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對于同福的歷史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硫椰,我只知道它曾經叫做“同福鄉(xiāng)”,后來被劃分到“鳳鳴街道”去了骆莹。說起來不怕您笑話颗搂,我連這個小小的桐鄉(xiāng)市都沒有完整地“游歷”過,至今還沒有去過河山幕垦,屠甸丢氢,高橋和濮院。同福也是近些年才路過的先改,而真正地“去到”那個地方疚察,算起來還是從上個月開始的。
我習慣研究各個地方的歷史仇奶,空閑的時候查一查地方志或者翻一翻別的資料貌嫡,從古到今。常想著古人在此生活的面貌:我走過的那些路和橋该溯,是否曾經的他們也像我一樣走過岛抄;我想著運河邊的風,是否也吹動了他們的頭發(fā)狈茉,運河里的水是否也浸濕了他們的衣袖夫椭;春耕秋收,夏炎冬雪氯庆,纖夫喊著響亮的號子蹭秋,纖繩在他們的肩背上勒出了一條條苦的印跡……諸如此類的像老電影似的畫面,總讓我想到出神堤撵。然而同福是例外的仁讨。同福不需要我去想象和追溯——它依舊保持著那副十分老舊的模樣。
這副模樣使你絕對想象不到它現在有個體面的名字叫做“鳳鳴街道”粒督。
二
且不說那些仿佛是躲在了犄角旮旯里的老房子陪竿,且不看那些曬滿了一整個稻地的羊草和被剝皮后成捆地堆放在屋檐下的桑條棒子禽翼,就是光聽那“羊房鉗屠橄!糖油繩!米花糕闰挡!”之類的叫賣聲锐墙,就足夠使你疑心是否回到了八九十年代的了。這些東西长酗,城里人聽了固然感到莫名其妙溪北,然而出生于江浙一帶而又在農村長大的人一定不會感到陌生。這些叫賣聲,似一雙帶有魔法的手之拨,要將你的靈魂一把拽到回憶的波濤里面去茉继。
是呀,我怎么會忘了這些東西呢蚀乔?“羊房鉗”便是油面筋烁竭。羊房鉗是一種十分形象的戲稱:羊房即羊圈,羊房鉗就是用來固定羊圈的鐵絲吉挣。油面筋細細長長派撕,彼此之間互相纏繞,乍看之下就和扎捆在羊圈上的鐵絲一樣睬魂≈蘸穑“糖油繩”便是麻花。你看氯哮,油炸的麻花像不像是纏繞在一起的兩股麻繩际跪?而且是浸了油的麻繩。那為什么還有一個“糖”字呢蛙粘?因為它確實加了糖垫卤,于是吃上去是香,脆出牧,甜三種口感穴肘,十分美妙√蚝郏“米花糕”則是由爆米花加入糖漿以后切塊制成的糕點评抚,其味亦是香甜松脆,美妙異常伯复。這樣的叫賣聲仿佛有著一種神奇的魔力慨代,它將你的所有聽覺都吸引了過去,同時在你的腦海中形成了嗅覺和味覺:哪個鄉(xiāng)下的孩子能經得起這樣的誘惑呢啸如?
在我的家鄉(xiāng)侍匙,這一種叫賣聲早已被時光的洪流所淹沒,它早已被埋藏于童年記憶的深深的土壤中了叮雳。然而在同福這個地方想暗,這樣的叫賣聲依舊會時隱時現。它使你驚訝帘不,因為日歷上分明地寫著的是“公元二零二二年”……
三
其實同福的老房子不光只是在犄角旮旯里才有的——你也別看那一排排的新房造得有多么整齊氣派说莫,人們雖然冠之以“新村”之名,但多數人是不愿意住的:或住不起寞焙,或住不慣储狭』バ觯總之,它們好看而不實用辽狈。同福的大多數年輕人都跑到外面去了慈参,有一部分去了桐鄉(xiāng)濮院工作,有一部分去了各處的高速公路服務區(qū)工作刮萌。沒有在別處買房的或許還回來住一晚上懂牧,若是在別處買了房,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天尊勿。有一回僧凤,一位阿姨告訴我說,她的兒子女兒去年只回來過兩天半元扔。
于是躯保,大多數的爺爺奶奶輩的人都被動或主動地留了下來。上了年紀的鄉(xiāng)下人既住不慣城里澎语,又看不慣兒媳婦的臉色途事。那一排排的新村呢?偌大一個房子只空蕩蕩地住著老兩口擅羞,不是越發(fā)顯得寂寞冷清了么尸变?花錢不討好的事誰愿意干?又于是减俏,他們仍然守著那間陪伴自己度過了大半輩子的老房子召烂。
所以,你去看吧娃承,除了正在新建起來的新村之外奏夫,那些老房子依舊成排成排地唱著主角。它們历筝,連同它們的主人一起在這一塊土地上扎了根酗昼。他們的根深入歲月的土壤,越是深入梳猪,越顯蒼老麻削。這一塊土地一邊滋養(yǎng)著人們,一邊吸收著人們的精氣春弥,土地肥沃了呛哟,土地值錢了,人們衰弱了惕稻,老了竖共,不值錢了蝙叛“踌簦可是他們仍然守著,直到它們的老房子被政策和機器推倒,直到他們自己咽了氣蜘渣。
走進一間老房子淌铐,前面是兩間廂屋,中間是餐廳和廚房蔫缸,最后面是廁所腿准。或者中間還圍著一個天井拾碌,天井上頭圍著一圈走廊吐葱。沒準你找不到上去的樓梯在哪兒,因為屋子里頭七彎八拐的校翔,足以將一個陌生人繞得暈頭轉向弟跑。樓梯是水泥澆筑的,赤裸著防症。有些坡度平坦孟辑,有些坡度很陡,都沒有欄桿蔫敲。倘若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現代人”饲嗽,那么下樓的時候或許會雙手緊緊地扶著墻,雙腿瑟瑟地發(fā)著抖奈嘿。
跑進南邊的一個房間里貌虾,看吧,全是脫離了時代的格局和裝飾裙犹。腳底下踩著五孔板酝惧,頭頂上頂著五孔板,那都是幾十年前從預制場上拉來的伯诬。再看那墻上的海報——如果有的話——又也許是幾張舊報紙晚唇,上面也許寫著“一九八五年”,也許寫著“一九九一年”盗似。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一些八十年代的日本動畫片的貼紙哩陕,一些小小的“洋片兒”,一些能夠將你沉睡的記憶驚醒的舊的畫面……衣柜是老衣柜赫舒,床是老木床悍及,床對面的舊桌子上擺放著一臺二十五寸的“長虹”彩色電視機,凸出來的厚玻璃鑲嵌在四四方方而又厚重的機身內接癌,需要兩個人才能搬得動心赶。而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還放著一臺早已退休了的黑白電視機缺猛。
按一下陳舊的老式開關缨叫,一盞日光燈投下昏黃的亮光椭符,它將你籠罩在這一個似夢般的舊世界里了
四
同福的年輕人被各自的生活所驅策,同福的老一輩的人也不肯閑著耻姥。
從經濟上講销钝,同福的產業(yè)是落后的,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工廠琐簇,其余便只剩下務農和做買賣這一條半的路蒸健。同福的集鎮(zhèn)在草庵頭,規(guī)模并不大婉商,無非是橫七豎八的三四條短街似忧。白天里除了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少有生意上門丈秩,多數店門都關著橡娄,那些開著的,也只得守著一個柜臺打盹兒癣籽。只有早上和中午的面館挽唉、飯館較為熱鬧。雖然也曾聽說徐小仙的粉絲煲店上過新聞筷狼,可是有名的也就這么一家小小的店瓶籽。說實話,同福的吃食非常實惠和美味埂材,炒兩個菜不過三二十塊錢塑顺,深受“打工人”們的歡迎。然而那些店的主顧也就只有這些人了俏险。除了草庵頭集鎮(zhèn)严拒,在馬家橋和福嚴寺周邊也有幾家店面,不過其冷清之狀竖独,更甚于草庵頭裤唠。
于是,做買賣只能占到半條路莹痢。
于是种蘸,多數人選擇了務農。
同福人民是純樸而勤勞的:他們培育桑苗竞膳,養(yǎng)蠶航瞭,種植榨菜和杭白菊,飼養(yǎng)雞鴨和豬羊……蠶一年有多少季坦辟,他們就養(yǎng)多少季刊侯,夫妻兩個沒日沒夜地采桑葉,喂蠶锉走,采桑葉滨彻,喂蠶藕届。雖然蠶繭的價格是那樣地起伏不定,雖然蠶繭的收成是除了春蠶之外都不見得好疮绷,但是他們仍然不辭辛勞地精心喂養(yǎng);春天里的榨菜價格有多么低廉嚣潜,收購榨菜的隊伍就有多么長——不景氣的時候需要徹夜排隊冬骚,然而他們毫不泄氣;秋天的杭白菊從采摘到烘制都是他們親手操辦懂算;雞鴨豬羊被養(yǎng)得十分肥美只冻,即使它們換不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