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世有余芳

世有余芳


世芳鎮(zhèn)原名東里鎮(zhèn)辆沦,東臨大上海,西接姑蘇城识虚,雖不說是個交通要道肢扯,卻也方圓十里八鄉(xiāng)地盤不小。幾條小河穿鎮(zhèn)而過担锤,河上十幾座古橋連起一個熱鬧所在蔚晨,河邊一溜兒廊檐,掩映著幾處青磚高門的大宅子肛循,一片粉墻黛瓦的村屋铭腕。夕陽西下,炊煙裊裊之時多糠,頗有些文豪筆下無思無慮累舷,與世無爭的桃花源味道。只是這桃花源夹孔,或許是龍脈之處被盈,曾經(jīng)也風(fēng)光過。當(dāng)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時興致之處搭伤,曾訪過此地只怎。當(dāng)?shù)爻隽瞬簧傩悴排c舉人,百姓又安居樂業(yè)怜俐,村治太平身堡,鄉(xiāng)紳知書達(dá)理頗通文氣,陪著天子做了幾首好詩佑菩。皇上龍顏大悅裁赠,下筆題了幾個字“世有余芳”作為賞賜殿漠。據(jù)說當(dāng)時知縣一機(jī)靈,撲通跪地佩捞,求皇上將此鎮(zhèn)賜名為世芳鎮(zhèn)〗驶希現(xiàn)在皇帝題字的匾額還掛在鎮(zhèn)中心祠堂上,很是蔭庇了后世子孫一忱,這些年鎮(zhèn)上大戶人家的公子去留洋拿博士的不少莲蜘。那祠堂里是男人開會議事傳播官方新聞的地方谭确,祠堂外靠河的場子就是女人們曬干菜蘿卜、納鞋底和散布小道消息的地方了票渠。

夏天黑的遲逐哈,炊煙散盡以后天還是亮黃黃的。祠堂前的場子上五六個婦人已經(jīng)坐定開每日例會了问顷。

吳阿婆搖著蒲扇昂秃,不時朝祠堂西邊廂望望,撇撇嘴杜窄,說:“陸阿娣和徐昌明家的還沒來肠骆,不知是玩到哪個精靈國去了∪”

蹲在場子邊圍墻下收著干菜的陳家女人撅著屁股蚀腿,回過頭來狡黠一笑:“那兩個總歸喜歡白相的,不要到時把自己白相吃虧了扫外±蚋疲”

低頭納著鞋底的錢家媳婦抬起頭來,眼睛亮亮地看著幾個人畏浆,不屑地說:“哼哼胆胰,跟著白相人走能有什么好的……不過,你說白相人能給她什么好處嗎刻获?玩一天的呢蜀涨!”

“好了!弗要講了蝎毡,陸家和徐家的來哉”厚柳,吳阿婆用蒲扇拍了一下錢家媳婦。

從場子西廂的河沿走來兩個拎著板凳的婦人沐兵,一群婦人挪著地方讓新聞主角就位别垮。坐定之后,徐家媳婦抿嘴笑著只顧納鞋底扎谎,陸女人還沒等眾人開問碳想,先自嚷起來了:“那個白相人真叫滑稽的,害死我們了毁靶,真叫吃虧了胧奔。”

“霸み骸龙填?白相人讓你吃虧了?!不得了把乙拧扇商!”所有婦人都對陸女人盯著,眼神里少的是關(guān)切宿礁,多的卻是驚喜案铺。錢家媳婦看來是有些良心的,拉近陸女人窘拯,在耳邊低聲問:“怎么了红且?吃你豆腐占便宜了?涤姊!不要叫哇暇番,這種事情不好大聲講的∷己埃”

“哎呀壁酬,你想到哪了,狗嘴說不出人話恨课∮咔牵”陸女人羞憤的把板凳拖遠(yuǎn)一點,頭扭到一旁剂公。

“那是啥呀希俩,快說呀!”眾女人都急了纲辽。

同來的徐家媳婦抬起頭來說:“她還叫吃虧颜武?我真叫吃虧了。今天一早白相人就找我們拖吼,悄悄問我們要不要去城里玩鳞上。我一向清清爽爽的,我說不好同你一個男人出去的吊档,再說玩啥呀篙议。那個白相人說有個上海人來他家了,有銅鈿的怠硼,要到城里白相鬼贱,又不熟悉這邊,花點錢想雇白相人帶他去轉(zhuǎn)轉(zhuǎn)香璃,中午請吃飯这难,后半下午找個地方搓麻將。是兩個人增显,又喊了陸阿娣雁佳,我這才肯出去的……”

還沒說完,陸女人尖聲打斷徐家媳婦的說話:“好了同云,你還帶著蘿卜干賣賣呢糖权。我啥也沒帶,一天白費了炸站。那個白相人真氣人星澳,尋的啥人!說我們倆搓麻將厲害旱易,硬讓我們?nèi)ソ耍终f可以到城里街上看風(fēng)景,還能吃一頓阀坏。結(jié)果進(jìn)城倒是進(jìn)城了如暖,兩個男人看稀奇就跟一陣風(fēng)一樣,弄得我啥稀奇都沒看仔細(xì)忌堂『兄粒”

“那你倆吃到啥了?”陳家女人收完干菜士修,走過來枷遂,直直站著盯看陸女人,仿佛盯著一道豬肘子棋嘲。

徐家媳婦接上話頭酒唉,說:“吃倒吃了菜肉餛飩和生煎,蠻香個沸移!”

“哦……”痪伦,場子里的其他女人齊聲喝彩,之后是一陣突然的沉默阔籽。徐家媳婦見眾人口里仿佛都咀嚼了什么似的在輕聲咂嘴流妻,心里很是一陣得意,輕輕地又往下說:“白相人的那個客人怪的很笆制,說是去看熱鬧绅这,到了熱鬧地方說不如他們大上海,沒看頭在辆。不如去打牌证薇。打牌又嫌城里鬧的很,說要尋個安靜的地方匆篓,一跑跑到太湖邊浑度。”

陸女人剛幫陳家女人撿掉干菜里的雜物鸦概,扔到河里箩张,從河邊上往回走就尖聲叫著:“跑的老老遠(yuǎn)。剛打了幾牌,只輸了一角錢多先慷,就嚷著說我們做局害他饮笛,說不要玩了。你們倒說說看论熙,搓麻將我?guī)讜r做過局嘛福青。”

徐家媳婦抬起頭望著陸女人笑著道:“那一角多錢還不是輸給你了脓诡,我可一分錢都沒贏到无午。說起那個男人也真不像個男人,輸一角多錢就說要走祝谚∠艹伲”

“哎呀,我贏了一角錢交惯,你還賣了蘿卜干呢……哎呀踩验,白相人來哉……”陸女人回到場子里一坐下就看到一個男人從祠堂河對岸走過橋來。

世芳鎮(zhèn)上平日男人不多商玫,且鎮(zhèn)上的男人是分三等的箕憾。一等男人讀過一些書,靠著先前老鄉(xiāng)在上海打的天下拳昌,未發(fā)達(dá)時在上海銀行袭异、洋行里做賬房、買辦炬藤、經(jīng)紀(jì)御铃,一般一兩個月才回來一趟,發(fā)達(dá)了便接家人一同過去沈矿。二等男人識得一些字上真,依著近姑蘇城,靠著箍木桶羹膳、刻木窗花等傳統(tǒng)手藝討討生活睡互,一兩個禮拜回來一趟。三等男人就近養(yǎng)些雞頭米陵像、茭白之類就珠,挑到市集賣賣,生活也能過得去醒颖。三等之外妻怎,即為不入流的人,就常為鄉(xiāng)里所鄙視了泞歉,比如說逼侦,婦人們嘴里的這位白相人匿辩。

白相人本名洪世根,祖上據(jù)說也出過秀才榛丢,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人乓,到他父親輩上痕寓,文氣已盡一生務(wù)農(nóng)嗦明。他父親很是希望文脈中興蚣抗,將希望寄托在洪世根身上侯繁。攢了不少錢送他去上海念過書拴签,只是阿根太不爭氣塑崖,在學(xué)校常常逃課贷腕,最后竟然在街上打架被送到警察局侵俗,也就被開除了锨用。開除了的阿根浪蕩上海一段時間,又回到鄉(xiāng)里隘谣,仗著祖上留下的一處大房子增拥,竟時髦地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旅社,給過往文人商販們歇歇腳寻歧。只是阿根生性頑劣掌栅,去了一趟上海公子哥習(xí)氣愈加見漲。平日里旅社生意本就不好码泛,他竟還雇了兩人幫他打理猾封,自己成日白天抱著茶壺,晚上磕著瓜子噪珊,四處閑逛晌缘,到處打聽新鮮事。鎮(zhèn)上的婦人們家里男人大都在上毫≌荆或姑蘇城磷箕,洪世根最愛扎在女人堆里打聽上海新聞,有時聽高興了還眉飛色舞地說起當(dāng)年在上海的輝煌歷史阵难。只是曾經(jīng)的輝煌掩飾不住現(xiàn)在家境的不堪岳枷,三十出頭還沒結(jié)婚。對于這樣沒出息的男人呜叫,鎮(zhèn)上女人是很有些瞧不起的嫩舟,但是閑話家常時有個男人在邊上卻也有趣。因此怀偷,場子上的女人們素來將阿根是當(dāng)成自己人的家厌。

陸女人最先看到阿根,也最先開腔:“白相人椎工,你害死人的饭于。早上喊人出去蜀踏,晚上回來。說是帶我們?nèi)グ紫嚓溃Y(jié)果啥也沒看到果覆。說搓麻將嘛來不了幾牌,那個小赤佬發(fā)神經(jīng)殖熟。弄得我們一天活計都沒做局待,老老晚回來,吃飯都晚了菱属,你說這筆賬怎么算钳榨?!”

洪世根不慌不忙走到場子纽门,將手里的板凳放在女人們早已分出一個空位上薛耻,又從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每人手里發(fā)一小把赏陵,丟了一粒在自己嘴里饼齿,吐出一片瓜子殼,說:“好了呀蝙搔,你不要老是說了缕溉。回來路上說一路了吃型。我怎么知道這個人這樣滑稽呢倒淫。我也是吃了虧啊,半點好處沒撈到败玉〉型粒”

吳阿婆捏著一粒瓜子并沒有送進(jìn)嘴里,而是用瓜子尖指著洪世根运翼,仿佛她自己認(rèn)識別人似的返干,說:“你個白相人,認(rèn)識的人也是白相人血淌,沒有好的矩欠,都沒出息∮坪唬”

洪世根并沒有理吳阿婆癌淮,眼睛望著祠堂里漏出的燈光,邊嗑瓜子邊說:“那個上海的客人就是白相人昵沦补。我見他上海來的乳蓄,鈔票蠻多,又好玩夕膀,我這邊生意又不好虚倒,說去城里轉(zhuǎn)轉(zhuǎn)美侦,我想總歸能撈點油水,哪知道呢魂奥!”

“哈哈……”場子上的女人們繼續(xù)圍繞阿根主題菠剩,熱鬧地訕笑、嘲笑耻煤、謾罵具壮。

這時,從祠堂里慢慢踱出一個頗有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哈蝇,大熱天竟還身穿天青色長馬褂棺妓,米黃色布褲子,足登黑布鞋买鸽,此人是本鎮(zhèn)的權(quán)威,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陸七伯贯被。陸七伯是前清秀才眼五,在本鎮(zhèn)很有些名望,被人當(dāng)做族長一樣的存在彤灶。只見陸七伯朝場子上的女人堆走近幾步看幼,卻并不靠近,只伸手召了召幌陕。

說話的女人堆從沒見過陸七伯主動靠近他們诵姜,全站了起來。

“阿根搏熄,你過來棚唆,我有話對你說”,陸七伯的臉如廟里的菩薩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心例。洪世根慌慌地收起瓜子宵凌,一溜小跑到陸七伯面前,恭恭敬敬鞠個躬止后,“陸阿公好瞎惫!”

陸七伯收起伸出的手,與另一只手一起撐在面前的拐杖上译株,對著阿根的臉瓜喇,說:“我問問你,你那個小旅社最近有沒有生人出入歉糜?”

“俺撕?阿公匪补,我旅館來的都是生人啊肃续,熟人都住家里黍檩,誰住旅館?”洪世根笑了始锚。

“你不要同我白相刽酱!我在說正經(jīng)事,有沒有看著鬼鬼祟祟的瞧捌,尤其從上海來的人棵里。”陸七伯嘴上的胡子抬了幾抬姐呐,用手里的拐杖頓了頓地殿怜。

“鬼鬼祟祟的啊曙砂?啥叫鬼鬼祟祟呢头谜?我旅社從來都清清爽爽的,南來北往鸠澈,登記在冊柱告,付錢住店,概不賒欠笑陈〖识龋”洪世根彎著腰,像背順口溜似的說出一大串來涵妥。

“……”陸七伯嘴又撇了幾撇乖菱,搖了搖頭,眼睛望向那一堆婦人蓬网。

“好了窒所,陸七伯,阿根是個白相人帆锋,想來也沒出息到通匪啊墩新,哈哈】咦”祠堂里竟又踱出幾個人海渊,為首一人穿著一身黑色警察服,足登簇亮的皮鞋哲鸳,聲音很響亮地說著:“不過阿根你個小赤佬臣疑,早些年聽說在上海碼頭倒是跟地痞打過幾架啊,你個小土匪徙菠,哈讯沈!”說話的人是本鎮(zhèn)警察所所長金圣霖,同時也兼任城東南一帶偽軍小隊長婿奔。

“金隊長缺狠,不能這樣說的问慎,那都是當(dāng)年了。我現(xiàn)在就在家白相白相挤茄,平日啥事不敢干的如叼,嘿嘿……”洪世根一手插袋,另一手朝金隊長擺擺手穷劈,腰彎的更厲害了笼恰。

祠堂里的男人們都出來了,天已漸黑歇终,金隊長的幾個手下還點了兩把松明火把照著社证,襯著金隊長的一張油汗臉愈加亮堂,亮堂的臉把附近街上的村民也吸引來了些评凝。金隊長看到場子上人越來越多追葡,頗有些得意地昂著頭,大聲說著:“鄉(xiāng)親們奕短,我老金當(dāng)這個所長是從來都照顧大家的宜肉。保一方平安嘛,陸七伯篡诽,你說對吧崖飘×窦瘢”

陸七伯很是用力點了點頭杈女,嘴里“嗯,嗯”了幾下吊圾,臉上滿是肅穆的表情达椰。

金隊長扭過臉又沖著人多的地方繼續(xù)廣播:“日本太君現(xiàn)在是在維持治安,保護(hù)老百姓的项乒。我當(dāng)了這個隊長啰劲,一直在太君面前周旋,說我們鎮(zhèn)文化人是如何如何多檀何,都是知書達(dá)理的蝇裤,在上海的村民都是良民,在鎮(zhèn)上村里的良民也是大大的好频鉴。所以你們看栓辜,太君輕易不到我們鎮(zhèn)上來,就怕日本太君來了你們怕呀垛孔。我總是周旋呀藕甩,你們是不是要謝謝我了!哈哈……”說完周荐,金隊長并未收起張大的嘴狭莱,而是哈哈笑著又朝陸七伯望著僵娃。

陸七伯看看金隊長,覺得不說幾句不行了腋妙,于是咳嗽幾下默怨,也拖著沙啞的嗓子文縐縐大聲說著:“本鎮(zhèn)一向崇文,與世無爭辉阶,世代都是出讀書人的地方先壕,舞文弄墨的人多,舞刀弄槍的事情我們從來不做谆甜。上海的一些什么地下黨要舞刀弄槍垃僚,那是他們的事,我們不摻和规辱∽还祝”

金隊長見陸七伯沒有要謝謝他的意思,反而還搶了他的詞罕袋,自覺無趣改淑,眉頭一皺,大手一揮浴讯,搶過陸七伯的話頭說道:“陸七伯說的對朵夏!最近上海有些匪徒很是猖狂,到處流竄榆纽,連姑蘇城里面都貼了通緝告示了仰猖,就是要捉拿那些人。太君讓我挨家挨戶地搜搜奈籽。我看都是同鄉(xiāng)啊饥侵,沒必要搞得那樣難看。而且我們鎮(zhèn)有多少生人熟人我清楚的很衣屏。今天來就是讓七伯召集一些頭面人躏升,問問有沒有可疑的人。有可疑的人狼忱,你們就報告膨疏,有藏著不報,搜到了就要殺頭钻弄!”

說到這里佃却,鎮(zhèn)上的男男女女仿佛被嚇到了,低著頭三三兩兩說著什么斧蜕。不知從哪個角落一個聲音突然冒出來:“今朝好像還有一個生人同洪世根双霍、陸阿娣他們出去的……”

“啥?有什么生人?洒闸!還同阿根一起出去的染坯?”陸七伯警惕性頗高,轉(zhuǎn)過頭來用拐杖指著洪世根鼻子問道:“這個生人是誰丘逸?你怎么還同別人一同出去的单鹿?怎么還好幾個人!”

沒等阿根開腔深纲,陸女人一個箭步跳出來仲锄,竄到洪世根旁邊,彎著腰兩手不住拍著自己大腿湃鹊,不知是哭還是喊儒喊,“喔唷,我的七公啊币呵,你不要聽別人瞎嚼舌頭盎忱ⅰ!我陸阿娣一向清清白白余赢,清清爽爽的芯义。這個白相人殺千刀的,來了個上浩奁猓客人扛拨,說是一起到城里看稀奇,又要搓麻將举塔。我绑警,不是我一個人去呀,徐家的也和我一起去的啤贩。我通共就贏了一毛多錢呀待秃。諾拜秧,不信你看看痹屹。”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角錢作為呈堂證供呈上枉氮。金隊長倒是很認(rèn)真地將鈔票接過去細(xì)細(xì)地看志衍,看完了捏在手心雙手背在身后,并沒有還她的意思聊替。徐家媳婦嚇的渾身發(fā)抖楼肪,顫顫說道:“不關(guān)我的事的,我啥也沒干惹悄,就吃了一碗餛飩春叫,幾個生煎,搓麻將我都沒贏到錢≡葜常”

洪世根這時才有空插上嘴价匠,哭喪個臉說:“七公,金隊長呛每,我那個小旅社生意不靈踩窖,好不容易來個上海有錢人,我看他出手闊綽晨横,又說要雇我?guī)M(jìn)城耍耍洋腮,還要搓麻將,我這才找兩個女人一同去的手形∩豆”

“為啥找兩個女的,不找男的库糠?滤灯!”金隊長一臉懷疑地盯著洪世根大吼道。

洪世根也學(xué)著陸女人的樣子彎腰拍著大腿曼玩,“哎呀鳞骤,我的金隊長,你又不是不知道黍判。鎮(zhèn)上同我年齡相仿的男人要么在外面豫尽,要么都在做活,平日就找不到人白相”顷帖。男人這種拍大腿的姿勢顯得很滑稽美旧,場子上有人“撲哧撲哧”地笑起來。

陸七伯很是負(fù)責(zé)任地朝金隊長出了個主意贬墩,說:“阿金榴嗅,剛剛在祠堂里都問了個遍,鎮(zhèn)上沒什么生人陶舞,要有生人我看就這白相人家有嗽测。說不定此時旅館還有人呢,不如搜搜肿孵∵胫啵”

“啊停做?陸七公晤愧,你這不是害我嘛。我家里現(xiàn)在就還有兩個客人蛉腌,你們這么進(jìn)去一搜官份,以后誰還住我旅社爸焕濉?舅巷!”洪世根一聽急了懈凹,忙站直了身子。

金隊長用手摸摸下巴稀稀拉拉的幾根胡子渣悄谐,道:“我看可以介评。搜!”一揮手爬舰,他帶來的幾個穿著黑皮的偽警察立刻沖在前頭们陆,往阿根家奔去。

圍在場子上的一堆人仿佛游行似的情屹,呼啦啦全都涌到洪世根家門口坪仇。金隊長和陸七公坐在洪世根家堂屋的八仙桌旁,親自坐鎮(zhèn)垃你。別人是不敢坐的椅文,屋里屋外站著全是人。洪世根垂頭喪氣癱坐在門檻上惜颇,低著頭皆刺,嘴里不住嘟囔著:“就兩個客人啊……都有證件的……我家蠻清爽……還要搜……”。陸七伯聽得耳煩凌摄,用拐杖搗了搗地羡蛾,又用力咳嗽了幾下,指著堂屋正面洪世根父親的遺像锨亏,對阿根說:“你還好意思說清爽痴怨!你看你,這些年就沒爭過氣器予。從上豪嗽澹回來就把你阿爹活活氣死。還不生性乾翔,整天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爱葵。你看看今天在場哪個人你能比的上,活脫脫白相人末融!羞先人啊……”

先頭進(jìn)去的幾個偽警察已經(jīng)在里面搜查了钧惧,不一會帶出兩個人暇韧。兩個客人估計都睡下了勾习,被拖出來沒見過這陣仗,衣裳扣子都沒扣好懈玻,在金隊長面前一個勁發(fā)抖巧婶。金隊長問一句他們答一句乾颁,又將兩人證件要過來翻來覆去地看,見沒多大疑點艺栈,一揮手:“走吧走吧英岭。”兩人逃也似的跑進(jìn)內(nèi)屋湿右。這時先前搜查的一個小偽兵在金隊長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些什么诅妹,金隊長一聽面有喜色,嘴巴咧了咧毅人,朝小兵看了幾眼吭狡,小兵一手捏拳放進(jìn)金隊長口袋隨即又伸手出來。金隊長捏了捏口袋丈莺,腳一跺地划煮,站起來朝著滿屋子的人大聲宣布:“這樣,剛才我們的人搜過了缔俄,屋里倒還清爽弛秋。那兩個人也沒什么可疑,是無錫來的兩個行腳商俐载。但是現(xiàn)在不可疑蟹略,不代表此店以前不可疑。另外大家還有什么線索盡管報告遏佣,本隊長有賞科乎!”

一聽說有賞,屋里屋外的人嗡嗡嗡一片贼急。不知為什么茅茂,大家出奇一致地將矛頭全對準(zhǔn)了洪世根,“我們鎮(zhèn)向來清清爽爽太抓,誰家有生人都曉得的空闲。只有阿根旅社的人來來往往搞不清爽!”走敌、“白相人整天游東逛西碴倾,天知道他碰到什么人,又不說的掉丽〉疲”……

陸女人站在人堆前面一句話沒說,想了半天捶障,猶豫半晌僧须,一步一步蹭到金隊長面前,諂笑著小聲對金隊長說:“隊長项炼,我要報告一個情況担平∈景恚”屋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陸女人暂论。金隊長也頗認(rèn)真地瞧著陸女人面褐,說:“你有啥情況?說說呢取胎≌箍蓿”

“今天白相人喊我們出去,路上說最近不太平闻蛀,崗哨多的摄杂,我們兩男兩女碰到盤問的說不清楚,索性要問起來就說是兩對夫妻一同進(jìn)城循榆。你說氣不氣人析恢!那個男的肯定不是好人”陸女人皺著眉頭滿臉正經(jīng)的匯報著,一只手指還指著洪世根秧饮。她匯報的雖然正經(jīng)映挂,但還是把大家逗樂了,轟地笑起來盗尸,還有好事人叫起來:“白相人娶老婆啰柑船。”

陸七伯一臉嫌憎泼各,又用拐杖重重敲地鞍时,不住地小聲說:“傷風(fēng)敗俗,傷風(fēng)敗俗翱垓摺逆巍!”陸女人臊了個大紅臉,索性仗著臉紅繼續(xù)說起來:“隊長啊莽使,我可沒配合他啊锐极,不好這樣開玩笑的。你看我說的有用吧芳肌?我也不要賞灵再,你把剛剛那一角錢還我吧∫隗裕”話音未落翎迁,同她一起出去的徐家媳婦也跳出來,紅著臉拍著胸脯對金隊長說:“隊長净薛,我們可沒答應(yīng)啊汪榔,我們向來清爽的。白相人那個客人最后打了幾牌就坐船走了罕拂,肯定有鬼揍异!”雖說沒提賞錢全陨,可徐家媳婦明明一只手朝金隊長伸著爆班。

金隊長站起身衷掷,正要走過去盤問幾句洪世根,只見阿根好像羊癲瘋似的賴在地上哭天喊地起來:“我可給冤枉死了柿菩。你們不是好人戚嗅,你們個個都不是好人。姓陸的姓徐的你們良心給狗吃了枢舶。我好心帶你們白相懦胞,你們還咬我一口……我的個天哪,冤枉傲剐埂躏尉!”

金隊長一看阿根這樣子就心生厭惡,抬起穿著皮鞋的腳朝洪世根踹了一下后众,嘴里罵道:“你個小赤佬胀糜!自己作孽還怨別人。我看你就不是個好東西蒂誉!”

洪世根被金隊長一踢教藻,索性躺在地上打滾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喊道:“我真冤枉啊右锨,隊長括堤!進(jìn)城一路哨卡是多啊,我們兩個男人兩個女人不這樣說绍移,到時你們的人不是更加懷疑嘛悄窃。要是抓我們?nèi)ゾ肿永铮也皇亲哉衣闊┞秕褰眩疫€賺不賺錢肮愠住!那個客人我又不熟恼策,小氣的很鸦致,輸不起就跑我也攔不住啊涣楷!”說完翻個身分唾,側(cè)對屋外,又是喊饒命又是喊冤枉狮斗,不住用手捶胸捶地绽乔。

村民們可好久沒看一場好戲了,個個指指點點笑嘻嘻的碳褒,恨不能搬把椅子坐著看折砸。陸七伯倒有些看不下去了看疗,拐杖一搗地,站了起來睦授,走到洪世根面前對著他說:“好了好了两芳!你看你成什么樣子,不成體統(tǒng)去枷!我看那怖辆,你是忠是奸,金隊長再問問就清楚了删顶。眼下天都黑了竖螃,金隊長幾個人晚飯都沒吃,你們旅社弄幾個小菜招待一下逗余,順便你再把情況交代交代特咆,到時就知道了!”說完录粱,扭過頭對金隊長說:“這個白相人我知道的腻格,你借他一百個膽也不敢通匪,白相有勁关摇,做正事不行的荒叶。我們世芳鎮(zhèn)的人我知道,都是老實人输虱,不生事的些楣。這樣,你先留下來吃飯宪睹,順便再多盤問他幾句愁茁,就清楚了⊥げ。”

“啊哈鹅很,那怎么好意思啊,七伯”金隊長站起身拱手向陸七伯作禮罪帖,卻并不去謝阿根促煮。洪世根聽到這話,用袖子抹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整袁,站起身菠齿,垂頭喪氣紅著個眼圈走進(jìn)廚房去吩咐伙計拿酒炒菜。眾人一看金隊長開吃了坐昙,也沒戲看了绳匀,便都散了。一晚上,金隊長與陸七伯坐在堂屋你敬我敬疾棵,好不熱鬧戈钢。洪世根像一條狗似的抱腿蹲在飯桌邊上,不時向金隊長交代著他的“情況”是尔,或是被陸七伯罵“不爭氣”殉了。晚上阿根的旅社堂屋燈光亮了好久。

夜深人靜嗜历,阿根的屋子終于安靜下來宣渗。他上好門板抖所,點上一盞煤油燈梨州,走上二樓的臥房,拉上窗簾田轧。隨后暴匠,阿根在臥房拿了一把椅子放在屋角,又墊上一個凳子傻粘,小心翼翼爬上去每窖,用手輕輕頂著屋角的那塊木頭天花板。板是活動的弦悉,竟被頂開一個兩尺見方的洞窒典,阿根用手伸進(jìn)去摸索了一陣,拎出來一個小皮箱稽莉。他輕輕將皮箱放到桌子上瀑志,拿出一個黑乎乎的鐵家伙,放在手邊污秆,又輕輕捧出一個暗綠色的鐵皮方盒子劈猪,接上線,帶上耳機(jī):“嘟…嘟嘟……(勁風(fēng)同志已成功轉(zhuǎn)移良拼。健風(fēng)同志何時抵達(dá)請告知……)”

屋外傳來幾聲狗叫聲战得,洪世根放下耳塞,握住黑乎乎的那把手槍庸推,悄悄走到窗前常侦,將窗簾撥開一條小縫,向外看了一眼贬媒。鎮(zhèn)上黑乎乎一片聋亡,村民都已睡去。阿根朝祠堂門口望了望掖蛤,微微一笑杀捻,又走到桌前,拿起了耳塞。漆黑的鎮(zhèn)上致讥,只有祠堂大門口掛著兩盞長明燈籠仅仆,微風(fēng)吹過,昏暗搖曳的燭光映照出祠堂門口那塊牌匾“世有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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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天泣洞,我揣著相機(jī)與錄音,去河邊找鬼默色。 笑死球凰,一個胖子當(dāng)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nèi)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呕诉,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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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伊者,沒想到半個月后英遭,有當(dāng)?shù)厝嗽跇淞掷锇l(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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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亦渗,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nèi)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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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挖诸,在試婚紗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綠了。 大學(xué)時的朋友給我發(fā)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央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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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税灌,死狀恐怖均函,靈堂內(nèi)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亿虽,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苞也,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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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洛勉,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如迟,放射性物質(zhì)發(fā)生泄漏收毫。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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