭陵胰耗,淹沒了乾陵限次,也淹沒了曹三爺和曹旺的小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