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驗孕棒上赫然的兩道杠砸中了張筱雨观谦,如愿以償,她終于懷孕了桨菜。與林子豪在一起三年了豁状,這三年里,他們爭吵過也和好過倒得,最長的一次冷戰(zhàn)僵持了足足三個月泻红,他們都沒有聯(lián)系過對方。后來霞掺,還是她主動聯(lián)系他谊路,他們才又重新在一起。
張筱雨頗為看不起自己菩彬。認識林子豪之前缠劝,她一個人登山涉水,手提肩扛挤巡,敢向蒼天邀明月剩彬,敢向深海問蛟龍,妥妥一枚女漢子矿卑。認識他之后喉恋,她窩在廚房研究茶米油鹽,她為他留齊肩長發(fā),敢想敢闖的她似乎在一夜之間收斂了所有的野心轻黑。
她經(jīng)常想起張愛玲說過的一句話糊肤,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氓鄙,低到塵埃里馆揉,從塵埃里開出花朵來。但她又擰巴抖拦,不愿意做一個低到塵埃里開出花朵的女子升酣,她一次次做出無力的反擊。
“為什么每次都讓我等那么久态罪?你就那么篤定我會一直等你噩茄?”張筱雨終于抑制不住地再一次發(fā)火。每次約會复颈,他都會遲到绩聘,總會有無數(shù)個借口。這次他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耗啦,張筱雨看到他的那一刻凿菩,真想拿包砸他的腦袋。
林子豪剛坐下帜讲,就立刻道歉衅谷,那張臉虔誠地似乎都能擠出水來。他打躬作揖地再三表示這頓他請似将,隨便點隨便點会喝。
翻看一遍,也沒有看到有特別喜歡吃的菜玩郊。張筱雨起身要去另外一家吃,林子豪急忙跟上枉阵。
“喂译红,媽。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兴溜?二表姐的病不能拖侦厚,讓她到上海這里來,我跟筱雨可以照顧她拙徽∨俾伲”接電話時,林子豪大包大攬膘怕。
張筱雨眉頭一皺想诅,憤怒再一次襲擊了她。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他老家七大姑八大姨来破,無論大事小情篮灼,他都會救世主一般第一時間站出來。連帶著她也被拖下水徘禁,前不久诅诱,剛送走了他一個遠房表弟,這還沒到半個月送朱,又來了個二表姐娘荡。
02.
他們還沒有買房子,現(xiàn)在租住的地方很小驶沼,十幾平米炮沐,次次來了人都得打地鋪。有好幾次商乎,他為了讓客人睡得舒服點央拖,硬拉著自己跟他一起打地鋪。睡了沒幾天鹉戚,筱雨就堅持不住鲜戒,例假一來,她疼得滿地打滾抹凳。自此后遏餐,無論誰來,她都堅持讓人要么住旅館赢底,要么你們自己去打地鋪失都,姑奶奶不伺候。即便這樣幸冻,還是禁不住林子豪三天兩頭地領(lǐng)著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來粹庞。
終于等到他掛了電話,張筱雨扭頭就走洽损。林子豪不明所以地拖住她庞溜。她定定地看著他,憋了半天還是沒忍妆ā:“你攬的差事你自己負責流码,別次次拖上我。我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延刘,跟你們家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漫试。我沒有權(quán)利和義務為你們家人做任何事情〉饫担”
“老婆驾荣。你是我老婆外构,我們怎么會沒有關(guān)系呢?”林子豪死皮賴臉秘车。
張筱雨冷笑一聲典勇,“別忙著叫,誰是你老婆叮趴?你搞清楚割笙,我們可沒有結(jié)婚?”
“你還是在乎那一紙婚約眯亦。其實伤溉,我們現(xiàn)在挺好的,為什么非得結(jié)婚呢妻率?”又來了乱顾,還是老一套說辭,從未更新過宫静。
“只要你懷孕了走净,我們就結(jié)婚」吕铮”張筱雨截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伏伯,追問道:“這話算數(shù)嗎?”
最近捌袜,他們的爭吵話題更多停留在了“結(jié)婚”上说搅,每次林子豪輕飄飄一句“等你懷孕了,我們就結(jié)婚”就讓爭吵戛然而止虏等,惹得她次次都要費盡力氣來勸說自己壓制住騰騰上升的怒火弄唧。
似乎他們的交往與愛情關(guān)系不大,與子宮關(guān)系重大霍衫。憋著一股子氣候引,不甘心居多。她神情凝重地看著林子豪敦跌,此刻背伴,就等著他一句話。
“是的峰髓,老婆。等你懷孕了息尺,我們就結(jié)婚携兵。”一如以往搂誉,林子豪上前抱住她徐紧,在她耳邊低低地說。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好并级。我懷孕了拂檩。”張筱雨有些挑釁地說嘲碧,“我懷孕了稻励。”怕他聽不到愈涩,她又大聲重復了一遍望抽。
“真的?履婉!寶貝煤篙,我們這就結(jié)婚』偻龋”林子豪好像很開心辑奈,他聲喊叫。趁著夜色已烤,他抱起她鸠窗,深深地吻了下去。舌尖糾纏之際草戈,張筱雨猛地捶他胸口塌鸯,鉆了出去。
03.
懷孕之后唐片,張筱雨的胃口變得很怪丙猬。前一秒還想吃街口的砂鍋,后一秒就想吃東大街的蛋炒飯费韭。她討厭雞蛋袱吆,看到就作嘔生音,發(fā)展到后來看到雞蛋狀的物體,比如乒乓球都會作嘔。
反應越來越嚴重的時候谋作,她聞到一丁點油煙味就吐得昏天黑地,整個人全天候的軟塌塌的胧奔,沒有一點精神皇拣。她終于堅持不住請了三天假,她幾乎在床上躺了三天逻翁。
三天后饥努,卻不想變了天地。到了公司八回,剛走到辦公桌前酷愧,前臺告知她公司崗位調(diào)整驾诈,她被調(diào)往后勤部。好聽點那叫后勤部溶浴,不好聽點那就是一間雜物間乍迄,堆滿了紙筆等辦公用品。前臺再三強調(diào)衛(wèi)生保潔阿姨會打掃士败,她的工作就是分發(fā)一些材料之類的闯两。
“你別在意那么多,反正工資又不會少你一分錢拱烁。樂得清閑生蚁。何樂而不為?”林子豪再三勸解戏自。
張筱雨不甘心邦投,自己好不容易在這個公司做到了項目負責人,現(xiàn)在讓她一下子閑散下來擅笔,她不適應志衣。去找了領(lǐng)導好幾次,都被擋了回去猛们。
懷孕念脯,并不影響她工作啊弯淘!她再也無法參與公司各項事務绿店,像個擺設(shè)一樣杵在雜物間。那些將她排斥在外的小眼神庐橙,她盡量不去理會假勿,讓自己活得像那盆綠蘿一樣堅韌不拔。
饑餓逐漸成為她最大的困擾态鳖,她的胃口越來越好转培。無論什么塞進肚子,不一會兒就餓了浆竭。有時浸须,她想是不是塞進去一塊鋼鐵也會消化掉。
剛打開廚房門邦泄,迎面而來的油煙味兒又逼得她連連后退删窒,那股子惡心從胃里直沖沖地撞上來,撞到了喉嚨口顺囊,她強忍著捂住嘴巴易稠。
“筱雨,等下就可以吃飯了包蓝∈簧纾”林子豪的媽媽,她的未來婆婆正在廚房里緊鑼密鼓地張羅著测萎。
04.
林子豪家人丁單薄亡电,從他爺爺?shù)剿鷨蝹鞴枨疲瑒偮牭阶约簯言械南⒎萜梗先思译y免緊張。
“阿姨腕唧,沒關(guān)系或辖。我現(xiàn)在沒什么感覺,就是吃飯作嘔枣接∷滔荆”面對一大桌子的飯菜,有魚有肉但惶,她忍著惡心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耳鸯。空著的胃膀曾,明明很餓县爬,卻分明一股子惡心擋在前頭,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添谊。
林媽媽看她東挑西揀沒吃幾口飯财喳,一個勁兒地往她碗里夾菜≌队“你不吃耳高,孩子也要吃啊,快喊废,多吃點魚祝高,以后孩子聰明∥劭辏”
林子豪趁勢夾了塊魚到她碗里工闺,平時她最討厭吃魚,懷孕之后更是聞到一丁點魚腥味都會演變成一場災難瓣蛀。
碗里堆成山的飯菜搖搖欲墜陆蟆,她卻找不到出口,猛地吞了吞口水惋增。胸腔里仿佛填滿了東西叠殷,醞釀著發(fā)酵馬上要噴薄而出,終于诈皿,她站起來奔向了衛(wèi)生間林束,一陣瘋狂嘔吐之后像棘,她疲軟地走了出來。
待走出來壶冒,鼻子靈敏地捕捉到了空氣里的腥味兒和油煙味兒混合在一起缕题,她連忙躲進臥室,緊緊關(guān)上房門胖腾。任憑林子豪再三勸說烟零,都不肯再出來。
隔著房門咸作,母子倆的對話卻清晰地鉆進耳朵锨阿,生了根一般。
“不就是懷孕嗎记罚,怎么這么嬌氣墅诡?惡心怎么了,吃了吐毫胜,吐了吃书斜,你不知道老家曉明老婆剛懷上孩子那會兒,吐得那叫一個厲害酵使,不也照樣吃荐吉。”
“媽口渔,筱雨反應特別大⊙溃現(xiàn)在不吃不要緊,等下我?guī)鋈コ匀甭觥痪欲!绷肿雍李H不以為然。
“你們年輕人真是什么都不懂攻礼,出去吃多不衛(wèi)生啊业踢,懷孕了出去吃對孩子不好〗赴纾”林媽媽尖利的嗓音無孔不入知举。“你們啊太伊,就知道出去吃」臀現(xiàn)在都有孩子了,以后用錢的地方多的是僚焦,沒事別老是出去吃了锰提。”
“懷孕了也別老請假,哪一個女人不懷孕不生孩子傲⒅狻边坤?我生你那會兒,還提桶子拌豬食喂豬呢谅年。坐著上班還能影響生孩子啊惩嘉,不可能的事√吖剩”
一句句話猶如一根根刺朝她心口扎進來,淋漓的痛感土壤里生發(fā)出厭惡的花朵惹苗,并且越開越艷殿较。婆媳婆媳,永遠是兩個女人的一場戰(zhàn)爭桩蓉,不是東風壓倒西風淋纲,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05.
“這個婚院究,你結(jié)還是不結(jié)洽瞬?當初你說懷孕了,我們就結(jié)婚∫堤現(xiàn)在我懷孕了伙窃,你又口口聲聲說等生了孩子再結(jié)婚,那我生了孩子之后是不是還要等到孩子滿周歲再辦样漆?”
“我愛你为障,我要跟你過一輩子,你何必在乎那個9元錢的結(jié)婚證呢放祟?”
“你愛我鳍怨?那你何必連9元錢的結(jié)婚證都不舍得給我?”
“別鬧了跪妥,我媽說鞋喇,既然懷孕了,我們就等孩子生下來眉撵,跟孩子滿月時一起辦侦香。再說,現(xiàn)在不抓緊掙點錢执桌,以后孩子奶粉錢都沒有著落鄙皇。”
“你媽說仰挣,又是你媽說伴逸。你那么聽你媽的話,你娶老婆干嗎膘壶?直接就跟你媽過算了错蝴≈薹撸”
直戳他“媽寶男”的軟肋,林子豪一碰就炸顷锰。張筱雨一再忍耐下柬赐,壓抑著的是即將爆炸的小宇宙。
“我們的事情你扯上我媽做什么官紫?”果不其然肛宋,林子豪骨子里還是一名合格的孝子。
“既然是我們的事情束世,那你干嗎還是一句又一句‘我媽說’酝陈、‘我媽說’。你媽是你媽毁涉,你是你沉帮,我現(xiàn)在就請問你,結(jié)婚這事到底咋辦贫堰?”
在結(jié)婚這件事情上穆壕,林子豪一再推諉,離不開林媽媽背后的推波助瀾其屏。有時她感覺自己像一個第三者一樣橫插在他們母子之間喇勋,憋在心里的那股子氣像根刺一樣,時不時刺得她遍體鱗傷漫玄。
“我的傻閨女扒羊恰!你不結(jié)婚生的哪門子的孩子澳烙拧渗常?”張媽媽接到女兒打來的電話氣得直哆嗦。
“他一會兒說等你懷孕了就跟你結(jié)婚汗盘,一會兒又說等你生了孩子跟你結(jié)婚皱碘,一會兒又說等孩子滿月跟你結(jié)婚,保不齊以后還有什么理由隐孽,他是變著法子想用孩子套住你啊癌椿。”
06.
第二天菱阵,心如明鏡的張媽媽坐火車連夜匆匆趕來踢俄。面對張媽媽的不軟不硬,林子豪明顯底氣不足晴及。他雖不敢明目張膽地在結(jié)婚這件事情上扯皮都办,卻也并未標明態(tài)度。
“親家,你知道的琳钉,我們家子豪三代單傳势木,我們得給自己留個后,換句話說歌懒,筱雨肚子里必須得是兒子啦桌。”
一番和風細雨的交談之后及皂,終于見識到了刀光劍影甫男。林媽媽亮出了最關(guān)鍵的一劍。
張媽媽掃了一眼筱雨验烧,心說查剖,看吧,我的傻閨女噪窘,你這個面慈心善的未來婆婆給你挖了個坑正等著你往里跳呢。
“親家效扫,這生兒生女倔监,那都是天意。這個誰能說得準菌仁,再說按照科學來講浩习,生兒生女跟女人沒關(guān)系,在男人身上吧济丘?”林媽媽綿里藏針谱秽,微微一笑,盯得林子豪心里發(fā)毛摹迷,“你不會對自己兒子這么沒有信心吧疟赊?”
當著長輩的面兒,林子豪有些尷尬地向筱雨靠了靠峡碉。筱雨沒來由地往外站了站近哟,她的心一點點涼了下去。在她看來鲫寄,未婚生子將是一段暗無天日的生活吉执。沒有身份,沒有尊嚴地来,生下同樣沒有身份沒有尊嚴的孩子戳玫,她和孩子都像老鼠一樣躲在暗夜里等待著施舍。她是他踩在腳底的泥巴嗎未斑?她是他見不得光的存在嗎咕宿?她是他不愿面對的未來嗎?……
“看筱雨的反應,是女孩子的面兒大荠列。還有來之前我找靈婆算過类浪,按照月份推算,她懷的肯定是女孩子肌似》丫停”林媽媽一副言之鑿鑿,不容置疑川队。
“媽力细,別說了。男孩女孩我都喜歡固额∶呗欤”林子豪拉拉她的手,卻發(fā)現(xiàn)她的手冰涼斗躏。
張筱雨輕輕抽出自己的手逝慧,臉上浮出一個淺的不能再淺的笑容。原來啄糙,他都知道笛臣。原來,他跟他媽媽一起早就開始打起了他們小算盤隧饼。她知道他“媽寶”沈堡,卻沒想到他竟然包藏如此險惡的用心。呵呵燕雁,自己一向認定的那點所謂愛情被蕩滌得絲毫不剩诞丽。
林媽媽身材矮小但爆發(fā)力十足,她彈跳起來拐格,手指戳著兒子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成器的兔崽子僧免。那么多好姑娘你看不上,要房有房捏浊,要錢有錢猬膨,要貌有貌。你看看你找的這一個呛伴,有什么啊勃痴。”
張媽媽護犢心切热康,她上前一步沛申,推開林媽媽:“干什么?姐军!她還是我的女兒铁材,輪不到你們來品頭論足尖淘。請你自重≈酰”
林媽媽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村生,頓了頓足,站穩(wěn)腳跟饼丘,鼻子重重地哼了哼趁桃,“生不出兒子,休想進我家的門肄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