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隔二十多年腥寇,我仍清楚地記得初次見到梁涼時候的樣子成翩。
那是一個秋暮冬初的下午,我和秤砣在胡同口處百無聊賴地打著彈珠赦役。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法桐樹葉子麻敌,彈珠到處滾,我倆就撅著屁股到處翻落葉掂摔,頭上跟身上都沾滿了塵土术羔。
“麻煩讓一下可以嗎?”突然身后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乙漓。字正腔圓级历,很標(biāo)準的普通話,一聽就不是當(dāng)?shù)乜谝簟?br>
我掉轉(zhuǎn)過頭叭披,直起身子寥殖,看到一個小女孩拖著一個跟她差不多高的行李箱站在我面前。她盯著我涩蜘,眉毛微蹙著:“趴在地上弄一身土嚼贡,也不嫌臟≈逄常”
我像被電擊中了一樣编曼,傻傻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剩辟,半天沒說一句話掐场。
“看那傻乎乎的樣子!”她噗嗤一聲笑了贩猎,眼睛成了一彎月牙熊户。
她身后跟著一個漂亮的女人,穿著性感吭服,妝容精致嚷堡,但眉眼間依然有掩蓋不住的憔悴。女人對我露出一個微笑艇棕,比我媽笑的好看多了蝌戒。
我和秤砣讓開路來,呆呆地看著小女孩拉著箱子從我面前走過沼琉,箱輪在水泥路面上滾動北苟,發(fā)出“隆隆”的聲音。
我揚手打瘪,彈珠打中她的皮箱友鼻∩店迹“你叫什么名字嘛?來走親戚的彩扔?”
她轉(zhuǎn)身瞪我妆档,小臉憋得通紅,臉上有微微的怒氣虫碉。
她身后的女人笑著答話贾惦,“小姐姐叫梁涼呀,你們以后可以一起玩了蔗衡,我們是回來住的纤虽,不是走親戚〗实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梁涼。往回走的路上洋措,我心里突然覺得莫名的開心济蝉。
“孫鵬,這個小嫚兒長得可真俊菠发,那臉就像我媽每天早上煮好雞蛋后剝了殼的雞蛋清王滤。”秤砣吸了吸鼻涕接著說滓鸠,“還像我媽早上做得豆腐腦雁乡,白白的透著亮……”
“滾,閉上你的臭嘴糜俗□馍裕”我朝地下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秤砣他媽在胡同口擺了個早餐攤兒悠抹,每天早起上學(xué)珠月,秤砣都會給我?guī)€煎餅果子,他媽忙得顧不上的時候楔敌,就會揣倆雞蛋給我啤挎。
如果不是看在我倆的早餐情誼上,剛才那口唾沫卵凑,沒準兒就啐在秤砣臉上了庆聘。
我望著那個小小的背影發(fā)了一會呆,她后腦勺的馬尾辮甩得我心發(fā)慌勺卢。
“孫鵬伙判,你臉怎么通紅?”秤砣盯著我問值漫。
我瞅了他一眼澳腹,沒說話织盼,頭一次覺得這家伙這么聒噪。
2
晚飯時酱塔,我媽一邊給我夾菜一邊朝我爸嘮叨沥邻,“你知道么?梁家老二回來了羊娃,還帶回來個挺好看的小閨女唐全,那眉眼啊可真像她媽當(dāng)年∪镧瑁”說完嘆了口氣邮利。
我爸沒說話。我媽繼續(xù)說垃帅,“聽說那個老男人出車禍死掉了延届,她娘倆沒辦法過下去了才回來的,唉贸诚,你說這梁慧當(dāng)年性子怎么會那么烈方庭?家里不同意她跟那老男人也是為了她好啊,她倒好酱固,一聲不響連家都不要了械念,去尋那個老男人去了……”
我爸仍舊不作響,我媽還想繼續(xù)說运悲,我拿起筷子使勁往桌上一拍說龄减,“還讓不讓人吃了!”
我媽愣了神班眯,然后我氣鼓鼓地回了房間希停。我聽見她小聲問我爸:你爺倆今晚這是犯哪門子抽?
梁涼和我讀了同一所小學(xué)鳖敷,但不在一個班級脖苏。她不怎么和人說話,總是一個人默默地上下學(xué)定踱。
1992年棍潘,冬天來得特別早。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崖媚,梁涼沒帶傘一個人冒著雪回家亦歉。她小小的身體在寒風(fēng)和積雪中顯得特別孤單,我和秤砣正想給她去送傘畅哑,看到她就被一旁飛來的雪球砸中了肴楷。幾個男孩在故意扔她,她也不知道反抗荠呐,只是下意識地躲赛蔫,但仍舊被砸中了好幾個雪球砂客。
秤砣一聲怒吼跟著飛了出去,他跑到扔雪球的男孩面前呵恢,揮著拳頭和他們對打了起來鞠值。他下手真狠,怒著眼渗钉,呲著眉彤恶,一拳一拳的朝他們頭上打。
最后鳄橘,秤砣揚著自己的高腫拳頭沖梁涼嘿嘿傻笑說声离,“你沒事兒吧?”
梁涼搖搖頭說瘫怜,“我沒事术徊。”
秤砣又嘿嘿傻笑了宝磨,笑出來了鼻涕泡弧关,眼睛又青又腫,成了一道縫唤锉。
我知道秤砣那天為什么會瘋了一樣出手那么狠。那天梁涼就那么孤獨的站在雪中别瞭,身邊一片白茫茫窿祥,無聲無息。她紅著眼眶躲避飛來的雪球蝙寨,頭發(fā)和脖子上都沾滿了雪簇晒衩,一雙噙滿淚水的大眼睛驚慌失措,讓人看了無比的心疼墙歪。
那天后听系,她總是會在胡同口等我和秤砣晃蕩著出來,然后跟在我和秤砣身后一起去上學(xué)虹菲,秤砣背包里的早餐也多加了一份靠胜。放學(xué)后隔老遠就能看見她倚著校門口的那棵歪脖子柳樹發(fā)呆,那瘦小的身子看起來那么孤單落寞毕源。
我們住那個小區(qū)是八十年代末期建的鐵路小區(qū)浪漠,小區(qū)外有幾條彎曲的廢棄鐵軌,沒事兒的時候霎褐,我們就愛在那幾條鐵軌上走來走去址愿。有時候,梁涼會坐在鐵軌處望著北方說她想家了冻璃。
“咦响谓,這里不就是你的家嗎损合?你媽媽在哪兒哪兒就是你的家啊娘纷!”秤砣早就不再流鼻涕了嫁审,說出的話也是一套一套的帶有哲理性。
梁涼搖搖頭失驶,不再說話土居,好看的眼睛一直盯著北方。我也沒說話嬉探,我覺得自己特別能懂她擦耀。
我們帶她打彈珠,玩紅白機涩堤,爬山看星星眷蜓;她教我和秤砣說普通話,教我們區(qū)別“紅”跟“衡”發(fā)音的不同胎围,我比秤砣說得好吁系,梁涼會笑著夸我,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白魂。
多年后汽纤,當(dāng)我站在講臺上,字正腔圓地給孩子們上課的時候福荸,我會突然地想起梁涼蕴坪,那一刻我特別想對她說,如果沒有遇見你敬锐,我會是什么樣子呢背传?
可是我再沒有機會。
3
梁涼媽媽漂亮台夺,形象好又講普通話径玖,而且會唱歌畫畫,她應(yīng)聘到一所私立學(xué)校教孩子唱歌畫畫颤介。
我們仨沒事兒的時候也會跟著去學(xué)校蹭課梳星。我看到講臺上的梁阿姨一改往日的頹廢,神采飛揚地給孩子們上課买窟。
梁阿姨教我們學(xué)著用透明畫法畫油畫丰泊,她說這種畫法能表現(xiàn)出質(zhì)感和厚實感,尤其在畫人物時能惟妙惟肖地描繪出肌膚細膩的色調(diào)變化始绍,甚至可以感到肌膚表皮之下在流動著血液瞳购。
她上課的時候,講臺旁邊就擺著她的作品亏推,其中有一幅畫引起了我的注意学赛。那是一個男人的畫像年堆,頭發(fā)及肩,眼睛望著遠方盏浇,憂郁而深情变丧。不知為什么,看到那幅畫我總會在第一時間想起梁涼绢掰,那深情的眼神兒太神似了痒蓬。
學(xué)了一段時間,我覺得很枯燥乏味滴劲,跟梁阿姨說我想放棄攻晒。她拿軟毫在畫板上勾勒著線條沒有作聲,良久才盯著旁邊那幅男人的油畫像班挖,緩聲說道鲁捏,“如果你把這幅畫當(dāng)做你的愛人,你就會覺得時間永遠都不會長萧芙「罚”
我聽得一頭霧水,扭頭看一邊的梁涼早已紅了眼眶双揪。
我媽不愿意我沒事兒總往梁阿姨家跑动羽,她私下里老愛跟我爸嘮叨,“畫畫渔期,唱歌能當(dāng)飯吃曹质?別耽誤了我們兒子的學(xué)業(yè)啊擎场!”我爸就蹙著眉,不說話几莽。
梁阿姨屋子里經(jīng)常放英文版《人鬼情未了》迅办,每當(dāng)曲子響起的時候,我媽就會把窗戶全關(guān)上章蚣。
其實我覺得她并不討厭梁阿姨站欺。每次家里包了餃子或者蒸了饅頭,她都會讓我送一些過去纤垂。她還常常在吃飯的時候嘮叨矾策,“梁慧啊也真是不容易,一個人又要上班還得照顧孩子峭沦,你們單位里有沒有合適的贾虽?幫她留意著,找個實誠人成個家吼鱼,踏踏實實過日子蓬豁〈卵剩”
每次我爸都會停下筷子,歪著頭想半天地粪,然后搖搖頭再繼續(xù)吃飯取募。
有時候放了學(xué),梁阿姨還沒下班蟆技,我媽就會忙不迭地給我下小餛飩玩敏,招呼梁涼跟我一塊兒吃。她每次都笑瞇瞇地盯著梁涼看质礼,囑咐她多吃點兒旺聚。
“你媽媽真好〖覆裕”事后梁涼對我說翻屈。
我點點頭,我媽雖然沒有工作妻坝,愛嘮叨伸眶、嘴碎,但她對人真是貼心貼肺地好刽宪。
“梁阿姨更好厘贼,長得漂亮還會唱歌畫畫。”
梁涼突然用一種戲謔的口吻說,“那我們換一下好不好燕酷?”
我一下子怔住了簸州,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只是想要一個正常的家董习。”
我看到了梁涼眼角旁隱隱的淚光,我握住了她的手串述,涼涼的,那一刻我有種說不出的悲傷寞肖。
4
1998年夏天纲酗,我們初中畢業(yè)。
我們仨從下午開始新蟆,來來回回在鐵軌上走觅赊,直到夜色一點點彌漫下來,點點星光打在梁涼的頭發(fā)上琼稻,偶爾掠過的夏風(fēng)吹拂起她額頭上的一縷碎發(fā)吮螺,她的鼻子嬌小玲瓏,一雙眼睛仿佛漾著水。她望著遠方规脸,有火車正嗚咽著呼嘯而過坯约,一路向北。
梁涼說莫鸭,她又想家了闹丐。
這已經(jīng)不是我們第一二次聽她說想家了,每次來鐵軌處走被因,她都會說卿拴,都是一副憂傷的表情。
秤砣說梨与,梁涼堕花,這么多年了,這兒早就是你的家了啊粥鞋,我跟孫鵬都是你的家人了缘挽。
梁涼淡淡地笑著,眼里有星子閃耀呻粹,“我的家不在這里壕曼,家應(yīng)該是溫暖快樂的,是有愛有笑聲的等浊,離開哈爾濱以后腮郊,我就沒有家了。這里對我來說筹燕,始終是個陌生的地方轧飞。”
“你都跟梁阿姨在這里生活了六年了撒踪,為什么還會說這里是個陌生的地方过咬?”
梁涼指著墻角背陰處的綠苔說,你看它們制妄,雖然是生存著援奢,但卻不是名正言順的,它們永遠生活在陰處見不到陽光忍捡,它們過的不快樂。這些綠苔對這座樓來說切黔,不過是傷口上留下的疤砸脊,是靠時間撫平的痛處。
我黯然纬霞,不知該說什么凌埂。這些年我也漸漸知曉了她們的過去,梁阿姨當(dāng)年在哈爾濱美院讀書時認識了梁涼的爸爸——一個有家室大她十多歲的老男人诗芜。兩人一見傾心瞳抓,互生愛戀埃疫。梁阿姨畢業(yè)后不顧家人的反對留在了哈爾濱,守護她一路追隨的愛情孩哑。
老男人也沒有辜負她的托付栓霜,排除萬難離了婚。本以為從此倆人可以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横蜒,只是現(xiàn)實遠比想象殘酷胳蛮,老男人在梁涼六歲那年死于一場車禍。三年后丛晌,迫于生活仅炊,梁阿姨不得已才帶著梁涼回了老家,住在爹娘留給她的一處小房子里澎蛛。
我想抚垄,梁涼所有對家的印象就是在她六歲那年戛然而止。
綠苔生活在墻角背陰處谋逻,但它們見不到陽光呆馁;梁涼跟著媽媽回到了老家,但思念的卻是在哈爾濱生活過的六年斤贰。
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智哀,有太多的無奈和悲傷。而梁涼在她年少的時光里就已經(jīng)體味了這些荧恍。
“如果你把這幅畫當(dāng)做一個人瓷叫,時間永遠都不會長∷脱玻”我想起了梁阿姨教我們畫畫時說過的話摹菠。也許對她來說,老家也只是一個回來居住的地方骗爆,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也是梁涼口中那個遙遠的地方次氨。在那個地方,曾經(jīng)生活著她無比思念的臉龐摘投。
月亮從樓頂上噴薄而出煮寡,坎坎坷坷的,灑下曲折細碎的光犀呼。我低下頭望著連綿鋪開泛著白光的鐵軌幸撕,心一陣陣被刺地生疼。
5
梁涼還是沉默孤?lián)赐獗郏欠N骨子里的冷峭和魅惑很容易讓青春期的男孩們沉淪坐儿。
開始有男生給她送情書送禮物,但她從來不接納,情書收到就隨手扔掉貌矿,禮物也大多便宜了我和秤砣炭菌。每次她說自己不想談戀愛的時候,秤砣的臉上總會浮現(xiàn)出若有若無的笑容逛漫。我知道秤砣在想什么黑低,她不談戀愛,這樣至少我們還可以安然陪在梁涼身邊尽楔,還能有機會看著她像花兒一樣綻放投储。
我知道秤砣也一樣明白我的心思,畢竟少年人的情愫總是那么不易掩藏阔馋。
有一次玛荞,我們在鐵軌上散步的時候,梁涼突然說班里有個叫高軍的人追她呕寝。
“嗯勋眯,他追你怎么了?”我問梁涼下梢。
遠處有樹葉被風(fēng)吹拂的沙沙作響客蹋,梁涼緘默不語。等到漫天月光的時候孽江,她才說了一句讶坯,“他老家是哈爾濱的「谄粒”
周末辆琅,我和秤砣在球場遇到了高軍,梁涼也在这刷。她胳膊上搭著件球衣婉烟,手里拿著瓶礦泉水。我看見高軍跟梁涼說話口氣很重暇屋,秤砣沒忍住動了手似袁。他怒著眼,呲著眉咐刨,狠狠地揮拳昙衅。我只見過他兩次下這么狠的手,上一次是1992年的冬天定鸟。
看著梁涼扶著高軍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夕陽里绒尊,我狠狠地蹲在地上,拿拳頭搗了自己一拳仔粥。
往回走的路上,秤砣問我,“孫鵬躯泰,如果我們兩個谭羔,有一天……”
我打斷了他,“別說了麦向,如果有選擇的那一天的話瘟裸,我讓梁涼自己選∷薪撸”
然后话告,是我倆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沉默。
可是我們都不曾想到卵慰,這一天根本不會到來沙郭。
6
當(dāng)那個燥熱漫長的夏天終于過去后,我們也要走散了裳朋。秤砣去了部隊病线,梁涼去了哈爾濱讀大學(xué),我則收拾行李去了省會濟南鲤嫡。
三人就此散落天涯送挑。
大一那年的寒假,秤砣沒回家暖眼。我在胡同口處看到高軍跟梁涼一起有說有笑走著惕耕,他倆十指交扣,依偎著诫肠。那天的陽光刺眼的疼司澎。
我終于知道,是時候認命離開了区赵。
一晃四年惭缰,時間不長,卻讓我們似乎都快要把彼此忘記了笼才,直到秤砣從部隊復(fù)員回來漱受。
我們很久沒有走那幾條廢棄的鐵軌了,到了那兒骡送,卻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昂羡,那邊被人清理過了,好多建筑物被圈起來摔踱,涂上了大大的“拆”字虐先。
物是人非,恍如隔世派敷。
秤砣說自己現(xiàn)在是國家干部了蛹批,四年的兵沒白當(dāng)撰洗;我說我最沒出息了,胸?zé)o大志腐芍,當(dāng)了孩子頭兒差导,最喜歡給孩子們讀《詩經(jīng)》。梁涼說哈爾濱挺好的猪勇,讓她有了歸屬感设褐,她想在哈爾濱買個小房子,到時候接梁阿姨回家泣刹。
我們說了很多很多助析,從回憶少年時光說到憧憬未來,很多的話我都已經(jīng)忘記了椅您,可我記得秤砣說外冀,“梁涼,我愛你襟沮∽锻铮”
我也記得自己說,“梁涼开伏,我愛你膀跌。”
可是梁涼說固灵,對不起捅伤。
對不起。我應(yīng)該說沒關(guān)系么巫玻?我說不出口丛忆,只是覺得那夜的風(fēng)太涼,吹在我臉上涼涼的仍秤,怎么也擦不干凈熄诡。
7
秤砣結(jié)婚了。對方是個小學(xué)音樂老師诗力,胖乎乎的凰浮,愛說愛笑。秤砣說苇本,胖點兒好啊袜茧,到時候可以多生幾個孩子,老了還不孤單瓣窄。
結(jié)婚那天笛厦,梁涼沒來,大約高軍還對當(dāng)年挨秤砣的拳頭一事耿耿于懷俺夕。梁阿姨包了兩個大紅包裳凸,說一個是她的贱鄙,另外一個梁涼特意囑咐,是梁涼自己的姨谷。
幾年不見贰逾,梁阿姨老了很多,她一直沒有跟梁涼去哈爾濱菠秒,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愿意去,還是梁涼沒回來接她氯迂。她不說践叠,我也沒問。
那天嚼蚀,我跟秤砣都喝多了禁灼。我一遍遍地叮囑他要幸福,要一心一意地跟他的胖媳婦兒過下去轿曙。我記得最后秤砣口齒不清地說弄捕,孫鵬,你一定要去把我的幸福追回來导帝,捧在手心里守谓。
08年夏天的一個下午,天陰的能擰出水來您单。我坐在單身宿舍里準備一堂公開課的小視頻斋荞。手機響了,顯示號碼來自哈爾濱虐秦。
我心慌地劃了三次才劃開接聽平酿。
“請問,你是孫鵬嗎悦陋?”
“對啊蜈彼,您是……”
“我是哈爾濱工業(yè)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婦產(chǎn)科的,下午我們收治了一名大出血孕婦俺驶,她所有的住院資料上就留了你這個名字和電話幸逆,你能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來一趟嗎?……”
我來不及請假痒钝,來不及收拾秉颗,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機場,坐上了最近一趟飛往哈爾濱的航班送矩。
我曾日夜思念的梁涼就安靜地躺在我的面前蚕甥。她面容蒼白,前額的頭發(fā)上還沾著汗水栋荸,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菇怀,可她再也醒不過來了凭舶,她懷著七個多月的身孕在她跟高軍的“家”里摔倒了。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爱沟,那個男人卻已經(jīng)幾天不見蹤影了帅霜。醫(yī)生說,是她自己爬著摸到手機打的急救電話呼伸,當(dāng)時現(xiàn)場看到地上的一道長長血痕讓人觸目驚心身冀。
我輕吻她的額頭,說括享,梁涼搂根,對不起,我來晚了铃辖。也許當(dāng)初剩愧,我就不該讓你走。
我燒毀了梁涼生前的所有衣服娇斩,只留下一本日記本仁卷。
打開日記本,扉頁上寫著:我的家與溫暖犬第,一路向北锦积。日記本的末頁處寫著:鵬,我后悔了瓶殃。再也等不到你了充包,等不到你,我這輩子跟誰過都一樣遥椿。
我一下子淚流滿面基矮,這個世界,對梁涼太過殘忍冠场,對我又何嘗不是家浇?
8
秤砣的胖媳婦懷二胎幾個月了,老大已經(jīng)會咿呀學(xué)語了碴裙。秤砣下了班會把兒子扛在肩上到學(xué)校找我钢悲,見了我老遠把娃遞給我,“暖暖舔株,叫你鵬大大抱抱莺琳,使勁兒往他身上尿,尿少了看老子不揍你载慈!”
我很少讓秤砣帶暖暖去我家惭等,怕我媽受刺激。自從爸爸走后办铡,我們也搬了新家辞做。我把梁阿姨接到我家琳要,跟我媽一起做伴兒。梁阿姨患輕度老年癡呆癥秤茅,有時候在窗口看到路上有小姑娘經(jīng)過稚补,會大聲喊著,快開門框喳,是小涼回來了课幕。我媽看到任何一個孩子,都會揪住我不放五垮,問我啥時候結(jié)婚撰豺,她啥時候能抱孫子。
秤砣他胖媳婦到了預(yù)產(chǎn)期拼余,提前辦了住院手續(xù)。那天亩歹,我跟秤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匙监,有一搭無一搭地閑扯。
我說小作,孩子名字起好了亭姥?
嗯。他點點頭顾稀,還叫暖达罗。我想好了,這個就叫梁暖静秆。
秤砣說粮揉,孫鵬,咱倆喝點酒吧抚笔。我說扶认,好。
古龍說過殊橙,喝最烈的酒辐宾,愛最好的人∨蚵可最好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叠纹。
秤砣醉了,他問我敞葛,“孫鵬誉察,我一直覺得阿涼最愛你,你說阿涼有沒有愛過我制肮?”
我搖搖頭說冒窍,我不知道递沪。或許有综液,或許沒有款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愛她谬莹。
9
18年初冬的一個夜里檩奠,我在宿舍里伏案寫小說。旁邊的電視機里正在播放一個情感類節(jié)目附帽,主題是:青梅枯萎埠戳,竹馬老去,從此我愛的人都像你蕉扮。
我抑制不住地泣不成聲整胃。
1992年秋天,在那個破舊的鐵路小區(qū)胡同口喳钟,我第一次見到梁涼屁使。那年我和秤砣8歲,梁涼9歲奔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