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虫给、無助的吶喊
“這是哪里藤抡?”
我的意識漸漸恢復,周圍一片漆黑抹估。
“該死缠黍,是車禍∫撸”
一瞬間瓷式,我就想起之前發(fā)生了什么,那恐怖的遭遇歷歷在目语泽。
一輛對向行駛的大貨車爆胎了贸典,兇猛的向我撞來,將我的車撞得翻滾了無數(shù)圈踱卵,而我也在天旋地轉(zhuǎn)中失去了意識廊驼。
“竟然沒死,真是幸運惋砂!”我如此慶幸著妒挎。
可是,為什么動不了西饵?
我嘗試著控制自己的手酝掩、腿、脖子罗标、嘴……然而……沒有反應庸队,沒有半點反應,甚至我連眼皮都控制不了闯割。
不是周圍黑暗彻消,而是我根本睜不開眼。
“難道是死了宙拉?這是靈魂狀態(tài)嗎宾尚?”我有點慌,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是被牛頭馬面鎖著去陰曹地府煌贴,還是被天使接引進天堂御板,又或者被死神帶入地獄?
“醫(yī)生牛郑,他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怠肋?”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傳入耳中。
那是我妻子的聲音淹朋,可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笙各。
很顯然,我猜錯了础芍,這不是什么狗屁靈魂狀態(tài)杈抢,結(jié)果比預想的還要差。
我知道仑性,自己成為了所謂的植物人惶楼,而且是最悲慘的那種——意識清醒的植物人。
“這個不好說诊杆。你丈夫的顱內(nèi)出血歼捐,雖然手術(shù)很成功,但出血量太大刽辙,時間也較長窥岩,能保住命已經(jīng)是萬幸。誰也說不好他還能不能醒過來宰缤,也許明天,也許明年晃洒,或者……”醫(yī)生用輕柔的聲音說著殘酷的事實慨灭。
“嗚嗚嗚……”一陣哭泣聲傳來,聲音就在耳邊球及,我知道她正趴在我身上哭氧骤,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重量。
“我醒著呀吃引!老婆筹陵,我還清醒呀!”我在心里瘋狂的吶喊著镊尺,一遍又一遍朦佩。
再次嘗試著控制身體,腳趾庐氮,雙腿语稠,左手,右手,手指仙畦,肩膀输涕,脖子,嘴巴慨畸,眼皮……
嘗試回想我們吵架時的憤怒莱坎,希望呼吸能變粗一些……
嘗試回想奶奶去世時的悲傷,希望能流出一滴眼淚……
然而寸士,一切都是徒勞的檐什。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對時間的感知變得無比清晰碉京,因為度日如年厢汹。
親戚們一個接一個的來了,悲傷了谐宙,哭泣了烫葬,又走了。
朋友們一個接一個的來了凡蜻,慰問了搭综,嘆息了,也走了划栓。
但這一切對我已毫無意義兑巾。我只能聽著“外面”發(fā)生的一切,無法做出任何回應忠荞。
從焦躁到暴躁蒋歌,再到狂躁,我逐漸失去了耐性委煤。
“都是笨蛋堂油!廢物!我醒著呀碧绞,你們怎么就感覺不到府框!”我咒罵著每一個來看我的人。
“狗屁讥邻!都他媽狗屁迫靖!別在我耳邊嘮嘮叨叨,都去死兴使!”我詛咒著每一個又來看我的人系宜。
然而,當憤怒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鲫惶,取而代之的蜈首,是無邊無際的恐懼向我壓迫而來。
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我再也無法“醒過來”欢策,那么迎接我的將是什么吆寨?
是孤獨,是黑暗中的孤獨踩寇,是黑暗中無數(shù)歲月的孤獨啄清。
無法救贖,無法逃脫俺孙,無法了斷辣卒。
身體變成了靈魂牢籠,而我的意識睛榄,是唯一的囚徒荣茫,無期徒刑。
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刑罰场靴,我只能在殘酷的命運面前無助的顫栗啡莉。
二、倔強的堅持
“十二萬人的主力大軍團要突然迂回一百四十公里旨剥,到敵人背后發(fā)動側(cè)翼打擊咧欣,但卻只給了他們?nèi)觳坏降臅r間完成戰(zhàn)役部署。按照紫川秀的經(jīng)驗……”
“該給他翻個身了轨帜,正好再擦擦后背魄咕,來幫我一下“龈福”護士打斷了正在念書給我聽的妻子哮兰。
“靠,真討厭苟弛,馬上就到精彩的特蘭戰(zhàn)役了奠蹬。”我很郁悶的想嗡午。
忘了誰說的:沒能打垮你的,必將使你強大冀痕。
在我最恐懼無助的時候荔睹,這句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把我從精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言蛇,開始正視眼前的形勢僻他。
世上很多事都是如此,一旦你選擇直面而不是逃避腊尚,就很可能發(fā)現(xiàn)一線生機吨拗。
為了避免被漫長的“牢獄生活”折磨出精神病,我全力運用唯一能控制的工具——思考。
回憶從出生到現(xiàn)在的每一天劝篷,點點滴滴哨鸭,喜怒哀樂。
回憶每一個遇見的人娇妓,哪怕只是一面之緣像鸡;每一點小事,哪怕只是系鞋帶的動作哈恰;每一個故事只估,哪怕只是道聽途說。
回憶讀過的所有書的內(nèi)容着绷,看過的所有影視劇的劇情蛔钙,玩過的所有游戲的流程。
這還不夠荠医。
我思考那些從來沒有重視過的哲學問題:我是誰吁脱?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子漩?生命的意義是什么豫喧?到底有沒有自由意志……
我想象未來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人類會不會完全生活在虛擬世界中?能不能沖破空間束縛在星際間穿梭幢泼?人工智能會不會產(chǎn)生意識并奴役人類紧显?
我甚至在心里編小說:從短篇到長篇;從武俠到奇幻缕棵;從都市愛情到世界大戰(zhàn)孵班。
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里,我都只能靠不停的思考和想象才能度過招驴,直到筋疲力盡的睡去篙程。
而在這漫長時間里,我的家人也沒有放棄希望别厘。
他們排好班虱饿,每天都至少有一個人來陪我2小時以上。
母親把我電腦中收藏的音樂挨個播放給我聽触趴,在“經(jīng)典收藏”文件夾中的歌曲甚至會反復重放氮发。
父親會給我講最近全世界發(fā)生的各種事件,國際新聞冗懦,國內(nèi)要聞爽冕,社會事件,重大案件披蕉,當然也不忘了加上他的評論颈畸。
妻子把書柜里的書一本本的讀給我聽乌奇,她知道我喜歡看奇幻小說,那幾套國內(nèi)外經(jīng)典都讀了很多遍眯娱。
兒子還小礁苗,就在我身邊玩,邊玩邊念叨困乒。讓我知道他畫的什么寂屏,玩的什么,為什么哭娜搂,又為什么笑迁霎。
我逐漸適應了新的生活節(jié)奏,黑暗中有看不見的光百宇,通過音樂和語言擊退孤獨考廉,驅(qū)散恐懼。
如果說思考是維持自我不崩潰的基石携御,那家人的陪伴和努力就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昌粤。
為了他們,為了自己啄刹,我必須涮坐,一定,也只能保護好心中的希望之火誓军,期待著奇跡的出現(xiàn)袱讹。
三、科學的拯救
“各位家屬昵时,今天叫你們過來捷雕,是希望你們同意讓病人參加一項科學實驗。檢驗他是否還存在意識壹甥。如果他真的還有意識救巷,那么也許我們能讓他與你們進行簡單的交流。這對他的恢復也會有積極的作用句柠∑忠耄”醫(yī)生的話如一道閃電,斬破無盡的黑暗溯职。
“我同意管怠!”這是父親毫不猶豫的回答。
“有沒有危險缸榄?”這是母親擔憂的聲音。
“要怎么做祝拯?”這是妻子謹慎的發(fā)問甚带。
“墨跡啥她肯,死馬當活馬醫(yī)也行呀!”這是我內(nèi)心的吶喊鹰贵。
“我們要把病人送到實驗室去晴氨,通過設(shè)計的一系列問題,配合核磁共振和正電子斷層掃描技術(shù)碉输,就能觀察到他大腦各個區(qū)的活動籽前,并以此進行判斷。當然敷钾,這需要各位的配合枝哄。”
醫(yī)生仿佛是給大家消化信息時間阻荒,停頓了一會繼續(xù)說道:“如果判斷的結(jié)果是有意識挠锥,我們就可以提供一種新研制的儀器,它能通過腦電波和算法顯示病人簡單的回應侨赡,比如是和否蓖租。”
我心里一陣激動羊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蓖宦,只要能回應,哪怕僅僅是“是和否”油猫,也要遠遠強于現(xiàn)在這種植物人狀態(tài)稠茂。
不出意外的,家人都同意了眨攘。這對他們來說主慰,也是無法拒絕的提議,畢竟鲫售,能更準確的知道我的意識狀態(tài)共螺,也好過永無止境的等待和虛無縹緲的希望。
很快情竹,我通過聲音知道自己被運送到了另一個地方藐不,然后是各種儀器啟動的聲音。
“現(xiàn)在秦效,我會問一系列問題雏蛮,如果回答是‘是’,就請想象你在和別人進行激烈的網(wǎng)球比賽阱州;如果回答是‘否’挑秉,就請想象你在家里無事可做的閑逛。這兩種想象會在大腦的不同區(qū)域產(chǎn)生信號反應苔货,我們能捕捉并分辨出來犀概×⒀疲“科學家的聲音如同天籟。
“問題一姻灶,你愛吃西瓜嗎铛绰?”
我馬上想象自己在打激烈的網(wǎng)球比賽。
“病人的這部分腦區(qū)反應強烈产喉,說明他回答‘是’捂掰,對嗎?”顯然科學家一邊給我的親人講解某種顯示畫面曾沈,一邊求證这嚣。
“對對對!他最喜歡的水果就是西瓜晦譬,所以我才寫的這道題”母親的聲音都顫抖了疤苹。
“問題二,你以前每天上班都穿西裝嗎敛腌?”
我想象在家里閑逛的情景卧土。
“這次是這部分腦區(qū)反應強烈,說明他回答‘否’像樊,對嗎尤莺?”科學家再次求證。
“對生棍!他很不愛穿西裝颤霎,除非有重要活動,否則平時都是穿休閑裝上班涂滴∮呀矗”妻子哽咽著回答。
“很好柔纵!我們問點有難度的題缔杉。你最后一次和家人度假去的是……巴黎?”科學家也越來越興奮搁料。
我想象在家里閑逛或详。
“不對嗎?那是……普吉島郭计?”
仍然想象閑逛霸琴。
“還不對?那是……安尼洛昭伸?”
我立刻想象激烈的網(wǎng)球比賽梧乘。
“這次的答案是‘是’,對嗎庐杨?”科學家問道宋下。
“嗚嗚嗚……對嗡善,就是安尼洛,我們一起在那考得潛水證……”妻子已經(jīng)泣不成聲学歧。
……
三個月之后。
“今天讀《傭兵天下》好不各吨?不好呀。那讀《紫川》?哎呀爽航,都讀過三遍了传藏,好吧好吧√敫”妻子有些嗔怪的說道徙融。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
“啪”的一聲瑰谜,是書掉落的聲音欺冀。
“爸,媽萨脑,快來呀隐轩。他動了!他動了渤早!他剛才點頭了职车。”妻子的尖叫聲讓我耳膜生疼鹊杖。
“等等悴灵,什么?我動了骂蓖?我剛才真的點頭了积瞒?”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一股如電流過體般的酸麻感傳來涯竟,是手赡鲜,我感覺到了自己手,以及握住我手的另一只手庐船,那是妻子的手银酬,柔軟卻堅定。
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手筐钟,感覺到肌肉的無力揩瞪,但卻無比真實。我用盡全力終于讓五指開始緩慢合攏篓冲,輕輕的握住了妻子的手李破。
家里已經(jīng)沸騰了宠哄,父母急步跑來的腳步聲,兒子的歡呼聲嗤攻,妻子的語無倫次毛嫉,亂成一團。
眼睛緩緩睜開妇菱,視線由模糊到清晰承粤,我看到了他們久違的臉。
帶著眼淚闯团,帶著微笑辛臊,帶著所有的美好,撲面而來……
(全文完)
PS.已有確實的科學證明房交,在全世界150萬植物人中有大約20%是有意識的彻舰。中國今天一共有40萬植物人,也就是有大約8萬人是有意識的候味。但是刃唤,他們的靈魂被鎖在自己的身體里了,他們能清醒地聽到親人們的呼喚和哭泣负溪,但作不出任何的回應透揣。這種巨大的精神折磨甚至比蹲監(jiān)獄還要難過,可以想象其中不少人已經(jīng)被折磨出精神疾病川抡。特以此文辐真,獻給這些被禁錮在囚籠中受盡折磨的靈魂,以及仍然一無所知的家屬們崖堤。(此文靈感來源于卓克老師的科學思維課第118期《可以和植物人交談嗎侍咱?》)
2018.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