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姓劉,三月初三的生日涎跨,老話說:三月三洼冻,苦菜葉子鉆一鉆。梅枝天生苦命隅很。四歲上親媽因難產(chǎn)去世撞牢。后來她爹又娶了個有文化的黃花大姑娘填房,生了兩個兒子。但這與梅枝毫無關(guān)系普泡,她被送回自己的姥姥家寄養(yǎng)播掷。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撼班。梅枝在她姥姥家跟表兄弟表姐妹們一起長大歧匈,雖說舅舅、舅媽并不太可惡砰嘁,然而寄人籬下的生活總是令她感到自己低人一等件炉。無論做什么事,總是先看看別人臉色矮湘。偶然孩子之間有了糾紛斟冕,她也從來都是那個背鍋挨罵的,姥姥姥爺疼她缅阳,卻只是無奈地教她忍耐磕蛇,畢竟是在人家房檐底下討生活。
這個苦命的梅枝就是我的姥姥十办。
從我記事起秀撇,我媽常跟我講姥姥的遭遇,以至我都能倒背如流向族。
十七八歲時呵燕,姥姥的命運有了起色。她嫁給了我姥爺件相。
我姥爺大她三歲再扭,是個善良溫和勤勞的人。姥姥在姥爺那里享受到了從未享過的福夜矗。夫妻二人男主外女主內(nèi)泛范,從沒有紅過臉,吵過架紊撕。姥姥也是妯娌四個中最顧全大局罢荡,深明大義的一個。
我媽是他們第一個女兒逛揩。姥爺視為掌上明珠柠傍,一直捧著慣著寵著。因此辩稽,我媽至今懷念著那段美好難忘的時光惧笛。
第二個孩子是男孩,可惜長到幾個月時便夭折了逞泄。聽我媽說似乎這件事與姥姥有關(guān)患整。
那年整月初六拜效,正逢立春日,老人們都忌諱這天出門走親戚各谚。(據(jù)說紧憾,立春逢四逢六是絕日)。也許仗著我姥爺?shù)膶檺鄄常苍S是從小沒媽傳教赴穗,那天我姥姥偏不信邪,也不聽我姥爺?shù)淖钄r膀息,執(zhí)意要帶著兩個孩子回她的姥姥家般眉,萬萬沒想兒子得了急病,死在了外面潜支。
我姥姥嚇壞了甸赃,無顏回去面對我姥爺。我姥姥的舅舅便去跟我姥爺通報冗酿,姥爺雖然很難過埠对,卻沒有責備半句,趕著車把她和我媽接回了家裁替。
……
姥姥后來在我二姨后面又生了個男孩项玛,也就是我的二舅。他長得眉清目秀胯究,聰明伶俐稍计,就像年畫上的娃娃躁绸,特別招人喜愛裕循。姥姥迎來了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雖然那時有狼净刮,有戰(zhàn)亂剥哑,也有土匪,姥爺還被抓過壯丁淹父,但憑著他勤勞的雙手和姥姥的勤儉持家株婴,日子過得溫飽有馀。
二舅長到十歲時暑认,忽然有一天說腿疼困介。到處求醫(yī)問藥,卻最終不治而亡蘸际。這件事讓姥姥姥爺受到了沉重的暴擊座哩。更不幸的是第二年,年僅三十六歲的姥爺?shù)昧思辈×竿鋈蝗ナ栏睢=又B(yǎng)的牛不明不白地死了姜骡,豬瘋了,狗也瘋了屿良,姥姥的天塌了圈澈,接二連三的霉運像冰雹一樣狠狠地砸向了她。
姥姥的精神幾近崩潰尘惧,她罵天罵地康栈,罵自己妨死了兒子和男人,罵女兒妨死了兄弟和父親喷橙。她不吃不喝谅将,拼命地折磨自己。我媽那時十四歲重慢,已經(jīng)能深刻地感受到姥姥的痛苦了饥臂。她用稚嫩的肩膀默默地支撐著這個破碎的家。領(lǐng)著大妹妹似踱,抱著小妹妹隅熙,饑一頓飽一頓,眼巴巴地守著姥姥……
是母性的責任心喚起了姥姥的堅強核芽。隨著時間的推移囚戚,姥姥慢慢接受了現(xiàn)實,平靜下來轧简。一個年青的寡婦帶著三個孩子驰坊,在吃完家里僅有的積蓄后,唯一的出路就是再嫁哮独。
經(jīng)人拉線拳芙,同村的一個因貧從未娶過妻的光棍倒插門進了姥姥家。那時好歹姥姥還有姥爺留下的房子可住皮璧。
在添了我三舅之后舟扎,我媽被我姥姥小送到我爹家。("小送"就是不擺酒不請客悴务,擇個日子睹限,把女兒送到早已訂好的女婿家里,就算成親)讯檐。那時候我媽十九歲羡疗,我爹十五歲,還在外村念高小别洪。他們是從小訂的娃娃親叨恨。
我想再沒有人比我姥姥的命更苦了,在我三舅出生三個月時蕉拢,也就是我媽剛出嫁那年特碳,后姥爺又得病死了诚亚。那時姥姥都流不出眼淚了,大病了一場后就毅然決然地賣了房子午乓,帶著孩子們離開了那塊傷心地站宗,出了口外改嫁到了集寧,后來生了我四姨益愈,四舅和五舅梢灭。
五十年代時口外的生活比口里強。嫁到集寧后蒸其,孩子們再不受饑寒之苦了敏释。后姥爺?shù)钠獠惶茫軓妱菝贿^對我姨姨舅舅們還好钥顽。我姥姥過得并不開心,她在牽掛著我媽靠汁。那時我爹在大連學徒蜂大,把我媽一個人留在家里。我爺爺怕兒子不在蝶怔,漂亮的媳婦被別人拐走奶浦,常常壓制虐待她,導致我媽精神失常踢星,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澳叉。姥姥心疼女兒,卻又無計可施沐悦,因此常常夜不能寐成洗,老是站在大街口,望眼欲穿地盼望我媽能忽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所踊。我二姨對她非常不滿泌枪,說她偏心概荷。那時我二姨已經(jīng)出嫁秕岛,她和我二姨夫個性都特別強,老是打架误证,姥姥不允許她離婚继薛,說原配夫妻再打架也比另組家庭強,想必是她總不能忘懷我姥爺?shù)木壒拾?
另外三姨的婚事也讓姥姥煩惱愈捅。因為三姨夫比三姨大八九歲遏考,而且好賭±督鳎可那時候的三姨像著了魔一樣灌具,硬是要嫁給他青团。
……姥姥為兒女們操碎了心……
我媽家一直擺著我姥一張二寸大的黑白照。是她四十二歲時照的咖楣。她黑黑的頭發(fā)在腦后扎著發(fā)髻督笆,整齊的鬢角,圓圓的眼晴诱贿,彎彎的眉毛娃肿,好看而端莊,但是眉目間有愁苦之相珠十,給人感覺蒼老了十多歲料扰。
姥姥五十三歲那年,突發(fā)腦溢血昏倒焙蹭。醒來后一直豎著大拇指要“大大”晒杈,姨姨們知道她想見我媽。
我媽帶著我四歲的哥哥去看她孔厉,那時我哥調(diào)皮搗蛋桐智,不容于我后姥爺。無奈我媽只能決定把我哥送回家再來烟馅。臨出醫(yī)院時说庭,我哥說:“媽,我姥姥出來送咱們了郑趁】浚”人們只當小孩子胡說八道,沒當回事寡润。結(jié)果剛到火車站捆憎,我三姨就追來了。
姥姥去世了梭纹,結(jié)束了她苦難的一生躲惰。
我從沒見過她。因為她去世以后我才出生变抽。但憑著我媽無數(shù)次的敘述和那一張二寸黑白照础拨,我認識了她,走近了她绍载,感受到了她苦多甜少的一生诡宗。
人的命運從來不由人。否則击儡,誰會愿意讓自己經(jīng)受這么多苦難?!
但愿我姥有來世塔沃,但愿她和我姥爺還能走到一起,長長久久地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