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們不能像嬰兒那樣用聲音學習語言?
語言學家帕特里夏·庫爾博士(Patricia Katherine Kuhl)曾在Ted做過一個著名演講坎拐,題目是:嬰兒的天才語言能力(The linguistic genius of babies)担忧。在開始部分芹缔,當談到了嬰兒的語言天賦時,她說了下面一段話:
“What have we learned? Well, babies all over the world are what I like to describe as "citizens of the world." They can discriminate all the sounds of all languages, no matter what country we're testing and what language we're using, and that's remarkable because you and I can't do that.
我們從中了解到什么呢瓶盛? 全世界的嬰兒 就如我所述的 是世界公民最欠; 他們能區(qū)分所有語言的所有聲音 不管測試在哪一國,用哪種語言惩猫。 令人驚訝的是你我卻做不到這點芝硬。
We're culture-bound listeners. We can discriminate the sounds of our own language, but not those of foreign languages. So the question arises: when do those citizens of the world turn into the language-bound listeners that we are?
我們是受制于文化局限的聽眾。 我們只能區(qū)分我們自己語言的聲音轧房, 但分不清外語的那些聲音拌阴。 所以問題隨之產生, 這些小小世界公民在什么時候 變成受制于文化局限的聽眾呢奶镶?
And the answer: before their first birthdays. 答案是:一歲之前皮官。”
這些話雖然淺顯易懂实辑,但深究起來,還是有不少內容的藻丢。大家知道剪撬,從常情來說,一歲左右的孩子還不會說話悠反,他們即聽不出詞的意思残黑,也聽不懂句子的意思。那么斋否,這里提到的他們能區(qū)分所有語言的所有聲音的那個“聲音”梨水,究竟是什么“聲音”呢?
對這個問題茵臭,或許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疫诽。為了節(jié)約大家的時間,我也不再努力設法面面俱到了旦委,而是直接地談談自己的理解奇徒,以供大家參考。
這里缨硝,我所理解的這個“聲音”的音摩钙,應該是我們所說音素的那個音。
大家知道查辩,音素是語言的最小聲音單位胖笛,而語言與語言的不同主要在于音素的不同网持。
看到這里,也許有人會說:“你不就是在說音標嗎长踊?這有什么復雜的呢功舀?”
不錯,音素也好之斯,音標也好日杈,其實都不復雜,但也不簡單佑刷。
因為這里所謂的音素的這些音莉擒,其實是抽象出來的音。在現(xiàn)實對話中瘫絮,這些音絕大部分都不會單獨存在涨冀,而是和其他的音拼合一起,以整體聲音的特征出現(xiàn)的麦萤。無論是漢語拼音還是英語音標鹿鳖,這些音都很少單獨存在于實際的語言使用中。不管單個漢字還是英語單詞壮莹,他們的發(fā)音都是由抽象音標拼讀出來的翅帜。除此之外,時常命满,在說話或朗讀時涝滴,要想把音節(jié)組成詞、句連續(xù)發(fā)出胶台。在連續(xù)的語流中歼疮,音節(jié)之間、音素之間诈唬、音調之間就會相互影響韩脏,因而還能產生更多的語音變化。語言之所以難學铸磅,發(fā)音變化難以把握就是其中之一赡矢。
借用史迪芬·平克教授(Steven Pinker)的描述,則大致如此:" In the speech sound wave,one word runs into the next seamlessly; there are no little silences between spoken words the way the way there are white spaces between written words.", " If you were to cut up a tape of someone's saying cat, you would not get pieces that sounded like k, a, and t. And if you spliced the pieces together in the reverse order, they would be unintelligible, not tack. As we shall see, information about each component of a word is smeared over the entire word.".
按照平克教授的觀點:“句子和短語是由字所組成阅仔,字又是由詞素所組成济竹。詞素又是由音素所組成。不過音素本身不帶有任何意義霎槐,不象字和詞素是有意義的送浊。”(" Sentences and phrases are built out of words, words are built out of morphemes, and morphemes, in turn, are built out of phonemes. Unlike words and morphemes, though, phonemes do not contribute bits of meaning to the whole.")
因此丘跌,十個月左右的嬰兒袭景,他們即不懂句的意思唁桩,也不懂詞的意思,但卻能把母語中字詞的最小構成單位即音素的音統(tǒng)計抽象出來耸棒。這不能不令人驚嘆荒澡,難怪有些科學家開心的聲稱這種才能是我們人類獨有的天賦,也有人認為是上天的恩賜与殃。
不過单山,庫爾博士在其演講中也同時指出:雖然嬰兒具備這種能力,但作為成年人幅疼,我們卻喪失了這一能力米奸。事實也是如此,譬如爽篷,作為成年人悴晰,初接觸英語時,對大部分人來說逐工,首先聽到的不是一個個清晰的字句铡溪,而更似乎是一串串難以辨認的雜音,慢慢地泪喊,時間長了棕硫,才開始聽出些音節(jié),節(jié)奏和韻律袒啼。但在此之上哈扮,英語的48個音素,究竟最終能抽象出來多少個瘤泪?那只能各憑天資,各由天命了育八。成年人學外語之難对途,也似乎在此。
話雖如此髓棋,也有些朋友卻不以為然实檀,覺得“ 不就是那點音標嗎?我?guī)滋谜n早就學會了”按声。對此種回答膳犹,我一直持懷疑態(tài)度。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签则,或許须床,你的眼睛學會了,但你的大腦并未學會渐裂。如果你真的學會了豺旬,那么钠惩,你就能像嬰兒一樣用聲音學習外語了。為了更好地說明這一事實族阅,我們不妨再一起探討一下幾種可能的場景:
其一:如果說語言交流是一個編碼與解碼的過程篓跛。那么,一個小孩子坦刀,不管他的用詞多么幼稚愧沟,也不管他說話的方式多么奶聲奶氣,但大人們基本上都能聽得懂鲤遥。因為沐寺,他用來編碼的碼(音)與大人們用來解碼的碼(音)是一致的。但是渴频,我們有時卻能看到芽丹,一個成年人,認真費力地向老外解釋某一事宜卜朗,但那個老外卻一臉茫然(此種場景反之亦然)拔第。這種場景的出現(xiàn),道理其實簡單场钉,因為蚊俺,他們語言交流時編碼所用的碼(音)與解碼所用的碼(音)是不同的。
其二:在所有記單詞的方法中逛万,用聲音記單詞其實記得最快的泳猬,效果也是最好的。平時宇植,大家一起聊天閑談得封,或者看電影電視,或者聽廣播指郁,有意無意中忙上,就會記住很多新詞,也不必用什么艾賓浩斯記憶曲線闲坎,同樣能保持很久疫粥。學齡前的兒童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學到了不少新詞的。Steven Pinker教授在其書《語言本能》提到了心理學家Susan Carey的研究腰懂,他們發(fā)現(xiàn)梗逮,在隨意聊天時,小孩子對新詞的記憶力也可能會持續(xù)到五周以后绣溜。原文引述如下:“ Indeed, naturalistic studies by the psychologist Susan Carey have shown that if you casually slip a new color word like olive into a conversation with a three-year-old,the child will probably remember something about it five weeks later."
這些方法與其效果慷彤,如果你用母語,你也可以輕而易舉做到。但是瞬欧,如果要你用外語去做贷屎,則可能困難重重。有一種情況例外艘虎,那就是唉侄,如果你真的如以上所聲稱的那樣掌握了音標,那么野建,你同樣可以做到属划。如果你的大腦真的掌握英語的48音標,而不是你的眼睛候生,或者你的雙手同眯,那么,記英語單詞唯鸭,對你來說须蜗,那就根本不是個事。你小時候學習母語的過程目溉,就大致將是你現(xiàn)在掌握英語的過程明肮,事實上,幾堂音標課下來缭付,你的大腦真的學會那些音了嗎柿估?
其三:音變。音變對大部分學習外語的人來說陷猫,是個頭痛的事秫舌。有人還特地總結出英語18音變,來幫助大家绣檬。但是足陨,正如古人所說,萬變不離其宗娇未。不管英語音變再怎么變墨缘,無非還是那些音在變,它跑不出那48個音素忘蟹。如果大家留意一下飒房,漢語也很多音變搁凸,但似乎沒有人受其影響媚值,大多數(shù)人甚至都意識不到它們的存在。因為我們每個人在出生后十個月時护糖,就已經掌握了漢語的音了褥芒。
大家知道,不管人類的語言是進化的產物還是上天的恩賜,但我們的生理器官锰扶,沒有一個是專門用來發(fā)音的献酗。聲音是多器官如喉,舌坷牛,唇罕偎,鼻等協(xié)調合作的產物。多器官有效的協(xié)調合作勢必需要一個運作中心來統(tǒng)一調配京闰,這個運作中心就是我們的大腦颜及。當我們的大腦成功地抽象出語言的最小單位—音素并掌握了它們后,由于每一個音素的發(fā)音部位的不同(如舌位的高低蹂楣,唇齒的開閉等等)俏站,并且,在連續(xù)不斷的發(fā)音過程中痊土,由于音與音的不同肄扎,發(fā)音器官的形態(tài)和位置其實都在變動之中。與此同時赁酝,這些持續(xù)不斷的發(fā)音動作還不能影響到呼吸的順暢犯祠。由此,為了發(fā)音的方便赞哗,舒適雷则,快速,并同時保障呼吸的通暢肪笋,產生一些音變是極其自然的月劈,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還是有跡可循的藤乙。因為猜揪,這些音變的產生,無非發(fā)音器官與發(fā)音部位的方便自然的連續(xù)變動而已坛梁。
如果你真的能掌握英語的音標而姐,那么,這些音的發(fā)音器官與位置也就自然而然地熟悉了划咐。因此拴念,英語的這些音變,如同漢語的音變一樣褐缠,其實對你構不成任何障礙≌螅現(xiàn)在確切的問題是,你真的學會了嗎队魏?
坦率地說公般,如果我們能像小孩子那樣早早掌握目標語言中的那些音素,我們也可以像小孩子那樣學習語言了。你看官帘,小孩子在學習時總是不停地問為什么瞬雹,“為什么?為什么呀刽虹?”酗捌,對他們來說,不會的詞可以模仿涌哲,會的詞可以馬上運用意敛,編碼解碼毫無障礙。語言學習對他們來說膛虫,是多么地愜意呀草姻!但是,作為成年人稍刀,學習外語撩独,即使你想這樣學,你也做不到账月。因為你的音不夠综膀,換句話說,因為音不夠的緣故局齿,你想模仿卻模仿不出剧劝,想問卻問不出,大腦中碼不全抓歼,怎么編讥此?
談到這里,如果你依然覺得這些音是上幾堂音標就能解決的事谣妻,那么萄喳,你還是太小看了它們。語音學習一個吊詭之處就是我們不知道我們有哪些音沒學會蹋半。因為他巨,當我們度過了嬰幼兒期,成功地建立母語語音意識之后减江,我們基本上會用母語的音來解讀外語的音染突。這里,我們不談日本人RL不分的事辈灼,我們舉幾個生活例子份企。
譬如一些外語角的高手,和國人對話練習時茵休,頭頭是道薪棒,滔滔不絕,而且對方也聽得懂榕莺。因為俐芯,大家編碼解碼的音都差不多,都是chinglish钉鸯。但到正式場合吧史,和真正老外對話,卻可能跟不上唠雕。因為此時贸营,編碼與解碼的音不同了。
再譬如岩睁,有些同學學習英語钞脂,喜歡說的飛快,他們把說得快和說的好等同起來捕儒,以為能說得快就是說得好。其實刘莹,如果基礎不牢阎毅,說得快,在某種程度上点弯,是一種討巧省事的行為扇调。當你說得快時,很多音抢肛,要么被忽略狼钮,要么被壓縮,這只是一種形似的效果捡絮,而非神似燃领。真正的聽說能力,是能將每個音都能聽出來锦援,也能把每個音都發(fā)到位猛蔽。但是,如果你基礎不牢灵寺,有些音是發(fā)不出來的曼库,或者,難以發(fā)到位略板,在這情況下毁枯,用快來掩飾或者避開那些音,似乎是一種聰明的選擇了叮称。聰明或許聰明种玛,但功力也就如此了藐鹤。正如一副高像素的照片,放大或縮小是不影響其清晰度的赂韵,但一張低像素的照片就不同了娱节。總之祭示,一句話肄满,能聽快說慢,這是真功质涛。而只能聽慢說快稠歉,則多少有些討巧在里面。
在語言學習中汇陆,音的重要性以及學習它們的艱難性怒炸,很多時候,是超出我們的想象的毡代。
看到這里横媚,也許有人會說:“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說音標是學不會的?”
音標能否學會月趟?這個答案是肯定的灯蝴,音標當然能學會,如果學不會孝宗,相信沒人會去學它穷躁。但是,音標能不能學全因妇?換句話說问潭,我們到底能真正學會多少個音標?這才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婚被。在這個問題上狡忙,人類的主觀愿望是受生理器官制約的,而不是可以無限膨脹的址芯。譬如灾茁,幾乎人人都能跑步,但并不是人人都能跑得像劉翔一樣谷炸。你能跑多快北专,不是由你的意志,熱情旬陡,夢想等所決定拓颓,而常常是由你的腿部肌肉的構成和你的身體條件所決定。
現(xiàn)在我們把注意力從外語的音素描孟,或者英語的48音中收回驶睦,看看身邊的場景砰左。相信不少朋友,在現(xiàn)實生活中场航,都可能曾遇到過一些NL不分缠导,或者黃王不分的人。如果有哪位語音老師旗闽,可以僅用幾堂課,就能夠讓這些NL不分的人變得口齒清晰蜜另,辨音無誤适室,并且終生有效。我想举瑰,這個老師一定可以稱得上偉大捣辆,但是,有嗎此迅?
再進一步汽畴,喜歡唱歌的朋友,總能發(fā)現(xiàn)身邊會有些人五音不全耸序。如果有哪位音樂老師忍些,僅用幾堂課,就能讓這些五音不全的人變得歌聲優(yōu)美坎怪,婉轉動人罢坝。那么,這個老師也同樣可以稱得上偉大搅窿,但是嘁酿,有嗎?
語音一旦形成男应,其固執(zhí)程度往往令人吃驚闹司。唐代大詩人賀知章曾寫過一首膾炙人口的詩,標題是《回鄉(xiāng)偶書》沐飘,“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游桩。雖然詩歌常常用來抒情,但這里的“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耐朴,似乎更像寫實众弓,而無任何夸張之處。
在眾多的第二語言習得理論的研究領域中隔箍,有一個理論叫interlanguage,或稱中介語理論谓娃。中介語,Interlanguage蜒滩,也有人譯為"過渡語"或"語際語"滨达,是指在第二語言習得過程中奶稠,學習者通過一定的學習策略,在目的語輸入的基礎上所形成的一種既不同于其第一語言也不同于目的語捡遍,隨著學習的進展向目的語逐漸過渡的動態(tài)的語言系統(tǒng)锌订。
這個理論是在美國語言學家Selinker于1969年提出中介語假說(interlanguage)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但是画株,Selinker also noted that many L2 learners (perhaps as many as 95 percent) fail to reach target language competence. That is, they do not reach the end of the interlanguage continuum.
由此辆飘,大家可以思索一下,人類在母語學習方面的高成才率與外語學習方面的高失敗率谓传,是否多少與音有關呢蜈项?是否多少和嬰兒出生后一年內對音的辨認與認知有關呢?
語言學家已經注意到了這一問題续挟。所以紧卒,庫爾博士在她的演講中開門見山地說,要想保留一種語言诗祸,你必須和嬰兒說這種語言跑芳,而不是成年人。原文引用如下:
“What we see here is a mother in India, and she's speaking Koro, which is a newly discovered language. And she's talking to her baby. What this mother -- and the 800 people who speak Koro in the world -- understands [is] that, to preserve this language, they need to speak it to the babies.
大家這兒看到的 是印度的一位母親直颅, 她講克羅語博个, 這是一種新發(fā)現(xiàn)的語言。 她對她的孩子說這種語言功偿。 這位母親 和世界上說克羅語的800人 明白要保留這種語言坡倔, 他們必須對嬰兒說這種語言。
And therein lies a critical puzzle.
在這里有個關鍵的問題脖含。
Why is it that you can't preserve a language by speaking to you and I, to the adults?
為什么對你和我說一種新語言罪塔,我們這樣的成年人卻不能保留它?
Well, it's got to do with your brain.”
這是和你的大腦有關养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