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作者:尹超
七月,晝長夜短。
提前的黎明與順延的黃昏讓早出晚歸的忙碌顯得更加理所當(dāng)然挠阁。進城務(wù)工的青壯年在鋼筋水泥的森林里打著赤膊上上下下宾肺,火車站出站口的黑車司機陪著笑臉爭先恐后堵在下車的乘客眼前,高溫天永遠不會成為停工的理由侵俗,中暑也從不會在他們身上降臨锨用,那是空調(diào)房里待久了的人才會得的怪病。
做工的人擅長忍耐隘谣,忍耐高溫增拥,忍耐嚴寒,忍耐食不果腹洪橘,忍耐漂泊異鄉(xiāng)跪者,耐得住想家,耐得住低聲下氣熄求,耐得住柏油馬路上刺耳的鳴笛渣玲,耐得住夜晚一片光亮。他們終日只顧低頭行走弟晚、勞作忘衍,似乎低頭才能避得開包裹在周身那些揮之不去的喧囂。城市太亮卿城,又太吵枚钓,深夜的寂寞也無所遁形。
除卻炎熱瑟押,格外長的白天帶來的還有無處安放的煩悶搀捷。呼吸聲似乎要故意加重幾分,才感受得到活著多望。
城郊嫩舟,省道徑直穿過,磚混結(jié)構(gòu)的廉租房被蘆葦蕩般的狗尾巴草群包圍怀偷,十三米五長的半掛車在這沒有電子測速的偏僻處呼啦而過家厌,揚起一層一層的灰塵,包裹著漂浮著襲向屋頂椎工,只有這個時候才能醒目的發(fā)現(xiàn)這片黃土地上的灰塵呈現(xiàn)著土色饭于,而非石灰粉的灰色。泥土與混凝土的顏色之分维蒙,城郊的地域不言而喻掰吕。
明文上這片城郊已成為了戶口簿上白紙黑字的城里人,淪為腳下本就屬于重點扶貧地區(qū)中城市化的犧牲品颅痊。被城市化前畴栖,這兒是個小鎮(zhèn),也算是城鄉(xiāng)公交中的一個小站點八千。道路兩旁不深不淺的水溝緊挨著莊稼地吗讶,一年兩季的作物燎猛,一季麥子以及黃豆,都要靠著水溝汲水灌溉照皆。烈陽當(dāng)空重绷,溝渠早早的干涸見底。農(nóng)忙時膜毁,除去的野草成堆的扔進溝渠昭卓,野草叫不出名字,粗的細的瘟滨、帶刺的不帶刺的候醒、葉狀的莖狀的、胡亂生長杂瘸、野草頑強倒淫。短短一兩個月,肆意瘋長败玉,擠滿溝渠敌土,爬上路邊。
年久失修的木質(zhì)路牌就掩在岔路口一人高的野草中运翼。石子路的另一旁的電線桿上不知何時被什么人寫上去了“五生”二字返干,等車的人默契的在電線桿下排隊,日子一長電線桿成了新的路牌和站點血淌。進城返回的人會在快到岔路之前矩欠,沖著司機喊一聲“前面電線桿下”。
“五生”是這個小鎮(zhèn)的名字悠夯,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五生以前叫“武生”晚顷,這個話題早已是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城市化后的五生鎮(zhèn)更大疗疟,也顯得愈發(fā)荒與空。下屬零星的幾個村落多是老弱婦孺瞳氓,擴進來的幾個小村子也都深居村里策彤,鮮有人在。這塊名義上署著五生的荒郊匣摘,距離鎮(zhèn)里的市集不亞于進城的距離店诗。在小城邊緣的地界,像極了遠離海岸線的孤島音榜,兀自漂泊庞瘸,無人問津。
武生鎮(zhèn)赠叼,和京劇里的大武生一樣的寫法擦囊,一樣的意思违霞,也來源于此。
說是早年時興聽?wèi)蛩渤。鱾€村子重要時節(jié)都會花錢請了戲班唱戲买鸽,討個好彩頭,因此逢年過節(jié)趕著村趕著場兒的追戲班成了挨家挨戶的樂呵事兒贯被。農(nóng)村人圖熱鬧眼五,專愛看那些武生,武戲打斗激烈彤灶,場面花哨看幼,武生俊俏挺拔,器宇軒昂幌陕,臺上舞刀弄棒诵姜,跟頭翻得賽天高,噼里啪啦一通苞轿,解乏也解悶茅诱,比起咿咿呀呀的大青衣,莊稼漢更愛武戲里你來我往搬卒,好似碗里的手搟寬面瑟俭,辣子加足,大蔥攥在手里契邀,三下五除二兩口吃完摆寄,過癮也痛快。武戲叫座坯门,久而久之微饥,戲班子里的武生愈來愈多,名氣也越來越大古戴。談起鎮(zhèn)子欠橘,人們張口就是“那個出武生的地方”,小鎮(zhèn)在人們的口中也就被叫成了“武生鎮(zhèn)”现恼。
這段老歷是大家說的最多的肃续,老人們提起的時候總會順帶手捎上鎮(zhèn)上的老戲樓,那儼然成了鎮(zhèn)名最好的實物證明叉袍。老人們說法來自他們的父輩和祖父輩始锚,沒有誰親身經(jīng)歷過那個場景,存疑的人不少喳逛,“五生”的寫法便是最大的漏洞瞧捌。
鎮(zhèn)名的來歷,小時候小五的本家二爺爺也給他講過。二爺爺就住在老戲樓里姐呐,小五從小跟著他長大殿怜,打小就知道二爺爺不是親爺爺,但自己只有二爺爺這一個親人皮钠。
說不出是相信還是不信稳捆,但每次戴上拳套進籠子前小五常會想起這個故事,也會下意識地把“五生”寫成“武生”麦轰。
小五是打拳的乔夯,但他不是拳擊手,他的工作就是用盡一切辦法把對方擊倒款侵,無論是用腳還是用手末荐。因為只有擊倒對手才能拿到籠子外的人手里揮著的鈔票。小五也很疑惑自己的職業(yè)是什么新锈,尤其在二爺爺問起的時候甲脏。是打斗者,打倒對方才能養(yǎng)活自己妹笆;是表演者块请,在籠子里近身肉搏,滿臉沒一塊好肉拳缠,你死我亡墩新,用一種斗獸的方式刺激籠子外的男男女女;還是猛獸窟坐,為了打贏而存在海渊,像古羅馬斗獸場里的獅子,為看客的獵奇拼命哲鸳、頭破血流臣疑。
小五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死在籠子里,不知道會帶著怎樣的傷口死去徙菠⊙渡颍活著進去,直挺挺的被抬出來的人他見過婿奔,不多也不少缺狠,平均一年一個。曾經(jīng)有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老手脸秽,上場前夜喝酒時和小五念叨著再打幾場就收手了,打不動了蝴乔,打心里怕死在那個該死的籠子里面记餐。一語成讖,他被一拳打在太陽穴薇正,沒挺過讀秒片酝。抬出籠子時囚衔,那個拳手身體硬的像石頭,臉上沒有一點血雕沿,面容平靜练湿,雙眼合實。但小五看到他時想到了路口被車軋死的狗审轮,腦漿混著血肥哎,黏糊糊的粘在路面上,白色的紅色的疾渣,膠狀的水狀的凝在一起篡诽,死不瞑目,雙眼爆出榴捡,佝僂軀體杈女。
他始終覺得自己會死在籠子外,即便以更慘不忍睹的形象吊圾,因此他上場只求打倒對方就夠达椰。他相信善有善報。
地下拳場的位置就在那片廉租房的地下项乒,連同小五的住處啰劲。在這個以命博錢的地方,小五算是老江湖了板丽。很多人都認識他呈枉,觀眾、小姐和下大注的老板埃碱。一場下來猖辫,無論輸贏,小五都有錢拿砚殿,不過多少問題啃憎。剛?cè)胄袝r,他也眼紅那些一場能分得上萬的拳手似炎,來錢快也是誘惑他進這一行的原因辛萍。和電影里一個樣,打得好就掙得多羡藐,所有人都捧你贩毕,離得老遠來和你打招呼。有老板送花籃仆嗦,請客吃飯辉阶,有小姐主動貼著陪你,觀眾喊你的名字,聲嘶力竭谆甜。
生活遠比電影精彩垃僚,也遠比電影狗血、惡心规辱、突兀谆棺。
而現(xiàn)在,小五只會象征性的在安排下兩三周進一次籠子罕袋,和那些與他一樣心思的人打上一場改淑。這一行的人都明了,小五他們的比劃是真的表演賽炫贤,兩個老油條默契的避開對方的關(guān)鍵部位溅固,從不見血±颊洌看似激烈侍郭,你攻我守,晃躲勾擺掠河,其實多發(fā)些汗罷了亮元。這樣的比賽掙不多,也餓不死唠摹。新來的觀眾看不出門道爆捞,愿意花錢,負責(zé)人穩(wěn)賺不賠勾拉,不用擔(dān)心傷亡惹麻煩煮甥,樂得偶爾辦一場這樣的比賽,小五他們權(quán)當(dāng)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藕赞。
臺風(fēng)登陸成肘,內(nèi)陸見雨。
盛夏季節(jié)斧蜕,很少會有這種綿綿不斷的陰雨双霍,像寡婦的啜泣,擾人心煩批销。
不好出門洒闸,小五索性待在拳場里看比賽,賣票的人相互熟識均芽,省了票錢丘逸。這半年來,最受歡迎的拳手就是今天這場半臂獠牙紋身那個掀宋。因為紋身深纲,人們也就叫他獠牙羞反。在這里打拳的人很少有人相互知道姓名,多是小名和外號囤萤,沒人犯忌諱去查清一個人,在這兒都會混口飯吃是趴。
獠牙和所有剛?cè)胄械男率忠粯由吞紊幔娧d奮,你死我亡誓不罷休唆途,這樣的拳手發(fā)起狠來裁判不敢近前阻攔富雅。像小五剛?cè)胄袝r的打法曾被人噓聲說不如看娘們兒互相薅頭發(fā)打架。
和獠牙打過的拳手都說他手黑肛搬,陰著你的緊要部位没佑,稍顯劣勢,在全套里裝鐵塊温赔、塞針頭蛤奢。觀眾哪里知曉這些,只顧激烈就買單陶贼,拳場負責(zé)人大把撈錢啤贩,睜只眼閉只眼,別出人命就行拜秧。對手只好忍著不挑明痹屹,抱頭防護好關(guān)鍵位置。
比賽沒有懸念枉氮,一如既往志衍,獠牙絕對壓制。
和熟人點頭招呼之后聊替,小五走出拳場楼肪。雨依舊沒停,滴滴答答佃牛,機械般的規(guī)律聲音攪得人不爽淹辞,不明朗的天壓得人心昏沉。
許久未何二爺爺通話俘侠,卻一點都沒有打電話的念頭浮出來象缀。小五沒有主動給人打電話的習(xí)慣,偶有想起爷速,多數(shù)也會不了了之央星。二爺爺沒事很少來電話,三言兩句基本上以“沒什么要緊事兒”匆匆掛斷惫东,二爺爺不露聲色的不舍和嘆息莉给,小五聽得很清晰毙石。
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的原因。
回到地下室的房間颓遏,螺口燈泡晃著灰黃的光徐矩,十來平方的毛坯房沒有地板磚也沒有吊頂。除了一張實木床叁幢,最醒目的就是吊在門后的散打沙袋滤灯。
陰雨催人倦,小五不太想躺在床上曼玩,沒到睡覺的點鳞骤,他是極少會躺在床上的。
拿起拳套之后黍判,小五不講章法的揮拳一通豫尽,不當(dāng)訓(xùn)練,當(dāng)做解乏,也為了發(fā)汗,當(dāng)做發(fā)泄挽唉。陰沉的天攪的身上總覺不舒服存谎,小五喜歡大汗淋漓的時候,一身的汗似乎把身體里所有不適的東西都抽了出來。揮拳打在沙袋上的聲響,一下一下,“砰砰”聲接連录肯,給房間增添的響動顯出了一些生氣
一個人的時候容易陷入回憶,小時候的日子不自覺地向小五揮動的拳套上竄吊说。從記事起论咏,小五就在老戲樓的大院子里跟著二爺爺扎馬步。白色的汗衫和褲子都是二爺爺自己的衣服改成的颁井。那時候?qū)W的拳二爺爺從未有講過名字厅贪,一板一眼都是照著二爺爺?shù)淖藙輥肀葎潯?/p>
老頭寡言,獨身一人雅宾,老戲樓寸步不離养涮,院墻里時蔬菜園盡有,后門而出眉抬,六分半薄地贯吓,溫飽無憂。
依著二爺爺所言蜀变,自己是小五爺爺一奶同胞的二哥悄谐。二爺爺話少,小五自幼跟他生活库北,也是不溫不火的習(xí)性爬舰。年紀小的那會兒们陆,小五也試著詢問二爺爺家人的事,二爺爺啜一口茶情屹,輕吐茶葉坪仇,摸摸小五的頭,沒能支吾出什么話來垃你。
小五也就索性不問烟很,十六歲早早離開了老戲樓。一個人躺在地下室的時候蜡镶,幾次驚醒試圖想念家人,才發(fā)現(xiàn)竟然不知從何想起恤筛。在籠子里閃躲官还、揮拳時是容不下出這些想法的,跳出的雜念會被對手青筋暴出的拳頭震蕩毒坛,也會在對手咬緊牙關(guān)的鎖喉中成為一片空白望伦。
也只有現(xiàn)在趁著陰雨的空當(dāng),小五才會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股腦地任它隨著汗充斥后背和大腦煎殷。有事情做屯伞,時間跟不上晃神的節(jié)奏。
暮色昏沉下來豪直,小五脫下浸透的背心劣摇,拿毛巾擦汗出屋,拎桶去公共衛(wèi)生間沖澡弓乙。雨天水涼末融,小五能明顯感受到水溫降低,并不在意暇韧,冷水扣盆會堅持到十一月中旬勾习。
住在隔壁的幾個人還沒回來,他們不愿在這兒霉味揮之不去的灰暗地下世界多呆懈玻,哪怕一個人喝酒也不愿在這兒老鼠蟑螂爬滿墻的小房間巧婶。小五看著虛掩著沒上鎖的門,自己的影子晃晃蕩蕩涂乌,被拉得又細又長艺栈。
鈴聲響起,這么晚進來的電話不會是別人湾盒,只有二爺爺眼滤。
小五按下接聽:“二爺爺”,然后開始等著手機那頭打開話端历涝。
“小五啊诅需,沒啥事漾唉,沒啥要緊事情⊙咚”二爺爺從來都是開門見山赵刑,支支吾吾后的沉默令小五有些不安。
二爺爺說著重話:“沒啥大事场刑,就有件事和你說說般此,你也不用擔(dān)心∏O郑”
小五聽出了突然絮叨起來的二爺爺?shù)姆闯:蜑殡y铐懊,但仍舊一言不發(fā),他只想靜靜的聽二爺爺告訴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瞎疼。
“就是那個科乎,咱家那個老戲樓準備要拆掉了,和你說說贼急∶┟”
“怎么突然就說要拆遷了,什么時候的事情太抓?”
“老早之前就說了空闲,我沒跟你說,你抽空回來一趟吧走敌,看看碴倾。”
二爺爺話畢掉丽,掛斷電話影斑。語氣平靜,通知中透著商量机打。
拆遷的事情矫户,源于老城區(qū)改造。老早就有人說這個事情了残邀,議論紛紛的皆辽,一會兒說建農(nóng)貿(mào)市場,一會又說蓋新式小區(qū)芥挣,各樣的說法不知是真是假驱闷。過年回去的時候,小五和二爺爺閑聊過幾句空免,爺倆兒誰也沒放在心上空另,覺得拆就拆唄,總有容身之處蹋砚,最多就是換一個地方扼菠。小五從沒想到摄杂,拆遷來的那么快,那時候說著拆了也無關(guān)緊要的話循榆,現(xiàn)在想想老戲樓析恢,很不是滋味,像極了對現(xiàn)在的嘲笑秧饮。
老戲樓里的日子和二爺爺?shù)纳钜粯佑彻遥瑔握{(diào)、寡淡盗尸、日復(fù)一日柑船,卻揮之不去,如同深入骨髓的習(xí)慣泼各,烙印在肩上的胎記鞍时,在小五的生命里是催發(fā)汗水的岸火,也是抬頭看天時的方向历恐。
近夜,雨勢漸大专筷。
許是因為周遭靜的出奇弱贼,趁出雨聲。地下室很少能聽出上面的聲響磷蛹,但今夜吮旅,小五卻聽得格外清楚,車子在積水的坑洼中飛馳而過的聲音味咳,雨滴打在樓上鐵皮房頂?shù)穆曇舯硬踔谅犚娏擞晁⒃趽躏L(fēng)玻璃前劃過,車燈射在那片狗尾巴草群槽驶。
有心事的人责嚷,睡不沉,一夜輾轉(zhuǎn)掂铐,小五早早睜開了眼罕拂,動身回五生。
老戲樓左右被推倒的房屋卷起土灰全陨,門樓上的瓦片也掉落不少爆班,東南角的飛檐斷了半只。外墻上粉刷的白粉成塊剝落辱姨,露出紅磚的棱角柿菩。門前一片瓦礫,挖掘機雨涛、推土機仍舊作業(yè)枢舶。
二爺爺早起的習(xí)慣幾十年沒變懦胞,院子里掃灑除塵,也不見有灰塵祟辟,打發(fā)時間罷了医瘫。
小五進門,喊聲“二爺爺”旧困。
老少二人院當(dāng)中開始吃飯醇份,沒什么多余的話。小五開口打算詢問拆樓事宜吼具,一時哽在喉頭僚纷。二爺爺端詳小五,似有話說拗盒,卻依舊無言怖竭。
飯后,碗筷簡單收拾陡蝇,二爺爺堂屋坐定痊臭,喚小五近前。啜一口茶登夫,把茶葉嚼在嘴里广匙。
“你來時也看到,咱這一片兒就差戲樓沒拆了恼策。沒什么要緊的鸦致,你不用擔(dān)心往后我的去處』量”
小五點頭分唾,沒找到話應(yīng)答。
“咱這個鎮(zhèn)叫五生狮斗,都說以前是武生鎮(zhèn)喚錯了绽乔。連著這個戲樓也是個見證。我早前也是這樣講給你聽碳褒。今天迄汛,我重新給你說說≈枋樱”
小五搓手鞍爱,未有應(yīng)答,二爺爺自顧自地往下說专酗。
“老戲樓是咱們本家的老屋睹逃,是老戲臺班子唱戲的地方。武生紅火,十里八鄉(xiāng)小孩來學(xué)徒的不少沉填。學(xué)得好成角兒疗隶,臺子上扮相抹上,吃穿就不愁了翼闹。學(xué)不好的登不上臺面斑鼻,會些把式,臺下打架斗狠猎荠,幾人為伍坚弱,淪為街霸無賴,替人追債要賬关摇,為人尋仇斗毆荒叶。這些人原本一同學(xué)藝,臺下的眼紅臺上的武生們成名成角输虱,聚齊來使壞些楣,砸場子,喝倒彩宪睹。戲臺上的武生不愿紛爭愁茁,隱忍避讓。誰知這些人變本加厲亭病,臺下找茬鹅很,打傷了幾個武生。兩撥人從此愈演愈烈命贴,臺上臺下打斗不斷道宅,武生人少式微食听,接連出走戲樓胸蛛。剩下的這些人游街譏諷,登臺敲鼓樱报。高呼葬项,打今兒個起,就再也沒什么武生了迹蛤,咱們不成名不成角兒的民珍,只會些蠻力把式,學(xué)不得那些生旦凈末盗飒。咱們不是武生嚷量,也成不了武生,咱們就是那些成名成角的人的墊腳石逆趣,咱們只配叫個伍生蝶溶。狗鼠為伍的伍。從那時候起老戲樓也就不唱戲了,我小時候教你那些拳都是梨園行里武生的規(guī)矩抖所,也不為了你登臺成武生角兒梨州,別像伍生那樣靠命吃飯就行√镌”
二爺爺?shù)脑捯蝗缂韧仄届o暴匠,仿佛浮在茶杯里的茶葉。
小五不解二爺爺舊事重提的緣由傻粘,他疑惑二爺爺?shù)恼f法又是從何聽來每窖。五生,武生抹腿,伍生岛请,這個鎮(zhèn)到底該叫個什么名呢。
那些伍生走的路子不就是現(xiàn)在自己的路子嗎警绩?
堂屋空曠崇败,老房子的木制房梁外顯出來,一老一少不言不語肩祥,正晌的太陽高照后室,光從院子里直直的打進來。
老屋子空而深混狠,小五并不覺得燥岸霹。只是無聲無息的場面刺撓的人坐立不安。他想大口呼吸将饺,想對著空氣拳打腳踢贡避,想發(fā)一身汗。
二爺爺仍舊自顧自的喝茶予弧,似乎等待著一個契機開口刮吧。
戲樓年久,占地又廣掖蛤。毗鄰市集杀捻,卻不緊挨,屋后通向鎮(zhèn)子外的莊稼地蚓庭。算得上是鬧中取靜致讥,幽中見人聲。
集鎮(zhèn)上攤位收費器赞,四里八鄉(xiāng)自家菜園偏地長出的瓜果時蔬垢袱,院子里家養(yǎng)的雞鴨鵝蛋常會趁著趕集的當(dāng)口就便賣掉,市集設(shè)攤收費港柜,沒人愿意花那個冤枉錢请契,索性在市集不近不遠的地方就地叫賣辙诞。久而久之公给,竟然在老戲樓附近聚集起來狼电,自發(fā)的形成了這么一個沒有固定攤點即賣即走專賣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小市場浪默。大凡人多地漲,老戲樓也因為來往頻繁的買東西與賣東西的人引起注意救恨。眼饞老戲樓的人不少贸辈,企圖租房子當(dāng)門面的有,準備直接買下來的人有肠槽,尋思推倒蓋市場的人也有擎淤。小五常年不在家,上門問價套近乎的人沒怎么打過照面秸仙。二爺爺極少出門嘴拢,遇到的各色人都有。拎酒拎煙來的寂纪,夾包帶現(xiàn)金來的席吴,盛氣凌人的,畢恭畢敬的捞蛋,親臨的老板孝冒,代理的經(jīng)理,都有拟杉。怎么來怎么回庄涡。老頭照例倒一杯茶,這箱許諾著優(yōu)厚條件搬设,那箱言語威逼穴店,老頭聽著,不言語拿穴,不應(yīng)答泣洞。耐心和時間,沒人耗得過二爺爺贞言,他可以等到生命盡頭斜棚。
如果能夠以這種方式守護著老戲樓阀蒂,直到死亡该窗,老人是愿意的。
他現(xiàn)在甚至渴求以這種方式體面的離開蚤霞。
眾多登門的人中酗失,有一位獨自空手而來的。進門后不繞彎子昧绣,多余的話不說规肴,直接表達預(yù)購老戲樓的目的,承諾片瓦不動,原樣原貌保留拖刃,卻不談緣由删壮。二爺爺話不多說,平靜的語氣拒絕兑牡。
男人對結(jié)果似乎早有預(yù)感央碟,二爺爺?shù)木芙^沒有引起他過多的反應(yīng)。即便如此均函,他卻沒有立即離開亿虽,反而舒展地半躺半坐在椅子上,品起茶來苞也,時不時打量房子周身結(jié)構(gòu)洛勉。
男人不急不焦,老人同樣不徐不緩如迟,二人自顧自的坦然收毫,空氣中帶著示威的試探,仿佛動物世界里南非大草原上獅子與羚羊的伏擊與提防殷勘,看似漫不經(jīng)心牛哺,實則全力以赴。只是在這個院落里誰扮演獅子劳吠,誰處于守勢引润,不得而知。
茶水既盡痒玩,主不留客淳附。男人放下茶杯,杯底觸碰桌子的聲音脆生生的蠢古。
“老房子時間長了奴曙,總是要腐朽的。有些東西留也留不住草讶,護著只能砸在自己手里洽糟。”男人說著起身堕战。
男人話里藏著的威脅坤溃,顯露無疑。二爺爺聽得真切嘱丢,隱隱壓在胸口薪介,墜得慌。
日頭盛衰交替越驻,時光匆忙不停汁政,一天一天追著趕著向前跑道偷。二爺爺?shù)纳詈唵蔚椒ξ叮S持運轉(zhuǎn)的是幾十年來的習(xí)慣记劈,不用大腦指揮生活勺鸦,全憑肌體記憶運作。
勞動使人身體倦怠目木,忙碌的背后是對煩心事的掩蔽祝旷。勞累的同時,解放的卻是對某些事情耿耿于懷的內(nèi)心嘶窄。稍一閑下來怀跛,男人的話便爬上眼前,二爺爺總覺得有些不安柄冲。
日子無非冬去春來吻谋,衣服厚薄輪番間大半年的光景陡然成曾經(jīng)。盡管日月附加现横,時光累積漓拾,男人的警告和身影依舊沒有被沖淡,竟然愈來愈清晰起來戒祠,時常在記憶里發(fā)作骇两。
老戲樓在內(nèi)的很大一片地方被拆遷施工單位設(shè)立隔離帶圈成一個圈的時候,人們才驚覺拆遷開始了姜盈。拆遷辦也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低千、耳后,大型挖掘機等機器相繼涌入馏颂,帶著安全帽的工人三三兩兩的散坐在路邊示血,仿佛所有一切關(guān)于拆遷的準備都在一夜之間憑空出現(xiàn),像蓄謀已久救拉,又像倉促而定难审。
居民們?yōu)椴疬w賠償款擔(dān)憂,私下里猜測著亿絮,相互討論告喊,開著玩笑,個別好事的還會信誓旦旦的舉起實例——哪哪地方誰誰誰什么時候拆遷家里賠到了多少多少套房派昧。也有人后悔為何之前不在平房上多蓋幾層黔姜,哪怕在院子里蓋個豬圈也行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斗锭,盼著核實房屋狀況的人上門地淀,甚至預(yù)想到了若是談不攏便死活賴著不搬的后路失球。
人人各懷心事岖是,二爺爺也為拆遷擔(dān)心帮毁,只是他擔(dān)心的不是怎樣多補償些拆遷款。
他不知道老戲樓還能活多久豺撑,自己還能活多久烈疚。
挨家挨戶核實房屋狀況的人中,兩手空空穿著西服的人走在最中間聪轿,是負責(zé)拆遷事宜的主任爷肝,旁邊有戴著眼鏡的文弱公務(wù)員,也有夾著公文包同樣穿西裝的投資商陆错,大家都簇擁著主任進屋灯抛,站立兩旁,聽主任帶著動作手勢說話音瓷,不時點頭对嚼,耳語幾句,主任樂于調(diào)動氣氛绳慎,眾人常跟著笑起來纵竖。
輕松是他們的,二爺爺只有滿心的無力杏愤。
房屋狀況確認工作繼續(xù)進行靡砌,沒人會為早一天晚一天著急,除了居民珊楼。消磨時間是主任們每天都要著想的頭等大事通殃,因此登門查房無疑成了最好的娛樂活動。
終于厕宗,一連近十天之后邓了,輪到了老戲樓。
早上七八點鐘媳瞪,平常人將將吃完早飯的時候骗炉,二爺爺已經(jīng)打掃完前屋后屋,院子里的幾盆綠植也澆完了水蛇受。二爺爺討厭空閑下來句葵,閑暇讓他無所適從。好在喝茶是個慢活兢仰,能叫人一刻不得閑乍丈。于是,又是老樣子把将,堂屋坐定轻专,起杯泡茶。
二爺爺半杯茶沒喝完察蹲,查看屋況的一行人已經(jīng)來到老戲樓門前请垛。堂屋距離門外隔著院子和前廳催训,二爺爺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只有聲音和零散的說笑傳來宗收。
二爺爺放下水杯漫拭,準備出門招呼。
主任一行站在門前混稽,并不急著進去采驻。
“這個戲樓有些年頭了吧,面積還不小呢匈勋±衤茫”主任說話間,二爺爺來到門前洽洁。
隨行的鎮(zhèn)長認識二爺爺各淀,輕輕點了頭算是打招呼了。
“對诡挂,比我年紀還要大碎浇。有好幾輩人了×祝”
“聽說以前還有戲班子唱戲呢奴璃,看來是咱們這兒的地標了。我還以為這是屬于鎮(zhèn)子上的呢城豁,怎么屬于個人了苟穆。”投資商笑著看看主任唱星,又看看二爺爺雳旅。
主任不語,打量房子间聊,依舊沒有進屋的打算攒盈。
二爺爺也不搭腔,只站在一邊哎榴。鎮(zhèn)長有些尷尬型豁,拍拍二爺爺,側(cè)身請大家進屋尚蝌,“咱們要不進屋看看吧迎变。”
幾個人進前廳飘言,兩排對坐衣形,鎮(zhèn)長、二爺爺坐西側(cè)姿鸿,主任谆吴、投資商幾人東側(cè)坐定倒源。
投資商起先開口〖推蹋“大爺相速,這房子您也住了多少年了碟渺,拆了可惜了鲜锚。但是鎮(zhèn)子搞開發(fā),你這兒又不是古建筑苫拍,不拆也不行芜繁。”
商人的圓滑顯露無疑绒极,全場的人等著二爺爺?shù)幕卮稹?/p>
“老屋陪我大半輩子了骏令,原想著能一直到我走呢÷⑻幔”二爺爺輕拍大腿榔袋。
鎮(zhèn)長明白二爺爺?shù)囊馑迹瑧驑悄懿徊鹁筒徊馂楹谜±凰兑!版?zhèn)子上的人都知道這個戲樓。鎮(zhèn)名還和它有關(guān)呢审丘。我在想咱們能不能不拆吏够,給它保留下來√脖ǎ”鎮(zhèn)長幫忙打著圓場锅知。
投資商面露難色:“保存下來,這不合適脓钾。這又不算什么文化遺址售睹,少拆一間屋對我們整個工程的影響都是不得了的,何況這么大一個戲樓可训。要想不拆侣姆,除非交給我們,我們可以考慮給它打造成一個文化宮沉噩,戲樓原封不動捺宗,全部搬空就行,我們在外圍增蓋東西川蒙。但是蚜厉,這樣的工程造價可就太大了,也沒有拆遷款可賠畜眨≈缗#”
要么拆戲樓术瓮,得賠償款,要么不拆改建贰健,無論哪種胞四,老戲樓都注定不屬于二爺爺了。
老頭明白伶椿,比在座的每個人都更明白投資商的話辜伟。他不在乎拆遷款,他害怕的是如今自己無法在老戲樓里死去脊另。自始至終导狡,他只想守著老戲樓,只想在老屋里度完這一生偎痛,無論以何種方式旱捧,消磨時間也罷,突然離去也罷踩麦。
老戲樓和老頭枚赡,都無法左右自己和對方走到生命盡頭,都沒有老的不像話谓谦。
主任鮮少的依舊沉默贫橙。
一行人離開老屋,留下投資商和二爺爺茁计。
“大爺料皇,您想選擇怎么處理。先前我們總公司老總來找過你星压,也是片瓦不動践剂,還給錢,你不領(lǐng)情啊∧缺欤現(xiàn)在房你是護不住了逊脯。”
“你們看著辦吧竣贪,別動房子就行军洼。什么需要搬說一聲就行⊙菰酰”
二爺爺自言自語般的說完匕争,像宣讀一份訃告。
拆遷工作進展迅速爷耀,成排的房屋甘桑,無論平房、瓦房還是樓房,挖掘機過處,皆成廢墟。
老戲樓孤零零的矗在一片瓦礫之間箱季,夕陽下的老武士一般婚瓜,落寞而可憐。
哀莫大于心死愧驱,二爺爺對于老戲樓的命運已然看透。
他甚至沒有考慮過來日將住在哪里浸策,他只擔(dān)心如何告訴小五惹盼。告訴他戲樓還在,只是不屬于自己手报。
二爺爺不再計較不能和戲樓一起走向死亡蚯舱,老戲樓能夠長存下去,就夠了掩蛤。
前些日子給小五打電話時揍鸟,這些事情總是難以啟齒。支支吾吾很久阳藻,終于還是沒能夠和盤托出腥泥。
也許爺倆彼此站在面前,會好的吧蛔外。二爺爺這樣想夹厌。
長久的無聲讓小五有些焦躁,他不反感安靜矛纹,只是兩個人的相顧無言讓人不安。
他一直在等二爺爺開口逻住,甚至已經(jīng)在心里猜測和演示了無數(shù)次二爺爺將會說的東西瞎访。
二爺爺回想著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一切,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說起播演。
“小五,咱家這個老戲樓不會被拆伴奥,會改造成文化宮保留下來。你別擔(dān)心洲炊,不妨事的尼啡。”二爺爺?shù)降走€是開了口狂巢,索性只把結(jié)果告訴小五书聚。
小五對這個結(jié)果有些驚訝雌续,他不明白這個結(jié)果對二爺爺意味著什么∪唬“那你以后住在哪呢艇肴,拆遷款談了嗎?”
“沒有拆遷款核畴,我還能沒地方住了谤草?這個你別擔(dān)心〕蠛ⅲ”二爺爺笑笑温学。
二爺爺?shù)妮p松讓小五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不在乎拆遷款的多少逃延,只是二爺爺一輩子守著的戲樓臨了臨了怎么反而容不下他了呢轧拄。他不知道二爺爺日后要處在哪里檩电,現(xiàn)在他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些年自己從未考慮過自己和二爺爺?shù)奈磥恚?jīng)深深的以為二爺爺會在老戲樓里靜靜的度過一生愈案,自己也會平靜的死去鹅搪。但如今老戲樓不在遭铺,他驚覺這些想法是如何的不切實際和幼稚魂挂,他開始有陷入深海一樣的不安,悔恨坠非,甚至恐懼果正。
他怕自己對以后無能為力秋泳。
他有一種沖動,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歉闰,不計后果式的沖動,去告訴二爺爺自己是籠子里流血的斗獸和敬。
他滿腦子想快點掙錢,很多錢还惠,然后帶二爺爺離開私杜。
他開始想逃離衰粹,帶著二爺爺逃離,逃離五生誊爹,逃離老戲樓瓢捉。
地下拳場很久沒有一場比賽能和今天這場比賽的聲勢一樣大了,看拳賽的人擠滿觀眾席搂漠,沒位置坐的人在后排和觀眾席下?lián)碇局┨溃瑓⑴c賭拳的人爭著搶著簡易紙質(zhì)手寫票據(jù)靶壮,異常興奮,似乎早已看到了最終結(jié)果拣度,必贏不輸螃壤。
場內(nèi)觀眾呼喊的聲音映穗,說話的聲音,罵罵咧咧的聲音宿接,亂成一團,不分前后的傳進場下的準備室梢卸,小五還在做著上場前的準備工作副女,纏紗布碑幅,帶拳套,做些拉伸動作恤批。這一次裹赴,小五把紗布殺的尤其緊棋返,明顯勒到肉疼。他控制自己不去聽紛亂的聲音晰房。
對于這場比賽酵颁,觀眾在賭輸贏躏惋,小五又何嘗不是呢嚷辅?
以自己為籌碼,來賭扁位。
獠牙素來兇狠域仇,這一點沒人比同樣為地下拳手的小五要清楚了寺擂。一場近乎必輸無疑的比賽,小五怎么會不知道呢垦细。也正因為他是獠牙括改,小五才更要賭,也必須賭吝梅。
在小五站在負責(zé)人面前惹骂,挑明想要快點賺錢的時候析苫,就注定了小五要經(jīng)歷一次也許是有去無回的豪賭了。獠牙風(fēng)頭正盛国旷,和他打一場茫死,輸了峦萎,分成也足夠驚人,贏了被环,更是不必多說筛欢。無論輸贏唇聘,小五都將有錢安排以后二爺爺?shù)纳盍恕?/p>
負責(zé)人更是樂意見到這種比賽迟郎,有看點,聲勢造起來表制,賭局一開,進錢如流水浑劳。結(jié)果誰贏誰輸都無妨魔熏,獠牙贏鸽扁,名聲只增不減,繼續(xù)為自己掙錢躲雅,小五贏相赁,以弱勝強慰于,賭金以一獲十婆赠。
鐵籠一開,場內(nèi)權(quán)當(dāng)裁判的人舉手示意蛆挫,全場沸騰悴侵,聲浪一波一波废境,都是喊著“獠牙”的聲音噩凹,也夾雜著不知道向誰的噓聲和口哨聲毡咏。
獠牙和小五先后進場呕缭。
鐵籠關(guān)閉修己,上鎖睬愤。
比賽開始纹安。
二人站定中間厢岂,相互輕擊拳套后,迅速退回结借,相對場中兩角船老。
獠牙彈跳兩下圃酵,左拳在前辜昵,右拳護右臉頰,預(yù)備攻擊向前躬存,小五左右拳相擊岭洲,拳套相撞坎匿,砰砰作響替蔬,又連續(xù)敲打自己頭部兩下,輕聲悶哼一聲驻粟,也順勢向前蜀撑。
獠牙身材壯碩,拳風(fēng)兇狠矿卑,發(fā)力快而穩(wěn)母廷,三步并做兩步近到小五跟前绍坝,后腳重心剛一提起轩褐,直拳迎面而上,背部的力量完全集中到拳頭勤讽,小五卻不格擋后退脚牍,反而收緊雙拳巢墅,曲肘護住頭部君纫,微曲上身,直挺挺的上前挨上這一拳叉庐,然后快速跳出陡叠。
場下不少觀眾對小五的這一打法感到奇怪肢执,懂行的人卻明白预茄,這是有經(jīng)驗的老手快進快出反璃,試試對手拳頭的力道。
小五提醒偏瘦斋攀,矮獠牙十公分淳蔼。獠牙上身黝黑裁眯,在體型和氣勢上壓倒小五穿稳,一路緊逼小五逢艘,連揮重拳,想和之前一樣以力量快點解決小五疤孕。小五腳步靈活祭阀,反復(fù)跑動躲閃专控,不教獠牙近身袍啡。幾個回合下來境输,獠牙雖然得手幾次,卻未構(gòu)成致命傷害辩越。再加上連續(xù)發(fā)力黔攒,被小五帶著跑督惰,稍顯體力不支,多次重拳吃空访娶,打不出組合拳崖疤,愈發(fā)急躁起來劫哼。
新回合過半割笙,獠牙出拳更快更急咳蔚,黑著臉一味進攻,鮮少防守侈询,左右擺拳連續(xù)扔字,小五有些招架不住革为,正想虛晃跳出獠牙拳距范圍舵鳞,不料一記右勾拳正直命中左側(cè)臉蜓堕,小五頓時感到左側(cè)臉頰腫脹起來套才,這一拳順帶著腳下有些不穩(wěn)。獠牙趁機提步上前背伴,左拳跟上沸毁,小五被逼到鐵籠角落峰髓,退無可退。獠牙身材壓制息尺,小五儼然成了活靶子携兵。
觀眾席上叫喊聲再一次襲來,刺激著場上的獠牙掷倔。獠牙要把前幾回合憋著打不出的拳全部打出來,打在面前的小五身上勒葱。
被堵在角落的小五,想揮拳也揮不出巴柿,只得佝僂身軀凛虽,一邊護著頭,一邊將獠牙向外推广恢。無奈獠牙身軀呈罩型包著自己凯旋。獠牙左右拳交替開工,雨點一樣咋向小五钉迷,持續(xù)兩三分鐘之久至非,小五被打的眉骨開裂,一只眼睛快睜不開糠聪。臉上的血分不清是臉上流的血還是鼻子流的血荒椭,腰腹也承受了不少攻擊,近乎站不直身子舰蟆。
獠牙的攻勢還在繼續(xù)趣惠,小五的防守已經(jīng)全憑身體反應(yīng)。
突然的身害,小五竟然開始感受不到一些部位的疼痛味悄,他有些不確定自己此刻的意識是否還在。只是耳邊仍是獠牙的拳頭聲塌鸯,和觀眾席傳來的喧囂侍瑟。腦子里揮之不去的是那天和二爺爺坐在戲樓里長久不言的畫面。
比賽進行到這里丙猬,獠牙自信的以為比賽就會在這個回合結(jié)束涨颜,自己再來兩拳,就能宣告勝利淮悼。于是咐低,獠牙開始以一種挑逗小五的姿態(tài)表演起來。他停下?lián)]拳的節(jié)奏袜腥,左拳完全放下见擦,右拳蜷縮著抬起钉汗,在空中搖晃著,刺激著觀眾鲤屡,而后揮拳襲向小五损痰。一下兩下,觀眾席又熱鬧起來酒来。此時卢未,小五腦子里想著的仍是和二爺爺一起時的日子,他知道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在笑自己堰汉,但他依然平靜辽社,可怕的平靜。
就在獠牙第三次在空中晃著拳頭的空當(dāng)翘鸭,小五在一瞬間用右腿猛蹬鐵籠滴铅,整個人向獠牙撲去,兩個人只有兩步的距離就乓,獠牙完全來不及防守汉匙,只好潦草揮拳應(yīng)對,誰知小五徑直低頭躲過生蚁,雙手環(huán)住獠牙的腰部噩翠,原來小五是想要抱摔。獠牙重心因揮拳吃空不穩(wěn)邦投,想后退已然遲了伤锚。只聽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類似于裝滿的米袋從高處直直地砸向地面的聲音尼摹,獠牙結(jié)結(jié)實實的背部平整著地见芹。
場外的觀眾再一次沸騰了,比前面任何一次的響動都大蠢涝。有人開始嘀咕后悔買獠牙贏玄呛。
這一次抱摔給了獠牙致命性的打擊,好一會兒都沒能站起來和二。踉蹌的站起來后徘铝,獠牙的揮拳遲緩了許多,進攻顯得吃力惯吕,逐漸處于劣勢惕它。小五增加進攻頻率,很快主導(dǎo)比賽節(jié)奏废登。
后半場的比賽淹魄,遠沒有前半場精彩。小五沒有借機對獠牙窮追猛打堡距,也沒有想著剛才的復(fù)仇甲锡,依舊穩(wěn)扎穩(wěn)打兆蕉,保證拳頭打到對手。
比賽以小五的勝利告終缤沦,沒人死亡虎韵。
又是一連幾天的陰雨,雨勢一會兒大一會兒小缸废,琢磨不定包蓝。
地下室的住屋里常年散不去的霉味在下雨的時節(jié)也濕潤起來。
小五沒什么要收拾的企量,老早就和拳場的負責(zé)人打過招呼了测萎,盡管他再三挽留,承諾下場少掙錢多梁钾。
談不上有什么特別的心情绳泉,離開住了這么多年的拳場,小五只是控制不住不去想自己躺在小屋里熱身姆泻,在籠子里打斗的日子。
還有那條死在路上被車軋死的冒嫡。 ? ?
對于離開五生拇勃,二爺爺沒有反對。他是愿意跟著小五的孝凌。
老戲樓周圍的廢墟已經(jīng)快清理完了方咆,遠處已經(jīng)有了新建筑的雛形梭灿。
臨走之前挠乳,二爺爺帶著小五在老戲樓里里里外外看了一圈。
每個角落都是那么熟悉鲤竹,熟悉到熟悉到有種荒唐的陌生感片拍。
堂屋空空如也煌集,原有的木桌還在原位。
二爺爺又想起那天給小五講武生和伍生的事情了捌省,只是故事還是沒有講完苫纤,但二爺爺應(yīng)該不會把故事講完的,也許彌留之際會的吧纲缓。
多少年前卷拘,二爺爺像小五一樣大的時候,他爺爺也曾和他說了一樣的故事祝高。
不同的是栗弟,最后二爺爺?shù)臓敔敹嗾f了一句話。
“我就是當(dāng)年的伍生工闺,活到最后的伍生”乍赫。
END