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從她嫁過來開始盔几,門口那一大片水田就種滿了稻谷灼狰,金黃飽滿的穗粒兒一排排垂下來,沉甸甸的缤骨,快要彎到田里去了爱咬。

只有離她家門口最近的那塊稻田一直是荒著的,村里前后不少人把這塊田打理出來種上了水稻绊起,但收成都不好精拟,種出來的水稻粒又癟又小。大家便說這塊水田是爛水田虱歪,不適合種水稻蜂绎,便荒在那里了。

她坐在自家大門口笋鄙,就能看見田里的水草师枣,浮萍之類的東西,綠油油的萧落,好像一潭死水践美,有活物掉進(jìn)去就能立馬被吞噬一樣洗贰。到了秋冬的季節(jié),田里的水都干了陨倡,水稻被收回去了敛滋,只留下稻秸稈,一眼望去兴革,全是矮矮的樁绎晃。田里干得裂開了口,只有那塊田的土仍然是稀稠的杂曲,一踩一個腳印庶艾,搞不好還會陷進(jìn)去。

開春解阅,她請人把那塊田開墾了出來落竹,不知道往里灑了什么種子,施肥货抄,除草述召,到了五月,田里居然冒出了幾根綠色的苗蟹地,沒過幾天积暖,田里就鋪滿了淺綠的葉子,是荷葉怪与。村里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夺刑,這塊田倒挺適合種蓮藕的。六七月分别,一些荷葉漸漸長高了遍愿,挨挨擠擠的,從田里生了出來耘斩,一些沒有長出來了沼填,又化作了養(yǎng)分,爛在了田里括授。她每天坐在門口坞笙,盼著荷花快點(diǎn)開,好像是她唯一的生活情趣了荚虚。

九月初薛夜,她第二個孩子出生了,門口荷花慢悠悠開了版述,不過一夜大風(fēng)梯澜,荷花一整朵一整朵的被吹落,只有一兩株荷花靠著荷葉的庇護(hù)沒能被吹斷渴析。一些長得過長的荷葉也打翻在田里腊徙,齊杵杵斷成兩截简十,看起來凄慘極了。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撬腾,那田里又是荷葉了,比第一年更綠恢恼,葉子更大了民傻。別的田里是綠油油的青苗,這里也是綠油油的场斑,不過到了開花的時候漓踢,這里是村里孩子最喜歡的地方。別的田里沒有青蛙蝌蚪漏隐,這塊田里倒多的是喧半。那時候她家門口是很熱鬧的。春天播種青责,免不了在她家借一口茶喝挺据,夏天田里是蛙鳴,風(fēng)吹過麥田脖隶,“呼呼啦啦”扁耐;秋天收稻子,鐮刀割在稻根上产阱,“嘿喲嘿喲”婉称,稻穗打在板子上,“砰嚓砰嚓”构蹬;冬天稍微有點(diǎn)寂寞王暗,不過是壓抑住的,燒著旺旺的爐火庄敛,坐在自家里扎鞋底俗壹,打棉鞋:天氣太冷啦,大家一到了冬天就不出去了铐姚,有些人在家里坐不住策肝,只好東家竄竄西家坐坐,她家是村里頂不錯的家庭隐绵,光是占地面積之众,比得上別的人戶兩家的地勢,村里婦女人家都喜歡往她家去依许。

年年有歲棺禾,周周復(fù)始,幾十年的時光一下子過去了峭跳。

算起來膘婶,現(xiàn)在她大兒子臨近四十缺前,小兒子也三十幾歲了。她不知道原來日子是可以過得這樣快的悬襟,真嚇人啊衅码。

她男人在第二個孩子出生的第五年就意外死掉了,留下兩個老人和兩個兒子脊岳,她幾乎哭瞎了眼睛逝段。不過傷心歸傷心,女人的堅(jiān)韌有時候是沒有辦法想象的割捅。替男人料理完喪事奶躯,她每天晚上做夢,夢見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的床邊叫她亿驾,讓她過去陪她嘹黔,嚇得她好幾天晚上睡不著覺。這樣一嚇莫瞬,她倒不怎么思念丈夫了儡蔓,也不傷心了,只罵男人死了也不消停乏悄,留下這么多爛攤子不夠浙值,還每晚來嚇?biāo)?/p>

村里婦女給她出主意,讓她去請道士來做做法檩小,貼幾道符开呐,他就不敢來嚇你了。她照做了還是不敢獨(dú)自睡规求,請了自家嫂子來陪了好幾晚上筐付,才沒聽見有什么動靜。

男人不來嚇?biāo)俗柚祝膊辉偬崞疬@個人了瓦戚,只有逢年過節(jié),去墳前燒幾炷香丛塌,后來大兒子結(jié)了婚较解,她連墳前也不去了。對于一個家族來講赴邻,女人是沒什么地位的印衔,死了在墓碑上寫著的也不過是“某氏之妻”,連名也落不全姥敛。掃墓都成了男人的事奸焙。

她越來越害怕那座墳,遲早里面躺著的人是她。

她公公在前年去世了与帆。說起來她家里兩位老人可真長命啊了赌,平均八十幾歲了,眼看著孫子結(jié)婚生子玄糟,最大的曾孫子都十八九歲了勿她,也是到了閉眼的時候了。喪事也變成喜事茶凳,風(fēng)光得很嫂拴。

記得早些年公公婆婆住在女兒家,老了硬要回來住贮喧,她利索地給老人收拾了房屋。春天的時候兩位老人搬了回來猪狈,已經(jīng)老得不成樣子啦箱沦,牙齒都脫落了,皺紋跟陷在臉窩里似的雇庙,整日坐在門口院子里瞇著眼睛曬太陽谓形。路上過路的都是晚輩,看見了都得規(guī)規(guī)矩矩叫一聲“祖祖”疆前,男的叫“大祖祖”寒跳,女的叫“小祖祖”。村里小孩子不懂竹椒,清明上墳的時候童太,那些大人指著墓碑說著,快點(diǎn)磕頭胸完,這可是你親祖祖书释。哎呀,這樣一來赊窥,大家更覺得這兩位老人長命了爆惧,都當(dāng)自家親祖宗一樣恭敬著。

只見兩個老人神色茫然锨能,聽見有人叫自己扯再,嘴巴咧開,里面黑洞洞的址遇,臉上露出笑容熄阻,給人的感覺還是茫然。

當(dāng)初她男人還沒死的時候傲隶,兩家就商量好了饺律,婆婆死了要以她男人的名義入土的。她公公去世后,婆婆更不愿意到處走動了复濒,大約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脖卖,經(jīng)不起折騰,不如安之一隅巧颈,跟著自家兒媳婦過點(diǎn)清凈日子畦木。

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老頭,兩個兒子也都讓她再尋一個伴砸泛。幾十年都過來了十籍,她也不在乎結(jié)婚不結(jié)婚的了,她說要結(jié)早結(jié)了唇礁,當(dāng)初拖著你們兩個拖油瓶勾栗,誰要啊。

想當(dāng)初盏筐,她也是很漂亮的啊围俘。可是女人的一生實(shí)在是太短暫了琢融,生了孩子之后界牡,就沒有一天的日子是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了。

她大兒子第二個孩子都上幼兒園了漾抬,老二三十多了還是一個光棍宿亡。大兒子自從結(jié)婚以后就搬走了,媳婦是個厲害角色纳令,慫恿大兒子上了她家的門挽荠,做了名副其實(shí)的上門女婿。她倒不是怕這個大媳婦泊碑,想當(dāng)初她來這個家的時候坤按,婆婆對她也是很苛刻的。不過不知怎么馒过,她覺得自己做了婆婆臭脓,反倒有些順從起來了,她說不出來這種感覺腹忽。大概是時代不同了来累,孩子們翅膀都硬起來了吧。

她嘗試托人給老二說個媳婦窘奏,可總是沒有合適的嘹锁,老二自覺這么大個小伙,待在家里跟母親同住影響還是不好的着裹,出門打工领猾,幾年幾年不回來,即便她想給他處理結(jié)婚這件事,也總找不到機(jī)會摔竿,成了她的一塊心病面粮,常跟街坊四鄰念叨。大家表面也跟著擔(dān)心继低,私下幾個婦女免不了也聚一起熬苍,嘲笑她家小兒子這么大個人了,還沒找著媳婦袁翁,怪不得沒臉回來柴底。

有時候大兒子和兒媳婦帶著兩個孩子回來吃頓飯,也夠她高興的粱胜。自從婆婆住在家里后柄驻,每天來她家看望的人多了起來,她大兒子也樂得常潮貉梗回來凿歼,不為別的,一個人來看望長輩冗恨,總不好意思空手來吧。

這兩年味赃,門口的大片水田也不種水稻了掀抹,都改成陸田,有的用來點(diǎn)玉米心俗,有的開墾了種菜傲武,黃瓜,四季豆城榛,到了秋天揪利,綠的,黃的狠持,青的疟位,紫的,好看的緊喘垂。村里那些小孩子也都長大離開了村子甜刻,在外面落了人戶。只有像她這樣年紀(jì)的留在村子里正勒,倒不是要生根發(fā)芽得院,而是無處可去啦。

村里變得愈發(fā)安靜章贞,她沒事的時候就站在大門口祥绞,遠(yuǎn)遠(yuǎn)望見村口有人影,大多是她名義上的孫子孫女之類的(村里都是同姓),她就變得精神起來蜕径,走進(jìn)了她就笑盈盈地打招呼两踏,也樂得聽對方叫一聲“奶奶”之類的言語。前幾年她還能看得清村口的人影丧荐,這幾年非得等人走進(jìn)了她才看得清缆瓣,對方叫了她,她才回應(yīng)虹统。哎呀弓坞,都長這么大了。她心里想车荔,可不是么渡冻,自己兒子都三四十了,孫子輩不也起來了忧便。她感到悵然若失族吻,哎呀,哎呀珠增,說話的時候超歌,她好像因?yàn)殚L時間沒有說話,舌頭被打了結(jié)似的蒂教。

她因?yàn)樯狭四昙o(jì)巍举,身體經(jīng)常出現(xiàn)毛病,門口的田也荒了下去凝垛。她大兒子聽兒媳婦的話懊悯,把那塊田往下面挖了幾尺,改成了池塘梦皮,養(yǎng)起魚苗來炭分。想著來年魚長大了,就能賣錢了剑肯。

婆婆再過幾年也是九十了捧毛,她呢,六十了吧退子。村里人都說她看起來倒是村里最年輕的了岖妄,愛干凈,頭發(fā)也沒白多少寂祥,去鎮(zhèn)上染一下保管還能再年輕十幾歲呢荐虐。嗨呀,有時候她一個人的時候也偷偷地照鏡子丸凭,時光的痕跡在臉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福扬,這里多了一個褶子腕铸,那里長了一條皺紋。

這樣看起來铛碑,她還真是看不出來已經(jīng)有六十多歲了狠裹,她皮膚不算太松弛,沒有長什么斑汽烦,就連皺紋也很少涛菠。或許是農(nóng)活不算太辛苦撇吞,想當(dāng)初她男人死也補(bǔ)了不少錢呢俗冻,以至于她比村里其他女人要輕松很多。

可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牍颈,她可真心焦迄薄,眼看婆婆身體越來越不好,小兒子也還沒成家煮岁,大兒子就不用說了讥蔽,完完全全心是向著別人的。

婆婆終于沒能熬過這個冬天画机,在大年夜前一天死了冶伞。按照村里的習(xí)俗,人死了至少得在家里停個兩三天再做法事下葬步氏,可眼看就要過年了碰缔,沒辦法,只得當(dāng)晚就做喪事戳护。

在老祖宗還沒咽氣之前,鞭炮殮衣都早就準(zhǔn)備好了瀑焦,只等她咽下最后一口氣腌且。村里人一聽鞭炮響,便知曉有人家里要做事了榛瓮。有的人家更夸張铺董,人還沒咽氣,倒先心急把鞭炮點(diǎn)上了禀晓,“噼里啪啦”精续,這人一聽,不死也得死了粹懒。

她婆婆的喪事顯然不如公公的氣派重付,沒有大操大辦,只請了幾班舞獅的凫乖,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确垫,道士開了山弓颈,就草草抬上山,跟公公合葬了删掀。

這樣一來翔冀,她反倒輕松了許多忘衍,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蚁署,她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大門口兩邊的墻上還有沒有撕干凈的白紙睡蟋,隱隱約約的“奠”字款票,許是做事的人趕著回家吃團(tuán)圓飯吧控硼。

她搭了樓梯,把事先買好的紅燈籠拿出來掛了上去徽职,本來還有對聯(lián)的象颖,但一個人沒辦法把對聯(lián)貼好,索性就放棄了姆钉。扶著梯身说订,用手指甲去扣沾在墻上的白紙,一些白色的水泥灰也跟著往下掉潮瓶,留下一個個突兀的小洞陶冷。

大兒子早就回自己的家了,原先說好今年是在這里團(tuán)年的毯辅,婆婆一死埂伦,大家覺得沒什么意思,只會更加死氣沉沉思恐。接她跟著去下面過團(tuán)夜年沾谜,她想來想去,還是沒同意胀莹。小兒子本來就不打算回來過年基跑,奶奶一死,也沒有買到車票描焰,就作罷了媳否。打電話安慰了她幾句,說明年肯定回來荆秦。

她倒無所謂了篱竭,不是活著沒有希望了,她還是很愿意活著的步绸。寂寞么掺逼,那也不是,莊稼人是不知道什么寂寞的瓤介。她吃了飯坪圾,趁天還沒黑晓折,就去山上背了一捆柴回來,從田里回來兽泄,碰到回村里團(tuán)年的人家漓概,一些年輕的男孩女孩兒熱情地喊她奶奶,她“哎哎”地答應(yīng)著病梢。這個時候胃珍,她注意到一些枯枝敗葉爛在田里,田里干枯蜓陌,種的一排排大白菜被打了霜觅彰,從里面凍壞了,空了钮热,發(fā)出爛臭填抬。原先用來撐四季豆的桿子,還沒被主人家收回去隧期,直直地插在田里飒责,一些藤蔓纏在上面,不過已經(jīng)風(fēng)干成黑色的了仆潮。

她跑近了宏蛉,兒子養(yǎng)魚的那田還是稀得很,不久前兒子把這田四周圍了一層網(wǎng)性置,看起來也還有模有樣的拾并,說明年就有自家養(yǎng)的魚吃了。她躲在那里望了一會兒鹏浅,也不知道這么冷的天嗅义,這魚在里面還能不能活了。

不一會兒隐砸,誰家又要吃團(tuán)圓飯了芥喇,往家門口扔一串鞭炮,她大嫂隔著水田喊她過去吃飯凰萨,她喝著茶,覺得頭疼械馆,就推辭不吃了胖眷,早早關(guān)了門,打開電視霹崎,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珊搀。看著爐子里炭燒都見底了尾菇,她想著境析,再放一塊炭進(jìn)去不知道得坐到什么時候才燒得盡囚枪,不如上床去吧,暖和劳淆,還能省一塊炭链沼。

這夜啊,可真長沛鸵。她翻來覆去也睡不著括勺,突然她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掀開被子曲掰,摸索著拉開床前的燈疾捍,下床去抽屜里拿出兩個紅包。誒栏妖,她打開一看乱豆,里面的錢倒沒少。這是她先前給孫子孫女準(zhǔn)備的紅包吊趾。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宛裕,怎么就忘記了呢。

她把兩個紅包放在枕頭下趾徽,心滿意足地上了床续滋,平躺著,想著自己的小孫子孫女孵奶,可讓她心疼了疲酌,每次來都奶聲奶氣跟她撒嬌,讓她抱了袁。嘿朗恳,這一抱就是倆。瞧那模樣载绿,跟她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粥诫。她越想越高興,不一會兒崭庸,就睡著了怀浆。

十二時,從山的那一邊傳來聲響怕享,山尖像一閃一閃的彩色的霓虹燈执赡,那是山下的人在迎接新年了,而村子里的人不為所動函筋,他們已經(jīng)在夢里了沙合。

日子如常的過著,兒子大年初三帶著孫子孫女回來吃飯跌帐,她家青瓦上冒出了難得的煙火氣首懈。飯桌上绊率,兒子兒媳談著生意上的事,她也插不上話究履,只得一個勁兒地給孫子孫女夾菜滤否。

“小妹啊,多吃點(diǎn)挎袜,快快長大顽聂。”她給小孫女夾了一塊魚肉盯仪,很細(xì)心的把刺也挑去了紊搪,兒媳反應(yīng)倒快,一下子就用筷子打掉了女孩子正準(zhǔn)備咬的魚肉全景,厲聲道耀石,“你昨天吃魚才卡住,還吃爸黄,沒點(diǎn)記性滞伟。”又轉(zhuǎn)過頭對著一臉尷尬的她說炕贵,“媽梆奈,不是我說,能不能不要給他們夾菜称开,又不是沒長手亩钟。”

“行了鳖轰,吃飯吧清酥。”兒子說了一句話蕴侣,往兒媳婦碗里夾了一塊肉焰轻。

她慢慢放下筷子,從懷里拿出兩個紅包昆雀,語氣平淡辱志,說,“這是給大寶和小妹的壓歲錢狞膘】粒”一把放在桌子上,兒子兒媳互相望了一眼客冈,大寶一把抓過去,被兒媳搶過去稳强。

“媽场仲,您哪來的錢和悦,都說了......”兒媳有些激動。

“怎么渠缕,我給孫子孫女給點(diǎn)壓歲錢鸽素,你還得管我這錢是哪來的嗎?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亦鳞♀珊觯”她打斷兒媳的話。

“行了燕差,行了遭笋,還吃不吃飯了,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徒探⊥吆簦”兒子出來打圓場,兒媳瞪了她一眼测暗,拿起筷子央串,繼續(xù)吃飯。

她坐在那里覺得真沒勁兒碗啄,不過母子之間哪來的隔夜仇质和。她再次拿起了筷子,兒子見狀稚字,順手也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碗里了饲宿。

她臉色緩和了,端起碗尉共,把肉扒在一邊褒傅,沒吃。她有高血壓袄友,不能吃肥肉殿托。

春天了,村里人又開始忙活起來了剧蚣。下了幾場雨支竹,田里又活泛了,像被注入了新生命鸠按。去年的菜被收回去喂豬了礼搁,趕著自家的牛把田翻了翻新,點(diǎn)了新的菜籽進(jìn)去目尖。

她今年沒打算種多少糧食馒吴,挨近的田里種些平日吃的菜就行了。大兒子時不時開車回來看他的魚塘,有時候也在這里吃飯饮戳,但母子倆話都不多豪治。

白天的時候,她要么在田里扯罐,要么就坐在大門口负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趕集的時候歹河,路人比較多掩浙,有別的村里人去鎮(zhèn)上要經(jīng)過她家門口,熟識的人還能拉幾句家常秸歧。不知道為什么厨姚,她總是喜歡坐在自家大門口,靠在墻上寥茫,吃飯也坐在那里遣蚀,路過一個人她都要站起來跟人說上幾句。她說起話來聲音很軟纱耻,笑起來也是溫和的芭梯,不過對于她那種上了年紀(jì)的人來說,是一種愚鈍的溫和了弄喘,看起來也是有些木訥的玖喘,有一些后知后覺。

遇到心情不錯蘑志,她也會去串門累奈。她們的消遣方式不過是坐在那里,女人嘛急但,總有說不完的話澎媒。她除了家里沒鹽沒米了,才幾個女人約好了去街上買波桩,順便看看衣服有沒有什么換季衣服戒努,再買點(diǎn)水果餅干。她倒不吃镐躲,是買了給住鎮(zhèn)上的孫子孫女的储玫,大孫子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明年小孫女也上幼兒園了萤皂。

五月撒穷,她大兒子帶了些人來魚塘釣魚,每天都來裆熙,有時候能釣到打幾條大魚端礼,有時候收獲不大禽笑。她也準(zhǔn)備找東西撈一條,晚上燉湯喝蛤奥。每次有人來她家門口釣魚蒲每,她都要請人家來家里吃飯。大兒子有時候也有意無意說道喻括,這個村可能要被發(fā)展成旅游村,要是這樣的話贫奠,他這魚塘可要賺錢了唬血。他打算到時候把這房子的一邊拆了,蓋一間小院子唤崭,等旅游村建成了拷恨,他好做生意。

她吃著飯沒搭腔谢肾,心下知道兒子打著的可是這房子的主意腕侄,說實(shí)話,她可是把這房子給小兒子留著的芦疏,沒成家也沒什么錢冕杠,回來了總該有個住處吧。大兒子好歹這些年也從家拿不少錢了酸茴,剛當(dāng)初孫子孫女出生她可給了不少錢分预。

到時候再說吧,往后的事怎么說得準(zhǔn)薪捍。她打斷了大兒子喋喋不休的話笼痹。

六月,她娘家的一個嫂嫂去世酪穿,她以小兒子的名義買了花圈凳干,給小兒子打電話,他總是說在忙被济。她一個出了嫁的女人救赐,沒有等到嫂嫂下葬,就回到自己家了溉潭。

七月净响,她去田里鋤草,太陽不算大喳瓣。那天中午她去對面的嫂子家還鋤頭馋贤,小兒子主動給她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畏陕,村里賈家的女兒配乓,嫁在遠(yuǎn)處的,她小兒子剛好在那里打工。

她猜想肯定是出什么事了犹芹,但不該是什么壞事崎页。她今天早上吃了兩碗米飯,心里沒有不舒服腰埂,頭也沒疼飒焦,都說母子連心,她是可以感應(yīng)到的屿笼,可她今天一切都很平常牺荠,她還還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飯,不可能有什么事的驴一。

“嬸休雌,您別著急,勇弟就是被車撞了一下肝断,在住院呢杈曲。沒事了,已經(jīng)胸懈,啊担扑,喂?”

這頭她說不出話來了趣钱,把電話給大嫂魁亦,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幫我聽,我聽不明白羔挡,好像說勇兒怎么了洁奈,你聽一下......我怎么聽不明白了......”說著,她癱坐在椅子上绞灼,手扶著額頭利术,全身直冒汗。被稱為大嫂的女人見情況不好低矮,叫出自家男人過來接電話印叁,自己扶著她,叫著军掂,“文秀啊轮蜕。”她已經(jīng)聽不到聲音了蝗锥,大腦嗡嗡地鳴叫跃洛,一股溫?zé)釓娘B內(nèi)往上涌。

八月终议,大兒子開車去把阿勇從外地接了回來汇竭。她自己也因此住了院葱蝗,大兒媳過來服侍她。她才知道细燎,阿勇騎電瓶車逆行两曼,被一輛小車撞倒了,腳趾玻驻、小腿悼凑、膝蓋、大腿多處粉碎性骨折璧瞬。這樣一來佛析,他就無法獨(dú)自在外面生活了,便決定回來修養(yǎng)彪蓬,有她照顧也是好的。

說起來捺萌,她這輩子好像還真沒怎么哭過档冬,可看見眼前活生生的躺在擔(dān)架上的小兒子,她就紅了眼桃纯,外人實(shí)在難以想象一個母親此時此刻的心境酷誓。她臉色不怎么好,看起來很疲憊的感覺态坦,看見來人了盐数,笑著跟人打招呼,也跟著忙活伞梯,但好像總是沒有方向的感覺玫氢,不是忘記這個就是忘記那個,她做什么都顯得遲鈍谜诫,連笑容也慢了半拍漾峡,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沒有一點(diǎn)女主人應(yīng)有的樣子喻旷。

大家真怕她像上次那樣倒下去生逸,但她沒有。

兩個人把阿勇抬到里屋且预,放到床上槽袄,她望著小兒子,他瘦了锋谐,兩只眼睛窩陷得厲害遍尺,走過去把手里的毯子搭在他腿上。小兒子張開嘴涮拗,澀澀地叫了一聲媽狮鸭,有些不怎么甘心的意味合搅。她沒回答,剛在外面的時候歧蕉,兩人沒什么機(jī)會說話灾部。三十歲的人了,他總不會因?yàn)椴荒軇佣弁鄞罂薰咄耍催^來赌髓,他安慰著她,說醫(yī)生說了催跪,好好修養(yǎng)調(diào)理锁蠕,按時去醫(yī)院復(fù)查,就可以下地了懊蒸。

她坐下來荣倾,說,人活著就好骑丸。大兒子也在身后說舌仍,媽說得沒錯,活著就是本錢通危。他一邊剔牙铸豁,一邊應(yīng)著,說不清是安慰還是什么菊碟。

其他人也陸續(xù)進(jìn)來节芥,房間一下子顯得擁擠,大家給她錢逆害,說幫不了什么忙头镊,是一點(diǎn)心意。臉上一片真誠魄幕,她說拧晕,這怎么好意思。這是人與人之間最平常不過的客套了梅垄,也是真心實(shí)意的了厂捞。她邊接過錢,邊打足精神說队丝,吃飯了再走靡馁。

留下大兒子應(yīng)酬親戚,她忙去廚房忙活机久。有人從房里也跟著出來臭墨,跟她說,好嫂子膘盖,你可要撐住啊胧弛,現(xiàn)在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要打擊阿勇尤误,只要人沒事,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的结缚,你千萬不要哭损晤,哭是沒用的......那人說得好像是經(jīng)歷過這些事情的,她笑著回應(yīng)红竭,說尤勋,是的,人沒事就好茵宪。

等那人回去最冰,她可真想哭,可她早已經(jīng)哭過了稀火。莊稼人是擅長的就是隱藏情緒了暖哨。

大兒子暫時在家里住了下來,阿勇每隔一周要去醫(yī)院去檢查康復(fù)凰狞,他方便接送他篇裁。大兒媳常有意無意抱怨,但沒說什么太出格的話服球。等到阿勇不用再去醫(yī)院去檢查,大兒子就搬走了颠焦,說有事打電話斩熊。當(dāng)然,她知道大兒子時不時也會回來的伐庭,畢竟他的魚塘還得有人看著粉渠。

大兒子一走,整個屋子就只剩下她跟年輕力壯卻無法直立行走的兒子一起住了圾另。想起以往和婆婆一起住霸株,好歹相互有個照應(yīng),還能說說話集乔,婆婆偶爾還能幫她折折菜去件。面對如死人一般的小兒子,她感到厭煩扰路,說真的尤溜,她覺得雖然自己早年喪夫,在外人看來是很凄慘的一件事汗唱,可這么多年宫莱,她還真沒有受過什么大苦難,除了前些年鬧饑荒哩罪。

她每天給小兒子擦身子授霸,換洗衣服巡验,有時候來不及了,屎尿也拉在床上碘耳。大兒子在的時候會幫忙搭手显设,一走什么事情就都輪到她了。阿勇還是很樂觀的藏畅,他時常撫慰著母親的情緒敷硅,甚至不在她面前表露什么心跡。等她轉(zhuǎn)身愉阎,阿勇也偷偷流淚绞蹦,怎么母親到老了,還要她來服侍自己榜旦?

外人從她家門口往來幽七,也湊熱鬧看看她兒子是不是如人們傳聞的那樣是真的癱瘓了。他們走過來走過去溅呢,歪著頭澡屡,帶著看戲的表情,試圖從窗戶看到里面的情景咐旧。她便笑盈盈走出來驶鹉,跟人打招呼,那人也跟著客套著問東問西铣墨。她說室埋,挺好的,啊伊约,恢復(fù)得還不錯姚淆,可以自己穿衣服了,上廁所也沒問題屡律,就是還不能自己走腌逢,哎呀,這個事情急不得超埋。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搏讶,眉飛色舞的,還跟人開起了玩笑霍殴,大家一看窍蓝,大概是沒有那么嚴(yán)重的,都安慰幾句繁成,便轉(zhuǎn)移了話題吓笙。

阿勇在里面是可以聽得清楚的,只是看不到外面的樣子巾腕,他知道母親這樣說無非也是寬慰自己的心面睛。從他清醒的開始絮蒿,就一直指責(zé)自己,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叁鉴。尤其是現(xiàn)在土涝,對于三十歲的他來講,靠母親給他洗澡擦身子實(shí)在是一件太羞恥的事情了幌墓。他記得但壮,小時候上了三四年級,就倔強(qiáng)著不讓母親給自己洗澡了常侣。

她本來有打算盡快給阿勇找個媳婦蜡饵,早點(diǎn)成家,她也好放心胳施∷莼觯可眼下阿勇成了負(fù)擔(dān)不說,連自己都要別人照顧舞肆,哪家的姑娘會愿意受這個罪呢焦辅。從阿勇回來,她這個想法就消失了椿胯,想起就是一種罪過和心酸筷登。那她呢,可照顧不了他一輩子哩盲。

十一月前方,天氣漸漸變得冷了,村里有的人家十月下旬就開始燒爐子烤火了种冬;老人經(jīng)不起冷镣丑。她自然也請人拉了一千斤煤炭舔糖,囤在屋里娱两,今年過冬就靠它了,過完年金吗,倒春寒的時候十兢,還得再燒上一陣子。阿勇躺在床上已經(jīng)修養(yǎng)三個月了摇庙,仍沒有什么起色旱物,大家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那是小傷小痛卫袒,連崴個腳都要休息大半個月宵呛,想必他這樣的一年也下不了地。她算是看明白了夕凝。

往常小兒子在外面打工的時候宝穗,半年會給她寄幾千塊錢回來户秤,她全都沒用,悉數(shù)給他存著逮矛,大概也有了七八萬鸡号。大兒子每年給她兩千元生活費(fèi),她有時候也背自家種的糧食去街上買须鼎,她婦道人家鲸伴,一年也開銷不了什么。小兒子一倒下晋控,錢也花了不少汞窗。車禍最后是跟人私了了,主要責(zé)任不在那邊糖荒,打起官司來也賠不了多少錢杉辙。

她現(xiàn)在出門的時候少了,連串門也不去了捶朵,要買什么東西就讓大兒子順便帶回來蜘矢。她的日子一下子變得單調(diào)而乏味,只有大兒子帶著孫子孫女回來综看,她才覺得死水般得生活變得有些波瀾品腹,可是只是輕輕一晃,等他們走了红碑,她又回到那樣死水般的狀態(tài)舞吭。

阿勇雖然三十歲了,卻依舊很有少年感析珊,消瘦羡鸥,安靜。他讓母親把她讀書時候的書找了出來忠寻,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惧浴。他便常常坐在那里,不是看書奕剃,就是看電視衷旅,除了萬不得已,他都不會主動麻煩她做什么事情纵朋。心情不好的時候柿顶,也會不耐煩地跟她說話,用被子蒙住頭操软,叫他吃飯也甕聲甕氣說不吃嘁锯。她覺得欣慰,為什么呢,只有這樣的時候她才覺得小兒子始終是她的小兒子家乘,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小孩子品山,需要別人哄著。想象不出他已經(jīng)是三十歲的人了烤低,外人看來多么無能肘交,在她心里,也是很珍貴的啊扑馁。

她想涯呻,要不然等熬過了這個冬天玷坠,立春的時候就買一個輪椅苟穆,等天氣好的時候科展,就可以推他出來曬曬太陽逢慌。

十二月最后一天,她早上起來照常給阿勇煮了一碗面般又,加了一個荷包蛋布隔,去旁邊菜地拔了幾根蒜苗霎匈,切成小段趟济,放在里面乱投。然后打水給阿勇洗了臉,一股冷風(fēng)從窗戶縫吹進(jìn)來顷编,有些冷戚炫,她走過去把窗戶關(guān)緊了,看見門口田里荒涼一片媳纬,魚塘里冒著白氣双肤。

屋里的火爐里的熱氣包裹著她,她聞到爐子里煤炭燃燒時散發(fā)出了刺鼻的氣味钮惠。阿勇抬頭茅糜,只看得見外面的天是灰白色的,他詫異素挽,外面很冷了么蔑赘?她接過他手里的洗臉巾,彎著腰把洗臉?biāo)似饋砘倭猓f米死,有一點(diǎn)锌历,面好了贮庞。她用嘴往旁邊桌子方向努了努,阿勇伸手就可以端到究西。

她收拾著碗筷窗慎,覺得大腦隱隱做疼,回屋歇了一會兒,阿勇見狀遮斥,讓她去看醫(yī)生峦失。她說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阿勇把電視聲音調(diào)成靜音术吗。她回房之前尉辑,看了一眼電視,又望了一眼窗戶较屿,走了過去隧魄,把原先緊閉的窗戶開了一個小縫。屋里像被泄了氣的氣球隘蝎。

阿勇也覺得悶得很购啄,放下書,喝了一口水嘱么,也順著躺了下去狮含。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毋寧說曼振,他沒有選擇几迄。他沒有想過結(jié)婚,他覺得沒有女人肯嫁給他冰评。在以前乓旗,他也聽母親的話,嘗試相親集索,結(jié)識對象屿愚,事實(shí)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和異性相處务荆。他放棄了妆距,只能靠著臆想度過一個又一個寂寞難以消遣的夜。

等阿勇一覺睡醒函匕,母親已經(jīng)做好午飯了娱据。屋子里也收拾得干干凈凈,屋里陳設(shè)也有些改動盅惜,他總覺得看起來怪怪的中剩。他床上的書也擺放得整齊,窗戶上放的是水果和一些營養(yǎng)品抒寂,旁邊桌子上是他的水杯结啼,還有水壺,他記得以前母親把水壺是放在廚房的屈芜。母親中午做了一大桌菜郊愧,說他哥本來要上來的朴译,又說有事絆住來不了了。

吃完飯属铁,阿勇讓她等會燒一鍋水眠寿,晚上要泡個澡。她說焦蘑,今天那么冷盯拱,還是等哪天廁所暖氣燈修好了再洗吧,免得著涼了例嘱。阿勇“唔”了一聲坟乾,當(dāng)做是聽到了,又低下頭繼續(xù)看書蝶防。

洗碗的時候甚侣,她一不小心把油灑在了身上,她皺著眉頭间学,回屋換了一件殷费。阿勇抬頭,打趣說著說低葫,媽详羡,您也太愛干凈了吧。她微微一愣嘿悬,把臟衣服扔在洗衣機(jī)里实柠,摁了開關(guān)鍵,沒有回答善涨。

她好像特意往臉上擦了一點(diǎn)雪花膏窒盐,阿勇問她要出門嗎?倒是這幾個月以來钢拧,她還沒有去過誰家蟹漓。她對著鏡子梳著頭發(fā),說源内,啊葡粒,是,你就在家看書吧膜钓,你大姑婆讓我過去坐坐嗽交,等會你餓了就吃點(diǎn)餅干吧啊,窗戶上放著呢颂斜。又補(bǔ)充道夫壁,水也在這,要上廁所焚鲜,夜壺在床底下呢掌唾,你用手也能拿出來。

阿勇說忿磅,知道了糯彬,您去吧。她又在爐子里加了一塊炭葱她,把門窗關(guān)上了撩扒,才走了出去。阿勇見她關(guān)上了門吨些,才側(cè)著身子去摸床下的夜壺搓谆,恍惚之間,他聽到“撲通”一聲豪墅。他頭快挨到床腿了泉手,仍是懸空著手,揮舞著偶器。他視線經(jīng)過放電視的茶幾斩萌,旁邊放著突兀的白色座機(jī)。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屏轰,一下子崩潰了颊郎。

他開始大喊,媽霎苗,媽姆吭。他墊著身子,用手去開窗戶唁盏,可根本夠不著内狸,他企圖站起來,一下子又癱了下去厘擂,嘴里一直喊著答倡,有沒有人,媽驴党,來人啊瘪撇,媽......房里除了爐子里燃燒著的煤炭,沒有其他的聲音回應(yīng)他港庄。

他哭了倔既,他還在大力喊著。房里書被他扔得到處都是鹏氧,他企圖發(fā)出更大的動靜渤涌,用水壺打碎了窗戶玻璃,碎碴劃傷了手把还,他床上到處是玻璃碴子实蓬,外面冷風(fēng)從缺口處灌進(jìn)來茸俭,他明顯聽見他發(fā)出的聲音一下子擴(kuò)大了。那是近乎顫抖的呼喊——來人啊安皱,救救我媽调鬓。到了后來,他的聲音有些啞了酌伊,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微弱的聲音了腾窝。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來了居砖。大家只看見門口魚塘里虹脯,她兩腳朝上,大半個身子埋在魚塘里奏候,周圍魚聚集在她身體周圍循集。

圍著的人都說她是受不了才沉河的,可惜了蔗草,生前那么愛干凈的人暇榴。阿勇被人從屋里抬出來,他沒敢上前去看母親一眼蕉世。抱著前來的大姑婆慟哭蔼紧,說,我動不了狠轻,我動不了啊奸例,我聽見了聲音,我動不了......

墻上日歷上還有一個月就要立春了向楼,風(fēng)吹過來查吊,呼啦啦地響。她大概是等不及了湖蜕,有眼尖的人看見她腳底還是干凈的逻卖,說,看見沒昭抒,她都沒有掙扎评也。

屋內(nèi)爐子里的煤炭燒得更旺了,不知道誰把電視打開了灭返,閃著雪花盗迟,旁邊的白色座機(jī)安靜地躺在那里,好像隨時會響起似的熙含。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八日

ps:舊文

by 寶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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