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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剛入夏的一個午后续捂,我接到千里之外家鄉(xiāng)的電話垦垂,媽媽在電話那頭語氣平靜地和我說:“她去世了,你回家一趟吧牙瓢〗俎郑”
我向學校請了兩天假,適逢五一,首尾相接,還能夠趕得上頭七蒙畴。
動車如長龍般駛向遠方,我能體會到媽媽的心情酒繁,平靜,或許還帶著欣喜控妻,全然沒有因為某人的離世而發(fā)自內心的悲傷州袒,亦沒有歸心似箭,一切發(fā)生的像是理所當然弓候。
幾個小時的顛簸郎哭,終于回到了家中。
農村葬禮用的大棚菇存,除了自家院子夸研,還覆蓋了相鄰幾戶人家間的馬路,來往熙然的多是熟悉面孔依鸥,也多比我離家前更加滄桑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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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擺在她自己的那間老屋,印象里,漆黑陰森的老屋第一次被燈火照耀得金碧輝煌姐扮,她的巨幅照片擺在正中央絮供,扯出一個怪異而牽強的笑容。我的奶奶葛岑花茶敏,是村里公認的惡婆子杯缺。
她養(yǎng)育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睡榆,兒女之下又少有獨生,在她七十一歲形容枯槁時袍榆,我大哥的孩子已經上小學一年級胀屿,陸續(xù)又有新生一代落地,也算是子孫滿堂包雀。
我和她關系從來就不好宿崭,或者說我們一家和她之間,始終隔著一堵積滿厚石灰的墻才写。自我有記憶起葡兑,母親和奶奶就時刻保持著兵刃相向的狀態(tài),而父親赞草,扮演的是兩把刀子之間的棉花讹堤,父母間幾乎所有的爭吵,都是和她有關的厨疙。
在那個年代洲守,重男輕女已是常態(tài),中國式婆婆成為一種獨立的形象在人們眼中根深蒂固沾凄,而葛岑花梗醇,很好地繼承了這兩點,并將其發(fā)揚到與時代相悖的地步撒蟀。
所以我記恨著她叙谨,正如我所知道的,她記恨我一般保屯。
記得小時候手负,我生過一場大病,深更半夜又地處偏僻配椭,那時剛分家不久虫溜,父親接了工程出差,家中只有母親照顧病弱的我股缸。母親去敲她的門衡楞,木門沉悶的聲響終于將她驚醒,她把頭探出窗子,見是母親瘾境,惡狠狠地用方言咒罵著:“大半夜鬧鬧鬧歧杏,死了算了,磨命的幺蛾子迷守∪蓿”
后來母親一個人背著我去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等到的時候兑凿,天已微微亮凯力。
聽說她對我?guī)讉€堂哥堂姐是很好的,吃的礼华、喝的咐鹤、玩的,路上偶遇都會給零花錢圣絮,當然這些都只是聽說祈惶,我沒有真正見到過,每次我見到她都會眼神忽閃扮匠,多半是繞道而行捧请,甚至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沒叫她一聲阿婆棒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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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老房子疹蛉,被分割成三塊,我們家真的很小很小力麸,一樓是廚房和餐廳氧吐,沿著狹窄漆黑的樓梯上去,左右各一個房間末盔,我和姐姐睡一個房間筑舅,客廳和爸媽的臥室是一個房間,后來我們長大了陨舱,家里也存了一些錢翠拣,父親在原來的小棚子基礎上打上樁,一磚一瓦蓋起了新房游盲,于是我們多了兩個臥室和一個廁所误墓。
新房落成的那一天,家里擺了酒席益缎,一共擺了三桌谜慌,親戚朋友和幫忙蓋房子的叔叔都來了,院子里架起了燒菜的大鍋莺奔,母親買菜也是挑我愛吃的欣范,那天我特別開心。父親讓母親去請她出來坐頭席,可她一出來就看見我衣著邋遢地蹲在頭席的長凳上恼琼,用手揀面前的鴨舌吃妨蛹,滿嘴油光,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晴竞。葛岑花二話不說走上前蛙卤,拎起我的領子往后一甩,我的頭撞到了地上噩死,手上的鴨舌也掉了出去颤难,眼淚沒忍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已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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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不歡而散乐严。等我再長大了一些,我們搬出了院子衣摩,我和她之間的來往,變得只剩一年一次的拜歲而已捂敌。
時間真的是一劑治傷的良藥艾扮,她老了,早年的習慣讓她落下了不少的病根占婉,眼神不太好泡嘴,很多事情更是記不清楚。
父親工作忙逆济,就讓空閑的我去幫她擦藥酌予,我站在院子里久久徘徊,終于鼓足勇氣跨過那道通向漆黑世界的門檻奖慌。
她眼神渾濁抛虫,終究還是沒認出我來,敷完藥简僧,準備離開建椰,卻被她叫住了。
“阿龍常帶小周子來玩啊岛马,好多年沒見他了棉姐,該上初中了吧±材妫”
阿龍是我的父親伞矩,小周子是我的乳名,而我過完這個暑假夏志,便是高三學生了乃坤。
她真的什么都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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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火爐前燒紙錢,院子里的誦經聲連綿不絕侥袜。母親端來一小碗炒面遞給我蝌诡,又從懷里拿出一個布包,里面叮叮當當?shù)仨懼鴰酌督鸾渲阜惆桑凑樟曀灼趾担先巳ナ狼岸紩o孫輩打一枚金戒指,母親在里面翻來翻去九杂,始終沒有找到刻有我名字的那一枚颁湖。
“你奶奶不會打漏了吧,數(shù)量是沒錯的袄 甥捺?”
我隨手掏出一枚,在戒指的內側看到了我的乳名镀层。
火越燒越旺镰禾,飛揚的灰燼迎風而上,我望著靈堂里的照片唱逢,心里空落落的吴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