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個千金小姐勿负,貨真價實的。父親兄長都在朝為官劳曹,祖上的爵位承襲至今奴愉,依舊是個一等一的勛貴世家。
我的侍女總是說铁孵,整個上京城锭硼,除了皇帝的女兒,沒人更應(yīng)該比我矜貴了蜕劝。
我知道檀头,矜貴的不是我,是我百官之首的父親岖沛,是我戰(zhàn)功赫赫的兄長暑始,是我邵家世代的功勛財富。
我的長相很平常婴削,沒能丑的讓人印象深刻廊镜,沒能漂亮的讓人過目不忘。連身邊的丫鬟都比我有三分顏色唉俗。
可邵家人都生的漂亮嗤朴。哥哥俊朗又挺拔,面若中秋之月虫溜,色如春曉之花雹姊,一雙桃花眼里星辰浩瀚,平白惹了無數(shù)桃花衡楞。
父親當年是出了名的俊秀公子吱雏,母親是城中一等一的美人,生出這樣的人間禍水瘾境,倒也不稀罕歧杏。
若有父親舊友上門拜訪,見了我和哥哥寄雀,大概一半會說哥哥生的和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另一半會說哥哥五官甚肖其母陨献,輪到我的時候便只能干巴巴的憋出一句盒犹,令媛氣質(zhì)上佳。
我和哥哥以相愛相殺為樂,偏生我沒他貌美如花急膀,沒他才思敏捷沮协,更沒他巧舌如簧顛倒黑白的本事,只有低頭挨罵的分卓嫂。
我總是會努力地想一想慷暂,他小時候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和那些嘲諷我不是親生的公子哥們打架,看在這一點的份上晨雳,他再惡劣行瑞,也是可以原諒的。
娘親是個分外溫柔的美人餐禁,從來笑臉相迎血久,端的是雍容華貴的氣度。她摸著我的頭帮非,笑著說氧吐,阿桑幸虧是生在我們邵家,不然要受什么樣的罪哦末盔。
哥哥聽到這句話時筑舅,癱坐在木椅子上,整個人軟的像沒有骨頭陨舱,閑閑地磕著瓜子翠拣,偏生人生的漂亮,劍眉入鬢隅忿,嫵媚又英氣心剥,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尋常極其不雅的動作照他做來卻也是如烹茶品茗一般瀟灑自如背桐,“母親說的極是优烧,小妹這般貌若無鹽,不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链峭,腦子還不靈光畦娄,”他邊說著邊一臉真摯地看向我,“唉弊仪,性格也不好熙卡,要做朵體貼入微的解語花想必也沒什么希望。若不是生在邵家励饵,嫁不嫁的出去還是兩說呢驳癌。”
有些時候著實不想理他役听。
父親待我和哥哥向來雙重標準颓鲜,那廝在父親面前也裝的乖巧至極表窘,我若癱在椅子上,父親見了甜滨,定要把我叫起乐严,訓(xùn)一頓話,定國候府上下五百年沒出過如此粗俗蠻橫之人衣摩“貉椋可若是換做哥哥 ,他便目不斜視的走過艾扮,全當沒看見這個人既琴。
有顏任性,恃美行兇八個字在哥哥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栏渺。
今年新開科的狀元郎人長的俊俏呛梆,在京中可是好好瘋傳了一陣,在這之前小姐們可都是以我親愛的兄長為夢中情人人生目標磕诊,剎那間似乎調(diào)轉(zhuǎn)了個填物,滿腔熱情都撲到了狀元郎上 。今日午飯準備的是江南名菜叫花雞霎终,只因狀元兄今日在臨江閣吃飯稱贊了一句叫花雞為天下至美滞磺,哥哥素日里不用吩咐丫鬟們都會準備的他最愛的獅子頭卻不見了蹤影;下午酷暑莱褒,照例是哥哥練劍的時候击困,丫鬟小廝總是會把他的院子圍得密不透風,今日卻不見一人广凸,不過是狀元兄恰好到隔壁王尚書府上做客全部一溜煙的跑去聽墻角阅茶。
我嘴角不禁抽了抽,若三個月前去王尚書府上祝壽時沒記錯的話谅海,毗鄰我邵府…這堵墻的是一大片池水脸哀,四周可沒什么陰涼地,大夏天的兩位大人總不至于站在這大太陽底下談?wù)撛娫~歌賦人生哲學(xué)扭吁,這湊著趕上去聽什么呢撞蜂,鯉魚吐泡泡?本小姐著實好奇的緊侥袜。
“小姐蝌诡,聽說狀元郎竟是涿郡人,奴婢祖上可也是涿郡的呢”
“小姐枫吧,聽說狀元郎不僅驚才絕艷七竅玲瓏浦旱,還精于武功,比起少爺都絲毫不遜呢九杂“浜”
“小姐代兵,聽說狀元郎獨愛梨花,您看看奴婢這梨花繡得好不好看爷狈?”
“小姐……”
哥哥的存在感史無前例降到最低,臉臭了好幾天裳擎,而我耳朵都快被這個狀元郎給磨出繭子了涎永。
但是,我深刻的明白鹿响,和一群腦殘粉講道理是沒有用的羡微。
幾天后是狀元游街的日子,尋常是不會去湊這個熱鬧惶我,可今年這位狀元郎可是老少通吃男女通殺妈倔,竟把我“京城一枝花”的哥哥硬生生壓了一頭,非得瞧上一眼不可绸贡。
作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族小姐盯蝴,獨自出門上街觀賞青年男子這等傷風敗俗的事可是萬萬要不得的,我思前想后听怕,唯有一個方法最為妥當捧挺,央著哥哥帶我一塊上街去。
“狀元游街尿瞭?”邵公子嗤笑了一聲闽烙。
二
在我的記憶中,那是一件極其遙遠的盛況声搁,四周都是吶喊的呼聲黑竞。哥哥最后還是帶了我出去,我們坐在臨街的酒樓上疏旨,他漫不經(jīng)心地喝酒很魂,丫頭小廝牟足了勁往窗外望。
透過那個小小木窗充石,我終于見到了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狀元郎莫换。
他的眉眼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出眾精致,反而帶著幾分寡淡骤铃,不凌厲拉岁,不尖銳,像太液池常年無波無瀾的湖水惰爬,偶爾柳枝掠過也只是掀起小小漣漪喊暖,他笑起來的時候兩頰邊似乎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酒窩,平淡的五官立刻就生動起來撕瞧,濃重艷麗一如婉轉(zhuǎn)炙烈的深秋陵叽。
“他叫什么名字狞尔?”
“溫昀,小姐巩掺∑颍”
誰家年少足風流,打馬倚斜橋胖替,滿樓紅袖招研儒。
我驚艷于他的才華,傾慕于他的容貌独令。
邵家的女兒端朵,便是喜歡,也要坦坦蕩蕩燃箭。
定國公府邵氏郡主冲呢,愛慕新科狀元溫郎。
三
哥哥近來越發(fā)的忙碌了招狸,他本就在軍中任職敬拓,聽到消息說突厥精兵又進犯邊關(guān),守城將領(lǐng)不敵裙戏,突厥人勢如破竹恩尾,已連下兩城,沿途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挽懦,邊境狼煙四起翰意,遍地火光。
哥哥的副將霍昤常常出入府中信柿,我與他倒也算是熟識冀偶。有時候他連夜密訪,不便假手于人渔嚷,每每都是我充當著引路端茶倒水的丫鬟进鸠。
同樣是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他和哥哥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形病,哥哥傲慢刻薄驕傲地不可一世 客年,他內(nèi)斂謙遜倒有點靦腆,好些次我領(lǐng)他進府漠吻,照著月光量瓜,堅毅的臉龐都帶著幾分紅暈。
哥哥和父親談?wù)摮弥聲r從來不避及我途乃,吃完晚飯父子倆邊剔牙邊開始嘮嗑绍傲。
“朝堂上主戰(zhàn)主和吵成一鍋粥,你有什么想法?”
“張閣老已向皇上書主和烫饼,他麾下并無出眾的將領(lǐng)猎塞,也不愿折損北軍,溫侍郎前幾日派人去和突厥和談杠纵,那群蠻子口氣倒是大得很荠耽,咬死了要北地三省”仍澹”
”溫侍郎骇塘,溫昀?看著倒不像是個軟骨頭的人韩容。”
”張閣老如今權(quán)傾朝野唐瀑,他站好了隊伍群凶,還有什么兩說『謇保”
“你可想帶兵出征请梢?”
“圣上沒個主見,張閣老女兒誕下的皇子也有十六七歲了吧力穗,既要奪嫡毅弧,便見不得我定國王府再立大功〉贝埃”
“你看朝中可有適宜領(lǐng)兵的人選够坐?”
“爹,除了您兒子崖面,沒有人更合適了元咙。”
四
“霍將軍巫员,北地三省若割了會怎么樣庶香?”
那天我又碰到了霍昤,相對無言實在太過尷尬简识。
他看了我一眼赶掖,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
“可不費一兵一卒七扰,解十萬突厥騎兵萍悴;可保京城數(shù)年平安無恙∷阈校”
“那為何不割努释?”
“北地苦寒偏遠,可也有我王朝數(shù)萬百姓疫鹊,拱手相送與突厥為奴為婢袖瞻?”
“如何能割司致?”
那天夜里月色正好,庭院里都清清亮亮聋迎,我聽見一聲嘆息脂矫,他是鐵血的男兒,嘆起氣來亦是如此霉晕,那么輕微庭再,又那么沉重。
五
哥哥到底還是請命出征了牺堰,兵士在城外綿延千里不絕拄轻,鎧甲漆黑,鐵骨崢嶸伟葫。
文武百官皆在城門口送行恨搓,他們面上戴著真誠或虛假的笑容,他們言不由衷或發(fā)自肺腑地預(yù)祝將軍出征馬到成功筏养。
我看見了溫昀斧抱,他依舊很好看,站在張閣老身側(cè)渐溶,穿著官服辉浦,真的很好看。
我是個矜貴的千金小姐茎辐,我曾經(jīng)以為喜歡一個人很簡單宪郊,他笑起來很好看或?qū)懙靡皇趾梦恼露甲銐虺蔀槲蚁矚g一個人的理由,何況他兩樣都占了拖陆;我曾經(jīng)以為嫁給一個人很容易废膘,既是喜歡,便可嫁了慕蔚。
我曾經(jīng)以為戰(zhàn)爭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丐黄,沒想到它迫在眉睫已經(jīng)爆發(fā)。
權(quán)貴們像過家家一樣決定著王朝的命運孔飒。他們說邊關(guān)將領(lǐng)權(quán)利太大易有反心灌闺,他們說定國王府功高蓋主需要打壓,他們說國庫空虛應(yīng)加賦稅坏瞄,他們說流民龐大易引起暴動不如派兵絞殺桂对。
他們錦衣玉食醉生夢死,他們河畔酒肆夜夜笙歌鸠匀。
他們說和談吧蕉斜,數(shù)萬民眾就像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突厥人喜歡,拿去好了宅此。
六
自古就有將領(lǐng)出征親人送平安符的習俗机错,霍將軍是個孤兒,我一次求了兩個父腕,掛在他們脖子上弱匪。
哥哥騎在戰(zhàn)馬上,俯身摸了摸我的頭璧亮,“朝廷不需要一個功高蓋主的王府萧诫,我定國王府不需要一個戰(zhàn)功赫赫的世子,可北地百姓需要一個家啊枝嘶,阿桑帘饶。”
“我知曉你喜歡那個溫昀群扶,你等著哥哥回來及刻,送你出嫁∏畹保”
他說得云淡風輕,笑得蕩氣回腸淹禾。
我的眼淚唰唰流了下來馁菜。
他是我刻薄傲慢不可一世的兄長,喜歡嘲諷人铃岔,喜歡騎烈馬汪疮,喝烈酒,喜歡大雪天毁习,他越生氣笑得越艷麗智嚷,他教訓(xùn)人的時候會撐著腦袋,他最討厭別人說他男生女相纺且。
他每天早上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一定是今天又比昨天丑了一點盏道;他嫌棄我送他荷包上繡的蘭草俗氣又難看,卻依舊好好地帶在身上载碌;他成天埋汰我全身上下一無是處卻見不得別人說我半根頭發(fā)猜嘱;他教我騎馬、喝酒嫁艇,喝得酩酊大醉披頭散發(fā)朗伶;他把我寵得無法無天不諳世事,從來不把世俗禮教放在眼里步咪,他讓我一直活得比任何人都自由瀟灑坦蕩论皆。
我知道,在他看來,他的妹妹即使平淡無奇点晴,也當配世上最好的兒郎感凤。
他是我最最親愛的哥哥,總是口是心非觉鼻,穿著最堅硬的鎧甲俊扭,有著最柔軟的心腸。
七
天啟十四年七月坠陈,定國王府世子掛帥出征北上萨惑,討伐突厥;
天啟十七年仇矾,逐突厥于漠北庸蔼,從此漠南無王庭;
同年贮匕,定國公上書乞骸骨姐仅,棄爵位,舉家北上刻盐,駐守北疆掏膏,自此,定國王府沒敦锌;
天啟二十年馒疹,邵府小姐出嫁,嫁與盧城守將霍昤乙墙。
八
我出嫁那年颖变,已經(jīng)是個二十二歲的老姑娘了。
我在年少時曾愛慕一個人听想,定國王府的郡主錦衣玉食宮中坐腥刹,喜歡精致的羅裙,喜歡俊秀的皮囊和纏綿的詩句汉买,喜歡樣貌好的衔峰、寫得一手好文章的狀元郎。
那不過是年少時夢一場蛙粘。
后來朽色,我愛上了宏偉的城關(guān),北地的風霜组题。
天啟二十年葫男,我滿心歡喜地出嫁了。我的夫婿常年征戰(zhàn)崔列,保家衛(wèi)國梢褐,面上帶著傷疤旺遮,沖我笑時常常面紅。
他不通詩詞歌賦盈咳,不算好看耿眉,總是穿著簡單的布衣或鎧甲,我知道他正直善良鱼响,是我最愛的模樣鸣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